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情仇录——令珑
令珑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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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静卿低下头对上他同样迷离的黑眸。恍惚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嵌在他的瞳仁中,在那般专注而热切的眼光中,仿佛要用尽所有气力,把自己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心底最深处。

世间所有的喧嚣在此刻沉寂。

虞静卿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我的心也全给你了。”但是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力吻住章文龙。

第十一章:偷闲

一场激烈的情事过后,虞静卿无力地趴在章文龙身上。章文龙用手指饶着他的乌发把玩,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虞静卿慵懒地问道:“前几日才收到你的信说要进京,今日便到了,恁般快。”

章文龙笑了一下道:“我不眠不休地赶了几日。”

虞静卿双手捧着章文龙的脸颊,见他双眼下隐现出淡淡的青晕,心疼道:“何须这般劳累?”

章文龙的手指在虞静卿的头发间穿梭,喟叹道:“我想早日见到你。每日想念的滋味真不好受。”这几年两人分隔两地,虞静卿无事不得离京,均是章文龙进京看望虞静卿,一年不过一两回,确实是相思磨人。

虞静卿听他如此说,心中酸涩,抚着他的脸亲吻。

章文龙继续道:“我不怕辛苦,思念也能忍,我最担心的是你在朝堂之上,每日间都是些勾心斗角的事,你又是个刚烈的性子,惹了事怎么办?”

虞静卿柔声安慰道:“放心,我这几年改了好多,不似以前那般一味逞强。”

章文龙托起他的脸,无奈道:“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来做这劳什子官。”

虞静卿微笑道:“你后悔了?”

章文龙翻身压住他道:“不后悔。让你和我一起隐居是遂了我的心,继续在朝为官是遂了你心,你说我什么事不是顺着你?”

虞静卿只是笑,并不答话。

章文龙眼睛一转,露出邪邪的笑容道:“不过有一件事你需得依我。”说着他的手已经摸到虞静卿的下身。

虞静卿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堵在喉间。

烛光在罗帐上投下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月上中天,银辉如银。夜,还长。

次日是休沐,虞静卿起得晚些。才起床便有人来访。虞静卿一见名帖,眉头顿时蹙在一起。

章文龙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道:“是谁?看把你为难的。”

虞静卿苦笑道:“是王尚书。他家有个刚及笄的女儿。”

章文龙了然笑道:“是来说媒的?”

虞静卿道:“虽未明说,却是有这个意思。”

章文龙哈哈笑道:“我听说着几年说媒的快要把虞府的门槛踩平了。”

虞静卿不理他的笑话,匆匆梳洗完道:“你且躺着,我先去应付一下。”

送走王尚书,两人吃了几口早膳,宰相唐铭就来了。

虞静卿在书房里和唐铭谈完正事,又说些闲话。

唐铭道:“王尚书有意和你结亲,和我说过几回。他家的女儿我见过,才貌都是一流。”

虞静卿微笑道:“他连您老都搬出来,真是用心良苦。”

唐铭不管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劝道:“虞侄,你鳏居多年,也该再娶房媳妇。别的且不说,虞家的香火总要延续的。”

虞静卿神色淡然道:“虞家的香火有子玉就行了。”子玉是虞静卿弟弟的独子,当年虞家被满门抄斩时由家丁护送出府,后被虞静卿寻了回来。

唐铭还待说话,听得窗外一大一小两个男子的笑声。唐铭走到窗前观望,原来是章文龙在教虞子玉剑术。虞子玉小孩心性,一边学一边和章文龙嬉闹。章文龙将他架到脖子上,用轻功在园中飞掠,虞子玉高兴得手舞足蹈,发出一阵阵笑声。

唐铭变了脸色道:“我道你为何迟迟不愿娶亲,原来还在和他纠缠不清。虞侄,你好糊涂啊!”

虞静卿不悦地皱起眉头道:“唐叔,我有分寸。”

唐铭责怪道:“你有什么分寸?现在朝堂上下都在议论你们的事,你知不知道?”

虞静卿不以为意道:“我曾是云南王的男宠,这些旧事谁人不知?”

唐铭急道:“今时不比往日。你现在是朝廷一品大员,天子太傅,多少眼睛在盯着你。你知不知道,前几日有人上折说你品德败坏,不适宜担任太傅一职。”

虞静卿听到上折时拿茶杯的手一顿,眉间闪过一抹阴霾,随即又神色悠然地继续喝口茶,然慢慢放下茶盏道:“今上是何态度?”

唐铭冷笑道:“留中不发。还能是何态度。”他见虞静卿仍然无动于衷,摇头叹息道:“现在这种局势,别人是千方百计寻机攻击,你倒好,自己主动受人口实。”

虞静卿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唇角微翘,欣然微笑。旋即,敛去笑容,正色道:“唐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自己的事我自有打算。云南王之事,以后就休要再提了。”

唐铭见他冥顽不化,无奈道:“你好自为之。”

送走唐铭,虞静卿步入花园。

虞子玉一见到他,大叫道:“大伯,大伯,你看我可以飞了。”说着做出一个飞翔的姿势。

虞静卿笑道:“快下来,看把章叔叔累的。”

虞子玉听话地从章文龙肩膀上下来,跑到虞静卿身边。

虞静卿抬手擦试章文龙额头的汗,玩笑道:“子玉真是好命,都爬到堂堂云南王头上了。”

章文龙嘻嘻笑道:“这娃儿聪明的紧,长大些跟我学功夫吧。”

虞子玉听章文龙夸奖他,高兴地仰脸对虞静卿道:“我今天和章叔叔学了好多功夫。”

虞静卿答道:“只要他吃得了苦,就让他跟着你。”

虞子玉拍着小胸膛保证道:“我吃得苦!”

