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上——酌墓
酌墓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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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老师就会说:「老师也年轻过,我不会说什么的,不过那种玩意看多了也不好,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好歹是本校第一精英运动员,不顾精力问题,也顾一下形象吧,低年级不少女孩都偷偷爱慕着你啊!」

不过无论是女老师或男老师,他们对戴志都是包容的,而且也满喜欢这一个傻气又活泼的大男生。

林春犹豫了一阵,回覆说:「是。那又如何?」

然后他校了闹钟,关掉手机就睡了。林春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从来没有试过自慰。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性需要。

这家里没有房间,所以就算他要做这种事,也只能在浴室中,基本上要瞒着母亲也是件难事。再者,林春并不记得自己有试过什么是性冲动,尤其是他看见人的肉体并不会感到兴奋,无论是女的或是男的。

他没有看过小电影。记得少年时他逛VCD店,里面的确有相当多小电影。明显是盗版,一片只售十五元,全都是日本小电影。那些名字真是蠢到家,什么「禁室陪欲」、「禽兽男老师」、「女子高校的淫乱派对」等等,单从名字也能想像得到的、没有内容的东西。

不过是一男一女性交,为何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要去包装、要弄得更复杂?林春觉得,性是一个伟大的存在,并不是随便可以做的。

曾看过一个希腊神话。在远古时,人类最初的世界是「黄金时代」,河里面盛着美酒和牛奶,人们受到诸神的宠爱,不需要做辛苦的劳动也有饭吃。然后是略差于黄金时代的白银时代、至到青铜时代,及至最差劣的黑铁时代。

宙斯看见世上有如野兽的人类,他愤怒了,于是使洪水泛滥,夺去世人的命。只有一对善良的夫妇乘船浮到山上,幸免于难。他们眼见世人全亡,均伤痛不已,这时,神的声音传来,教他们要蒙着双眼、赤裸身子,将母亲的骨头丢去后方,那人类就会重生。

他们想了很久,终于想到「母亲的骨头」,即是石头,因为大地就是人类的母亲。夫妇俩依着神的旨意,把石头丢向身后,然后石头化成肉身,人类得以繁衍。

这一个神话可以说是林春在性上面的启蒙。人类的性行为是为了诞下后代,并不应该是肮脏淫乱的。神话可说是有性的象征,因为夫妻都是赤裸身体的,但他们所背负的不是一己的情欲,而是整个人类的存亡,这一种性行为可说是严肃的。

文学里的性、画里面的性,无不带有一种艺术意味与严肃,林春也时常因为那种悲壮与伟大而心悸。他想,他永远不可能拥有这一种性行为,所以他去欣赏、去膜拜,而从来没想过去做那件事情。

但这一种话要是跟戴志说了,也只是对牛弹琴。并不是说林春歧视读书不成的人,他只是觉得无必要刻意去跟另一个人,讲一些不属于那个人的世界的东西。如果是陈秋,或许林春会说的。

他觉得陈秋和戴志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当然,他自己和陈秋也是不同类的人——那时林春是这样想的。林春看着陈秋时,既觉得他很陌生,但亦不太难懂。只是,因为他全然不知道陈秋的背景,所以才觉得他有点神秘。

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陈秋玩cosplay,以及有一个叫「秋秋」的网名,但林春从来没想过要上网搜寻关于陈秋的事。照片是失真的,只有在现场真正看着陈秋的cosplay,才能够看清楚陈秋那一刻的感情。

有时候他看来一点都不享受cosplay,成为驻目焦点也没有快感,陈秋只会空洞地望着没有星子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然而他的眼睛一对上闪光灯,又骄傲地上挑,好像将世间俗人的脸孔都挤出眼睛之外,对了,那种气势,是一种君皇的气势。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登泰山而小天下」,伟大的君皇同时也是孤独的君皇。睡不着觉的林春彷彷佛佛地将陈秋和秦始皇连在一起。如果有前世,说不定陈秋就是秦始皇。陈秋未必有始皇的才能,但是那种极欲开拓的欲望、那种陶醉于自己的功业、醉心于被人崇拜的感情,两人是共有的。

