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情仇录——令珑
令珑  发于:2013年07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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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沉着脸道:“快走!”拉着他快步钻进人群中,出了城门。

阿果一路上兴奋不已道:“龙龙好厉害。怪不得能杀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杀杀杀!”他手里拿着根树枝一边喊杀一边舞来舞去。

龙龙一句话不说,闷着头走在前面。

阿果舞累了,停下手问道:“你那么厉害,教我武功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龙龙被他缠得烦了,冷哼一声道:“你根骨不佳,学不了武功。”

阿果撅起嘴不满道:“你就会损我!不教就不教呗。”他又继续舞树枝。

龙龙直到晚上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任是阿果迟钝也看出他心情不佳。和他说话,他恍若未闻,就如才被救的那些天,紧蹙眉头思虑重重。阿果不敢打扰他,坐在旁边,望着蜡烛发呆。

两人正相对无言,猛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果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得呆住了。

虞静卿在门外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可有位叫章文龙的。”

阿果回过神来,指着虞静卿大叫道:“龙龙,是神仙!”

龙龙慢慢站起身道:“既然找来了,就请进。”

虞静卿和张立贤走进来。张立贤见到眼前的男人的脸时,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倒行礼道:“参见云南王。”——这个站在摇曳烛光中的男人正是传闻自尽的云南王章文龙。

章文龙淡淡道:“我的爵位早已被废,你无须行此大礼。”然后转头望着虞静卿道:“不知太傅大人如此大费周章来寻草民有何见教?”

虞静卿张张嘴,没出声。他将手中一只乌木长匣放在桌上,低声道:“我来看望故人。”

章文龙勾起唇角,露出惯有戏谑笑容道:“大人看到了,草民现在粗衣陋室却过得很自在。”

虞静卿不理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慨叹道:“你能活着真是苍天有眼!”然后看向呈石化状态的阿果,温言道:“是这孩子救了你吧?”

章文龙冲阿果道:“你出去,我有话和虞大人说。”

阿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张立贤拉出门去。

门“!”地关上,房中又只剩章、虞二人。

虞静卿凝视着梦中人,几疑又是身处梦中。他在笑,虽然笑得讥诮,可那是多么真实的存在。虞静卿的眼瞳变得迷蒙,似乎隔着满山烟雨岚岚在遥望。他睁大眼,只想多看他几分。即使他的模样是一刀刀刻在自己心上。

虞静卿走上前,投进这熟悉的温暖的梦寐以求的怀抱,轻声道:“文龙,我好想你。”

耳边除了有力的心跳外,没有一丝声息。

虞静卿在等着,等他将自己拥入怀中。而他,只是默默地站着,一动不动。就在虞静卿等得绝望时,章文龙伸出手,推开了他。

他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章文龙。然后,他眼中的光一点点地弱下去,终于化成了灰烬,曾经神彩照人的眼眸化成了灰。

他喃喃道:“你还在怪我?”

章文龙长叹一声,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脸哀恸。他道:“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虞静卿垂下眼睫,黯然道:“当时的情况,我没有办法。”

章文龙苦笑道:“我知道你没有办法。”

虞静卿听他这么说,凝目望着他,眼光中带上了一丝期待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躲着我?”

章文龙道:“你身为朝廷重臣自然要听皇命。但是,你忘了是谁劝我带平乱军出战?又是谁向我保证会有后援?又是谁说绝不会弃我?在那种情形下,如果没有支援必死无疑,但是朝廷、皇上、上官文宇、还有你虞大人,却坐视平乱军死守苍平,生生将上千人的军队拼得只剩百余人!那个时候你们在哪里!那些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声声是恨。句句是痛。字字是血。

虞静卿往后连退几步,身体撞在桌子上。烛火晃了几晃,章文龙的脸在烛火中沾满泪痕。他眼神里满是绝望的痛,那是把钝刀在割着虞静卿的心,一寸一寸割断了他的自持和理智。

虞静卿颤声道:“文龙……我知道对不起你和平乱军,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相信我。”哀肯的语气不见一贯的傲气,几乎卑微。

章文龙擦去泪水,吸了口气道:“你不用给我什么交代。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我只怪自己,是我耽于情爱,为一己之私将平乱军带上战场!是我偏听偏信,信了你的保证,不顾劣势的战局硬要攻打苍平!是我害了他们!”

虞静卿扑过去,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道:“这不是你的错!虽然我也有责任,但是是上官一族从中作梗……”

章文龙打断他道:“静卿,你走吧。我们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眼泪从虞静卿的眼中滚滚而出,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恳求道:“文龙,你相信我,我会为你们报仇的!你相信我!”

章文龙露出一丝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么?我们之间隔着千座坟茔,你想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声音淡然,却似沉重无比,在寂静的屋中,荡起重重涟漪。

灭顶的绝望向虞静卿袭来。有一瞬间,他想一切都是真实抑或只是自己的梦?他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又进了几步,脸上如同死人样的苍白。整颗心都仿佛被抽空似的,好像踩在云端,一进去,却是踩了虚空,落不到实处。

章文龙扶住他,替他擦干眼泪,有些无力道:“老天怜我,让我二世为人,我只想安安静静生活,忘了过去。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虞静卿凄然道:“和那孩子吗?”

