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 上——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2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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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淮的耳朵该闭的时候一定会闭起来,对他的讽刺恍如不闻,只是不言不语。

此时萧谏和韩凛在台上不敢下来,等着杨宝桢宣布比试结果,这边诸位考官却嘀嘀咕咕不休。云瑞道:“杨将军说这二人有容让

之意,可我等眼拙,却未曾看出来。却如何能证实此事?”

杨宝桢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三人若抵死不认,谁都毫无办法。”

云瑞道:“如此说来,管又没有证据,我们就放任不管不成?来人,把这三人带过来问个清楚。”身边兵士答应一声,便要下去

带人。

高淮忽然插口道:“丞相,杨将军所言甚是有理,若三人抵死不认,问了也是白问。但这两场比试却的确有问题,这头名状元断

断不能给萧谏!况且他三人均是文武双全,又从军心切,我等也须谨慎从事。此事交给小王处置如何?”

云瑞侧头看看他道:“好,且看王爷如何处置。”

高淮站起身来,未见作势,忽然身形一动,闲庭信步般便从这边的凉棚中掠到了那边的台上。缓步走近,细细打量那韩凛,见他

虽相貌端正,却是衣衫黯淡简洁,眉梢眼角隐隐一丝傲气,也有几分无奈疲惫之色。高淮看着他,却恍惚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这两人一见他走近,忙躬身行礼道:“见过三殿下。”

高淮便对着韩凛微笑了一下,道:“韩凛,你先下去,我和萧谏有话要说。”韩凛悄悄地看他一眼,答应一声,反身下台而去。

高淮走得离萧谏近了些,道:“萧谏,你觉得今天比试容易吗?”

萧谏不知他何意,不敢随便回答,便摇了摇头。

高淮道:“不容易吗?咱东齐王朝你的这个武状元得来的应该是最容易的。”

萧谏漆黑的眼珠盯着他,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高淮道:“萧谏,你想从军,想保家卫国,这志向很好,值得嘉奖。不过在比试中舞弊就不好了。这么多人看着,总有人会看出

来。”他运起了内力,聚音成线,除了离他很近的萧谏,台下的人却是听不到。

萧谏却慢慢变了脸色,长眉拧起,辩解道:“我没有!你说我舞弊,你有什么证据?”

高淮道:“我没有证据。你们两厢情愿,配合默契,我怎么抓得住证据?但张靖言和韩凛想让与你,却也是事实。萧谏,贰臣之

后不丢人,丢人的是蝇营狗苟,自甘堕落!”

萧谏听到那贰臣之后四个字,大怒,把下唇咬成了淡白色,乌黑灵动的眼中满是怒火凛凛,片刻后方咬牙道:“你欺负人是吗?

你没有证据,却来这里指手画脚!我自小读书练武,勤奋不缀,跟我一块儿玩的孩子,哪个不是斗鸡走狗?谁像我付出这么多的

努力?你却这般污蔑我!”

高淮道:“你所言我也有几分相信,舞弊却也是事实。萧谏,实则你不用他们相让的,就算他们不让,也未必就是你的对手,你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你知道春闱作弊要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吗?那是要打入天牢的。”

萧谏怒道:“我没作弊!你想把我打入天牢就打,反正你们高家的人没有一个讲理的!却别拿这个理由来侮辱我!”

高淮见他抵死不认,暗道:“难道他真的不知情?还是我看走了眼?不对,我应该没有看错。”心中思忖来去,道:“瞧你这般

不服气,想必自认为武功不错。这样吧,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你可以入选从军,但是这武状元是断

断不能给你了!你听好了,拿起你的刀,过来跟我交手,且让我看看你究竟多大的本事!走满三百招,便是从五品的骑都尉,走

满二百招,便是正六品的骁骑尉,走满一百招,那就只能是从六品的飞骑尉。若是一百招都走不满,你就做个一般的兵士在军队

中好好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

他这后几句话收了传音入密的功夫,诸人听得很清楚,云瑞等知晓端倪,心中赞叹高淮处事别出心裁,却也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大校场周围的人却均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人。

萧谏沉默不语,适才和韩凛对敌,他也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韩凛似乎未尽全力,最后那一个踉跄,更是来得莫名其妙。但他想

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便只当是韩凛疏忽了。听高淮这般一说,心中也疑疑惑惑起来。但事已自此,看高淮步步紧逼,却

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输了阵势,当下道:“好,就依殿下所言!”

高淮拔剑出鞘,他一身浅白色锦衣,端严清雅,手中的长剑亮丽炫目,慢慢抬起指着萧谏,道:“请!”

萧谏也不跟他客气,横刀劈出,竟是抢先出了手,高淮振剑相迎,瞬间和他交手在一处。他的剑势凌厉汹涌,一道绚丽的剑光如

惊雷闪电,在台上纵横来去,清俊挺拔,挥洒自如,萧谏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勉强走得一百多招,已经是左支右绌。高淮见他满

头是汗,却还在苦苦支撑,便道:“这就是飞骑尉了,认输不?”

