落梅如雨月昏黄——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2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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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山在客栈外傻站了半天,望着秦时月跑远的方向,困惑地摇摇头。

公子明明是喜欢白公子的,怎的还会急着去赴美人之约?难道是因为白公子老是不理他,所以他放弃了,转向了别人?

“不会的,”小山自言自语地宽慰自己,“公子对白公子一心一意,不是那种……”有始无终?虎头蛇尾?好像都不太对,那个

用来形容负心汉的成语是什么来着?

“始乱终弃?”

“对对!始乱终……”突如其来的提示令小山茅塞顿开,他回过头刚想谢谢对方热心相助,一看清来人是谁,冷汗刷地下来了。

“白、白公子……”

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小山却完全忘了质疑,光顾着在心里打鼓了:白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他全听见了?会不会连公

子去哪儿都被他知道了?……

白疏影盯着小山一脸的紧张,黑玉般的眸中清波流转,淡色的嘴唇轻轻一牵。

“秦时月呢?”

听了白疏影的问话,小山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定了定神,编了套瞎话,说秦时月去拜访在胤县的旧识──白公子肯来找公子,就

证明他并非对公子半点好感也无,所以,绝不能让他知道公子去花舫会美人了!

“总、总之,公子一时半刻回不来。”小山小心翼翼地道,“白公子,进去等他可好?”

“好。”

小山的心总算定下来,方转身欲引白疏影进客栈,忽听身后的人问道:

“‘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

小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登门送礼的西部商贩?”秦时月不由自主地反问。

余奉珠点点头。似是被迫回忆起那幕令她撕心裂肺的惨剧,她的脸更加白了几分,为了平复心绪,她握住秦时月的手,秦时月一

怔,没有挣开。

“那一日黄昏时分,有个人带着一马车的礼物来到我家,他自称是西边来的布商,这次赶来参加织绣大会,刚到胤县就马不停蹄

地来拜会我爹爹……”

秦时月微微蹙眉,随后了悟地舒了口气。滴水不漏──十之八九,那所谓的布商就是凶手,不然也是共犯。

“他带了什么礼物来?”

余奉珠垂头回想了一下,答道:

“他带了两样东西。一是许多精美的衣饰,都用香熏过,分送给女眷和丫头婆子;另一样是几坛酒,叫做蜜露,据说是西北的特

产,是给男人们的。那酒揭了封泥之后奇香扑鼻,煞是稀罕。”

“香……”秦时月咀嚼着这个字眼,眉心淡淡拧起,“每个人都分了衣服、喝了酒吗?”

“应该是,因为那人带来的两样礼物都很讨喜,所以大家争着去领,”余奉珠想了想,叫道,“对了,那天我爹爹带着三个家丁

外出办事,天黑才回来,他们……兴许没有喝酒。”

听了余奉珠的讲述,秦时月陷入沉思。香薰的衣物,散发香气的美酒,以及……

「……余老爷颈骨碎裂,疑似绞杀;其余尸首有三具胸骨凹陷断裂,别的尸首无明显伤痕……」

脑海中自然地想起案发第二日清理现场时,吕捕头说过的话。难道真的是那些衣服和酒里暗藏玄机?那么,送来这些死亡之礼的

人到底是谁呢?秦时月直觉不会是冷驭风,当年冷驭风做了不少恶事,从不知收敛,根本不把武林正道的敌意放在眼里,这么大

费周章地用计掩人耳目,不像他的作风。

如果得以查看一下那些送来的礼物,说不定会有所收获,但遗憾的是,那些东西已经连同整个宅院,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焦土。

说到大火,秦时月突然想到,“妹子,你是怎么从大火里逃生的?”

秦时月的问题令余奉珠呆滞了一瞬,倏地,两颗泪珠从她眼眶中涌出。秦时月知她忆起了父母、兄长及府中人的惨死,也止不住

心酸,他长叹一声,轻拍余奉珠的手,以示安慰。

余奉珠忍住啜泣,双目泛红,看着楚楚可怜。

“那商人分完礼物,推说父亲不在不便久留,不多时就走了。我把我挑的那些衣裙珠钗拿回房试穿。大概两三个时辰以后,我渐

渐有些困乏,眼睛都睁不开,不得已躺在床上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觉得很热,透不过气,醒过来一看,整间屋子

都着火了……”

余奉珠说到这里,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好像有什么恐怖的记忆在脑中苏醒了。她双手捂住头,身体不住地打颤。秦时月见状,忧

心冲冲地轻唤:

“奉珠?”

