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提莱特甩剑，“根据契约，无论黑暗帝王做什么，圣地都必须完整留给我们奥艾伦。”

维特玩弄着口袋里的莉芙花种子，说：“那是当然的。老实说，奥艾伦之王，我非常不赞成您亲自前往圣地破坏魔法阵。”

米提莱特笑问：“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

维特说：“您苦心培养的替身。”

米提莱特眼中杀意闪过，“这件事与你无关。”

维特说：“怎么会与我无关？奥艾伦之王，您的力量应该留在后面，您才是压轴好戏。”

米提莱特制止维特的话，“矮人维特，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的契约只包括破坏魔法阵，之后奥艾伦一族要帮助哪一方，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维特知道米提莱特能执行契约已经

是极限了，奥艾伦虽则孤僻，却终究不是乐见艾斯蒂大陆沦陷的一族。战事的最后，奥艾伦恐怕会成为他最大的阻力之一。

但这又如何？他想要得到的不是艾斯蒂大陆，而是——毁灭。毁灭这件事本身，正是他穷极所有的追求。这是自他降生以来便深入骨髓的执念。

他生而为死，彻底的湮灭对他而言才是永恒。

所以，艾斯蒂大陆反抗的力量越强，与黑暗军团的冲突便会越激烈，到最后根本不会存在输赢一说，因为一切存在都将消失于时间与硝烟之中。

他恨不得这位强壮的精灵之王爆发，这位王者的爆发必然能带来更彻底的力量。

这一切一切，都是他埋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没人知道，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奴隶理查。

米提莱特暗中打量着维特异常的微笑，猜测了许多。

与黑暗世界的生物订立契约，是最不明智的决定。他们眼中没有伙伴没有仁义，有的只是目的。他固然不会天真到相信对方会将圣地完好无损地交给他们。黑暗军团席卷整个大陆，又怎么可能只留下光明元素最充沛的精灵圣地。

如果黑暗军团出现在前，他断然不会与维特签订那样的契约——在这种光暗之战中，光明精灵的圣地反而应该首先被保护起来。

精灵之树很可能是制胜的关键。

只是仔细一想，黑暗帝王的契约和黑暗军团的侵袭，哪里会有巧合。分明的是预谋。

一切都晚了，契约必须执行。

“尊敬的奥艾伦陛下，如果由替身为您履行契约，您就可以领兵支援中土军队了。”维特突然说。

“够了。”米提莱特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冰雪卷起维特，让他成了一座滑稽的冰雕。

米提莱特毅然上路，贝基紧随其后。

维特融掉冰块，对理查下令，“贝基的计划一定是失败了，荷伦安至今没有行动。理查，你带人拖延米提莱特。”

理查在地上用人的鲜血画出一个庞大的魔法阵，维特舍去矮人的肉身，在阵中吟唱恶毒的魔咒。

血的牢笼缓缓升起，丑陋的黑暗生物嘶吼咆哮，声音传遍整座森林，宣告着它们的来临。

黑影维特变化出一条长鞭，也是黑影似的没有确实的实体。他挥舞鞭子抽打黑暗的生物，打得它们跪地求饶，才收了手。

他把鞭子融入理查的左手，说：‘带着它们去拦截奥艾伦之王。’

理查冷汗滑落，问：“陛下，您要去哪里？”

黑影维特笑说：‘我？当然是去找可爱的小荷伦啊。’

理查哑然，难道……

‘没错，莉芙花的种子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不管小荷伦

愿不愿意，这件事他都是必须去做了。事成之后，你准备好酒宴，等我凯旋而归吧。哈哈哈哈……’

黑影没入地下，理查不敢歇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领着一大群凶恶丑陋的黑暗生物追赶米提莱特。

米提莱特还没走出太远，很快地，它们成功拦在大路前方。

途径的路人都被暴戾的生物撕裂成块甚至拆吃入腹，作为当中唯一一个人形，理查渺小得几乎能够忽略不计。

他的脸色因涓涓流过的血液小溪而更惨白了，他扣着自己胡乱抽搐的左手，说：“奥艾伦之王，请停下脚步。”

