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 上+番外——莫明其妙
莫明其妙  发于:2013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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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时候,摩罗竟然正在书房看书。他看见我,阴沉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罗刹的街道怎么样?”

“人很多吧。”我没料到他问这个,随口答了一句。

“没别的了?”

“就是不太平。”我挺认真地说。

“哦?”他轻挑了下眉毛,“怎么说?”

“跟我出去的那个小厮,让两个罗刹武士绑走了。”我的语调十分随意,摩罗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知在我脸上看出了些什么。

半晌,他倒是笑了。“你没事就好。”

这句话听得我有点心惊肉跳,但他又什么都不说了,拿了手里的书递给我。“你喜欢看书,我找人弄了几本消遣的小说来。”书桌上叠了一堆,足有几十本的的样子。我接过一看,是一本《妖魔列传》。

“我不是喜欢看书,只是闷在这里……”我说到一半,对上他的眼神,就卡在了那里。

摩罗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他只要专注地看着一件东西,那目光却又好像带着灼烧般的热度,能活生生把人看出个洞来。

“知道你闷,不是让你出去走走么?是你自己一直闷在屋子里的。”摩罗笑笑,“怎么?茶楼没意思?”

“倒是挺热闹的。”我想起来又说,“不过也就是热闹而已,没多大意思。”

“是没多大意思。”摩罗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前院的管家走到了门口,低声说道:“殿下。”

我知道他们有事,不打扰他们说话,识趣地出去向后转,回了小院。现在天色也不早,已是曙日落下的时候。庭院中洒满了金色光芒,好像涂上了一层粉末,荧荧闪动。

我跳上假山,整个王府都笼罩在这一片金色中。但这光景只持续了片刻,一切就变得昏暗起来。

罗刹也并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灰色的街面,灰色的墙壁,灰色从地面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墙的上方。那里是灰蒙蒙的天空。夜叉鸦的身影会划破这片灰色,远远地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但它没有平襄城的死气——来来往往的天人,向这其中注入了鲜活的色彩。

我正发呆,摩罗已经从外面进来,转了一圈看见我在上面,也纵身跃到假山上。他一屁股坐到我边上,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我总得说点什么,于是抬了抬头,说:“坐在这里,可以看得更远。”

“你会飞。”他瞥了我一眼。飞起来可以看得更远。但那时候为了逃出来自爆灵翼,后遗症十分严重——我总想不起来我的翅膀居然还有一半存在。当年我对他们始乱终弃,它们躲躲藏藏不愿意再来见我,这也情有可原。

摩罗转过来,伸手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把手往后一缩,他虽然捏住了我的指尖,动作却僵在了那里。“你不喜欢我碰你?”尽管他的语调总是冷冰冰的,但自己分辨,仍有区分,比如这句话,就像是要拿我填冰窟窿。

“不是。”讪讪地回答了一句,我不知怎么解释——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不愿意,所以身体很诚实地反应”。多数情况是“心里不愿意,但身体倒是挺诚实的。”雄性都是下半身的动物,即便心里百般不愿,绝大多数都属于一提枪就能上马的类型。

指尖传来他手掌的温度。

垂下头,我挺想给自己个嘴巴。

“你有心上人?”

“死了。”

“善忘才能活得长久。”

我抬起头。“那迦问我,这样活着,可有意思?”

提到了他兄弟的名字,摩罗仍不为所动。“我欠他不少,但倘若他站在我面前,我一样会杀他。”

“有何不可杀?”

“没有什么不可杀。”他微微阖眼,“如果你能明白这一点,或许会活得快活一些。”

我长叹一口气,犹豫着是不是向他辞行。“我想……回迦楼罗族。”

“你想离开?”出乎意料,他倒没有大发雷霆之怒。

“嗯。”我不敢看他,只是低下头去看假山上的洞。这洞口棱角分明,也做得太假了。

摩罗捏我的手紧了一下,顿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今天这事对不住你。”他忽然扯到今天的事上去,倒是弄得我一愣。“詹西……就是心眼小了一点。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不会再对你不利。”

——詹西就是第一王子妃的名字。听他的口气,似乎王子妃找人绑我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

“那小厮前晚和人喝酒的时候醉了,透了口风。不过我知道的时候晚了一步,你已经出了门。”

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有点拐不过来。我挺想对他说“这问题和您的詹西没关系”,但他忽然贴了上来,伸出双手抱了抱我。“我既然把你带回来,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我怎么听着都觉得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但他的胸膛热乎乎,心脏跳动有力,听着让人觉得安心。

我怎么也没办法再度开口,只好也伸手抱了抱他。他的身躯比我想象中更为坚实,甚至有铜墙铁壁的错觉。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

我似乎可以听出其中的酸溜溜的意思,只能干笑了两声:“我也有背过你。”

“是,你还踹过我。”

“……现在才想起翻旧账。”我嘟囔着,“老子扛你走那么多里地你怎么不说。”

