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颤抖的身影。
这一晚,苏沫盯着手中的奏报,不曾移动半分……
第九十章:请君入瓮
是夜,北烨军连夜回撤河阳,罗风收到消息后,一一跟李然禀明,李然眸中一个欣喜的眼神一闪而逝,暗叹江诀将这时机抓得实
在精准之极。
罗风见他眉目带喜,挣扎片刻,终究未将那个替身遇害的消息告知于他。
与此同时,文岳也在同一时间收到探子回报,称北烨大军已尽数拔营离去,他一听,立马猜到都城河阳出了状况,至于究竟是何
事,竟然能让北烨弃守赤炼江这个天险,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暗自琢磨一番,连夜将两员副将召至帐中,将拔营的部署跟他们说了,那二人听后,连连点头赞同。
至于如何处置那个南琉璃然,则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他坐在帐中,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想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带上此人,先静观其变,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
直。
一有了决定,文岳便率领三军渡江,剑指河阳,全力进发。
李然和陈老头儿坐在马车里,一路晃悠颠簸着往目的地而去,他二人近日来已经混得极为熟识,陈老头儿更是“仗着”自己是三
朝肱骨,对李然这位“大皇子殿下”并不过分逢迎,态度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却也恰到好处,偶尔李然有不大明白的事
,经他点拨一二,也能茅塞顿开。
若要论起来,这真是一位再好不过的帝师。
老头儿平日里一派的神神道道,也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竟只望着车外发怔,眸底蕴着历经沧桑的深沉。
“在想什么,陈相?”
李然一问,陈思盯着他瞧了片刻,轻声一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天下之势果然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天地经纬阴阳八卦
也有它的运势,盛极衰来,自古如此,老夫纵使有精天地之才又有何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民不聊生,江山支离破碎
……”
这话听来,无异于字字血泪,语气淡然萧索,隐隐都是看破世事的悲哀和无奈,李然点了点头,心中不乏共鸣和感叹,少顷稍稍
敛容,说道:“老相,我给您说个故事吧。”
陈思点了点头,示意他说来,李然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从前,有个人在屋檐下躲雨,看见观音正撑伞走过,这人说:‘观
音菩萨,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段如何?’
观音说:‘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
这人立刻跳出檐下,站在雨中:‘现在我也在雨中了,该度我了吧?’
观音说:‘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我不被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不是我度自己,而是伞度我,你要想度,
不必找我,请自找伞去!’说完便走了。
第二天,这人遇到了难事,便去寺庙里求观音,走进庙里,才发现观音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个人长得和观音一模一样,丝
毫不差。
这人问:‘你是观音吗?’
那人答道:‘我正是观音。’
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
观音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他学得惟妙惟肖,陈思捋着胡子听他说完,久久不曾言语,末了重重一叹,继而露出一抹淡笑,说道:“殿下这个故事讲得极好
,老夫受教了。”
李然扯嘴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这故事是听我妈……呃……我嬷嬷说的,她那人一向信佛,我虽然不太信这一套,可也觉得
这故事有点道理。”
“说到底,就算人拗不过天,可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会来救你呢?呵呵,我这又班门弄斧了,老相你可别见怪。”
他一面说,一面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陈思温颜一笑,不答反问:“这便是殿下为人处世的原则了?”
李然一脸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算是吧,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全是逼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活得安乐些?
”
他说完,感叹着强颜一笑,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眸中隐隐都是疼惜,犹豫片刻,问道:“殿下可怨老臣,若然不是老臣当初从
中作梗,殿下如今也不至于……”
李然听他说来,知道老头儿不明白他现在的情况,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有的事!这种小事我怎么还会放在心上呢?更何
况江诀那人也还算不错,您就别再自责了。”
陈思听了,老怀为安地颔一颔首,幽幽叹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二人如今相处,越发肖似祖孙,老头儿心结一解,话就多了,他二人天南地北地乱侃,几日相处下来,隐隐生了些忘年之交的
情谊。
三日后,大军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距离河阳城只有十余里之地的一个郊外,文岳立马下令三军停驻在此,稍作歇息后再商议后续
之事。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来报,说帐外有人求见,文岳将人宣进帐来一看,顿时愣得失了神,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雯。
她这次乃是秘密出城,在此地已等了两日多,候的便是这位留国的大将。
他二人视线相撞,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是以当李然、陈思和罗风进帐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对无语凝望的情
景。
陈思正欲上前行礼,冷不防被李然一把拉住,继而就见他朝老头儿眨了眨眼,又凑到他耳边低语两句,陈思一脸无奈地摇头叹了
口气,妥协了。
李然狡黠一笑,继而稍一敛容,负手走进帐去,沉声喝道:“柳雯,过来!”