他们都不在乎世人,但又很希望能有人来关注自己所做的一切,到有人来到他们的身边,他们又从不会珍惜,只是习惯于被人观瞻。世人,于他们而言就好像一杯白开水,饮起来不觉得味道好,但若是完全缺乏,生活又少了非常重要的一环。

所以陈秋才会高调地扮女装、cos女人吗?林春悠然睡去。

翌晨,闹钟响了,林春半带睡意地关掉响闹声,不意又发现收件匣有一条新短讯,写着:「幸好你没有边想着我扮女装的样子边自慰,也安心一点。」

注一:咸片,即是小电影。

注二:「入肉」,广东话同「肉紧」,在这里意指女优的表情比较激烈、认真,如果说「某套戏的内容很入肉」,则大约指那电影很到点、几乎碰到底线。

09

回到学校,第一节课便是历史小测。测验的形式是写一篇essay,简单来说就是就着一个论题去写文章,大概长约三页单行纸左右,每一行都得填满字,只有段落之间才隔行,大概以五十分钟写一条essay。

这天测的是俄国史,题目是「为什么沙皇政权能度过1905年的革命,却无法度过1917年的二月革命?」

本来对于林春而言,俄国的事怎样都没所谓,不过现实是:在香港的现行旧教育制度与旧课程之下,他有必要熟知俄国的事情,不然考试时就答不了题,答不了题就考不到A,考不到A就升不了大学。所以他作为一个香港人,亦要熟知俄国过去的历史:沙皇政权有多垃圾、尼古拉二世这优柔寡断的白痴君主居然让一个不学无术的魔僧专政十年、俄国内部明明一团糟但还要淌一战这次混水,真是泥菩萨过江;然后国内的布尔什维克党、孟雪维克党又是怎分裂,社会革命党的人在1906年就暗杀了三千个高官……

这些史料他都得背。讽刺的是,他连香港社民连、公民党等党的党员在做什么,也搞不清,只是记得那社民连「三杰」在立法会上如何闹事、向主席掷香蕉。大概香港学生就是这么畸型,自己生活的世界发生什么时还懵然不知,但对于遥远的俄国、欧洲、东南亚等地方的历史,却背得滚瓜烂熟,如数家珍,只为得到一个好分数。

所以老师经常批评学生只懂学习,但没有营生技能又不关心新闻,继我说,要让学生关心新闻,就应该将「新闻」列为一科,给他立一个「新闻科」,一件事只有与分数、前途挂勾,学生才会关心。就连平时做一份功课,学生也会先去想:「份功课计唔计分嫁(注一)?唔计分的话,求其(注二)做都得啦。」

政府还不是白吃饭的,林春想,果不其然香港推出了「通识科」,差不多就是「新闻科」的性质,常考学生的时事。但由于考时事,意味着课程十分多变而且不稳,到头来做得像只牛一样的,又是那名不经传的全职教师,出名的依然是学生救星「补习天王」。结果,要学生关心时事的是老师,而骂通识科、骂教育骂得最厉害的,不又是老师,林春想着就有点想笑,真是滑稽。

结果那条essay写了什么,林春也没有印象。陈秋最近上历史课时,都会坐在林春旁边。是这样的,在香港,大概有几万考生去应考会考,但能上中六的只有几千人。结果是中五时,一般学校都分四五班,每班各四十人左右,但到了中六一般只有文科、理科各一班,每班各三十人而已。

这三十人还要各自选修不同的科目,比如说有的修经济、地理、世史,有的去修中史、世史、文学,另外中英文科则是必修科,所以每个人一般读五科。林春是修中史、世史和文学的,而陈秋则是修世史、文学和经济,所以大多时候都跟林春一起上课。

到了中六,人本来就少,再因为各人选修不同的科,所以每一科修读的人数也不足二十人。而且中六生也年长了,老师也不会再搞调位那种玩意,多任由学生每一堂自由地调位,跟朋友一起坐,只要上课时保持安静即可。因此陈秋便开始坐到林春身旁,林春也不在意。

「做得很顺利吗?刚才见你好似摩打手般写写写,一秒都没停过,还写了整整四页纸。我只写了两页半就投降了。」陈秋打着呵欠,眼角挂着泪花,仔细一看眼睛有点浮肿,他揉着泛有血丝的眼,含糊地说:「困极了,每次cosplay之后都很累,根本没那个心情温书,刚才只是将上课所听到的大致写下去而已。因为化妆品多多少少也入了眼,一眨眼就痛,不太舒服。」