“嗯。”他一挑眉毛,“所以才带你回来慢慢报恩啊。”

这哪里像是报恩,明明是报仇啊。我想想觉得真是心酸,他却抓着我不肯放手,勒得我生痛。

“什么都比不过死人的。”他慢慢说,“所以我不想比。”

我也没有想拿你来比。

沉重的呼吸声只在耳边回响。漆黑的夜里,我似乎从没看清他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因为异族婚姻,这一次摩罗的婚礼排场极大。据说,甚至连迦楼罗族也派了人来见礼。迦楼罗族和在罗刹的迦楼罗族人没什么联系,但和罗刹王族关系一向不错,甚至沾了点姻亲。我记得几百年前鬼王这一系还有一位公主嫁到迦楼罗族。

因为婚礼,老王妃从七天前就住到了摩罗的王子府,要到新媳妇住满一个月,才会回战王府。

她是老战王第一王妃,身份尊贵。我在府里没有见过她,但第一天倒是远远见过一面。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将她围在中间。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和儿子说话也一直都很平静。不过直到摩罗进府,她才转过身去,慢慢离开。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总觉得有点心酸。

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

生娃毕竟是个耗费精力心血的事,我大哥就是借着我和弟弟出生,才把我爹娘干掉,自己当家作主——我们家就是这样,想上位,你得先杀人。

迦楼罗族的人表面上看起来笑嘻嘻挺热乎,骨子里都透着冷。我没想过上位,但我也动嘴皮子杀过人——人上人瞧着别人的命都挺贱。

大婚那天,我被摩罗打发到罗清那里,说是加点人气。罗刹的迦楼罗族至少数万,但罗清这支虽然身份尊贵,却人丁单薄。她就只有一个姐姐管家,没有嫁人。实话说我很不想掺和这事,虽然罗清说过要我做她弟弟,但这种话听过也就算了,没必要当真。

罗清坐在床边,碧绿色的簪子映衬着洁白的肌肤,黑色的长发犹如丝绸一般柔软。女人和男人不同,你尽可以用那些华丽的,甚至带有挑逗的词语来形容。我可以赞扬面前的这位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妖娆。她会微笑着客气地同你寒暄。但如果我对摩罗说他睫毛迷人,眼睛犹如世界上最美丽的海洋,深邃而不见底——他铁定会脸如锅底黑,一巴掌把我扇到海底。

头上姑娘看我胡思乱想,砸了我一个栗子,正中脑门。我抬起头,看见夜叉鬼武家的阿兰坐在横梁上,晃着两条小白腿,冲我咧嘴直笑。

“小鬼,别胡闹,小心我打你屁股!”

阿兰全然不怕,嘻嘻笑着跳下做鬼脸。

“阿兰作我的陪嫁丫头带过去。”罗清说着笑笑。摩罗现在还没有小妾,这位夜叉姑娘就是他将来的小妾一号。

今天的小姐唇红齿白,满脸幸福的新娘喜意。

“小姐,该梳头啦。”

罗刹的新娘妆面需要抹厚粉贴红妆,弄到最后,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显然她现在还没上妆,正在梳头洗脸。

罗刹的结婚仪式也颇为繁琐,还根据地区不同而有所不同。

按照规矩上完妆后,应该是舅父舅母来送礼物,其中包括了新娘这天用的手镯脚镯以及面纱巾。但罗清家人丁单薄,没有舅父,来的是颇有名望的一位族中元老。

摩罗将我安排在罗清的送亲队伍中,的确明智。我在罗清这边,被淹没在各种亲戚朋友之中,完全不起眼。他们将我当成了某个远方表亲,还把我排在送亲的最后一个。

罗刹的风俗,女方有哭嫁和送亲两样。送亲是高门大族才会有的仪式。在族中选出十八名远近兄弟,轮流将新娘背出府邸,交给新郎。

男方的宴请一般在迎亲之前,摩罗王府已经在昨天办过一场,主要是亲朋好友。但摩罗身为太子——是太子而非王子,所以婚礼当天有国宴,招待四方而来的宾客。

我看过罗清的嫁妆,大件已经都送到了摩罗王府,那些小件陪嫁物品,比如首饰、银钱、花瓶器什等等,足足好几车。迦楼罗族是所有天人中最讲究的,比如什么季节该吃什么,什么时候看什么花。当我还是有钱人家孩子的时候,每一季用的扇子就至少有四套。

罗清画完妆面,吓我一跳。嘴上点了血红的胭脂,脸上又涂满了白粉,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怖。不过我还来不及赞美,舅舅长老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无论安排得多好,总是会出点小乱子。

我一到送亲队伍里就听见有人狂吼“送亲的背带怎么是黄颜色的?”这些对小姐来说都是小节,但他们负责主管,出了错就得扣钱,说不定还得挨打,所以就看见乱哄哄的人跑来跑去。一个说找三姑借,一个说陪嫁的箱子里有,还有一个说您看错了,其实这背带不是黄色的,而是紫色的。

