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冷哼不语,暗忖老子打的就是你,也不跟他纠缠,径自望向曲烈,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殿下若有更好的法子,自可提出来。”
“哈哈!哈哈!你倒是说啊!倒是说啊!”
那泼皮猴子一听就来了劲头,吱吱喳喳地闹腾不休,李然也不理他,垂眸深思片刻后了然一点头,继而在所有人诧异的神色里,
几个跨步走至纪闻人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不管成不成功,保命要紧。”
语毕,还凑到老头儿耳边低声嘀咕一二。
待他说完,纪闻人目中一晃,继而躬身往后退了两步,带了惶恐之色道:“此事万万不可,臣的性命无关紧要,若能助殿下安然
脱身,纵使粉身碎骨亦无憾。”
“别动不动就粉身碎骨,总之走投无路的时候,记得照我刚才说的去做,必定能保你一命。”
曲烈倒也不在意他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以眼神示意一干人等开始行动,众人颔首应下,纷纷变装,李然在一旁看着,正暗自称
叹,却见那跳蚤似的混小子跃到纪老头身旁,一手抚着他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捏着他肉嘟嘟的脸,贼似地逼问:“他方才究竟跟
你说了什么?”
纪闻人一脸为难地讪笑一声,又扫了眼对面那尊贵之人,爱莫能助地叹一口气,道:“此事殿下既然只告知老臣一人,就不好说
予旁人听了,对否?”
那混小子自然不肯罢休,正要缠问,却见曲烈一挥手,大半人马齐刷刷动身离去,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眼晕,纪闻人走在最后头,
临转身时朝李然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声殿下珍重,继而一步三颠地挪了出去。
驾车的小子见人都走空了,无趣地啧了啧舌,凑近他问:“你方才究竟与他说了什么,说来听听呗?”
李然不应,拍开他走至曲烈跟前,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他方问完,就觉得手中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低头一瞧,见是个皂色包袱,却听对方低声道:“尽快离开此地。”
“也好,以免夜长梦多。”
曲烈见他如此明白事理,眼中添了层淡薄的笑意,道:“换身行头再走也不迟。”
如此,也不待那二人应答,自顾自忙活起来,换了衣服鞋帽,粘上长须,摇身一变成了个儒雅老者,继而捻了胡须道:“你我乃
是父子,此番是去往句瞀贩卖药材。”
“句瞀?那不是在东边?”李然不解,头也不回地问来,那混小子见他犯了糊涂,得意一笑,插嘴道:“嘿嘿,不明白了吧?我
师傅的能耐,你这等凡夫俗子岂猜得透?”语毕,转而笑嘻嘻地对曲烈说:“师傅,他这人实在无知,您老不必理会,咱们走咱
们的,他爱跟不跟。”
曲烈揉了揉略有些纠结的眉眼,漠然道:“如此啰嗦,还不快行动?”
那小子见他并不配合自己做戏,脸一垮,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道了句师傅还是之前那样好玩,撇了撇嘴,径自去“穿衣打扮”
。
李然倒也迅速,废话不多说,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了个遍,正要戴帽子,猛地一转身,冷不防撞上一人,竟是个女的,他四下一
扫,见那赶车的小子已消失无影,额上青筋一跳,指着他问曲烈:“你让他装女人?”
对方的回答倒也简单,淡淡道了句他自己中意,那小泼皮朝他挑了挑眉又眨了眨杏眼,嗲声喊了句相公,李然浑身一颤,按着太
阳穴将对方上上下下瞧了一通,末了扯嘴一笑,皮笑肉不笑地说:“女人我见多了,丑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看到,啧啧。”
叹毕,又凑近对方低声道,“别说哥哥我没提醒你,你那儿也塞得太大了点,装得这么辣,就不怕被人劫色?”
此话一说,那“妙龄女子”立马气红了一张猴脸,抖着手指,炸了毛似地喊:“师傅,他怎的如此粗鄙!”
老师傅不应,全当没听见也没瞧见,事不关已地道了声走,率先踏出门去,身后十数个黑衣劲装之人也于瞬间闪得没了人影。
三人从角门出了小院,冷不防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曲烈打了个响指,一人应声而去,片刻后去而复返,凑到他耳边低语一番
,他颔首应下,眉眼间全不见忧色。
李然在一旁瞧了片刻,凝眸问:“有人追来了?”