萧谏道:“不!不认输!”高淮一剑劈来,剑势若缤纷花影,空里流霜,虚无缥缈无可捉摸,挟着凛凛劲风,隐隐呼啸,人挺拔

,剑清亮,相得益彰。刀剑相交,一串龙吟之声,仿佛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萧谏内力不及,一个踉跄,却倔强之

极,咬着牙不肯退让半步。这般勉强支撑到二百招,听高淮好整以暇地道:“骁骑尉到手了。”

从前的萧谏,在他手下过招,最多不过五六十招。还是日前在荔汀别业看萧雄和高淮交手,他回来后细心揣摩,多次习练,方才

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听高淮说满了二百招,心中暗喜,却是因为自己功夫长进了不少。忽然高淮的剑光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他避无可避,只得就地一滚,勉强避让了开,接着翻身而起,长刀横劈,勉强挡住那汹涌的攻势。

萧谏苦苦支撑,却越来越是艰难,在他强大的攻势下出招凝涩,举步维艰。结果第二百六十八招,一个应对不及,被高淮一剑刺

在手腕上,顿时鲜血淋漓,手中刀飞了出去。高淮的剑势顺水推舟席卷而至,萧谏闪身躲避,随着剑风重重地摔了出去,跌落在

台角处,接着颈上一凉,高淮的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高淮侧头看着他,道:“萧谏,未满三百招,还是骁骑尉。”

第二十七章:帮忙

萧谏一哆嗦,往后避让了一下,似乎想避开他冰冷的剑刃。高淮瞧出来了,反手收剑,道:“起来吧。”

萧谏却跌坐着不动,伸手按住了自己腕上的伤口,一声不响。高淮诧异,却见他额发散乱,唇角微扁,泫然欲泣,和着满头的汗

水,看来狼狈不堪也可怜无比。

高淮凝神看着他,一丝恻隐之心慢慢浮了起来。想这个贰臣之后自小千娇百贵,却忽然间就落了个家破人亡。他却依旧矢志不移

,无怨无悔,付出了如此大的努力,只是因为想保家卫国,想建功立业,自己这些人手里掌握着这些应考之人的命运,却为什么

不能宽容一些,给他更好的机会呢?

他的举动比心思要快一些,缓缓俯身对萧谏伸出了手,道:“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没人的时候再掉眼泪。”萧谏低头,恍如未

闻。高淮就主动出击,扯着他手拉了起来。

萧谏侧头看他一眼,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之色,却拼命忍住了眼泪,甩开高淮的手愤然下台而去,连被他打飞的长刀都忘了捡。

未央和丁无暇立时迎了上来,未央急道:“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三皇子要和你过招?”

萧谏咬着牙不说话,忽然拨拉开两人,穿出人群,竟走得个无影无踪。

比武结束,几家欢乐几家愁,只等着最后张皇榜封官职了。未央却不等了,把姑娘们打发走,觑个空子,带着丁无暇拦住了欲提

前回宫的高淮之去路,道:“三殿下,借一步说话。”高淮见她气势汹汹,愤慨无比,便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行到一无人处,未央先发制人:“三殿下,我们田田怎么你了?上次莫名其妙挨了你一耳光,他也没敢说什么,这次您又百

般刁难,我们明明是三甲头名,现在让你给弄个什么骁骑尉,这名字难听又拗口,是个么子东西?”

高淮道:“那是朝廷的从六品武职,不是东西。”

未央怒道:“我们明明是武状元!应该是……是……”

丁无暇低声道:“直接册封诸卫将军,从四品。”

未央道:“对,从四品!三殿下,我们大堂主走时有交代,让我好好照拂着田田,不可委屈了他。未央我今天就斗胆得罪你一回

,你得给我个说法!”

高淮眉头微蹙,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弄的,那韩凛和张靖言有相让之意,让杨宝桢将军给看出来了。这是事实,无可辩驳

。”

丁无暇脸色忽然涨得通红,片刻后道:“不……不应该这样……”

见高淮反身欲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也上去拦住了高淮的去路,道:“三殿下,那个不怪萧谏,他……他并不知情,他昨晚和

我说他跟人过招很累,我就去找了张靖言和韩凛,让他们比武时让让萧谏。”

未央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丁无暇。高淮哦地一声,也回身看着他,眼光中满是不可置信,接着唇角微微一翘,道:“你待你的妻

兄很不错。只不知那张靖言和韩凛为何会听你的话,拿着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

丁无暇道:“张靖言我们自小相识,都在一起玩儿的。他老早就瞧中了我的姑表妹妹,我姑母和姑父却不大看得上他。我答应去

替他做说客,说到姑父姑母同意为止。”

高淮道:“如果你姑父姑母一直不同意呢?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那张靖言怎能答应?”

丁无暇道:“我们说好了,我帮他们暗度陈仓,把生米做成熟饭。届时姑父姑母只得将就一下子了。我姑父姑母家教甚严,除了

我能把妹妹带出来,别人是不行的。”

高淮听罢,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未央也膛目结舌,半晌方道:“你这……你这吃里扒外的,你姑父姑母哪辈子造了孽,碰上你这

么个亲侄子?”