“我……我醒了以后,房子……火……我……”

她的目光仿佛成了一滩死水,泛着惊惧的光,话也说得几不成句。

“奉珠,你怎么了?”秦时月不明白余奉珠何以突然变成这样,方才她虽隐忍着悲伤,但至少还能理智、镇定地讲述当时的经过

,她究竟想起了什么?在着火的房间里醒来后,她又发生了什么事?

“奉珠,你不要怕,”秦时月柔声安慰,将余奉珠揽入自己的臂弯,“现在没事了,有我保护你。”

温暖的怀抱和低语令余奉珠颤抖渐止,她伏在秦时月怀中,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复到与他相同的频率。她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口

了。

“我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有个人影往我这边走来,我赶紧闭上眼装睡,感觉那人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他一定……是在观察我是

不是还没醒……”

秦时月惊道:“这么说,那人就是杀人放火的凶手?你看到他的长相了吗?”

余奉珠拼命摇头,眼泪飞溅,“没有……我刚睁开眼,马上又闭上了,什么也没看清,否则他一定会立刻杀了我……我怕得快死

了,我几乎以为他已经发现我在装睡,他要杀了我……!”

“奉珠……”眼见余奉珠又陷入癫狂,秦时月一急,倒是忽地记起一物。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葱绿荷包。

“奉珠,你看,”他把荷包递给余奉珠,“这是你的东西吧?”

余奉珠的视线触到那荷包,倏地安静下来。她接过荷包,痴痴地凝视、摩挲着它。

“是了……我最终骗过了那人。等他离开、走远了,我拼命地往外跑,总算从烧着的房子里逃了出来,这荷包大概就是那时候掉

在院子里了,后来我翻遍了全身都找不到……这荷包是小时候娘亲手给我绣的,她还教我放些龙脑和薄荷叶进去,说可以醒神…

…”

说到最后,余奉珠已是泣不成声。“原来如此。”秦时月应声,轻抚余奉珠的脊背为她顺气。那个荷包解释了为何众人都昏睡不

醒却唯独余奉珠能够醒来。

待余奉珠情绪稍稍稳定,秦时月试探地问:

“关于那个凶手,你完全没有印象吗?”

余奉珠停止哭泣,面上显出一种怪异的迷惘。她缓缓摇头。

“我一直闭着眼,没看到他的样子,也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但是……我好像记得,不,我总觉得……”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意义不明的句子,再度用手捂住太阳穴,似乎冥思苦想到头痛难忍的地步。秦时月连忙制止她。

“好了,不想了,别难为自己。那么,你又是怎么到了这船上的?”

余奉珠放下手,轻轻吐气。

“我不顾一切跑出院子,那之后,我……”她突然收口,停顿了一时半刻,才接着道,“我不知道前面是哪个方向,只是用尽全

力往前跑,后来跑到了胤湖边上,失去了知觉,醒来以后,已经在这‘怜香榭’里了。我向鸨母说明了实情,央求她让我躲在船

上,不要走露风声。鸨母可怜我,便答应了,我便留在了船上。”

听说她一直留在这花舫上,秦时月不禁担心:

“你呆在这种风月场所,他们没有逼你做什么吗?”

余奉珠一怔,随即明白了秦时月的意思。

“没有。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卖笑不卖身的。再说,鸨母把我当成客人,并不曾难为我。”

秦时月闻言,摇头叹道:“傻妹子,你可知道你躲在这船上,让我们好找?我和官府遍寻你不着,整日心急如焚。你怎的不去衙

门报官?他们会保护你的。”

余奉珠合上眼,两行清泪缓缓溢出。

“我不敢回岸上,只要一想到上岸,就想起有人站在床边伺机要杀我的情形,我真的好害怕。我想,那人若然认为我也一并烧死

了,应该不会再四处追杀我,我藏在这里比在岸上安全。而且……爹娘和二位兄长都已……惨死,房宅被烧,我……我还有何处

可去……?”

她睁开双眼,惨笑一声。

“大仇未报,爹娘和兄长死不瞑目,可我……却怕得缩在这里,连动都不敢动……我死之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奉珠,你千万别这么想,”秦时月劝解道,“你平安无事,你父母和兄长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他们会保佑你早日抓到凶手,

为他们报仇。”

“月哥哥……”

“跟我离开这里,到我住的客栈去吧,”秦时月诚恳地建议,“我可以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余奉珠静默片刻,低声问:“我知道不该把你扯进来,但……月哥哥,你能帮助我抓住凶手,为我家人报仇吗?”