柳雯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样子,又念在他乃是自己的亲兄长,于情于理都不该违抗,遂依言转身往他那边走了两步。
她一面走,有二人却在暗暗较劲。
文岳被对方如此一激,沉声喊道:“慢着!”
柳雯脚下一顿,望了望李然,又瞥了眼文岳,心中全是考量,李然也不示弱,朝柳雯招了招手,温言说道:“过来小雯,我有话
要跟你说。”
文岳听到那“小雯“二字时,额上青筋就开始突突狂跳了,柳雯只稍稍停顿片刻,便往李然那边去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与
她在北烨后宫中那副冷傲的模样大相径庭。
李然将她带至一旁,低语一番,继而一脸肃然地望向文岳,说道:“我与小雯还有事要谈,就不打扰将军了。”
他一说完,朝柳雯使了个眼色,说了声“我们走”,便带着三人出了文岳的大帐,独留文岳一人在帐中,气得攥紧了双拳,心里
不知道将南琉璃然此人骂了多少个来回。
他三人出得帐来,来到一处无人之地,罗风在不远处放风,李然看了眼陈思,继而望向柳雯,问道:“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西平大军已经攻了几次城,厉元帅全力守城,坚持了两日两夜,陛下昨日带大军赶到,如今局势已算稳定。”
李然暗自舒了口气,神色一展,摩挲着下巴想了片刻,未了一脸肃然地说道:“文岳到现在还没下决定,我看他那样子,可能是
想等西平和北烨斗个你死我活,好坐享渔翁之利,可惜西平手里有柳裕铨,那小子又没什么心眼,我担心他早晚会出纰漏,所以
需要你的配合。”
柳雯眸带疑惑地望着他,李然勾了勾手指,她附耳过去,听对方细说一二,末了脸色一红,又凝眉想了片刻,问道:“皇兄确定
这法子可行?”
李然见她面有赧然,笑着看了陈思一眼,说道:“你不信我,总该信得过陈相吧?”
柳雯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陈思,她倒没想到,这么个不入流的主意,竟然是这位老相想出来的。
陈思应言朝柳雯躬身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我留国的兴亡,要委屈公主了。”
此话一说,柳雯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了。
他三人围成一圈商量一番,回到营地后,文岳就差人来请,请的自然是那位化名成阮香的女子,柳雯临去时,李然一脸郑重地朝
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依言行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帅帐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陈思带着李然和罗风等先一步冲进帐去,又吩咐守营帐的小卒不得让任何
人擅闯而入。
两员小卒认得陈思,只能领了命,更何况元帅早已发话,让他二人好生在帐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擅闯。
他三人闯进去时,文岳正裸着上身跪在地上,因为背对着帐门,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面前站着一人,正是一脸无措的柳雯。
李然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煞有介事地将柳雯护在身后,一脸不善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文岳被他一问,脸上一赧,而柳雯已经啜泣着哭了起来。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对方进帐来后,与他聊了几句,继而喝了杯茶,后来便不省人事了。
一觉醒来,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如此还能有什么好事?
他低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李然一见,就知道这小子上勾了。
第九十一章:奸计得逞
大帐内,李然一脸不善地负手站着,沉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文将军?”
文岳浑身一怔,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间,抬头朝柳雯望过去,柳雯低头站着,李然挡在她身前,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
此话一说,只听李然冷哼一声,一脸不买账地凉凉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句对不起就想了结了?文岳啊文岳,你这是欺负
她没人撑腰呢?”
“不是……属下……”
他如今是关心则乱,这事其实漏洞不少,只须冷静下来稍稍一想,便能看出些门道,只可惜他如今眼中只剩下柳雯眼角的那一滴
泪,再看不到其它,陈思在一旁看着,不住摇头叹气,暗忖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甚至连罗风都在隐隐同情此人。
“行了!我没功夫听你解释这么多!说吧,你准备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会有什么下场?”
