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贝，你看，现在门口被人严严实实地守着，不会有人敢来谋害你了。”他指着门口。

听着门口整齐的脚步声，我慢慢地放松的身子，在床上躺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门口有人护航，倍觉心安的原因，我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一连几夜都睡不安稳，不管我在凤帝的房间还是在自己的房间，日日都有大批侍卫为我守候。

朝堂上开始有人表现出不满，毕竟宫廷侍卫从来都是皇上近侍，古往今来都没有给太子夫人保驾的事情发生，且我名义为太子夫人却居住于宫中，完全不合礼法。

凤帝听到众人进谏，大发雷霆，将带头者狠狠训斥了一番后，还罚了俸禄，便怒气冲冲地退了朝，因此护短之举，朝中议论更胜，可没人再敢在朝堂上提出。

受气之后，凤帝回了寝宫唤来阿满，就把他丢在床上，用鞭子狠抽了一顿，把那孩子抽得满身是血，气息奄奄，这才吃力地坐在了床边，看着静立在一旁的我。

我淡淡地凝视着他，看他华发凌乱披散，越发苍老，黑丝龙袍上原本绘制的银丝飞龙被染成血红色，一双龙目，目眦俱裂，十分骇人。

“皇上放我回去吧。”我缓缓开口。

他抓住我的腰拉了过去，将满布沟壑的面孔贴在我的腰上，他说：“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脸，这个身子，我怎么可能放你走。”

“我不是寒曦默。”我淡淡地说。

“你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他抬起头，那痴迷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他对寒曦默狂热的迷恋，已经到了疯狂地地步，从霖月开始到现在的阿满，他换了起码有四个少年，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寒曦默的影子，少年身上的残像都提示着他，他从未得到那个美丽的男人，所以他把他得不到的愤怒全部发泄到了这些少年身上。

“文武百官不会同意的。”床上的少年身子抖了抖，用那近乎绝望的眼睛看着我。

“我才是皇帝。”

“太子快回来了。”我提醒他。

看见他浊黄的目中闪出一丝寒冷的精光，瞬逝不见，我想一切都在按我的想法在进行着。

回到房间，唤了凤缕一声。

梁上跳下来一窈窕的身影，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愉悦：“主子终于叫我了。”

“我需要你去找凤暝。”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她不解地看着我。

“有人要行刺他，你去保护他，最好还能在刺客身上找到几样属于皇家的东西。”

凤缕的好处就是，即使她不明白，也会去执行任务，她点了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等等……”我摘下腰间的紫玉牡丹递给凤缕。

“王爷还在那处小院，你把这个给他，让他回伶城去吧。”

她看着紫玉牡丹，叹了口气，收在怀里，跃窗而去。

窗户大开，我才看到尽管如此晴朗的好天气，天上却没有月亮，算算是新月的日子，这月有阴晴圆缺，人如这月儿一样，哪能一辈子都圆圆满满呢。

第七十七章

噩耗是半月以后传来的，王瑶死了。

听见凤缕给我带回来的消息，一时间如遇五雷轰顶。

原来那日我进宫后，王瑶并没有回太子殿而是直接去找了凤暝。

水患灾区的大部分灾民都受到了很好的安排和辅助，家园建设也在后续进行中，凤暝正进行着收尾工作。

见王瑶来了也没有赶人，只是继续忙碌，以求赶快回朝。

十天前，水患治理完毕，灾民也安置妥当，凤暝携王瑶一同回朝。

没想到半路遇上了一群刺客，刺客无不武功高强，凤暝差点落败之时，凤缕加入，这才打退刺客，但王瑶却为了保护凤暝被刺客一剑当胸，死在了路上。

检查死伤刺客的身体时，发现每个刺客肩膀都有烫伤的痕迹，好像想毁灭什么印记，幸运的是，有一个刺客的烫伤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隐约能见到伤处的凤凰图腾，这是凤帝死士的标志。

果然是凤帝派人去刺杀，我猜得没错，但却没估算到王瑶会去找凤暝，我敢拿凤暝去冒险，是因为凤暝有高超的武功，自保完全没有问题，可是王瑶……

手指颤抖，热茶泼了一手。

“真的死了么？”我抖着声音问。

凤缕点了点头。

我站在门口，苍白的日头撒了我一身，我转过头对着凤缕笑，我说：“怎么办啊，凤缕，我后悔了。”

有些时候我以为悲伤的时候应该是失声痛哭，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只想笑，笑自己愚笨，这样的错误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去。

