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原因，文科特告诉我，说是B区已经进行全面搜查了，想来用不了多久，A区也会被整个翻过。现在他们之所以能够在戒备森严的A区待这么久，一是有些人贪钱，二是凌博士他们还没有跟A区的首领接头。虽说A区、B区、C区几个领导者之间各怀心思，时不时的打对方主意，但难保他们不会在利益的驱使下被凌博士他们说服携手搜捕我们这些能力者。

思考了一会儿，我从急救箱里取出两支速效止血剂和麻痹剂放进了自己口袋，菲力也有样学样的拿了两支。我和他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太弱了，身体所能承受的外力打击力道方面跟一般人没什么不同，有能够增加生存保证的东西当然要留一份。

我在那黑色薄上衣外面又罩了件正常的衣服，而不是换掉，然后拉着菲力睡午觉，养精蓄锐去。今天过后，谁都不能保证下次睡到自然醒会是什么时候，我们就是那被通缉追捕的实验鼠，似乎永远没有安稳下来的一天。

下午三点过，我们便被文科特叫醒了，跟着他取车前往C区。

我和菲力在他的带领下安全通过A区与C区交界处的检查站，在四点前成功到达C区一个停车场。

「你们待在这里，看到什么时候那边大楼传来爆炸声，就将车子开到这里，准备好接我们。」文科特指着简易地图上标示的街道口告诉我。

「好，不过，你能确定你们一定会从那个方向出来？」我透过车窗，望了一眼从停车场这里隐约可以看见的那幢凌博士他们的驻扎大楼。

「计划没出错的话我跟安东尼、艾莲娜还有穆恩会在这里跟你们会合，亚瑟和罗格负责断后和引开他们。要是有万一……到时候你听我的指挥就行了！」文科特扔给我一个耳塞，「有什么变动我会通过这个通知你。」

「好！」将它塞进耳朵，既然文科特说了有把握，那我只要负责听从命令就是了。

没有告知我和菲力准确的时间，还有其他的计划，我们还是没被算在「完全信任」的人员名额内。当然，这跟我们两个鸡肋的能力也有关系。

我一时间有种冲动，想着自己要是握住文科特的手，让他感受一下我的「鸡肋能力」，昏上两个小时该有多舒坦。可惜，现实容不得我恶作剧，若是在这准备逃离的时候文科特出事，导致计划搁浅，恐怕亚瑟会压根不管菲力的阻挠，一根指头就将我灭了。

真是，最近越来越恶趣味了，好像是被修斯给传染了啊！

我暗暗感慨了一句，看着文科特步伐轻快的走出停车场。

「伦，我们要不要溜走算了？」菲力趴在我肩膀上睁着眼睛发问。

「咦？」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无法理解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他人的死活跟我又没关系，要是现在我们开车走掉，身上的钱也够我们花上好几年了……」菲力一脸的天真，完全不觉得这样背弃文科特他们有什么错。

「穆恩呢？他救了你，而且，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指指那幢楼。

「他跟那些人一样，看我的眼光不怀好意，」菲力撇了撇嘴，「至于其他的人，压根是把我当作怜悯心发作下饲养的宠物，我为什么要有感觉？」

是呢，我差点忘了，菲力以前是怎么过的，对于文科特他们不自觉中流露的高人一等的自我良好感，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教教他！

「菲力，你错了！」

「嗯？」面对我的响应，他有些无法理解。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我继续看着他。

「错在不该抛弃同伴……」菲力有些踌躇，咬着唇睁大眼睛看我，有点像被批评了的孩子。

「不，错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贸然决定放弃后路。」有伸手抚摸他头发的冲动，不知道为何，看到菲力将自己划为特别的人，我心里有些暖暖的：「我们现在夹在两边，凌博士那里有权势、人脉和金钱，亚瑟这边有强大的异能镇压，你要想想，万一我们逃走后被其中任何一方找到呢？文科特他们现在的确处于弱势，但亚瑟对你另眼相看，你只要好好的跟着他们，相信他还是会保住你的。反观凌博士，他们的目的是重新成立异能研究所，如果没有亚瑟的保护，你很容易就会被抓去了。」

「是不能心存侥幸吗？」菲力恍然大悟的看着我。

「没错，永远都不要相信漫无边际没保障的东西……」比如未来，还有情感！

最后那半句话我没有说出来，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我在心中反复强调着，刚刚对菲力说的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些就要让他察觉到我对他也只是利用而已，所以，真的不能再多说了。

「我明白了！」菲力一脸认真的说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嗯。」我应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菲力影响到我了——这很危险，会让我失去一贯置身事外的立场——我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这点。

不是说他是特别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独独将我视为例外，所以有些感动。修斯是例外，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我不清楚，也无法理解，所以排除！

