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他们现在以亚瑟为首的群居生活，并不安稳。亚瑟就单人能力来说很强，只有修斯能够和他相匹敌，而且个人魅力也足，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异能者聚集在他身边。但是，亚瑟他太自我，太唯我独尊，又不能忍受处于别人的压制下，适合成为孤独的王者，却不能肩负起带领部下的责任。

在这楼里有斯文脸周全的统筹控制和亚瑟的威压，而使得众人之间看似分工有序，生活平和，但其实压根是处在一个火药桶上面，只要稍微有一点火星，就能够引起能量的异变反应。从葛雷和安德烈的叛逃就可以知道，这样一成不变和竭力隐藏自己，如同阴沟老鼠的生活并不是他们这些拥有异能的能力者能够甘心日复一日度过的。

我见过穆恩和罗格在外界轻易取走人性命后畅快淋漓的样子，然而，在这里，即使有闯进辖区挑衅的混混，他们也只是收敛着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然后回屋后一脸的无所事事。即便是无法再感应到他们的情感，我也能轻易看出他们的烦闷焦躁和厌倦。

要考虑的太多，斯文脸也是为了长远着想，谁也不能指责他的不是，因为不是每个来搞乱的人都是新来乍到不知道规矩的，还有的，是各区老大派来试探，研究有没有拉拢亚瑟他们的必要，或者合作的需要的……

不在自己辖区横行，能力强大，却又偏安一隅，待在D7区的亚瑟一群人在其他区域的首领看来，应该是奇怪而且危险的吧！咬人的狗不叫，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咬上一口了，所以才常常试探着。

想要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像我们这样从实验室出来没有身分证明，没有学历的人，无法找到光明正大的工作，只能在这种黑色或灰色地带里面从事各种职业。我当初选择了做一个看人脸色、忍气吞声的服务生，一方面是由于自己不是武力型能力者，二来则是自己的个性所决定的，但要他们如同我一般对人卑躬屈膝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像葛雷被穆恩质问为什么要叛逃的时候吼的那句话：「我们不想一辈子像只过街老鼠一样惶惶终日」，这些人之间的平衡绝对会破裂掉，要嘛是被人从外部打破，要嘛就是从内部自己瓦解……

葛雷没有被处理掉，说是要用他引出安德烈。

本来想问为什么他们这么笃定安德烈会回来，结果出乎我的意料，葛雷和安德烈居然是兄弟，这让曾经翻看过研究所内资料的我有些汗颜自己竟没有注意到。

有一个同样身为异能者并一起接受实验研究还一直在一起的血亲，是葛雷和安德烈的幸运，能够在那漫长而痛苦的研究中一起度过难关，却也是他们的悲哀，注定不能抛下另一个……

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

选择留下后，菲力几乎全天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使得现在穆恩和罗格见了我们都会叫上一声「连体婴」。

要我说，这屋里所有的人，也就是这两个最容易相处。

穆恩看不起我归看不起我，可是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情，也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而罗格只是性情暴躁了些，又有些喜欢血腥，时不时会出去自己找点事或者等事情自己找上门来，对我也没有恶意。这两个人的好恶都是直接写在脸上，一目了然，不需要时时刻刻留神注意着的。

至于其他人……

修斯不用说，他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告发我；安东尼照样见不着面，可以不用理会；艾莲娜似乎和亚瑟有些什么关系，我曾经看到过一次她满脸春色的从楼上下来——这点我可以理解，弱小的女性要依附强大的势力出卖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一种优势。葛雷被罗格看管着，饮食是我和菲力送去的，但并没有多少交谈，所以不清楚。

相反，一脸和善就差直接写上好人两个字的斯文脸——文科特才是我戒备的对象。

有脑子的人最难对付，而且我看到亚瑟后那一下失神显然是被文科特看在眼里的，我察觉到他曾经用探究的眼光看了我很久，似乎是起了怀疑。能够将所有人整合在一起，而且让修斯都留有一分顾忌的「军师」果然不同凡响。

幸好我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每天只是陪着菲力逛来逛去，或者躲避修斯的骚扰，再不然就是应付穆恩的冷嘲热讽，谅他也发现不了什么。

另外，除了要应付修斯偶尔的抽风外，我还多了每天面对菲力的性骚扰——他说了，要变得强大，所以得磨练自己的魅惑力。

文科特对他说了，异能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自己的异能，这需要经过长久的磨练。从那以后，菲力将我当成了练习的不二人选，在我看来，他那些动手动脚的「磨练」压根就是文科特要他整我好玩来的。

异能者的确是能够提高自己的异能，并不是没有过D级异能者进阶到C+的事例，但那是在研究所内配合高级仪器和各种药物进行反复实验才得到的结果，或者就是异能者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爆发的能量反应，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这样提高异能的。

可奇怪的是，菲力的确有在提升他的异能等级，很缓慢，但是即便失去了异能感官依然比一般人灵敏的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提高。到底是因为异能的不同，所以魅惑能力可以这样提升呢，还是菲力本身有特殊性，我就不得而知了。