“主子……”凤缕有点担心地开口。

我摆了摆手：“你去吧。”她不懂，尽管她武艺高强，可她不懂，她甚至不知道王瑶是因我而死。

手一直在抖，茶杯里没有茶水，杯子直接跌落在地，四散开来，锋利的玻璃片滑过手背，划出一条血痕。

王瑶死掉了。

凤帝同意我回太子殿拜祭王瑶灵位。

太子殿自大门开始，所有见红的地方都遮上了白布，大门口挂着一排白色灯笼，一路进去，满目皆白。

第一次发现白色原来那么刺眼，我一步步走了进去，一层层白浪几乎蒙住了我的眼睛，越往前走，内心越发恐慌。

最后还是走到了灵堂，灵堂外面有个火盆，里面装满了黑色的灰烬，风一扬，黑灰洒洒，染了白色的鞋子。

我抬起脚，迈过了门槛。

棺材没有盖上，我站得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跪在了棺材前面，手贴着棺木，然后轻轻地敲了敲，开口说：“我来了，王瑶，你起来骂我吧。”

棺材里面静悄悄的，我的手摩擦着上了漆后光滑的木头，然后头也贴了过去，好像真能听到里面有人讲话似地。

“寒紫徵？”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站起身，看了过去，是凤暝，他一脸悲痛的看着我，然后冲过来使劲地抓住我的肩膀。

“她是无辜的你明不明白？”

我点了点头。

“你害死了她，你知道么？”凤暝抓着我摇晃，把我摇的头昏眼花。

我任他摆弄，只是一直点头。

他见我这幅样子，气得将我使劲一推，我没稳住身子，直接扑在了王瑶身上，刚才没有勇气看她的表情，如今近在咫尺。

那张脸泛着死气，皮肤有些僵硬，发紫，只是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死得时候竟然是在笑么？为什么能笑仿佛很幸福的样子呢？这是我见过她的最好看的一抹笑容，却出现在这几乎僵硬的脸上。

我滑坐在了地上，是因为死在了心上人身边所以心满意足了么？

洛霖走过来扶起了我，牵着我往外面走。

“寒紫徵，忘了告诉你，你的计谋很好，你害死了王瑶，却让王喜和我连成一线，可是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内疚么？”凤暝冷冷地说。

洛霖站住了脚，我松开手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身后是他们打成一团的声音，我不想理会，越走越快，逃似的离开。

自从王瑶死后，我越发没有兴致去面对凤帝，对着他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也不生气，反而以为我是生病了，天天找乐子给我。

“这是边境带来的玉露，要趁新鲜喝下去。”宫女喂我喝，凤帝站在一边说。

确实是很新鲜，从边境带回来只用了一日，是让守关的大将军马不停蹄狂奔一日送到的，谁让只有大将军能骑乘自己那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呢？为了讨一个男宠欢心，凤帝连边关守将都直接调动，令其采露亲自送到皇城。

事隔没多久，又猜测我不开心的原因，以为是思乡情切，大兴土木按玄离国的风情建造了一个专属于我的宫殿，此时恰逢灾害连连，国库空虚，可凤帝一意孤行，大笔费用投入在修建宫殿之中，群臣进谏也无法阻止。

一段时间过去了，宫殿修好了大半，凤帝的精神却越来越不好，有几次甚至在朝堂上昏了过去，御医诊治只说是身子虚弱需要进补，洛霖也说皇上这个年纪如此操劳，导致体虚也是正常的。

其实，我和洛霖都知道，他快要到头了。

在御花园遇见了凤暝，他去后宫祭拜母亲灵位。

他见到我，脸色微微一怔，转身就想走。

“太子殿下还记得答应过紫徵什么么？”

他停住了脚，说：“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办到。”

“那紫徵死而无憾了。”风很大吹起了衣袍，我迎着风，捋了捋头发，衣服被吹得鼓了起来。

他转过身来：“寒紫徵，你什么意思？”

“凤帝死了，我怕也是活不了了。”我看着他，浅浅地笑。

“后日，你让王喜带人围住寝宫，你单独进来。”

“为何？”

“遗诏上不是你的名字。”要是可以做到不逼宫而顺承皇位自然是最好，可惜事与愿违，幸好王瑶的死不是没有所得。

“到时候你只要帮紫徵完成愿望就可以了。”凤帝死了，群臣必然会群起进谏，要我性命，而我的命就可以做为凤暝登基的第一件功劳，顺便抚慰臣心。

“寒紫徵，你真是精于计算啊，可是你算不到我的头上，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他抓着我的胳膊说，“你害死了王瑶，我不能再让你害到其他人的性命。”

说完便转身离去。其他人的性命？我不明白。

第七十八章

凤帝捂着胸口，使力的喘气，脸上消瘦的几乎只剩下枯皮，颧骨高高突起，眼睛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我坐在床边，凤帝这几日都畏寒，所以即使天不冷也点着火炉，我则被热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紫徵宝贝，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香啊。”

“皇上，你该睡了。”我掰开他握着我右手手腕的手指。

“与我共寝吧。”

“不了，以后都不了。”我笑着起身走开。

他倏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我站在离床约莫一丈开外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

“皇上，你该睡了。”还是刚才那句话，看见他虽然直起身子，却几欲趴下，知道他此时应该是头晕目眩。

他伸出枯瘦的手，五指大张，指向我的地方，好像想将我抓过去，却一直碰不到我，最后还狼狈地跌下了龙床。

我看着跌在地上的他，这一次我没有愧疚，看着那么多年轻的少年在我眼前要么死去，要么伤残，让我觉得他如今这个样子，是罪有应得，是报应。

我想这个也许也是我的下场，不得好死，再适合不过。

“是你让我成了这个样子。”