还是，尽快解决完脱身好啊！

想到亚瑟，还有需要从他那里了解的秘密，我苦笑了下，真的是要被那神秘女子给害死了……

第四章

时间过得很慢，来之前睡得太多，到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往天边落下，封闭的车厢里有些热，将窗户摇下通风换气，随便带走自己焦躁的情绪。

菲力趴在后座睡得正香，对他来说，即将到来的逃亡也不过是一次惊险刺激的旅行而已，在这点上，我是相当佩服他的。没有前尘旧事的困扰，也不去思考以后要如何，就算菲力再怎么早熟也依旧是个孩子。

停车场内的车子不是很多，文科特停在最接近出口这里，而且调好头，就等信号一到立马就冲出去。

正对着的出口走进来一伙人，年纪都不大，手上拿着的不是板砖就是球棒，看起来来者不善。

我心里「咯登」一下，隐隐觉得不妙，忙将车窗摇上，车门锁住，脚踩在油门上，准备好随时发动引擎冲出去。

在这种混乱的城市中，年少的孩子有的时候比起成年人还具有危险性。他们会借由斗殴来展现自己的能力，表示自己已经长大，有足够的实力。这是一种特殊的展示法，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有资格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懦弱的人会被抛弃，任人欺负，如果不想下一个被欺压的人成为自己，就要同流合污——即便只是群殴一人，也是一种胜利……

这种活动，被定义为——狩猎！

定是我在这里待太久，被他们定为下一个「猎物」了，尤其是他们直接冲着我这辆车走来，不像是约在这里集体斗殴，而是来找碴的。

敌众我寡，我不会傻到下去挨打，一脚踩下油门，缓缓开动着车子就往门口出去。

「干！」

就如我预料的一样，那些少年一见我开车准备离开，顿时丢掉了原本悠闲的样子，挥舞着手中的物体向我冲来。

为首一人手中的砖块直接砸到车窗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开始的信号，其他人手中的砖块石头纷纷砸过来，一块、两块、三块……连续的撞击将强化玻璃都砸出白色的碎痕。而冲得近的几人扬着手中的金属棒对着车盖、车门就是「乒乒乓乓」一顿乱砸。

我将油门踩到底，也顾不得撞到谁、辗到谁，只一个劲的加速向前冲。

肢体被辗压在车轮底，打滑的轮胎在空转，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前进一公尺。被鲜血刺激到的少年们狰狞着脸，一下又一下的砸着窗户，飞溅在他们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像是图腾，将人都化作了鬼。

菲力「啊」的一声惊叫出声，我顾不上理他，往回打方向盘，将车子倒退。

从后照镜中看到有人倒在车轮下，几吨的重量压过人体，似乎能感受到骨头发出的「喀吱」的破裂声，而血管中的鲜血涨破表皮喷射出来，洒在地面的尘土上变为黑色的印记。

方向盘打得太快，车子扫了个半圈，将一半以上的人都撞倒在地，前方空了一大片。我再转方向盘，往出口驶去，地面凹凸不平，伴随着痛苦的呻吟惨叫。

从后照镜中看了一眼原地的惨状，我的视线从那几个完好站立的人身上一扫而过，他们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只是惨白着脸惊恐万分的盯着我驾驶的这辆车，就像看见了地狱来的死神。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猎杀别人的时候也要有被猎杀的准备，什么都是相对的，不可能永远的得到回报而不付出。他们只是错估了猎杀对方的实力，尤其是在对方早有准备，还开着一辆车的时候。而这，只是学费。

我继续开着我的车，菲力缩在后车座上很久没有说话，但我不认为他是被那些人吓到了。

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在月光和霓虹灯的光芒下袒露着染满鲜血的身躯，仿佛带有一种魔魅。

「伦，没想到你也会杀人。」菲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解释了他这长时间的沉默。

「为了保住自己，谁都会杀人。」我不准备瞒他，装出悲天悯人的样子——尽管那应该是我一贯留给他的印象。

「如果换做亚瑟或者罗格他们任何一个人在场，都不会面临这种处境吧？」菲力盯着我看，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着我。

「强大的力量是一切肆意妄为举动的前提，但有时候懂得运用手中的工具照样能够掌控局势，这次的对抗，是我们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菲力说这句话，安慰？还是教导？

「有了强大的力量，或者懂得利用其他工具就能够肆意妄为？」菲力带着一丝好奇的问我。

「是的，就像亚瑟和凌博士这两个例子。」

「我知道了……」菲力对着我微笑，然后从急救箱里翻出止血喷雾和胶布：「你受伤了，赶紧处理一下。」

我伸手抹了下额头，手指上有一层薄红，带着微微的铁锈味和腥气，应该是副驾驶座的车窗破掉一块时被飞溅的玻璃碎片给划伤的。

「不碍事，我们先找个地方躲好，免得误了文科特的计划。」将车子左转，绕到另一条路上。

幸好现在天已经黑了，溅在车身和窗户上的血迹没有那么显眼，用雨刷清洗之后，其他人只会当车身那些暗色痕迹只是下雨溅上的泥点。

文科特给我的耳塞只能接收信号，而没办法汇报这里的情况，现在事情有变，我竟联系不上他。

看了一眼菲力，我将车子停到离原定地点只差一条街的路口，熄掉引擎，招呼他伏低身体，伪装成车内没人的样子。

C区八点以后宵禁的管理条例我还没有忘记，看看车上的时间也都差不多快到了，要是我和菲力被他们发现，扣押盘问就糟糕了。多亏文科特选的地点有些偏，没什么人经过，周围也寂静到可以听到过往行人的脚步声，可以留个心。