米提莱特跳下马，手撑地，比以往更加巨大的石剑徐徐升起，冰雪缠绕，构筑出最锋利的剑刃。

他孤身一人，面对成千怪物，却未见丝毫怯意。

理查眼球动了动，贝基不见了。看来这个奥艾伦之王也不是愚蠢之辈，这一拦，或者要搭上他自己的性命了。

55.异种精灵

理查死了。

他甚至来不及看到贝基带着奥艾伦的队伍赶来，他的主人维特忘记了他的身体还是人类，终究撑不住黑暗魔法的侵蚀。

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受黑暗力量驱使，盲目地扑向敌人。

他的空洞眼神记录着这一场战斗。

维特这次召唤的黑暗生物有冰抗属性，并且能无限再生，简直就是奥艾伦一族的天敌。

一剑将其劈开两半，会长出全新的两个个体。哪怕砍下的只是一只手，也会长成一个缩小状的怪物。唯一能彻底消灭它们的方法就是用足够强大的魔力直接轰炸，让它们无法承受高压最后爆裂而亡。

但数量如此之多，米提莱特凝聚魔力需要集中精神，偶尔会错过侧面或后背的埋伏。

闻声赶来的人，没有谁敢上前帮忙，怪物们的战斗力不算很强，但极度难缠；但也没人贸然下手攻击被围困其中的精灵，因为他的模样实在奇怪，不像历史记载过的任何一种精灵分支。

大伙隐匿行踪，等待这场战斗的结果——如果这个精灵输了，那么他的死正合心意；如果这个精灵赢了，想当然的体力魔力都所剩无多，要捉他也就容易多了。

他们蹲到腿部发麻，那个精灵竟然还是屹立不倒，魔力也没有弱下的迹象。

有人打算放弃了，准备离开的时发现无数幽灵一般的身影缓缓走近。

黑发，紫眼，半黑尖耳，结实的身体……全都和战斗中的那个精灵一样。

“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奥艾伦。”

所有窥视的人都被拎到了战场之中，场面一度混乱得失控。亚瑟带着手下对米提莱特行礼，“陛下，接下来请交给我们处理。”

米提莱特继续往圣地进发，沿路一直受到各种阻挠，等他彻底摆脱麻烦，夜晚已经来临。光明精灵是不会在夜晚接待客人的，他连夜赶路至最接近圣地的地方扎营，静候天明。

亚瑟陆续向他禀报艾斯蒂大陆的战事。黑暗世界这一次的预谋已经充分表现出来了，不但将魔爪深入艾斯蒂大陆各个世界，甚至还入侵了位于海底下的水滴之城。

海人虽然类人，但向来与陆地生物没有交集，几次与黑暗世界的交战他们都置身事外。他们有独特的文明与魔法，这也是黑暗帝王几次失手的原因。但是这一次，他们的阵脚被打乱了。比最大的帆船庞大几倍的触手怪物在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沿海的村庄不少都因海啸而遭了殃。

米提莱特问：“我们的家乡呢？”

亚瑟面有痛色，“也被摧毁了。但我们及时藏起了母石。”

“陛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没办法出手支援。这一场战

役不被允许有精灵出现，缺少足够的光明系法师和治愈术，战场上死伤惨重。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仍然不愿意信任精灵。我们会被当作敌人进行驱逐。”

这场战役艾斯蒂大陆输的可能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战事打响至今，艾斯蒂大陆上的各族首领国王竟然还没有达成共识。人类与精灵自古交好，人类的国王多次提出光明一族对这场战役的重要性，要求允许精灵参战。矮人一族坚决反对，甚至因此对人类产生质疑——矮人族最著名的武器工匠两兄弟都死在中土，那座城正是精灵堕落，杀人取魂的地方。人类国王处处包庇精灵，矮人中早已经有人猜测人类也是黑暗的爪牙。

