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的人有五个，再加上一个诺安和我，总共七人，坐了两辆车子。全部都是防弹的，车窗采取特殊玻璃，从外面压根看不见里面。

我和诺安在带头那人的车子后座上，是「指证人」，所以我听明白了事情的究竟。

菲力他们所乘坐的那辆车子一直被严密监控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虽然有人帮忙监控，人却是必须要带头那人亲自去带回来的。可是，傍晚的时候传过来消息，有两个监控点的人员被消灭了，然后，在隔了几个小时看到车辆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完全换了一批。

我们现在要赶去的是车子那边，要我做个确认，辨认看看更换下的人里面有没有见过的，是不是和前面带走菲力的人有关联……

我倒是希望两者全无关联，如果是和带走菲力的人同一批……这边的人去再多都没有用。

我现在已经确认穆恩他们是和AN－A13在一起了，车子过去的方向，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塔克贝里，一座不比诺克安诺好上多少的罪犯天堂，只是血腥更胜，那里是暴徒的天下，同时也是AN－A13被带到研究所之前生活的地方。

关于AN－A13的资料，再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以致于一想到那人就不由得想要颤抖。他的能力太过强大，在研究所里的时候是被加以种种禁锢后隔绝出来的，就我所知，单是植入他身上的爆炸装置就有三处：一处是眉心，一处是心脏，还有一处是脖子后的脊椎上。除了脊椎上是只会炸毁中枢神经的微炸弹外，剩下的两个都是能够彻底毁灭他的意识的紧急装置，也不知道两年前他是怎么处理掉那三处微芯片的……

由于距离并不远，很快就到了那批人住宿的旅馆外。

我被带着先去辨认了车辆，确定这就是菲力他们乘坐的车子后，又被押着上楼，往那两人住宿的房间走去。

走到那房门前，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我微微的放下了心，我的感知范围是五公尺，但是十公尺内如果有异能者，也会有所感觉，这个旅馆不大，从走道到阳台应该也就是几公尺，既然没有感觉到异样，就应该没问题了。

同车的另一人拍着门，咚咚咚的响，里面传来人应门的声音：「来了来了！」

心脏「怦咚」一下，奇怪，明明没有感觉到异状，为什么会觉得反常？

那人还在敲着门，里面的人应该是向着门口走近，脚步声越发的清晰，我的心脏也跟着越跳越快。

门，开了一条缝……

「小心！」我拉着诺安扑倒在地，一只长长的利爪从半开的门中探出来，抓破敲门那人的胸膛，将人拖了进去。

「怪、怪物——」有人在喊。

开枪声，惨叫声，又一次充斥耳膜。

我的心底凉成一片——我的感知能力，消失了？

第三章

「啊，啊……」诺安指着我身后喊着，满脸的惊恐。

「走！」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回过神来，我一把将他拖起来，往楼梯口一推，然后转过身去。

这一回转，我终于知道诺安为什么会这样惊恐了，那五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两人还算得上完整，不过其中一人，显然已经窒息而死，双眼往外瞪出，舌头耷拉，另一人却像是被什么压住，跪在地上苦苦支撑。

重力？真空？

我心中「咯登」一下，这个能力，似乎和两年前在中央控制室碰到的那个人有异曲同工的味道，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是同一人？

我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得脸色苍白，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那一次也是同样不能动弹，就像是空气变成了无形的枷锁，将人的动作全部封死，然后又一点一点的被抽取，以致于空气稀薄起来，无法供给氧气，那人的异能应该是和空气有关。那人的异能太有压迫性，明明比不上AN－A13来得强大，可是，却是唯一让我觉得浑身发冷的能力。

现在，跪在地上的那位已经是双肘撑地了，头上青筋迸出，高高突起，脸色胀得通红，汗如雨下，全身都在打着摆子，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正压在他身上，还在不断地增加着重量。然后，异变发生，像是猛然一下增加了大多的重压，以致于让他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我能够听到从他身上传来骨头碎裂的嘎嘎声，再然后，走道的木板也不堪压力，连带上面那人整个坠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而，除去那个人形的窟窿，周围却是完好的。不管这个人是谁，对于异能的控制，已经精确到了让人觉得恐怖的阶段了。

我没有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就是有这么一个声音，而且……

这家旅馆也有些怪异，虽然就是路边的简陋小旅店，楼上楼下也就七八个房间，但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来看或者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旅馆的老板都没有出现。我想我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原因，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在后面一路跟踪，也找到了监视点，于是换了人员之后就在这里先布置好，等着我们如同吃饵的鱼自动找上门来。

我盯着那扇打开的门，里面至少有两个异能者，而他们出都没出来，就已经将所有的战斗力都给消灭了，我没有把握能够逃走，尤其是在楼下也有埋伏者的情况下。

除了楼上的响动，我曾听到楼下也传来过一声惨叫，就在诺安跑下去不久后……

如何保住性命，是我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连异能都突然消失的现在只能希望菲力还留在这里了……