菲力能力的提高，文科特也发现了，没有意料到会有这种结果的他将菲力拉着去进行详细的了解。如果能够发现菲力能力进步的方法，对于现在能力停滞不前的众人，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帮助吧！

托了他们沉迷于提高方法的福，我有了些许的自由时间，坐在距离大楼不远处的一片空地矮墙上，我开始思考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怪异。

为什么会留下来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仅仅是因为觉得亚瑟有一种熟悉感就不管不顾的选择留在这个漩涡里，这么冲动一点也不像我自己了。

可是，脑海里面似乎有个声音，一直鼓吹着我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像是有谁在里面留下了一个简讯，一遍一遍的按着重播键。是不是留下来就能够知道答案了，就能够知道时常在我心底出现的那个声音，那个让我违反我的理智的声音到底是谁留下的，要我做什么了？

这种让我违反理智的鼓动，如果不趁早解决其根源，迟早会害死我，我这么的认为，然后，给了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这两天老是想起在研究所里时候的事情，让我不由得想到同样在研究所出生和长大的LM-A17，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和能够感知到异能者情感而被研究员重视而允许接受一部分外界资讯的我不同，LM-A17从出生就只是生活在无尽的实验研究之中，完全不知道任何的外界生活资料。能力强大，却不知道怎么运用在生活中，这样的他，比我这个无自保能力的低阶异能者还不如吧！

只是那时候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怎么会想到向他施以援手。如果是现在，倒是有可能，毕竟他算得上是我真正的「伙伴」，而且拥有能够和亚瑟抗衡的力量……

可惜，事情不可能倒过重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还是那个只会考虑到自己的自私鬼。

突然感到有些奇怪，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想起他来，我不认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往后看看不远处的根据地大楼，我的眼皮一跳，就像是在回应我一般，从这边望过去可见的三楼罗格那间房间的窗户「啪」的一下碎裂，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纷纷扬扬的往外掉落。

安德烈来救葛雷了？

我的心脏一阵猛烈的跳动，「怦通、怦通」，心脏跳动的响声清晰得像是就在耳朵边传来。从罗格那间房间开始，其他几个房间也发生了骚动，更是隐约传来连续的枪响。

不是安德烈？

如果说由于前面第一次发生骚动的地方是罗格的房间，因此让我以为是安德烈回来救他的兄弟的话，那么，这些枪声就让我否定了这个猜测……至少，并不会只有安德烈一个人来！

对于异能者，一般的枪械是没有多大作用的，尤其是战斗异能的那几人，一旦达到B级，就能够闪避开一定距离里发射出的子弹或者冲击波，即便是距离太近也能够避开要害部位，将自己的损伤降到最低。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文科特、菲力他们，但想必穆恩他们会好好的保护他们，而且文科特这样心思敏锐的人，不会连一点应急和自我防护的办法都没有。

我并不打算跑回去，如果是其他街区的人来剿灭穆恩他们，我一个非战斗异能者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我并不认为里面的人需要我进去帮忙，或者说添乱的。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想要留下来，现在就是我离开他们的好时机了，可惜……为了弄清楚自己心底那个一直冒出来的声音，我不得不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准备等里面的打斗解决完后，再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我离开空地刚拐进了边上一条小巷子，就看到里面有两个人靠在墙壁上用对讲机说着什么。撞了个面对面，我再怎么不了解状况，看了他们的对讲机和手中那两把脉动枪也知道他们和大楼里那些人是一伙的，八成是在外面围堵防止他们逃脱的周边人员。

我微微一愣，立马往回跑，即便他们不知道我跟穆恩是「一伙」的，也难保他们不会为了灭口而杀了我。

果然，其中一个立马对准我开枪了，那时候我已经转弯了，冲击波打在拐角的墙壁上，炸开一大片的石灰。

「我去追，你继续守在这里。」

听得后面传来的声音，我加快速度，往穆恩他们所在的大楼跑去。里面可能更加的危险，但是有穆恩他们在，也意味着我能够有更多的生机。

冲进大楼，还好一楼并没有人在，所有人员应该都在二楼以上，与穆恩他们搏斗。战火主要都在上面，所以底下都还好，可是要躲避追击我而来的那人，要嘛冒着可能被那些人发现而射杀的危险跑到最上面寻求修斯他们的保护，要嘛就是立刻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

在这两种选择中，我偏向于后一种，想来追我而来的人也不会在这危险区域细细的查找过去，而跑到上面的危险性却是太高了。万一被穆恩他们误伤，或者嫌我碍事干脆一并清理了，我就死得冤了。

比较了两者之间的危险程度，我一溜烟的就跑到了一楼厨房里。

厨房不小，设施也很齐全，虽然其中大半都已经无法使用，不过应付平常的饮食却是足够了。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还记得这里有个储藏室，是专门用来放食材的，不过现在被杂物堆放了大半，是个隐藏的好地方。