巨人一族有三个分支，居住在森林的较为温和，却不是战斗主力，他们主要从事建筑和运输；居住于极地冰原的一支很少干预外界的事情，这次出来，全程保持沉默，等待人类和矮人争论的结果；第三支来自于火热地炉，岩石系，一如其名脾性火爆，几次要与矮人大打出手。他们思考模式十分简单，那就是，所有人都参战，把敌人赶出艾斯蒂大陆。所有其它战略考量对他们而言都只是浪费时间。

小精灵一族早早就藏了起来，它们与其说是战斗力，不如说是“食物”。吃掉一个小精灵，能迅速补充魔力和体力，只是每食用一个便会相应得削减生命的长度。只是在这种让人丧失理智的战斗中，没人会顾及自己的寿命，所以小精灵最怕的不是黑暗生物，反而是艾斯蒂大陆上所有的战士和法师。

龙族自大战开始后便失去了音讯。地精一族只在意自己所能得到的利益，光明与黑暗在它们眼中没有区别。

一度有人奢望海人一族会担起重任，让各族凝聚起来一致对外。但事实甩了他们一个大耳光，海人一族明确表示不会插手陆上人的决策，他们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卫家园。

是的，即使陆地消失，水滴之城照样可以在海底深处过得怡然自得。

第三次会议结束后，艾斯蒂大陆上各族依然是各自为政，勉强抗敌。

曾经发生在大陆上的许多无关紧要或者毫无牵连的事，经有心人刻意串联起来后，成了众人心头的荆棘刺，阻隔在各族之间，扎根发芽，长成参天巨树，阻挡了所有交流。

米提莱特彻夜未眠，太阳升起后，探听消息的人回来。

昨天原来还有一个人类幸存，他透露了奥艾伦精灵的消息。现在圣地周遭的“正义之人”都振奋起来了，长时间无法攻陷精灵圣地的魔法阵让人疲惫，一旦听说有精灵流落在外，他们躁动的心仿佛找到了归宿。

那个幸存者强调，这是异种精灵，不是光明精灵。

然而到伤重而亡的最后一刻，都再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否正统光明精灵已经不再重要。“精灵”这个名号就等同于罪恶。

法师和部分战士留守继续攻击圣地，其余的人自动组队，对这附近所有山林进行挖地三尺的搜索。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见到一个精灵就杀一个，绝不手软。

米提莱特除了觉得讽刺也没有其它感受了，外面有真正的敌人，他们兵如散沙。光明精灵的“恶行”尚未定论，这些人却能如此齐心协力。这些人真的还是艾斯蒂大陆的子民吗？

不，或许这些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早已经被黑暗力量侵蚀。越是凶狠的恶念越能教人丧失理性，反而更易于“团结”。

米提莱特和他的子民隐匿与山林之中，没人能发现他们。

之前圣地被大军死守，他还要想办法进入或者联系到圣地内的精灵，现在的混乱倒是正中下怀了。只要在另一处地方制造混乱，吸引走大部分人群，他们就可以找到进入的时机了。

56.莉芙逆侵

远方传来嘶吼震天，荷伦安驻足眺望，隐约可以看到树木倾倒，浓烟滚滚。是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动静。

荷伦安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贝基说那番话的意图他至今还搞不清楚，克雷兹和温蒂离开前说的话似乎也别有涵义，可是他想不通。

他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他站在最初的营地想了很久，脚不受控制地行走起来，最后来到了这条熟悉的小路。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可能是去找米提莱特。如果是上一辈子，现在正好是他在湖上割耳自尽的时候。那么，米提莱特也会在那里出现吧。所以他继续沿着小路向前。