秦时月沉默一刹,郑重地点头。

余奉珠脸上终于绽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我跟你走。”

“白公子,再喝一杯茶吧。”客栈大堂里,小山战战兢兢地劝。

白疏影搁下茶杯,面上腾起玩味的笑,“你家公子到底打算何时回来?”

“这个……”小山擦了把汗,这要看他跟花舫的姑娘投缘到什么程度──这么回答的结果显然只有两个,一是公子被白公子修理

得惨兮兮,二是白公子拂袖而去从此跟公子恩断义绝……相比之下,还是前者好些,毕竟白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又不会武功,

下手应当不见得有多狠;若白公子真的负气离开,公子那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公子要是再不回来,白公子也不知还有无耐性等下去。小山在心里念佛,公子啊,您赶紧回来吧……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小山的召唤,个把时辰之后,秦时月果真回来了。小山刚要在心里向佛祖致谢,瞥到跟在秦时月身后进入客栈

的俏丽女子,险些不留神把舌头咬掉。

苍、苍天啊……公子,您在花船上会美人也就罢了,居然、居然还把人带回来……

秦时月乍见白疏影,着实怔了一怔,立刻,他的脸上便显出赧颜的惊喜。

“疏影,你……来了?”

无视青白着面孔以眼神向他示意的小山,秦时月快步来到白疏影身边,笑道,“我还思量着这几日去找你呢。”

找?小山听得糊涂,心说难不成公子知道白公子从哪儿来?可惜秦时月没心思为他解疑释惑。事到如今,秦时月不想也无法再瞒

着白疏影了,他决定将自己与余家的渊源以及自己正在做的事向白疏影和盘托出。

“疏影,其实我……”

秦时月将一干实情原原本本地向白疏影道来,白疏影全无反应地听着,头微微低垂。或许是由于背光的关系,秦时月觉得他似乎

浸在阴影之中,看不太清表情。

他向一旁的少女扬手道:

“奉珠,来。”

余奉珠听到他叫自己,便走过去。走到距离两人三四步远的地方,她突然脚下生根一般,站住不动了。

“奉珠?”秦时月哑然地望着她骤然失了血色的脸。余奉珠不作声,双眼死死地定在白疏影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目光垂到了

地面上。

“月哥哥,这个人是……”

秦时月把她的话当作了问句,介绍道,“这位是白疏影,是我的……”后面的话却有些说不下去。“是我爱慕的人”?能当着余

奉珠的面这么说吗?“是我的朋友”?这么说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心。秦时月思忖再三,硬着头皮道:

“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

余奉珠沉默着,半晌才回答:

“月哥哥,我有点累,有地方可以让我休息一下吗?”

秦时月也觉她脸色不对,便让客栈老板开一间空房,供余奉珠休息。看着她随小二上楼,秦时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别介意,”他迟疑了下,向白疏影道,“其实,她就是我那妹子──余家唯一的幸存者。余家遭遇灭门时,只得她一人逃生

,我刚刚把她从藏身的地方接到这儿来,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所以……”

白疏影并无多余的反应,只是默然地点头表示理解,目光中却不易察觉地波澜微掀。

她……就是……

当晚,白疏影留宿在客栈。碍于余奉珠,秦时月不便和白疏影走得太近,此时夜深人静,他实在是想白疏影想得紧,便披衣起身

,方欲推门出去,房门却被叩响了。

秦时月冷不丁吓出一身汗,定下心神,问道:

“是谁?”

“月哥哥,是我。”

“奉珠?”秦时月疑惑,“什么事?这么晚了。”

“月哥哥,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秦时月第一时间觉得不妥──这种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何况白疏影还在隔壁……但转念又想,她已经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自己好歹也算她的兄长,除了自己,还有谁可以安慰她?这么想着,他打开了房门。

白疏影居高临下望着伏在地上的四个人,眼中透出的光芒比夜霜更冷。

今日收获着实不小,不但那苦寻不得的余孽现了身,连这种天赐良机都送上门来了……

“不过一日时间就找上门来,动作挺快的么。可惜,你们这帮只能吃别人剩饭的乌合之众,不可能从他手上抢到人啊。”

地上的四个黑衣人被点了哑穴及几个大穴,只能一边目光怨毒地瞪着白疏影,一边任人嘲弄。

白疏影停顿稍许,问道:

“你们是嘉王派来的吧?”

其中一个看似为首的黑衣人眼神一凛,这个细节没有逃过白疏影的眼睛。

“果然……那一位真是料事如神,也只有嘉王手下能养出这种华而不实的侍卫……”

黑衣人们无法开口辩驳,眼中有些哭笑不得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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