「看看我找到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明明声音可说是醇厚动听，可是语调却是一高一低怪异得让人心里发毛，尤其是贴着耳朵说出来，让人顿时觉得有几十只虫子在身上爬。

我僵着身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背后的，但是更让我惊恐的是，这人的声音，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两年前，在中央控制室我碰到的那个没看清样貌的异能者，就是他！

「小老鼠是害怕得走不动了呢，还是胆子大到在猫咪前面晃都不怕，嗯？」他说话时从嘴巴里喷出来的微微气流打在我脸上，让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修斯，你还磨蹭什么，一只老鼠杀了不就好了？」前面那半敞开的门口走出来一人，听声音，就是先前应门的那个。那人裸露出来的前臂和指缝间满是还未凝结的鲜血，他挥着手，似乎是想要甩去手上的血迹。

「猫抓了老鼠都是耍完了再吃的，你怎么能这样剥夺我的乐趣呢！」幽怨的声音，像极了独守空闺二十年的怨妇，我看到前面那人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原本就在手上未干的血液，就这样在干净的上臂处留下了几个模糊的血印。

「小老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脸蛋被人咬了一口，不是很重，但也不轻，大概就是留下印子的程度，因为我觉得那里有些火辣辣的，但似乎没破皮。

我「啊」了一声，又是浑身发冷。

这人、这人是变态吧？

哪有人会这样去咬一个俘虏，还是男人的脸？

「原来不是哑巴啊，切，没意思！」就在我不由自主地发了一个音后，修斯便没了兴趣，将头从我肩膀上移开了。

我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见前面那人的手一挥，骨节暴长，瞬间变成一只利爪向我抓来，我往下一滚，避开那爪子。

「老鼠没用了就应该杀掉。」那人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将抓进墙壁的爪子一收，抓出五道抓痕，变了方向再向我抓来。

我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心中隐隐的有种鼓动，像是什么东西想要破茧而出，一跳，又一跳。

那干枯如鸟爪的手停在了我面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跟着响起的还有那变态的声音：「罗格，我说了你可以杀了他吗？」

「喀啦」一声，那鸟爪中的一根骨头突然扭曲，像是被人扳断了一般，罗格吃痛，猛然抽回手，冲着修斯开口就骂：「修斯，你又发什么疯？」

「我有说，你可以动他吗？」修斯一把将我提起来又拎在身前。

「你不是说没兴趣了吗？」罗格气呼呼的看过来。

「哼，没兴趣要动手也是我来，你这样动我的东西，我又不想杀他了！」修斯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然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我的脸，眯眼说道，「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他不是哑巴，不如割了舌头带在身边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跟我想象中的「变态」有着不小的差距，褐色的头发，五官端正，皮肤偏白，唯有那双眼睛显得十分诡异，竟然是金黄色如蛇类一般的竖瞳。

我愣住了，翻查脑中记住的研究所所有相关资料，都没有关于他这个异能者的相关记载。

「你、你这个随时发疯的混蛋！」罗格恼怒的大喊，「你是想带个拖油瓶在身边吗？」

修斯没有理他，只是抓住我的颔骨，让我不得不张开嘴，然后盯着我的舌头瞧，像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一阵冷意从脚底往头顶窜，我毫不怀疑他会真的动手割了我的舌头。真可笑，带着舌头死，还是放弃它活着，竟成了我现在要考虑的选择。

修斯将两根手指伸进了我的嘴巴里，夹着我的舌头轻扯拨弄着，就在我自己都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两排牙齿已经自己咬下去了。

随着罗格的抽气声，我只觉得有一股血腥味，顿时从嘴巴里蔓延开……

罗格睁大了眼睛往后「蹭蹭蹭」的倒退了三步，险些一脚踩进那地板上的洞里，想来修斯脸上的表情应该很不一般。只是，我现在连抬眼看一下修斯的脸都做不到。

口中的手指并没有因为我的紧咬而停止动作，也没有因为我略略松口缩回，竟是往下一磕，将我的下巴硬生生弄得脱了臼，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手指从我的嘴巴里抽出，在我的脸上将渗出的血珠擦了擦。

我的身体僵硬着无法动弹，嘴巴合不上，分泌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心提得高高的。修斯这个人，听他同伴的话语可以判断是个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是我可以推断出来的了。

就在连空气都似乎凝结的时刻，从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喳喳呼呼的叫声：「喂喂，你们楼上到底好了没有啊，这都过了多久了，怎么，掉马桶里去了？」

我眼神一亮，是穆恩的声音，这么说来，菲力极有可能和他在一起……只是，就算菲力替我出头，修斯有可能爽快的放了我吗？

「真是只牙齿尖利的小老鼠，其实你乖一点的话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的，现在你引起我的兴趣了，怎么办？」修斯状似亲昵的用还没有止血的手指在我脸上来回磨蹭着，黏稠的血液被人涂抹在皮肤上的感觉十分的怪异，不知道为什么，修斯的血液似乎特别的腥。

