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
司马空躺在玉门客栈自己那间房的屋顶看着红了半边的天。五月间的天气,中午很热,早晚清凉。他喝了口酒,微熏的风卷走醉
意。脸上刚浮起一丝畅快的神情,便听到下边客栈的老板花枕月尖利嗓子在怒吼:“大清早,谁偷了老娘的女儿红?”
司马空勾起嘴唇似笑非笑。
玉门客栈老板娘花枕月,江湖上号称“女孟尝”,是个极其泼辣、爽直的女人。司马空早就认得她,故而赌局的地点选在这里。
“司马空,你给老娘下来。”花枕月走到院子里,指骂屋顶上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娘的酒你也敢偷。”
司马空从屋顶上跳下来,浑然无事般的将半坛酒扔给花枕月:“这女儿家出嫁时才喝的酒,花老板是存给你女儿还是你自己?”
“呸。”花枕月看着那半坛女儿红,气急败坏。手背的铁爪直掏司马空的心窝。司马空险险儿避过,笑道:“凶成这样,难怪你
男人要跑了。”
“司马空,你不要欺人太甚。”被人提及生平最恨,花枕月愤怒的咆哮如同河东狮吼。铁爪呼呼生风,半分情面也不讲。司马空
左躲右闪,生生是叫花枕月一点衣襟都碰不到。花枕月气急败坏,收了手深吸了口气,妩媚的笑了笑:“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司马空一惊,就见花枕月转身去了酒窖。
架子上一坛酒,司马空存在这里五年了,隔着泥封都能嗅到浓郁的香气。
“哎呀,这味道不错。”花枕月抱着酒坛,司马空动手来抢,花枕月估计玩那些惊险路数酒坛子每每都是一副快要落地砸碎的样
子。
“花老板你大仁大义,你放过那坛酒吧。”司马空对她无可奈何。
“不就是一坛酒嘛,有什么宝贝的。”花枕月哂笑:“你这死酒鬼,自己的酒都存了五年,还不喝。尽偷喝老娘的酒。今天我就
替我那些被你糟蹋的酒报仇……”
花枕月举起坛子要砸,司马空身影一飘,花枕月手里空了,她也就能变极快的回手一掌,结结实实的扇在司马空的脸上。
司马空抱着酒坛子小心翼翼的放在酒架上,花枕月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这酒这么重要,难不成是你的小情人
?”
司马空笑而不答。花枕月好奇的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看他的脸:“眼神闪烁不定,神神秘秘必有隐情。”
“花老板真是聪明绝顶,秀外慧中。”
花枕月翻了个白眼松开他的下巴:“少给我灌这些迷魂汤。”
司马空抚摸着酒坛,转向花枕月:“我这酒有名字了。”
“叫什么?”花枕月挑起眉。
“熏风,好听不?”司马空浅笑。
花枕月挑着眉,鄙夷的看着他:“熏风?你这种人怎么能想出这种文绉绉的名字,八成是哪家被你哄骗的多愁善感的小娘子想出
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小娘子?”司马空笑。
“莫非是半老徐娘?”花枕月谑笑。
司马空不语。花枕月益发得意了,眉尖一挑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想不到啊。”
“想不到的多了。谁也想不到你老板娘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痴情女子。”
“我呸。”花枕月抬手铁爪又挥了出来。还没到司马空近前就听到外头的门被拍得啪啪响。这客栈自从白夷人来了之后已经一个
多月没什么生意,冷不丁的有人敲门还真是奇了。
花枕月回看司马空:“莫非你招惹的徐娘,千里寻夫来了。”
“兴许是。”司马空撇唇点头。
“如此这般,我倒是擦亮眼瞧瞧。”花枕月提着裙子,出了酒窖。
司马空看着架子上的酒坛子,淡笑着自言自语:“老板娘这店里的生意怕是要好起来了。”
第十七章:再见面
门打开,店外的小院里站了个面纱遮了半边脸的白衣女人。看不清楚长相,倒是远远的就闻到身上一股香味儿。花枕月耸着眉,
靠要门槛上,没好声气的拉长音调:“这是打哪儿来的?打尖儿还是住店?打尖儿的请找别家,住店的十两银子一晚,恕不还价
。”
“十两银子?”那女人声音有些不愉快。
花枕月抠着指甲:“是,十两银子一晚。这玉门关外也就我这一家客栈,你再往前走就是白夷人的地面。眼下是要打仗的架势,
也就看你是个女人,一般人我还懒得放进来。”
那女人也不多说,拿出一块金子扔给花枕月。花枕月拿着金子捏了捏,露出一丝笑:“里边请,天字第一号。”
那女人跟着花枕月进了客栈,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堂里无所事事的司马空,顿了一刹。花枕月自然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将那女
人领到楼上的天字一号房,花枕月摇曵生姿的走到司马空旁边坐下:“那个,难不成真的是?”