高淮道:“那韩凛呢?你难道还有一个表妹?”

丁无暇道:“禀三殿下,下官没有那么多的表妹。韩凛出身贫寒,命运多舛,屡试不第,已经在京师耽搁了好几年。虽入了丞相

府做幕僚,说起来是丞相门生,但诸多不尽人意之处,却无法言表。他少年丧父,老母被他接来京师,却一直卧病在床。他想给

他母亲好好看病,却是手头拮据,还想等他出征后,雇人照顾老母。这口对着云丞相,却又张不得。我就送给他纹银两千两,他

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

他抬起头,道:“三殿下,我想帮帮萧谏,我是觉得他这段时间运气太不好了,他又忍着不说。我也只能找到这两个人。如果需

要治罪,你就把我治罪吧,真的不关萧谏的事。”

高淮轻叹一声:“那韩凛也可怜,虎落平阳,竟为五斗米而折腰。算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我去和丞相商量一下,就让他三人以

一甲最后三名入选,不耽搁出仕从军。这状元、榜眼、探花,那是不能给的。”

他看看丁无暇,道:“萧谏呢,哪里去了?”

未央叹道:“谁知道?刚才一生气走了,这也不知回书院没有,且让老身我跟着回去看看。唉,我那可怜的弟弟啊!这要是去跳

了长江,我如何跟我家大堂主交代呢?”

高淮心道这萧谏参加此次春闱,文试云丞相为了避嫌,生生把头名点成了次名。比武明明所向无敌,却又被丁无暇好心帮了倒忙

,他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听未央如此说,看来萧雄虽是他远房本家哥哥,却也很宠他,便道:“走,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

,我跟他说两句话。”

未央恨恨地瞥他一眼,心道:“估计田田如今恨你恨得要死,你还跟着去干什么?”但也不敢不让他跟着,只得三人一路折返了

书院。

书院中的姑娘却均道这包子和糖藕粥都准备好了,就是不见少爷回来,一个个也都很焦急。未央一听,柳眉倒竖,喝道:“都给

我女扮男装出去找去,沿着秦淮河上上下下都找遍!找不回来,你们也不要回来了!”

姑娘们见堂主发威,顿时一哄而散。未央回转身,捶胸顿足地投死卖活起来:“完了,完了,田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堂主他

再忙,也要抽空过来剥了我的皮不可!小青,给大堂主飞鸽传讯,说我未央没有看好他弟弟,这就以死谢罪,让他再派个分堂堂

主过来吧!小蓝,你去给我找根绳去!没有绳,现买一包砒霜也行!”两个青衣童子慌忙答应一声,忍着笑去了。

高淮情知她是故意要自己难堪,却偏偏无可奈何,心想萧谏那性子,若能跳了长江才怪,便是把他扔进去,他也要自己再爬出来

。丁无暇也是搓手不语,尴尬无比,道:“都怪我,都怪我……”

正乱哄哄的当口儿,却听门口棠若一声尖叫:“少爷,您回来了?”然后是另一个姑娘梨月的声音:“啊呀殿下,您捏得奴家好

痛!”

然后是大皇子的声音:“谁让你堵在这里!萧谏你站住,躲什么躲?本王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

只见萧谏一头撞进了鸣莺堂,迅速把堂中人扫视一圈,料得别人挡不住那位嚣张跋扈的大皇子,也顾不上计前嫌,直接就跑到了

高淮的身后躲了起来。

然后高鸿跟了进来,身后一群侍卫,还有朝中几个和他交好的官员,待见到高淮,却是又惊又喜,顿时笑容满面:“啊呀老三,

你也在这里。皇兄倒不知道你也好这个,早知就叫上你了。你只管玩乐痛快,今日的花费都算到皇兄账上!”高淮尚未答话,他

却歪头看着高淮身后的萧谏道:“小谏,本王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本王上次不过是多饮了几杯酒,失态了而已,你不是也一

样吗?喝多了赖在本王怀中,推都推不出去。来来来,过来,本王真的有正经事和你商量,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

萧谏本在秦淮河岸生闷气,闷了一会儿,自己嫌没意思。又怕未央担心,便无精打采的回转了书院,却在书院门口和来此地寻欢

捎带议事的大皇子狭路相逢,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跑,结果被高鸿一路撵了过来。实则萧谏的武功相当不错,动起手来高鸿必定不

是对手。他却不敢得罪这位天潢贵胄的大皇子,生怕他发作起来,翠袖书院无法在金陵立足,届时牵连的还有江南五大堂,却甚

是麻烦。

萧谏躲到高淮身后,当然不会过去,却恭恭敬敬地给高鸿躬身行礼,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大殿下有什么话,这

就说罢。我这里洗耳恭听。”

高鸿果然没法去高淮身后揪扯他,眼光在他和高淮身上扫来扫去,吊着唇角,脸色又出现了那种莫名其妙却也可恨之极的笑容:

“小谏,本王看了你的比武,从头看到尾,你的确是少见的可造之材。最后却让我家老三给弄个小小的骁骑尉,太委屈了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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