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然扫视着前方的近卫军，身上的灵气已经经由源转化成了另一种形态。指尖带出的白色火苗星星点点，从金色的长枪中瞬间盘旋着燃烧而去。对面的这名迦楼罗族近卫军不及松手，瞬间被这火焰吞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燃烧成了灰烬。

“咦！”这一声惊诧出自两个人的口中。

还是离夫人快了一步，瞬间贴到我近前。“化境？！”就像我对源力十分敏感一样，这两位王者也同样如此。

“不可能！”熙和一伸手，一道金色的光弹扑面而来。

我跨过一步，移到火王之后，她对我拿她当挡箭牌丝毫不以为意，娇笑一声，出手帮我弹了开去。

“不可能”是因为我展开的是十四对羽翼。十四羽绝不可能会使用源。只有破二界，才能感受到源的存在，这是一种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这种源并不是破二界之后就可以立刻运用自如的力量，比如摩罗，在破二界之后只是在操控上突飞猛进。现在想来，时间太短，他该是还没摸到边。

火王所提的化境，又是另一层次，不仅要能转化为源力，还要能够利用源转化为其他不同于灵气和妖魔气的物质——一如他的魇火。这个境界按照常理，在破界之后，也要数百的功夫不可。

他们很困惑。

老子才不管。

“您火王陛下。您的孩子……嗯，像一快破烂一样被丢在那里了，是不打算回收再造了？”

火王并不搭话，伸手撕扯两下之后，一个狭小的界间空洞出现，直接抓起林克扔了进去。这种随心所欲破开两界通道的手段，非有强力支撑不可，我望尘莫及。“家里出了点麻烦事……所以不能再玩了。你很有趣，考虑一下跟我回妖魔界？”

她又虚空一点，一阵荡漾之后，隐约出现魔界的阴影。源力能无视界壁，只要将个体转化源，就能直接来到天界，同样也可回妖魔界。这点我也能做到，所需要的，只是魔界导标——总得有人指路。

“站住！”熙和瞬间踱到近前，他阴沉着脸色，低声对我说道，“留下来。”他的声音虽然仍旧温和，却沉稳而有力。

“一步错，步步错，你难道真想和林克一样……有家归不得？”

我冷冷望着他，退后一步。

“别忘了，你是迦楼罗族。”他盯着我看，“今天的这一切，我不计较。”

“谢谢。”我稍稍一顿，立即抓住离夫人伸出的另一只手，“不用。”

我早已经有家归不得。

所以，谢谢，真不用。

第四十九章

在梦里，熙和的手和火王的纤纤玉手在面前乱晃。近距离开，除了眼睛漂亮，熙和的眉毛也很纤细，笑起来甜甜糯糯。“哥哥。”他说，“跟我走。”

但那两只总是乱动，于是我一不小心抓住了只纤细的白嫩嫩的小手。

于是他的目光立刻从含情脉脉变成了冰冰冷，降温的速度比什么都快。

“去死吧。”他一枪扎向我胸前。

我闭上眼睛，却没等到疼痛。张开眼睛，却看见林克血淋淋地被挑在枪尖上。执枪的人狰狞大笑，却看不清容貌。一身冷汗，已经惊醒。

窗外三轮血色的太阳高高挂起，漆黑的天空像是一张笼罩一切的大嘴。这里是妖魔界的第一层，熔岩地狱。

虽说是第二次来到妖魔界，但毕竟和上次不同。空气不再是压抑式的残酷，而是另一种炙热——源力是一种包容之力，因此无论是妖魔气还是灵气，都能够吸收。

妖魔界的道路都看起来差不多，我实在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这一层。可以肯定的是，这也是阿咯留斯的行宫之一，个室高大空旷，奴仆众多。这些奴仆等级低下，对火王几乎是膜拜姿态。

火王将我和林克安置在这里之后随即离开。

虽然我可以转化源力吸收妖气，但毕竟是迦楼罗族，偶然溢出灵气，这些奴仆竟然也不露出异色，照样恭敬。一如既往，他们送来了今天的食物——按照天人的习性，都是做得十分精致的食物。当年我的妖魔语没学好，因此它们嘀咕些什么我也只能听个五六分，大约是“这些食物是不是合您胃口？”、“如果不好吃就宰了厨子”等等——也不知是不是我听会错意。

而且妖魔语中的敬语越发冗长，往往一句句子一半是敬语，听得我晕头转向。

“他们虽然对力量恭敬，不过对火王的话，是不敢违背的。”

我一回头，林克已经醒来，正歪着头看我。

妖魔是不完全体，形态并不恒定——这也是他们为何能够相互吞噬进化成更高等妖魔的缘故。他们由妖魔气凝结，在妖魔气没有消失之前，理论上不会真正死去。当然如果受了过重的创伤，无法保持凝结状态，也会消散。