陈秋又揉眼睛,用力之深,好像手指都挤入眼球、要将整枚眼球挖下来。林春看着就感到不舒服,对他来说,眼睛是很重要的,说眼睛是五官中最珍贵的也不为过。如果没了眼睛,就不能够轻易发现美的事物,那么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用纸巾。」林春给陈秋递上一张雪白的面纸。陈秋接过,然后林春才说:「我也不记得刚才写了什么,一边写一边想着些无聊的事。你应该能过关的,平时看你的考卷,虽然分数不算高,但每次都是比合格好上几分的分数,你要不是运气好,就是有一点天份的人,所以才能顺利过关。」

面对着陈秋,林春就会说较多话。因为陈秋是一个奇怪的人,如果林春只以一言两语回答陈秋,陈秋就会生气,因为他会觉得对方不尊重自己,才会乏于回应。为免又被陈秋说自己是一个傲慢的书呆子,所以林春渐渐说更多话,以免又惹陈秋生气。

「是吗?我想大概是运气吧,真的,有一次我去一处工业区私拍,在某一幢旧工业大厦前面拍了几张照,那时大概是下午两点左右。后来,我晚上回家看新闻,才发现那个工业区发生塌檐篷事件,塌的正正就是我拍照的那幢大厦,时间是下午的三点,正是我刚走了不久的时间。如果我走迟一步,搞不好就死在那里,之后也没机会陪你吃月饼和跳楼了。」

「但我倒不觉得你的运气比我好很多。」林春这么说,是他忽然想起陈秋的家庭也不完整,上次陈秋好像说过他的母亲死了,他的父亲亦很少理会他和他哥哥。但林春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别人家庭的伤心事,所以就没再说下去。

陈秋又鬼鬼的笑起来,他不怀好意地笑时,笑声很奇怪,低沉压抑,带有一点磁声,好像从地底传来似的,不甚正经,犹如一只妖精,陈秋凑近林春的耳边低说:「运气又有什么好说。来说一些更有趣的事吧,你昨晚的短讯写的……都是真的吗?」

林春有点意外,他当然不是意外那些短讯是陈秋发过来,这件事他今天早上起来已经知道。他是意外陈秋有记得他的手机号码。那时,他将号码说给戴志听,戴志还赶紧记在自己的手机里,怕会忘记,而且那八个数字也不是说容易记得住。那时陈秋虽然在旁听,却没有抄下来,之后他们三人在路上行了半个小时才分别,也就是说陈秋至少在那半个钟之内,都没有忘记林春的手机号码,过后才能记下来。

当然,他亦有可能事后再问戴志,但这个可能性不高,要是陈秋有问了,戴志一定会在林春面前说:「呵呵,书凯子,你看陈秋多关心你,那家伙还私下问我你的手机号码是什么!」但戴志却无说过这类话,加上以陈秋冷淡的为人,也不太可能会私下接触戴志。

「是,又如何?这句话我昨晚已经答过你。我不认为精虫上脑是一件有多光荣的事,所以,我也不以未曾试过自慰这件事为耻辱。」

林春稍为推开陈秋,已经小息了,在别的课室上地理课的同学都鱼贯进来,有不少人注意到林春和陈秋靠得极近,已发出一些暧昧的笑语。林春连书都未收拾,就迳自走出课室,到男厕去。他是第一个进入男厕的人,未几,有人猛然拉起他的手,把他推入其中一个厕格,并俐落地反手锁门。

林春一个天旋地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定睛一看,那抓住他的人果然是陈秋,他还挡着厕格的门,不让林春开锁走出去。

「你想玩什么。」林春竭力压低声音,他已听到外头不时转来自来水声、人声笑声、还有撒尿的水声。一时之间他倒不敢挣开陈秋走出去,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两个大男生居然同处在一个厕格,陈秋还是全校人皆知的「公众人物」,那后果多严重,林春不用脑想也知道。