身高的差距，我只能看见修斯的下巴，随着他的说话一动一动的。渐渐的，嘴巴、鼻子相继出现在我眼前，修斯慢慢的俯着身子低下头来，直到那双蛇瞳与我的眼睛对视着。金黄色的眼眸像是有金色的液体在流动着，美得出奇，可被盯着，却又让人觉得连精神部被锁定了，冷得要命。我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秒剖开我的肚子，拉出我的肠子，挖出心脏，摘掉里面所有的器官，来表达对我的「兴趣」……

「你干什么！」一个人影狠狠的撞过来，将没有防备的修斯挤到了一边，然后护在我身前。

手脚可以动了，我托住自己的下巴往上一推，装了回去，然后对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人打招呼：「菲力，好久不见。」

一听我这话，菲力转过身来揪着我的领子当场抓狂：「好久不见？去你妈的好久不见！你被带走那么多天，突然出现在陷阱里，你居然就对我说好久不见？」

「……」我没说话，等着他发完火之后，再问了一句：「吃饭了没？」

「……我，我……日！」菲力胸口急剧起伏，揪着我领子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一阵狂笑声从边上传来，却是修斯抱着自己的肚子一个人在旁边笑得打颠。

菲力似乎也知道这人危险，护着我退了一步，板着脸看着他。

「嘿嘿，真是，是说我这段时间无聊得要死，所以故意给我送消遣的来吗？」修斯从额头将自己的头发一撩，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和菲力。

「修斯，菲力是同伴，你可不能对他下手！」又一人横插进来，拦在了菲力和修斯之间。

「哦？」修斯朝他挑了挑眉，然后将视线转向我，「那么他呢？也是异能者？」

「他？」穆恩将视线移向我，「他不是……」

「他是我的同伴！」菲力抢在穆恩前说完，再将自己比我矮半个头的身体挺直了，似乎是想要将我遮掩起来。

很好，菲力说的这句话，还有不自觉的动作将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我能够看到罗格投向他的眼神都是带着激赏的。

「同伴」这个词，在异能者之中是被极其看重的，那表明了彼此之间的重要性，还有绝不背弃的承诺，能够说出是同伴，就是诺言了。所以，凡是背叛者，将要接受极为残酷的惩罚，背叛的异能者将没有其他异能者愿意接纳和帮助，而且任何人都可以进行追捕。

这是一条暗律，是由异能者这个特殊种群的特性所决定的，面对严苛的社会生活环境，异能者之间必须互助、互利，不能为世人知晓的能力将所有异能者都绑在了一起。

尽管表现出自己的优点吧，菲力，你的光芒越闪亮，就可以将我掩盖得越好……

我对事情的发展动向乐见其成，唯有修斯看着菲力的眼光满是嘲讽，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归类于变态的与众不同。

「菲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穆恩不满菲力的决定。

「哼！」菲力将头往边上扭，一副谁都不用多说的样子。

「你们是嫌时间太充足吗？全堵在楼梯口，是想要首领来请你们？」倚在楼梯口看了很久的戏的斯文脸一脸平静的打断了还准备进行开导的穆恩。

穆恩显然对于「首领」这两个字很敬畏，一听这话立马放弃和菲力的争辩。

「修斯，有什么事情等回去再说，可以吧？」斯文脸转而面对修斯，虽是疑问语气，却带着一股强硬。

「随便啦～反正小老鼠又跑不掉！」修斯带着调笑的眼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惹得菲力又像炸了毛的猫朝着他龇牙咧嘴竖爪子。

修斯倒也没计较，只是看着菲力的眼神中有波光一闪而逝，我心中一动，莫非……其实修斯也对菲力很有兴趣，只是借用打我主意的方法来挑逗他？

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加深，我装做听话的样子跟在菲力后面夹在他们中间下了楼。

走道里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因为重力的关系，鲜血从毛孔里喷射出来糊了满墙，眼睛突出眼眶，滚落在地，只连着一根神经，口中吐出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器官。连我都看得微微有些反胃，更不用说菲力，就连罗格都皱了皱眉，嫌弃的说：「修斯，你什么品味啊！」

「哎呀，这不是很可爱吗？比他原先漂亮多了！」修斯蹲下去戳了戳那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内部器官，嘿嘿嘿笑了起来。

「赶紧走，这些东西就不要管了，让安东尼善后吧。」斯文脸下令，众人遵从。

我想，这个队伍里面，最强悍的人应该是他，平时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面对这种情形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还能指挥得动修斯。

就在离旅馆的大门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我发现了诺安趴在地上的身影，比起前面一人来说，他死得算是相当平和的了，身下只有一滩血迹，背后心脏位置有个洞，是被人一拳轰破了心脏死去的，这种手法，我自然知道是谁下的手。

「等等！」我叫了一声，蹲下来，将他的眼睛合上，小声的说了一句：「欠你的，我还给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