平静的湖面跃入眼内，倒影着明暗暧昧的天色，沉静得像一位安眠的公主，美丽而永恒。

中间跨越了多少光阴，它还在这里，还不曾被他的冰破坏。荷伦安想起T国人常说的一句诗：桃花依旧，物是人非。

变得是人，重生再多，唯一能回归原状的，可能就只有这苍茫天地了……

他解开头巾，残耳感受到了从对岸送来的微风，夹杂着淡淡的水的味道。

他一跃而起，纵身飞入湖水之中。

啊……原来湖里，是这样的景色。

他第一辈子死于泳池边，一度十分惧水，是米提莱特让他重拾信心，学会了驾驭水的力量。

只见识过这个湖凝为冰霜的冷酷，却不曾想到水底下是这样一派生机盎然。阳光在清澈的水中分为丝丝柔波，照亮了视野中的活泼小鱼与青翠水草。哪怕只是一段枯木，也长出了新的生命，繁育新的生机。

温柔的水流随着荷伦安的滑翔淌过耳畔，如母亲的手怜惜轻抚。他感觉到身体很轻，心的位置很轻，眼角的热度不再炙烫得近乎伤人。岸上的刀剑撞击声与喊叫仿佛很遥远，耳中只有水的静谧。

小冰龙与巴布也跳进了水里，巴布收拢翅膀，攀在小冰龙的脖子上蜿蜒前进。

荷伦安扬起一个微笑，悬浮于水中，与绿豆和巴布玩了起来。

生命是什么，人生是什么，这些问题他永远都不可能猜透，但此时此刻，他发现有些事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有些人却是花两辈子都放不下的心中最重。他想要的不是复仇，不是怨恨，他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只想要一个解释，一个道歉，一个……重新开始。

如果能顺利驱赶黑暗，如果还有机会与米提莱特相遇……他会选择原谅一切的，真的。

小冰龙旋转着冲进水草中，一团银光迸射而出，水草一片片落下，显现出一条大了一倍的冰龙。

荷伦安惊讶得张开了嘴，空气漏了出来。他连忙捂住嘴，

朝绿豆的方向游去。

绿豆咬住巴布，注视了荷伦安一会儿，朝反方向迅速游走。

荷伦安几乎要大呼出声：绿豆为什么要带着巴布游到那边去？

他想追上去，但呼吸越来越困难，绿豆与巴布已经成了远方一个模糊的小影。

最后，他被迫浮出了水面。他四处张望，水面只有他制造的涟漪，完全找不到小冰龙和小精灵的身影。

他潜回水底两次，小冰龙和小精灵仿佛凭空消失了，彻底失去了踪迹。

荷伦安爬上岸边，重重摔倒在草丛中。大口喘气，似乎是失去空气太久，他觉得不止胸部内，连腹部都出现了不适感。躺了一会儿，他发现肚子的不适感不寻常。

“莉芙花？”

矮人从树后走出来，说：“喔，猜中了。”

荷伦安回头，“维特！”

维特空着的手在空气中划了几下，荷伦安手臂自动抬起，双脚并拢，徐徐升起至离地一尺高，飘进了维特所在的树荫中。他惊疑不定地注视维特，“维特，你想做什么？放开我。”他试图凝聚魔力，不料腹部的漩涡早已经开启，连他的魔力都吸收殆尽了。莉芙花后的力量从来没试过这样失控。

维特从他系在腰带的钱袋里拿出了一枚东西。荷伦安认得，是绅士理查送他的那枚琥珀。维特笑了一下，捏爆琥珀，中间的虫子活了过来，爬进维特掌心。

维特面不改色地将虫子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维特……”

“荷伦安，你准备好了吧？”

“准备什么？”荷伦安还没意识到维特的异样。

鲜血从维特的额头流下，他自说自话，“这样的改变，你觉得怎么样？”

啪卡两声，维特头部的形状发生了改变，源源不断的黑影从头骨的缺口涌出，在树干上缠绕了几圈，最后凝为一个人形坐在树梢。

‘荷伦安，准备好了么，让我们合为一体吧。’

荷伦安呆了足足一刻钟才反应过来要挣扎，身上的寒毛倒竖，无不叫嚣着赶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