虽然林克曾是迦楼罗族，但早已妖魔化，转化成妖魔气的凝结体，因此虽然要害受创，也不至于就此死去。他回到妖魔界不久后就醒了过来，但损耗的力量太多，以至于一直处于虚弱状态。

“他们不敢……难道你就敢了？”

“不敢。”他回答地虽然有气无力，却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我想不通像他那样的人还会怕什么。

“虽然偶然会做点小动作……”林克似是自嘲般地扯出一个笑容，“其实多半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我和林克聊天一般用迦楼罗语，但有时也会用通用语。通用语中的“他”有男性女性之分，他用了男性词，我不免奇怪：“火王不是女子？”

“妖魔的躯体是根据力量变化而变化的，所以性别并无意义。只是越高等的妖魔，越稳定而已。最低等的妖魔，甚至都不能拟化出身体的器官来。”

“那到也是。”我点点头。虽然我们认定魅妖都是女性，但也就是外形纤弱而已——又没有谁把妖魔切开来看过。相比起妖魔，天人虽然是稳定形态，但一旦死后，也会在短时间内分解消散，回归空界。

“离夫人是火王的分.身之一。”

“分.身？”

“我见过两个分.身。”林克叹了口气道，“我亲眼看见她从阿咯留斯身上走出来的，当时还真吓了一跳。”

“这算怎么回事？”

林克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不清楚。”

“……”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虽然他们都是阿咯留斯的分.身，但是脾气秉性都不相同……阿离是其中最好说话的一个。”林克的笑容有点皮笑肉不笑，“我觉得我真是应该感到运气，对我有兴趣的是她，而不是另外一个……要是如果换作了西留斯，我早就被他抽筋扒皮一百次了。”

我默然半晌，抬起头说：“原来你还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真是叫人想不到。”

“……”

紧接着他想起什么似地，“啧”了一声，说道：“有个被他带回来的天人，因为几句话触怒了他，被挖去眼睛，割去舌头，打断了腿……那真叫凄惨。”

“妖魔不是可以再生的吗？”

“哦，对哦——那样也会痛啊。”林克那张脸是完全看不出同情，反而写满了幸灾乐祸，我不免讥讽他两句：“你也知道痛这个字？”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砍了我的手，竟然还问我知道不知道痛？”

“嚷嚷什么……你自己又不是没砍过。”

“我……我没请你来啊。”他一脸哀怨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这家伙一向都是嚣张派，如今走起了情意绵绵路线，真叫我冷得发抖。

揍他吧，他是病人，而且还是重病患。骂他吧，基本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柴米油盐不进。再退一步说，即便我抽他一记耳光，说不定他还会把另外半边凑过来让我凑个双数——这人皮厚，怎么抽都不会破。

我懒得理他，刚想要站起来，冷不丁被他向下一扯。我不敢用力甩开，就被他直接扯到了床上。他的脸颊几乎贴着我的脸颊，一股温和的呼吸扑面而来。

在我印象里，这人一直是冷冰冰的，即便是嘴唇也毫无温度。他乘我发呆的这功夫，已经把手伸到了我的睡衣里面。我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脸上微微发烫。神智告诉我要推开他，但被他一摸，我已经浑身都软了，根本不想动弹。

“林克。”我的嘴唇在他耳边磨蹭，一口咬了下去，“你想上我，还是想让我上你？”

“啊……”他吃痛叫了一声，却并不反抗，耳鬓厮磨着，瞳孔中全是情.欲。我知道这样做并不理智——和着家伙沾上没什么好结果，但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号角的长鸣，终于将我的动作制止。这号角声极其响亮并且漫长，吹得我心中有如撞钟。林克也一反常态没有纠缠——按理说他是属于天塌下来都不会理睬的人，这时候却面色有些微微发白。

“出什么事了？”

他跳起来，跑到窗前：“这是敌袭的号角。”

“敌袭？”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难不成天界打来了？想想也觉得这不可能，上千年来唯有妖魔界进攻天界，天界从来没想过进攻妖魔界。妖魔界除了敌人就什么都没有，荒芜一片，根本不值得征讨。更况且血战已经让天界各族头痛，更不用说是主动开战。

“沉默之王拉多斯的军队。”从窗口望去，天空中，低下，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妖魔。地面部队已经冲向脚下的城市，但空中部队并不急着进攻，只是盘旋嘶叫着，给予巨大的压力。

妖魔界三位妖魔王之一的沉默之王拉多斯，掌管第二，第六和第十六层的妖魔界。这位妖魔王者一向少有发出声音。如果说妖魔界有谁热衷战争，毁灭之王阿斯特拉排位第一的话，拉多斯一定是倒数第一。