“是什么?”司马空打了个哈欠。
“如果是这种货色,也就太普通了些。”花枕月淡淡睥睨。
“若是不知道的,还只当是老板娘在吃她的醋。”
花枕月斜睨着他,轻笑:“你倒是想。”
司马空替花枕月也倒了一碗酒,花枕月灌了一口:“五年前你头一回来老娘的客栈,就把老娘的客栈砸得七零八落。中间空了五
年,又冷不丁的冒出来,我看这气氛,八成这客栈又不得太平了。”
“你这客栈有太平过吗?”司马空剥着桌上的花生轻巧巧的扔进嘴里,笑咪咪的嚼得咯嘣脆。
花枕月无所谓的笑了笑:“前两天去了趟凉州城,打听到一点消息。说是有场赌局的地点就选在老娘这家店的外头。这些个王八
犊子,借老娘的地盘开赌,都不跟老娘打声招呼。真真是觉得老娘我一个女人家好欺负么?”
“谁敢?”司马空笑:“欺负谁也绝对不能欺负老板娘,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花枕月讥诮的笑了两声摸出刚才那女人给的那块金子咬了一口,金子上留下舀齿的印子。
“也罢了,别的我也懒得管了。只要金的银的,不少我的就成。”花枕月伸了个懒腰,回自己房去睡回笼觉。反正不会有什么客
人来。已经来的,也不会随便走,不怕什么周到不周到。
……
凌落雪听到细微的声响,转过身,晏敏站在她身后。还是一身白裥衫,背着双手。凌落雪拱手,单膝跪地:“落雪见过大人。”
“我不是让你留在扬州查探南宫家的一举一动,并照看好汝南王的么?”晏敏微微蹙眉。
“请大人见谅。”凌落雪额头微汗:“属下查探过多次,都没有打探到南宫主人的消息。有一次无意听说南宫家后院有一遍禁地
,下人从来不曾踏足,只有南宫秀每日进出。属下觉得蹊跷,曾入南宫找到这遍禁地,里头有座玲珑塔,派了五位高手守门,门
上还有沈一七打造的七星锁,非一般人能开。汝南王那里,似乎南宫秀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倒是南宫家的公子们,虽然
说是由高手们护卫,但看起来,其实都是被软禁中。南宫秀此来凉州,南宫家非但没有守备松懈,反倒了加派了更多的高手。属
下势单力薄不敢贸然,而且这南宫秀必定是这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故而随了过来。”
晏敏轻轻咝了一声,这个南宫秀果然不简单。
“南宫秀到凉州了?”
“是。住在玉门关外一处叫‘流云堡’的庄子里,据说那里也是南宫家的别业。属于跟去查探过,院墙很高,外墙都用铁汗浇铸
。而且听附近的人说,即使开战,也祸及不到流云堡。”
“南宫家究竟有多大的势力,我还真是十分好奇。”晏敏凝眉,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仅仅只是一个大富之家那么简单。略略思
忖:“既然这样,你就留在这里。若有消息,立即告诉我。”
“是。”凌落雪低头行礼,抬起头来,晏敏已经离开。月光清冷冷的从窗户照进来,好像刚才根本没有人来过。
快马加鞭,枣红马扬蹄在关外的荒芜之地飞快奔跑。清冷的夜风卷着蹄音一路送远。从玉门客栈到凉州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才走了一半,晏敏便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他勒住缰绳,那个尾随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跳下马牵着马往前走,那声音又窸窸窣窣
的跟着他往前。明明就是个高手,却故意露出这种破绽来逗弄他。晏敏蓦然回身拔出藏在袖子里的细剑,朝身后的沙丘挥过来。
一道凉风从身边掠过倒了身后,晏敏回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那身影轻飘飘的避过,又到了他侧边,拍拍他的肩逗着他。
晏敏收手:“司马空,你想怎么样?”