我穿过一排排的料理桌，往厨房左角那个半敞开的小门走去。

还没靠近，楼上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整幢大楼都摇了两下，我看到墙壁上「卡啦啦」的裂开了一条缝，剥落下不少碎裂的水泥，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

亚瑟也动手了，看来现在双方已经进入白热化，若对方只是普通人，那么战斗很快就能够落下帷幕。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虽然没有第一次那样剧烈，但每震动一次，头顶和周围的墙壁就会往下掉粉刷的墙粉和细小的水泥块。

看来储藏室是不能待了，万一亚瑟毫不在乎大楼的倒塌，把这里都炸了怎么办？我可不会指望有消防队来这里寻找可能埋在底下的人，在塔克贝里的贫民区，来个地震房子塌了，人被压在底下还活着的，将头顶上的废墟当成天然的坟墓吧！

在这种地方，每一天都在死人，可有谁会在乎？

不想成为亚瑟暴怒下的牺牲品，我选择了往来的路上回去。

将藏在护腕内的刀片取出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菲力给我的这个防身的道具，这还是它第一次被我拿出来。

不知道那个追我的人还在不在，会不会端着枪正不顾楼上的激斗一间一间的找着我……

我不敢冒险，只能将身体紧贴着墙壁，躲在厨房的门边。楼上的声音太嘈杂，让我不能从中分辨出外面的通道里是不是有动静。

有一种奇怪的气味蔓延出来，却不是催泪瓦斯之类含有强烈刺激性的气体，有种淡淡的香味，却让我在吸进去的一刹那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好可怕的气体，我的精神力和对致幻作用药物的抵抗能力已经在十多年来的各种实验下提升到常人难以想像的程度，并不是我自夸，就算是亚瑟、修斯他们对于这一类的抗拒能力还比不上我。而现在这种气体让我都能够有恍神的时候，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珍贵了，对于楼上诸人的影响绝对不在我之下。

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单纯的剿灭他人势力的斗争了，就算塔克贝里有哪个老大有实力弄到大量的枪枝弹药能量匣，也不可能会到使用这种奇怪的气体来压制穆恩他们的地步。

而且我不相信只是几把脉动冲击枪就能够把楼上那些人压制住这么久，绝对有什么能够和穆恩他们对抗的人员夹杂其中，使得他们无法脱身。

我随手找了一块布，打湿之后捂在鼻口上，然后往走廊里面冲。这种气体实在太古怪，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在放松下来，像是被打了强效的镇定剂一样。

快到走道口了，转个弯就是大厅，前面有身影晃过，身上穿的是跟追击我的人一样的服装，我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就是追我的那人，扑上去就用锋利的刀片割过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像是一根高压水管被人故意捅破了一处，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溅了我一脸。

那人并没有死，反射一般的一脚踢在我腹部，将我踢出去两公尺远。他用一只手捂着喷血不止的脖子，一只手握着那把脉动枪，将枪口对着我，脸上是一种扭曲到疯狂的狰狞，一副要与我同归于尽的决然。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扣下扳机，我的命也没有在这里葬送，帮我的是我怎么都想像不到的人。

我不认识他，或者说是并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那一身一脸细碎的鳞片，泛着黑紫色的光泽，除了表皮是被这种鳞片层层覆盖以外，他可以说是一个健全的「人」，这让我第一反应是这人便是被称为变色龙的安德烈。

果然，紧跟在他身后的葛雷证实了我的猜想。

但安德烈不应该是和那些人一伙的吗？为什么会帮我踢开那人？

我无法知道原因，而安德烈救了我后便自顾自的往走道另一边跑去，目的地显然不是大厅。我来不及思索，就自动自发的跟在了他们后面。

被血糊了半张脸，刺鼻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传入我的鼻腔，提醒我这血液的主人刚刚倒在了我的手下。

我杀了人，这是第一次让双手染上血腥，然而我竟什么感想都没有，就好像刚刚杀死的只是一只猫一只狗……甚至于是一只蚂蚁。

我迈动双腿奔跑着，脑子里面冒出一句话：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

跑动的步伐变成了一种节奏，跟心跳渐渐的同步，不知道是因为剧烈的运动还是什么，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面蹦出来一样。

「怦通、怦通」……

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像是雀跃，又像是恐惧，让我不由产生了一种惶然的兴奋。我试着想要抓住里面那种奇怪的触动感，但是抓不住，它太飘渺，而且……安德烈停了下来。

我深深的喘息着，想要平复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安德烈已经打开了一个紧贴着墙角的入口，和葛雷钻了进去。

我紧跟在他们身后，洞口很小，而且是圆形的，只能匍匐着前进，里面有一种腐臭味，像是无数垃圾堆积在出口，气味则顺着这个通道飘散开来。

这似乎是一个排污水口，底下是厚厚的一层干掉的不明物质，显然已经很久都不曾使用了。在狭隘的空间中爬行，黑暗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我的判断，让我无法计算自己到底前进了多少距离。

前方有隐约的光线传来，被安德烈和葛雷遮挡住了大半，但依然被我看见——出口就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