“这里附近有一个通往第二层的口子，但是因为太过狭小，所以已经废弃了很多年。”妖魔界是半界，但内部相对稳定，两层之间的通道也基本固定。

“妖魔界经常有战争？”

“小规模的摩擦偶然有，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林克摇摇头，“上一次的战争，大概在六千多年前，是毁灭之王和沉默之王拉多斯之间的层面战争。理由是毁灭之王觉得拉多斯掌管的层面离他太近。”

虽然有三位血魔神，但他们并不均分所有的妖魔界层——有些妖魔半界甚至对妖魔来说都十分危险，并不值得花心思。

下面这些妖魔中有我熟悉的阴魔，阿修罗，血阿修罗等等，但也有我从未见过的品种。比如一种有着巨型蝙蝠翅膀但却长着一张脸盆大小丑陋面孔的妖魔。

“麦……克赛昂？”

我听见林克的话，顺着他的目光，果然看见了骑在一头飞魇身上的故人。他正是我第一次到妖魔界来遇见的那位妖魔城主，摩罗的亲弟弟。他的身躯如同魅妖一样纤细玲珑，但散发出的巨大妖魔力，却连我这方也感受得到。“麦克赛昂！？”我的语气截然不同，但林克似乎全未注意到我的惊讶，“啧”了一声扭头说道：“怪不得火王陛下急着回来。麦克赛昂果然已经叛变了啊。”

“什么？”

“不然你以为火王陛下为什么玩到一半就急匆匆赶回来？”

“……妖魔也会叛变？”

“妖魔服从强权是不假，见风使舵也是会的。尤其是越高等的妖魔……低等妖魔服从本能，高等妖魔服从利益。”林克讥讽似地笑着，“不过，麦克赛昂原本和我一样是天人。他是罗刹。”

麦克赛昂叛变的理由用脚趾想我也知道，但有理由是一回事，真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我扭过头向上望去，紫色绑眼在狂风中飞舞，映衬着下半部分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容——他的容貌一如两百年前，丝毫未变。

第五十章

“我曾问过他来妖魔界的原因。”

“结果呢？”

“他给我一个后脑勺。”

我瞅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问的？”

“那个……”林克脸上露出一丝扭捏，“我问他：你是被哪个情人抛弃了想不开了才来的？”

“……”他没给你一巴掌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我也没想到到妖魔界来会遇见这事，眼下兵临城下，倒确实麻烦。林克更是有气无力地指指下面：“怎么办？怎么办？”我被他吵得越发头痛起来，喘了口气，看了看下面密密麻麻的敌人，实在没勇气冲下去。“还能怎么办？我是打算跑路，你就留在这里尽忠好了。”

“虽说食君之禄，但我是病人啊，你总不能让一个半死的人上战场吧？”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这样跑路，阿咯留斯不会拿你去填火山口吗？”

“到时候再说。”林克不以为意，“要是现在不跑，恐怕连填火山口的机会都没了。”

这人没有什么气节我是知道的，没有什么忠心我也是知道的……但看他一脸不关我事的样子，总叫人觉得牙根痒痒想要揍他。

林克不等我废话，直接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卷轴。

“地图？”

“虽然比较旧了，不过妖魔界也没修路，应该还能用吧。”笑话冷了点，但这地图标注地还算清楚。

我们所在的位置在西南方向，地理位置确实偏了。

“这里只是行宫，不是堡垒，哪有多少兵力，所以最多只能支撑我们跑到这里。”他手指了上方的一个要塞，但手指点的地方，距离那座城堡，还差上好一段距离。

手忙脚乱穿上衣服之后，他塞好地图，拖着我下楼出来，七绕八弯地从一个偏门溜了出去。很显然他不仅对城堡熟悉，对这城也熟悉。

一条条小路交错着通向远方，隐隐透出红色的火星。满目都是岩浆黑石，道路又都长得差不多，要让我来认路早已晕头转向。我们速度不慢，但也称不上快，林克精神尤其不错，不仅和我东拉西扯地闲聊，还不停关注我的状况。这不像是在逃难了，倒像是旅行。

我觉得他的举动实在透着诡异，忍不住说道：“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不过担心你而已……妖魔界对灵气压抑很重吧。”他并不清楚我的情况。

“我没问题。”虽然有些不适，但只是习惯问题。妖魔界的妖魔气要比天界的灵气浓厚得多，更像灵界。我能通过转换源力来吸收妖魔气，按照量来说倒比在天界时候还要多一些。

“实在不行，你还是回天界算了。长久呆在妖魔界，终会妖魔化的，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他叹了口气，“幸好你跟着回来的是阿离，她还算讲理。”

“怎么，你不想要我变成妖魔？”我不免扶额哀叹，这人到如今才想到这点——我们差点就滚了被单。假如我真是普通迦楼罗族，不管是你上我还是我上你，始终会被妖魔气所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