虞静卿引着章文龙去花园中的一角,那处搭了一个花架可以乘凉。两大一小坐在花架下,吃着冰湃过的瓜果,很是惬意。

章文龙道:“当日想让张立贤跟我学功夫,他却要拜清虚子为师,恁般小看我。”

虞静卿解释道:“他不是小看你,是因为清虚子在京城附近修行,他想离我近些罢了。”

章文龙哂笑道:“是我小器了。这孩子对你一直忠心,现在又学了功夫,有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虞静卿叹道:“他自小跟着我东奔西跑,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等他及冠后给他说房好媳妇,也享受些天伦之乐。”

章文龙猛然想起什么,小心问道:“唐铭那老头没在你耳边聒噪?”

虞静卿微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岔开话题道:“听说镜湖的荷花开了,我们下午去游湖,如何?”

章文龙点头答应,仍然不死心地问道:“他真没跟你说什么?”

虞静卿将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安慰道:“你放心。他说什么我只做没听见。我横竖不会在行别人怎么说。”声音虽然轻,语气却十分坚决。

章文龙一时无语,趁着虞子玉低头吃东西之际,在他脸上偷了个香。

下午两人只带了一个随身老仆,租了条画舫游镜湖赏花。

二人均是儒生打扮,虞静卿穿得朴素,一件浅天蓝色的竹布长衫,头戴同色头巾,腰系羊脂白玉的鸾带。章文龙则穿一件宝蓝色有白晕云纹的宝蓝色长袍,也带同色头巾。虽然两人刻意低调,但一人英武一人儒雅,人物出众,还是引来不少眼光。

七月的镜湖,碧空如洗,波光如鳞。舟行湖上,清风漫卷,玉池鲜荷,映日而红。湖上诸多画舫,不时传来笑声和乐声。

他们特意从家中带来自酿的果酒。这果酒是将青桃捣碎后在加葡萄封存,埋在桃树下经年。酒液浓稠,色如琥珀,入口酸甜清香,香味绵长。虞静卿给这酒取名“桃源”。此时两人一边饮桃源,一边观赏沿途风光。镜湖岸边是一带梧桐,排列如屏,其间重楼叠阁,飞梁画栋。湖中百亩碧荷婷婷如盖,红白相间,翠尾羽葆,微风略吹,即香飘数里。

虞静卿心情甚好,听着其他舟舫传来的丝竹声,笑道:“看别人如此热闹,我们这番光景倒显寂寥。”

章文龙豪迈地饮尽一杯酒,摇头晃脑道:“静卿此言差矣。各人有各人的乐处,我们游湖饮酒清静自在,还嫌他们吵闹。再说,要热闹有何难,我们一起唱曲便是。”

说完取来竹笛,凑在唇边吹起来,笛声清亮,高入云霄。虞静卿听了一回操琴相合,琴似流水,笛拟莺啼,空山人寂,花开自落。虞静卿兴起拟女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唱的是一首南朝乐府的子夜歌,此歌有春夏秋冬四曲,诉尽男女相思相慕之情,极至缱绻。待到唱完,余音缭绕,竟有临船的人喝彩道:“这位姑娘唱得好!”

章文龙怕虞静卿因为被认作女子而不高兴,用眼直瞟他的脸色。虞静卿今日高兴,倒不以意,只叫船家将画舫划远些。

虞静卿见画舫驶进一个僻静的角落,便走到船头,弯身去攀折荷花。这荷花看着离得近,实际离船尚有距离,章文龙见虞静卿半个身子都在船外,急道:“你快些进来,仔细掉湖里。”然后一个鹩子翻身在湖上轻点,须臾间已折到一朵荷花。

章文龙露了一手功夫,姿态颇为潇洒,虞静卿赞了一声好。他得意地将花递给虞静卿。花瓣是淡淡的粉,吹弹得破一般。水珠凝在花瓣上,像少女眼角的泪珠。

虞静卿临风立于船头,望着章文龙笑。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情深意切,眉是无言欲语,眼是双波流盼,正是一双佳偶,绾就同心。虽是男子之身,却像把普天下的才子佳人都压了下去。

第十二章:埋祸

章文龙和虞静卿泛舟镜湖上,好不惬意。

突然一艘画舫飞快地划过来,不待他们的小舟避让,“咚”的一声已经撞上来。小舟剧烈地晃动起来,船家使劲下蒿才稳住船身。虞静卿本来站在船头,这一撞差点将他撞下船去,多亏章文龙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才勉强站住。

画舫随着撞击晃了几晃,从画舫里钻出几个锦衣青年,许是喝多了酒,一边掀衣捋袖一边骂骂咧咧道:“哪个不长眼的撞本公子的船?”