注一:「嫁」字在广东话中可作助语词用,无意义,比如说「你这么衰嫁」、「现在的人这么冷漠嫁」,有慨叹或表示不满之意,亦可用于发问,例如「这件事是真嫁?」发音上扬,表示惊讶。

注二:「求其」,广东话,意指马虎了事,有些人亦会讲「求其是但」,意思亦一样。

10

陈秋闷笑着,他一扭身,转而将林春压上厕格的门板,并仍然抓紧林春的右手,他一条腿叉入林春两腿中间的位置,使林春完全无法挣脱。这时,林春才奇怪地发现,陈秋的身手居然不错,动作快捷不只,力道也比寻常的男生大,他思忖陈秋大概是学过一些格斗术,果不期然,就听见陈秋压低声音说:「我曾经学过一点柔道和空手道,一般拳脚无法伤我半分毫发。」

这也对,陈秋长得男生女相,自小在男生中的人缘就不太好,他的父母送他去学些拳脚功夫,倒也合理。林春早就放弃挣扎,某程度上他是个十分理智的人,衡量过他和陈秋的实力之差之后,他就已经没有挣扎,任由陈秋把他压住。

「不反抗了?莲蓉月。」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只是我明白,就算你要我做一些我不情愿做的事,以我的力气亦无法反抗,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挣扎,免得自己的丑态加倍呈现于敌人面前。」林春冷冷地说,话虽如此,他心中倒无半分恐惧,他料定陈秋不会打他,因为陈秋并无散发那种恃强凌弱的戾气。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蠢到这个地步。听见别人从来没自慰就感到好笑,然后强压着那人,对那人做一些无耻的事,再引以为笑柄,广告天下,这些是初中学生的所为,我想不到你一个中六生还会做这种事。看来是我将你看得太高了,陈秋。」

陈秋又噗一声笑了,林春唯恐他笑得太大声,赶紧捂住他的嘴,哪知掌心忽然被一坨湿热软滑的东西舔了一下,他飞快地松手,很难理解陈秋这种奇怪的行为,想往裤子抹去掌心的液体,但又觉得不妥,于是一只手尴尬地悬在空中,五指也没有合拢。

外面已开始静下来了,小息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现在距离下一节课大概还有不足五分钟而已。陈秋的声量稍为放大一点,说:「我没打算对你做些什么,只是多少有点惊讶,才想稍为捉弄一下你。林春,你的形象还真百变。」

陈秋自裤袋掏出一包纸巾,掷向林春,林春顺手拿一张纸巾擦手,这时陈秋又说:「起初是书呆子,然后以为你是变态宅男,接着你又一副艺术家的口吻,现在你连道德家也扮了。从来没自慰过的男生?我知道你不屑于说谎,说起来这种事一点也不值得炫耀。但是,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人是没有欲望的。」

林春斜睨着陈秋,多少带有一种轻视的味道。欲望,为什么人人都要讲欲望?林春相信,欲望会蒙蔽一切美丽的事物,比如说清贫的作家一旦出名了,发财了,那原来的文气就会逐渐减去,变得庸俗,那都是因为作家有了对钱或对女人的欲望,所以才写不出具有灵气的清净作品。

这让林春想起近来看过的,一篇太宰治所写的小说,篇名他忘了,就只记得那是一个画家的妻子的独白,内容大致就是说她如何目睹丈夫在画坛上混出名堂,然后丈夫又沉迷于交际与他人的奉承之中,深深不能自拔,终于那丈夫堕落成一个俗物。

如果世界上没有欲望,那该多好,纯净的美就能保存了,所以有些画家只喜欢画美丽的处女,有一个画家甚至在娶妻之后、将要做爱的时候,看到那女人下身的体毛,才惊觉幻想破灭,此后就不再与成熟的女人来往了。

陈秋拍了拍林春的脸颊,倾前说:「现在,我看你根本是个毛也未长齐的小孩子。你连人具有欲望这一点都不肯承认,喂,你真的一个快将成年的男人吗?什么从来不自慰、什么追求美,你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而已。拜托你看清楚,现实根本就没有你所讲的美,我啊,虽然经常cos女人,但也不过是一个会长体毛、会长胡子的男人而已。你这种人只适合去追动漫,只有动漫中的角色可以永远年轻,永远清洁,符合你所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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