躺在椅子上，我侧着头透过车窗望着凌博士他们那幢临时大楼的方向。这里的角度不是很好，楼房被街道边的建筑遮住了一大半，但总比什么都看不见好。

外面巡逻的人走过了两批，宵禁已经开始了，我更加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将呼吸放轻缓。

我计算过了，巡逻的人大约二十分钟来回一次，然而在第五批人过去后，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人再从路边经过。

菲力那里传来「窸窣」的声响，我轻「嘘」了一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会不会是文科特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巡逻的人才会异常的没经过？

我这么想着，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想像，觉得煞有其事。

终于，又有脚步声响起，只是，仅仅是一个人的。

我感觉到菲力那边情绪起伏很快，有些焦躁不安，连带着我都紧张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车头经过，顿了一下，然后又沿着车身往后走……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离开，然而步伐停止了，那人就站在破碎的车窗前。从他身上传来很强的压迫感，我甚至不敢转动脖子去看。

一只手从车窗中猛地伸进来，一把揪住我胸前的布料，刺鼻的血腥味从他手上传来。

「抓到你了！」

听到那句话时，我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自然的，因为来的人是修斯，A级能力者的他理所当然的不会受到思维传导的影响。

「混……修斯，你突然跑出来干什么？」我反应过来是他后，一把甩开他的手。

手指触及的地方一阵黏滑，似乎还有些细碎的渣末颗粒，我皱了皱眉，不想去思考这到底是什么。

我能理解修斯和罗格借由鲜血感受自己「还活着」的扭曲情感，但这两人对于鲜血的渴望让我觉得有些过了，尤其是修斯。

「呵呵呵，来看小老鼠是不是还活着啊！」修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令人颤悚的颤音，让我隐隐觉得怪异。

「亚瑟他们在营救穆恩，你不去帮忙吗？」我翻身坐起来，将车门打开，让修斯坐进来。

「我看到了哟！」修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侧着头笑盈盈的对着我。借着黯淡的星光，我能看到他脸部的大致轮廓，上面凹凸不平，似乎糊着什么东西，却又看不分明。

「看到什么？」顺着他的意思发问，与修斯实在是很难沟通，他总是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而完全不管别人说什么问什么。

「那一下倒车还真不错呢，骨头『嘎吱嘎吱』的，真是好听……没想到小老鼠心肠也不软呢！」修斯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

「你看到我们了？」回想起在停车场中的情形，我敢肯定自己当时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在场，而修斯能够知道我的举动，定是藏在什么地方，没让我发现。

「自保而已。」我算是间接承认，任谁要在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中选择一个，都不会选前者的。

「等等，你想干什么？」菲力伸手在中间一挡，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修斯越凑越近，几乎要挨到我的脸。

修斯「啧」的一声，将身体往后靠，菲力则是护崽一样小心翼翼的隔着椅背搂着我，使劲的瞪他。

我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来回扫视了一遍，拱了拱菲力环着我的手，示意他放开：「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文科特那里随时都需要我们接应。」

「谁跟他聊天了……」菲力嘟嚷着，又再搂了我一下，似有些不甘愿的放开。

看到修斯，我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昨天跟琼失散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修斯更是在我们之前就离开了，想要从修斯那边探听她的消息，似乎有些渺茫。

「修斯，我找不到琼，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想了想，我还是抱着一点侥幸的想法问了他。

「琼在哪里嘛——」修斯拖长了声调，将我的心提了起来再慢悠悠的补充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这混帐……

我险些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一巴掌扇过去，然后又为自己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不已。修斯一直被我定义在危险人物中，向来是能避则避，最起码也是不能惹怒他，而我现在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真是越来越容易激动了，都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车子里面的血腥味越发浓重，让我差点怀疑修斯被浇了一大盆血浆在身上。

巡逻的人依旧没有从这里经过，这让我肯定他们已经被修斯给清除了。

这样也好，省去了我和菲力等下去接应文科特一帮人的时候还要面临巡逻人员的子弹。

将头转过去，正想找点话题来打破这份寂静，外面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

我诧异的望出去，熊熊燃烧的巨火将半边天都染红了。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方向是一个加油站，距离凌博士他们的大楼不到一公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