“北烨后宫的那些个女人,别说给她们抓到了把柄,就算没有也能把人往死里整。你这么做,是想害她既没了留国这个后盾,后
半生在北烨也不得安生了?”
这话听来确实有些道理,若是搁在从前,江诀的那些个妃子可能还会顾及她邻国公主的身份,对她忌惮三分,如今留国破国在即
,若是再传出此等丑事,别说是那一干女人,就算是江诀,也断然容不下她。
毕竟,一个亡国的公主,一个失节的妃子,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此时此刻,文岳找不到只字片语为自己辩驳,今日无论是谁设了这个局,他既然跳进来了,就注定早已大错铸成。
“属下愿以一死,还公主清白!”
他一面说,眸中一狠,探身去抽那把掉在地上的长剑,柳雯脸上一慌,正欲喝止,罗风已经一个箭步逼了上来,眼疾手快地将长
剑踢开,李然伸出一手拐到背后,拍了拍柳雯的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视线却不离文岳,脸色越发深沉,盯着对方瞧了片刻,
冷冷说道:“遇事只知道逃避,那是懦夫才有的行为,是男人就应该有点担当。”
“况且,你今天要是真死了,不就等于坐实了她的罪名?”
他一说完,陈思在一旁再也看不下去,叹道:“文岳啊,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非是老夫不偏袒你,而是你方才的行为确实不是
一个主帅应该有的行为。”
“其他的暂且不提,单单这十几万留国大军,你这一去,这些人该何去何从?你啊……”
“陈相……我……”
陈思兀自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失望,李然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说道:“其实你心里的那点算盘我都清楚,不过我提醒你,西平
你绝对惹不起,尹谦既然能让柳裕铨面北称帝,同样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废了他,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了事,这样的结局
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甚至包括柳雯在内,也要遭受国破家亡的痛苦?”
“可是,我能挽救这一切,问题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文岳被陈思一说,到这个时候终于恢复了一些冷静,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李然,恨然说道:“是你设计陷害我?!”
李然迎上他的视线,与他对峙片刻,末了轻声一叹,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该知道,我有先帝的诏书在手,又有陈相辅佐,
杀了你再亲自统领大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一面说,一面侧脸过去望了望身后的柳雯,转而又望向文岳,幽幽说道:“我知道杀了你,必定会让一个人伤心欲绝,她是我
的亲人,我不忍心伤害她,所以情愿使计来逼你乖乖就范。如果不是顾虑她的感受,你还不值得我废这么多心思!”
“如果你还对我的身份耿耿于怀,那你现在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柳雯求证,我想她应该是最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人。”
文岳低着头默想片刻,继而缓缓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柳雯,说道:“对您的不敬之举,属下日后定然会有所交待,如今只想问您
一个问题,还望公主如实告知一二。”
柳雯此时再顾不得伪装,从李然身后出来,走至他跟前,蹲下身去,直直望着对方,幽幽说道:“当年你送嫁之时,我曾经说过
,你会永远在我心里,今日我以这份感情起誓,皇兄他确系父皇之嫡亲血脉,若违此誓,定让我孤独终老,永世不得所爱。”
文岳听她发此毒誓,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眼前依稀就是当年,他骑在马上,看着临关的大门缓缓阖上,尘土飞扬间,那顶送嫁大
红花轿载着一抹纤细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深处,从此嫁作他人妇,与他人相伴偕老,生儿育女,纵使生老病死,再与他没有一丝
一毫的干系。
而他与她,相思无望,想念无期,相隔天涯……
那一刻,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被风吹散,他想擦掉眼底那一滴泪,望对方最后一眼,却已是徒劳。
时光如梭,一晃便是四年,文岳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对方,却终究还是收住了手,呐呐说道:“别发誓……我信……”
柳雯眸中含泪,点了点头,他二人久久凝视,再没有言语。
………………
李然和陈思出了帐来,彼此笑着望了一眼,暗忖这美人计果然大有用处。
他三人来到一偏僻无人处,如往日那般,还是罗风在不远处把风,李然和陈思在一旁密谋,商量着如何才能将这十多万留军派上
好用场。
天将大黑时,有军中小卒找了过来,称元帅正在到处找寻老相,陈思挥了挥手,说了声一会自行过去,便将此人打发了去。
回营帐时,陈思与李然并肩而行,老头儿捋着他那三寸长的雪白长须,低声说道:“方才殿下的那番说辞,似乎跟之前商量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