最终好容易熬到最后一步,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府邸外面敲锣打鼓的时候,新娘子才从里面由第一位兄弟背了出来。因为有十八个人,每一段路都不长。

我是最后一个,背新娘的时候已经累得半死。

按理说我应该没什么事,但他们一头拉车的战象刚出来就趴那里不肯动弹。要死不死我正和这头战象的车夫唠嗑——车夫也是迦楼罗族,笑起来一双凤眉轻挑,一副桃花眼。虽然他长得好看也是一个理由,但我绝不是因为这个才和他说话,主要是干等比较无聊。

结果我就被桃花眼拖去一起去准备新坐骑。新牵出来的战象要重新安置上赶车的套头,总共十来件,换起来还得连哄带骗,不然那畜生就呸你——伺候起来比摩罗还累,整一个大爷。

一个管事的还给我上课:“走路脚步要小,每步不能超过二十公分,不准蹲下不准跳。”

我问他说:“半途尿急了怎么办?”

“憋回去!!”要不是看我还得背人,这壮汉一定一脚踹上来。

新娘的脸被面纱遮住,只露出两个眼睛来,眨巴眨巴看着我。我背着她跨出门口,老远看见摩罗骑在一头双翅的穷兽上,威风凛凛。穷兽是高等灵兽,四爪尖利,双翅伸展开有数丈,极其拉风。

摩罗脸上竟然挂着笑容,显然心情很好……娶老婆当然心情好了。他驱动坐骑慢慢向我这里走来,一伸手把新娘抱了上去。四周欢呼声四起,擂鼓震天。

我也要回王府,但我没有按照原本安排跟着迎亲队走,而是跳上送亲队的战象。那畜生看见我上去,还友好地冲我打个一个饱嗝。

“四王子可真是威风啊,要是我结婚有这十分之一的排场,也就心满意足了。”说话的是坐在我前面的车夫桃花眼。

“下辈子吧。”我揉揉肩说。

两地相距并不能算远,但这种速度,至少得走上一个多小时。摩罗和罗清两个郎情妾意快活似神仙,最好这一段路永远走不完。我坐在象背上不停念叨地上快出现个大坑。冷不丁桃花眼还扯我一下,偷偷摸摸问:“喂,你不羡慕么?”

“羡慕什么?”左拥右抱当然很爽,但我是被抱的那个,有什么爽头。

“小姐过去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而且还不仅仅是一个……”我扳了一下手指,按照老王爷的算,“正妻有四个,小妾有七个。而这十一个女人却只能围着这一个男人转。”

“这哪里不对了?”

没有哪里不对,你老婆要是给你找十个面首,你高兴不?

摩罗的背影挺拔修长,胸膛温暖而坚实。他的亲吻霸道而炙热,就像能将人从心到身掠夺得一干二净。男人和男人之间不需要甜言蜜语,只需要做就可以了。快感代替一切,身体都是诚实的。

我的心干痛,不能呼吸。

“你怎么了?”桃花眼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直——我现在就靠在他背上。

“心脏有点问题,老毛病犯了。看帅哥美女时间太长就犯病。”

“不要紧吧?”

“没事,死不了。”

过半个小时丫又问我:“你真没事?我怎么觉得你瞅小姐的眼神不太对劲呢?”

“唉……你什么眼神啊。”我盯的明明是王子殿下。叹一口气我又说:“我问你个问题啊。假设人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后来他和别人成亲了。我心理难受,这说明什么?”

桃花眼同情地看着我:“这说明你也喜欢他呗。”

“可我不喜欢他啊。”

“你喜欢他。”

“我没有。”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他拍了拍我的肩,直说了,“要不,我借你把枪,你去把他阉了?”他一伸手手把挂在象耳朵上的长枪摘了下来递给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用枪阉人可不是一点点的难度。而且这家伙脸长得斯文秀气,怎么比我都野蛮?

我唉了一声接过枪杆,望着远处摩罗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昨天王子府大宴宾客,我没去掺和,当然也没这个资格,早早洗洗刷刷睡了。半夜醒来的时候摩罗爬上床来,满身酒气。

他看见我往后缩了一缩,笑了两声道:“我没怎么醉。”

自从我控诉过他没轻没重之后,他就收敛了很多。其实尊严不尊严的倒在其次,就是那样搞法没爽到不说,还堪比受刑,痛得死去活来。

“殿下明天就大婚了,留着点精力吧。”我其实没别的意思,但不知怎么说出口来就觉得醋意满满。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嗯?”

我真想啐他一口——你是冷面王子殿下,这种情话也说得出口,真是好不要脸。他勾着我的下巴,摄人的眼睛看得我浑身难受。我只好回答是是是,全天下的人都没有你好。他的手很不老实听话地在我身上游走,半晌就摸得我气喘吁吁。他叹了口气,紧紧把我拥在怀里,又说:“你我已经不分彼此,你要是不开心,发脾气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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