章文龙犹豫了一瞬才点头。

虞静卿望向窗外,只见一弯眉月,淡淡的月色跌碎在小屋的地上,一片凄迷的青光。

他问自己真的是覆水难收了吗?

原来,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虞静卿含着泪水,淡淡微笑道:“好,我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走了。青色长袍消失在木门外,如漫卷的青烟,决然得没有一丝迟疑。

章文龙呆了呆。然后缓缓打开虞静卿带来的乌木匣,里面装着满满一匣新鲜的木香花。他拈起一朵,放在鼻尖,清雅的香气悠然徘徊。

他收起手掌,然后放开,细碎的花瓣旋然落下。

第十章:缠绵

阿果不知在院子中站了多久,身旁的张立贤一句话不说,连动都不动,好像一座雕像。阿果悄悄瞅着他。张立贤的面孔在月色下泛着晶莹的光芒,侧脸的线条英挺而深邃,白色的衣服在夜风中飞舞,清华绝世,不带半分人间烟火之气。阿果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冷不防他蓦地转过脸对上阿果,把阿果吓得一激灵。他觉得张立贤的眼睛扫过自己的脸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张立贤道:“你在看什么?”声音中带着能让空气凝滞的寒气。

阿果哆嗦了一下,嗫喏道:“你真好看。”

张立贤满脸不屑道:“蠢货!”

被好看的人这么说,阿果觉得很受伤。他低下头不说话。

张立贤冷冷地盯着眼前这颗蠢脑袋,心里没来由地冒上一股无名火。他压下火气,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云南王住在一起?”

阿果抬起头疑惑地道:“云南王?你说龙龙?”

张立贤眼中带上一丝煞气道:“你叫他龙龙?”

阿果点点头,说到龙龙,自豪感油然而升:“嗯。龙龙对我可好了。”

张立贤声音低沉道:“你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没忘记简陋的房中只有一张床。

阿果道:“是啊,我每天晚上都和龙龙一起睡。”

张立贤的脸完全冷下来,恨道:“你算什么东西?”

阿果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难过地想被好看的人讨厌了。他没注意到张立贤手握剑柄的手捏得骨节作响,盯着他的眼睛带着幽冥一般的寒意,宝剑的青锋正一点点暴露在月光之下。

突然门开了,虞静卿站在门边喊道:“立贤……”

张立贤将宝剑入鞘,身上的杀气消失无形,眼光变得温柔。他转身应道:“大人。”

虞静卿快步走过来道:“你不要为难这孩子。”他深深睇了张立贤一眼,道:“不要擅作主张。走吧。”语气中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被虞静卿见到自己动了杀心,张立贤微感难堪。他眼睫微颤,遮掩住一切心思,道:“云南王不和大人一起走吗?”

“不了。”虞静卿声音哀婉,面色却平静如昔。眼光扫到呆立在一旁的阿果,他露出一抹浅笑道:“你要好好照顾文龙。”

清如水,淡如风的笑容,在暗夜里绽开的缕微光,阿果看得愣住,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重重地点点头。心中暗想,为什么这个好看的人如此和蔼可亲,而另外那个比镇上的恶霸还要凶。懵懂之间,来客已经离去,只剩自己独自站在院中。

虞静卿和张立贤走在山间小路上。茂密的树木被夜风吹得摇摆不定,发出暗哑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人声在看不见的幽暗中低低絮语。

张立贤小心地问道:“云南王真要留在此地?”

虞静卿眉间露出纯粹的悲哀之色,苦笑道:“哀大莫于心死。”

张立贤一愣,还待在问,却见虞静卿眼中幽光闪烁,如水中支离破碎的光影。张立贤跟随虞静卿多年,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般灰败悲哀的神情,他只觉得嗓子眼被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静卿停住脚步,环顾四周,风声飒飒,落木萧萧,岩石磊磊,夜色沉沉。心尖犹似被钝器划过,一滴心尖血凝在胸中,痛不可挡。他不禁地吟唱道:“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竹林深处啊暗无天日,道路险峻啊独来迟。孤身一人啊伫立山间,云海茫茫啊浮游卷舒。山色幽暗啊白昼如夜,东风狂舞啊神灵降雨。我痴情等你啊忘却归去,红颜凋谢啊怎能永保花季?)

歌声刺破无边黑夜,在山林间徘徊不去,迎合着风声树声,幽怨悲切,如泣如诉。

虞静卿声音一顿,双手抓住前襟,一口鲜血从口喷涌而出,在月色下如暗色的落花。

张立贤惊呼道:“大人!”抢上前去扶住他。

虞静卿惨然一笑道,并不言语。

张立贤忍住胸中涌动的阵阵抽痛,背起虞静卿,轻声道:“我们回去。”

不知道虞静卿听没听见,张立贤只觉得颈间有些许湿意。

阿果进屋时,章文龙正坐在桌旁把玩乌木匣中的细小白花。

阿果用力嗅着弥漫在房内的清幽香气,道:“这是什么花,好香好香。”

章文龙的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微笑,似乎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中。

阿果杵着腮坐在他身边,问道:“你真的是云南王吗?”