对方点一点头,手上一示意,身后一干人等纷纷散得没了人影,他三人则择小道上了路。
这么一路走来,天将大白时分,三人到了安都城,城门口并没戒严,进得倒也顺畅,进城后买了辆马车,又购了点药材,一路向
东行去。
逃离西平皇宫后的第二个夜晚,离西平京师要地已去了百里,天色将黑之时,来到了下一个城镇,三人也不急着赶路,找了家客
栈住下。
李然在马车里呆了一天,虽然服了曲烈给的“清心定神”丸,一路昏昏欲睡过来,却依旧晕得脸如菜色。
进了店,正想好好睡一觉,客房一分,他就不快了,却原来竟是他与那泼皮猴子一间,遂忍着胸口憋闷,指着那“丑女”问:“
我能不跟他一间吗?”
曲烈一脸淡然地摇了摇头,道:“有他在,方保安全。”
听这话的意思,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只得无奈地撇了撇嘴,领着那假媳妇儿进了屋。
少顷,曲烈跟着进屋来,将里里外外检查一通,这才安心坐下喝茶,喝前也不忘用银针试毒,谨慎得近乎兢兢战战,李然倒没见
怪,他前几次吃过大亏,如今已深刻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三人在桌边坐定,曲烈将往后几日的行程细说一番,其余二人点头应下。
李然凝眸出了会神,低声问:“昨晚那些是赵妍的人?”
“是。”
“她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自然……是的。”
曲烈点头,李然心中已多有明了,想了片刻,叹道:“想不到纪闻人是北烨密探,这步棋布得真够深,只可惜……”
只可惜因为他,毁了整盘打算。
曲烈并不出言多劝,而指望那泼皮猴子开解,自然更加不靠谱。
未几,只听那淡漠之人幽幽道:“棋子虽失,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什么意思?”
李然挑眉问来,但见对方淡淡一笑,颇神道地说:“尹谦到底不明白,以肉喂狼,只会自食恶果,永留后患。”
第十九章
“割肉喂狼?这话有点意思。”
他笑着问来,未等曲烈开口解释,倒是那泼皮小子边嗑瓜子边插嘴道:“嘿嘿,不晓得了吧,西平尹谦当初之所以能问鼎皇位,
庆原可谓功不可没,此人一度名不见经转,却能雀屏中选,可知是何缘故?”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李然侧脸扫他一眼,也懒得搭理,但见对方自顾自得意地啜了口茶,翘着嘴角继续卖弄道:“看你目中无光
实在可怜,就告诉你得了,其实那赵妍不仅是他尹谦的贵妃,还与他有血缘之亲,如此你可明白?”
李然挑眉,神色间多有不信,对方窃窃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我管不着。”
语毕,继续埋首嗑瓜子。
这小子实在太过乖张,全然跟沉稳二字搭不上一点边,李然不敢轻信,遂抬眸去向曲烈求证,却见对方点了点头,那泼皮猴子一
瞧,窃窃一笑,朝他比了个看吧的手势,神色间满是得意。
李然心中略一惊,暗忖难怪苏沫轻易不会信人,却能对赵妍深信不疑,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这么一想,才有了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正摩挲着杯沿沉思,却听那混小子嘻嘻一笑,道:“别想了,这里头的官司连我师傅也理不清。当然,你若愿意喊我一声好哥哥
,我倒可以跟你细说一二。”
他方说完,屋内就传来“哎呦”一声痛喊,原来是李然又在他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那小子正欲发怒,却听曲烈道:“
你不过知道些皮毛,竟如此卖弄,是否嫌在为师身边呆得太久,想回京师住上一年半载?”
“呵呵,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您老多虑了!多虑了!”
那小子一听,立马连连讨饶,眉眼间似乎还有几分惶恐之色,李然淡淡扫他一眼,暗骂一声nuts,那头曲烈啜了会茶水,正色道
:“赵妍心思深重,西平若想成事,必定与她脱不了干系。”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不无感慨地补了一句,“但
到底还是个女人。”
这话引人深思,李然双眸一眯,问曲烈:“你跟她打过交道?”
他方问完,那小泼皮却嘿嘿笑开了。
“可不是么?”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李然一脸不耐地扫他一眼,讥讽他道:“你小子只是装女人,不是女人。”
此话一说,对方非但没有怒,反而拍桌子朗声笑了开来,边笑边断断续续道:“你说我……是女人……刚才是谁……晕得跟……
面条儿似的……哈哈……哈哈……”
李然听着那一声声的拍桌之声,按下想要掀桌子揍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以胳膊肘拐住那小子的脖子,阴测测道:“你小子嫌
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字字说来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只因此事乃他平生一大忌讳,只不过跟一个小鬼斤斤计较,实在不符合他往日的风范,遂很快
就松了手,那猴崽子一得劲,笑得越发鲜活。
月上树梢头时,三人觉得困顿难挡,各自睡下。
这一夜尽是稀奇古怪的往事入梦来,外头刚打过三更,李然就被脚底板上一阵剧痛惊得醒了神,伸手一摸,额上已是冷汗连连,
侧脸一瞧,那泼皮正裹着棉被背对着他睡得极香,一副雷打不动的酣然模样,甚至还有一声没一声地打呼噜。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忍着剧痛起身,暗骂一声shit,倒了杯茶喝下,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补觉,却见那泼皮小子半梦不醒地转过
身来,揉了揉尚有些朦胧的双眼,不解且懊恼地问:“你怕什么,好好睡你的觉呗,不是有我在么?”