其中一人看见章、虞二人,愣了一下,眼睛在两人间睃巡,然后抬手行礼道:“原来是虞太傅,失礼失礼。”

虞静卿回了个礼,却不开口回话,显然是恼他的轻浮态度。

那青年也不恼,只是那眼睛又将章、虞二人打量个仔细。这回连章文龙都感觉出目光中的猥琐。

旁边几个青年都颇傲慢,并不行礼,反倒是大声问道:“这是谁啊?”

“当朝虞太傅。

“哈哈,就是那个云南王的男宠?”

“果然是当男宠的料儿,和男人光天化日还搂得那么紧。”

“别那么大声儿,没准旁边那个人就是云南王。”

“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太傅这模样真是不赖,不知道滋味如何?”……

说到后来,越来越不堪。他们好像完全不将两人放在眼里,故意把声音放大,唯恐旁人听不到似的。

章文龙勃然大怒,正想上去理论,却被虞静卿拦住。

虞静卿面色铁青,仍故作平静道:“他们是上官家的人。”

章文龙怒道:“上官家的人又如何?岂能任他们这么糟践人?”

虞静卿摇摇头道:“非常时期,算了。”

章文龙还待说话,已被虞静卿拉入船舱。章文龙虽然气不过,但是慢慢冷静下来,知道如今朝廷内正在拿他们两人的事情攻击虞静卿,今天若与上官家的人发生冲突,势必会落人口实对虞静卿不利。

章文龙愤愤地喝了一杯酒,用力将酒杯放在桌上,恨道:“真他奶奶的窝囊!”

虞静卿安慰他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正的胜负也不在这些小事上。”然后摇摇头道:“还是世家子弟,竟然如此狂妄鄙俗,这上官家的家主也不知道约束,真是有失身份。”

章文龙抬头看看虞静卿的脸色,放柔声音道:“本是你受委屈,还要你来安慰我。”

虞静卿微笑道:“我没事。”

话虽是这么说,终究是游兴被打扰,两人也不再游玩,打道回府了。

隔天皇帝宴请各地藩王,章文龙进宫去了。

虞静卿坐在灯下看书,却老是走神,与章文龙相识、相知、想爱的种种场景涌上心头。想当年虞家为镇北王所垢满门抄斩,多亏忠心的老臣尽力奔走方保住自己一条性命。镇北王为折辱自己,将自己送与章文龙,原想这凭战功被封王的男人是好色荒唐之人,没想到却是至情至性的真男儿,以后相处的时间里得他多次救助维护,自己竟也陷入他的柔情,虽不为世人所容却未曾后悔。想到那人最初跋扈的样子,而到后来为了成全自己的抱负,一再退让助自己为官,这些年饱受相思之苦却不曾有丝毫怨言,虞静卿不禁勾起嘴唇,露出幸福的笑容。但是转念又想,当初自己急于报仇,借助上官家族的势力与镇北王对抗,把六皇子墨奕推上皇位。没想到赶走了虎又来了狼,扳倒一个镇北王,却导致了如今后宫专权、外戚干政的局面,也是当时的失策。想到这里,他又眉头紧蹙,发起愁来。

正想得出神,门被推开,章文龙大步走进来,嘴上直嚷道:“静卿,今天真高兴。哈哈!”

虞静卿起身给他倒茶,笑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章文龙得意道:“今天在宴会上,我当着太后面参了上官家那几个孙子一本。”

虞静卿微一怔愣,继而道:“你说什么了?”

章文龙看出他的担心,将他搂到胸前,道:“放心,我也不是不知轻重,就是借着喝酒说上官家疏于管教,我不过与友人出游却被他们无礼冲撞,出言侮辱朝廷大臣……哈哈,你没看见把太后羞得,那脸色都可以开染坊了。我想她一定会去收拾那几个混账。”

虞静卿好笑道:“你又不知昨日那几人的姓名身份。”

章文龙眼睛一瞪,道:“管他呢,反正上官文宇这家主是跑不掉的。”

虞静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叹道:“哎,你啊,真是睚眦必报。”

章文龙认真地道:“我就是见不得你受气。谁要敢欺负你,我一定要讨回来。”

虞静卿心头一热,抱住他的颈项,唤了一声:“文龙。”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等我找到掣肘后党的方法就与你归隐。”

章文龙抬起他的脸道:“真的?”

虞静卿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章文龙兀自不信道:“你舍得下?”

虞静卿抚着他的脸,悠然一笑道:“有何舍不下?”

章文龙不说话了。章文龙知道对于从小受“齐家治国平天下”教育长大的虞静卿,一直把匡扶天下,报效国家作为自己的至高理想,他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正是施展才华实现理想的好机会,他却愿意为这份为世人诟病的感情抛下功名,若非用情至深,如何做得了这般的牺牲?

章文龙收紧手臂,将他紧紧贴在胸口,静静感受隔着衣服传来的爱人的心跳。半晌,他轻轻出一口气道:“有你这番话,也不枉我辛苦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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