章文龙望着烛光喃喃道:“云南王早死了。”

阿果蹙着眉颇想不通道:“可是他们都说你是云南王。”

章文龙凄然一笑道:“他们认错人了。”

阿果将信将疑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相信龙龙。

章文龙从墙角拎过两坛酒,拍开封泥,仰头将酒灌入喉中。辛辣的酒水在身体中留下火烧一般的感觉,烧得头晕呼呼的,心中的疼痛减少了几分。

阿果摇着他的手劝道:“龙龙,少喝点。会喝醉的。”

章文龙嘻嘻笑道:“醉了好!醉了就不用想过去了。来,陪我干了,哈哈!”

很快两坛酒便喝完了。章文龙摇摇晃晃站起来,扑倒在床上。往昔的记忆在脑海中飞旋,如潮一般涌到眼前。

******(回忆的分割线)

虞静卿下朝回来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太后虽然将朝政大权交给皇帝,但是上官一族在朝中经营数年,势力庞大,皇帝处处被其掣肘,颇是头疼。宰相唐铭和他代表的保皇一派,与上官一族处处针锋相对,斗争日趋尖锐。

虞静卿换下朝服,穿一件家常的长袍,用过晚膳后独自走回卧房。他提着一盏宫灯,缓步穿过长廊,卧房前一架茉莉开得正盛,淡雅清新的芳香扑面而来,让人心矿神怡。他站在花架前,噙着一抹缱绻微笑,想起这架花还是那人亲手栽种的。

一阵夜风吹过,花叶在风中颤动,白色的花瓣扑簌簌落下。虞静卿只觉身体一轻,被人抱起来,在纷纷的落花阵中旋转。

芳香的花叶落在衣襟上。虞静卿靠着熟悉的温暖胸膛,柔声道:“你来了?”

耳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依靠的胸膛微微起伏,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服震颤着他的身体。然后眼前景物晃了几晃,他已被抱进房中。

虞静卿点起蜡烛,火光亮起时,一张英气勃然的戏谑笑脸映入眼帘。

虞静卿微笑道:“你好歹是千岁王爷,放着正门不走,非要行梁上君子行径。改日我定要将院墙加高,免得总有人深夜翻墙。”

章文龙大剌剌坐下道:“我还不是怕落人口实。听说这段时间老有人拿我俩的关系说事,甚至有言官弹劾你行为不端。真他奶奶的!”

虞静卿不以为意道:“朝中争斗总免不了这一出。”

章文龙将他搂过来,抱坐在腿上,对着光亮仔细看一回,叹息道:“又瘦了。这几年辛苦你了。”

虞静卿握住他的手道:“我不辛苦,就是难为你。”

章文龙将他紧抱在胸前,温柔道:“为了你,我怎样都愿意。”

虞静卿一阵感动,环住他的颈项。两人脸贴脸静静拥抱在一起。

过了半晌,章文龙稍稍坐直,从袖中抽出一个木匣道:“给你的。”

虞静卿将木匣打开,里面装着满满的新鲜木香花。他拈起一朵放在鼻下轻嗅。

章文龙摇头笑道:“你一个男子偏这么爱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摘花送给哪位佳人。”

虞静卿修眉一扬道:“花是天地灵气滋养之物,为何我爱不得?”

章文龙咧嘴笑道:“你当然爱得。要不然我何必费那么多心思?你说你院中那些花,有几株不是我栽的?”

虞静卿笑起来。在他鼻尖轻吻一下。章文龙哪里肯放过,嘴唇追着虞静卿。虞静卿一边笑一边摆头躲闪,章文龙一手箍紧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虞静卿再也动弹不得。

章文龙得意地笑道:“看你往哪里跑?”低头吻上这日思夜想的嘴唇。

双唇缠绵地撕磨,燃起滚烫的热度,待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章文龙用暗哑的声音道:“静卿,我想你。”

虞静卿几不可闻地应道:“我也是。”

章文龙不再忍耐,抱起他走向床榻。

芙蓉帐内春宵暖。

罗帐内,虞静卿盘腿坐在章文龙身上,任由他扣住自己的腰,将欲望贯穿体内,疯狂地律动。汗水、呼吸和体温纠缠在一起,水乳交融。

虞静卿的头微微向后仰着,全身泛着淡粉的色泽,在烛光娇艳魅惑,不时泄漏的几声细碎呻吟更添旖旎。

他眼神迷离,帐顶在眼中摇晃不已,让他觉得眩晕。在他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章文龙停下动作,紧紧搂着他的腰,低喘着道:“静卿,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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