靠!这小子睡得比猪还死,还好意思说有他在万事ok?
李然额上青筋一跳,如今他脚上生痛,心头烦躁,偏偏那小子还不识好歹地出言讥讽,索性不再客气,沉声道一句过来,却见那
小泼皮目中一骇,一伸手护在胸前,怯怯问:“你想做什么?”
瞧那神色,仿佛是生了误会。
李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恨道:“你小子整天吃饱了想些什么?过来!给我捏捏脚!”
对方听闻只是捏脚,舒一口气,凑近后瞧了瞧他的神色,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颇惊诧地问:“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他方问完,只听一人磨牙道:“你他妈踩到我脚了!”
“啊!对不住!对不住!”
语毕,忙矮身蹲下,道:“我替你揉揉。”
如此,也不待对方应答,兀自揉捏起来。
“往下。”
“这儿?”
“左。”
“行行。”
“左右你不分?”
这一次,小泼皮竟出奇听话,可谓有求必应,一面按揉,一面取笑他道:“想不到你平日里一幅铁铮铮的模样,竟也如此……嘿
嘿……”
李然扶额靠在桌沿,垂眸冷冷剜他一眼,喝一声闭嘴,那混小子奸笑一声不再多语,却时不时拿眼来扫他,一脸的贼样。
李然默然深思片刻,无聊问道:“你师傅一向都那样?”
“哪样?”
“你说呢?”
“嘿嘿,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还不快说?”
“哼!如今究竟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你就不能客气些?”
李然不应,只挑眉瞥他一眼,那气势一摆,竟不乏震慑之感,但见那猴崽子微微一愣,又嘻嘻窃笑一声,道:“看在你是美人儿
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吧。师傅他老人家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待人却也极好。当然,你切莫惹他,否则后果不堪。”
这话词不达意,说了等于没说,李然也懒得跟他罗嗦,换了话问:“那这次的事你知道多少?”
“何事?”
“原来你不知道。”
那猴崽子装傻充愣,他怎么看不出来,淡淡撂下一句,对方被他一激,果然炸了毛道:“实话告诉你,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我都
了解得一清二楚!想知道么?求我便是!”
“……”
“如何?”
“算了,我明天问你师傅。”
那小子原本是想吊他胃口,如今见他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似乎再不欲追问,半气半恼地连连道了两声你行,末了抬眸望他一眼
,道:“想问什么就问呗?”
李然无声一笑,轻启薄唇,道:“御花园的事,是不是你师傅安排的?”
他方问完,但见那小子嗤笑一声,道:“我还道是什么,原来就这破事。告诉你,此事虽非师傅亲手所为,却也与他老人家脱不
了干系。”
“说重点。”
李然以指叩了叩桌面,示意他直截了当说来,那猴崽子神色讪讪地撇了撇嘴,道:“我师傅只从旁提点一二,具体如何行事,自
然有人安排。”
“不是赵妍干的?”
对方点头,道:“她自然没这么傻,办事的另有其人。还有何疑问,不妨一并问来。”
李然颔首,片刻后皱了眉问:“他只是个太医,这么乱来,就不怕暴露身份?”
他方问来,只听那小子啧啧一叹,道:“你这人怎的一时精明之极,一时又如此天真?可见皇……陛下待你果真是好。历朝历代
以来,哪一国的后宫不是是非地,比起朝堂内的明争暗斗,那地儿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李然将他这话听进耳里,未应是也未应不是,却听那混小子吊着嗓门又补了一句:“况且,若非他西平后宫生事,你的日子如何
能那般好过?”
末了,还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李然也不理会,挑眉颇有些不大相信地问:“就这么简单?”
“自然……不完全是。”
“还有什么?”
“你说呢?”
“我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猴崽子见他神色间颇有些“气急败坏”,一扫方才的气愤难平之色,窃窃一笑,继续道:“道理却也简单,太医的权责毕竟有限
,唯有借助手握实权之人方能成事。后宫为官,首要之道便是选对阵营,如此方能得人荫庇,继而官运亨通,一路扶摇直上,乃
至成为人上人,而西平后宫,唯赵燕二人最为得势,其中犹以赵贵妃见长。”
“大树底下好乘凉,道理我明白,可这话不像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