“小娘子好耳力。”司马空嬉笑着,还是那样言语轻薄。
晏敏竖起眉,转身往枣红马那边走去。司马空站在他背后,手臂轻轻一勾。晏敏回刺,剑被他握住。幸而动作不快,没有伤及他
的手。
“小娘子这称呼可不是我说的,是玉门客栈的老板娘。”司马空邪气的笑着:“我跟她说我的酒有了名字,她便一口认定是哪家
被我骗了的小娘子取的。”
晏敏扔下剑抬手欲掌掴。司马空握着他的手腕,身子一转将晏敏压倒在小土丘上。晏敏想要挣扎起来,双手都被司马空钳住压过
头顶。晏敏一惊,心脏扑咚咚跳起来,耳根微热。他若这个时间要来讨还那欠他的一个晚上,晏敏半分拒绝的理由都不能讲。还
有四天赌局开始,若是惹恼了司马空,使得他突然反悔,后果不堪设想。
晏敏咬着嘴唇,横竖自己是欠下的,逃不掉的,早还了也罢了。等赢了赌局就跟他各自天涯,一生都不要见面。
司马空一手扯开晏敏的衣服,露出他受了伤的那只肩膀,指尖在肩膀上的伤疤上轻轻掠过,晏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愈合不错。”司马空笑言。
晏敏皱着脸不回话。
司马空的指法从肩膀一边边滑到脸上,痒痒的,气息也逼近晏敏的脸,声音魅惑的低问:“大人莫非想……”
晏敏恼羞成怒,用力挣脱。司马空捏着他的下巴,一低头,四片嘴唇合在一起。晏敏脑子里刹那空白。等到司马空伸舌头在他嘴
里搅了一个来回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扣牙。司马空飞快的收回舌头:“大人莫不是想等到我哑了,就跟大人你是天造在设的一对了
。”
“滚开。”晏敏气急败坏的推开司马空,跳上枣红马绝尘而去。
司马空双手放在嘴边低声用内力把声音送到晏敏的耳朵里:“大人可别忘了还欠我一夜。”
回到玉门客栈的时候,一夜过去一半。司马空舒了口气躺在屋顶上看着眼前的黄沙明月。果然这里的月亮跟扬州没什么不同。微
风吹打着沙粒打在墙上沙沙的声音,也像是江南的春雨。可惜晏敏看不见,不过他可以听。
司马空想到晏敏,唇角微微勾起。方才品尝的那两片嘴唇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
“在想晏大人?”凌落雪走到他身边坐下。
“凌姑娘。”司马空睨了她一眼。
凌落雪耸着眉,声音里夹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等这场赌局胜负一出,你们就是陌路。晏大人行事果断,决不拖泥带水。他
一定不会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司马空不语,只是勾着嘴唇若有所思的笑。凌落雪微怔了一刹,微有些痴态。虽然他时常会笑,这种温柔的笑极是少见。不是为
了某个女人,只是一个瞎了眼的男人。
凌落雪突然暴怒,凝眉揪住他的衣领,身子覆在他身上:“我长的那么丑,你连正眼都不想看一眼?”
司马空把她轻轻推开:“想获得凌姑娘青睐的人不胜枚举。”
“他有什么好?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凌落雪不甘心的看着司马空。
“我又有什么好?”司马空笑。
凌落雪忿忿然站起身:“你好自为之。”
司马空点点头,凌落雪从屋顶上跳下去。
小队人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放眼望,清朗的夜色中有一阵黄沙漫天。司马空眯缝着眼,不多时,一支拉着货物的商队从北面往
客栈这边过来。花枕月听到声音,从窗口跳到院子里,看着远处的那滚滚尘土。
“恭喜老板娘,贺喜老板娘,老板娘发财的机会来了。”司马空坐在屋顶上打趣。
第十八章:商人
丑时,门前的明哨暗哨都在换岗。一个兵士打了个哈欠,强睁着眼睛:“一个瞎子,还能翻得了天么?”
“听说,这瞎子皇上可器重了,想必不简单。”
“再不简单也就是个瞎子。”
晏敏回到屋子,郑武听到声音立即过来:“大人。”
“出什么事了么?”
“刚才戚连玉直闯进来,说要见大人。我谎称大人一路太辛苦已经睡了。他才来一会儿,马青彪又来了……”
“后来呢?”晏敏问。
“后来戚连玉说,大人确实是睡了,他刚见过大人。马青彪这才作罢离去。”
晏敏耸眉。马青彪怕是被郑保成指使的,来看他是不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若是老实,郑保成便晚几日动手,若不老实,可能
就要不客气了。这戚连玉倒是有些意思。他正想着,屋顶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晏敏冲郑武打了个手势,郑武轻轻退到门边,就
见一个黑影从屋顶上跳下来,闪到窗户边,捅破了窗纸往里看。郑武推门出去,跟那黑衣人交手。孟俊听到声音也从屋里出来,
站到晏敏的身边。那黑衣人有一身硬朗的外家功夫,拳风浑厚。郑武同那人交手二、三十回合,有些力不从心。孟俊跳到院子中
,跟郑武并肩。两人对一人,打了个平平。郑武和孟俊的身手也都不弱,这个人的功夫更高。且他出手都留有余地,未下杀招。
“行了。都住手吧,当心惊着外边的人。”晏敏低声。
院子里的三人都停下手。
晏敏浅笑:“兄台请屋里说话。”
黑衣人看了郑武和孟俊一眼,跟着晏敏走到屋子里。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晏敏走到书桌边坐下,打了个手势:“戚将军请
坐。”
黑衣人惊了惊,他蒙了面纱,也还没有开声说过话。这屋子里又黑灯瞎火,郑武和孟俊想必也没认出他来,这一个瞎子竟然道破
了他的身份。
“请坐,奉茶。”晏敏冲郑武打了个手势。郑武转身出去沏茶,孟俊站在门前注意外头的动静。
“晏大人好耳力。”戚连玉扯下面纱。
“见笑,三分靠听,七分靠猜。”晏敏浅笑:“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戚将军此时造访,不知道所为何来?”
“请恕末将无状,大人今夜是出城了吧。”戚连玉拱手。
晏敏不置可否。戚连玉轻吁了一声:“大人不如趁早离开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