我忽然笑了起来，第一次在凤帝面前笑，可笑的是这个快要死去的男人，此时却被我的笑容迷惑，脸色不再是愤恨而是深深的痴迷。

“皇上，是不是连汗都是香的呢？”我略微提示。

单纯的白玉丸并不是毒，所以验不出来毒性，只有和月落丹接触才能成为致命毒药，月落丹也是一样的，在没有融合白玉丸的时候也不是毒药，所以洛霖用白玉丸做成了药膏，抹在了我的脖子上，而且只有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洗掉涂抹的药膏，清水是洗不掉的。当流汗的时候，含着白玉丸的汗液流出碰触到颈项的药膏，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毒素，且散发出香气，当然香味不足以致命，可凤帝却是将剧毒的汗珠吞噬入腹，自然就中毒了，药膏这个方法不如直接服药那么迅速，但却给了我充分的时间，让凤帝和大臣反目。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穿着黑甲的凤暝持宝剑冲了进来。

凤帝本来一直伸着的手垂了下去，脸色死灰，他知道自己赢不了了，他低着头，一直喃喃自语，仔细一听，他喊得是寒曦默的名字，忽然他猛地仰头大笑，目眦崩裂，他高举着双手，血液顺着嘴角流下，然后静止了动作。

我越过他的尸体，打开龙床的暗格，将遗诏拿了出来，递给凤暝，凤暝看了看遗诏，上面果然不是自己的名字，走到烛火边，烧了诏书。

我走到他面前，笑着说：“就差最后一件事了。”

他见我面目淡然，仿佛一切都已不在乎的样子：“什么事？”

“把先帝没做到的事情做到，杀了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妖人。”我说。

他搂住了我的腰，下巴枕在我肩膀上：“你要把我身边的人都杀完才满意么？”

“你要当皇帝，这是必须走的路。”

“也许他们会放过你。”他自己说不定都不信。

我牵起他的手，带着他推开了大门。

群臣整整齐齐地站在空地上，王喜带兵牢牢地守住门口不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凤暝抬起了手，正在议论纷纷的大臣瞬间沉默下来：“父皇……驾崩了……”万分哀痛的声音，伴着眼泪发了出来。

群臣齐齐下跪悲呼皇上。

“父皇并未留下遗诏。”凤暝沉痛地说。

“太子顺承帝位实属应当。”王喜忙跪倒在凤暝眼前，高呼，“拜见凤栖国新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了一人带领，众人也一起高呼万岁。

我静静地站在凤暝身后，看他举着宝剑，接受群臣齐贺，他一身黑甲，黑色披风被吹的猎猎飞舞，泪湿的脸上却散发出一股带着震慑的英气，浑身霸气天成，这是一个适合当君主的男人，有皇帝才有的君临天下的气场。

经过了似乎颇为漫长的一段时间，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请新皇上速速清除宫中妖孽，了先帝心愿。”

他吃力地扭过头看向我，我对着他笑，眼睛缓缓闭上，又缓缓睁开。

“父皇一直护着紫徵皇子，杀他又怎会是了先帝心愿？”不再提我夫人身份，而是将皇子之名放在台面。

“国有妖人，必乱根本，为国家社稷，请新皇速速将之铲除。”

“为了天下百姓和凤栖国江山，望新皇速下决断。”

“请新皇铲除妖孽。”

他一直看着我，百官声音在他身后此起彼伏，他的手紧紧握着宝剑，却没有要挥下的动作。

见他难以抉择，我一把抓过旁边侍卫的剑，准备照着脖子划下去，可他却比我更快，举剑狠命一刺，穿透了我的身体，将我钉在了粗大的柱子上。

血液顺着伤口一直往外冒，染红了素白的衣衫，我笑着看他，他闭上双眼转过身去，群臣又是一片齐呼万岁的声音。我挂在柱子上，看着他安排国丧事宜，举手投足无不体现君主之仪态，所有事情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

血液一滴滴顺着脚尖落在地上，我似乎听见耳边有滴答滴答的声音，脚尖点得地方已经湿透。

终于安排完了，凤暝疲惫地说：“你们下去吧。”

大臣慢慢散去，包括王喜也带着兵士离去。

见人一一离去，只有一些奴才在整理后事，他忙走过来将我抱了下来，问：“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虽然剑刺在胸口，却避过了要害，当时要是我自己挥剑，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把我横腰抱起，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迎上了洛霖，洛霖见到我二话没说就塞了颗药丸进入我口中，然后引着凤暝将我带去了他住的地方。

我坐在床边，洛霖替我包扎伤口。

“他怎么样？”凤暝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罢了，补补就好。”洛霖也不抬头，他们上次打了一架之后关系更僵了。

“你打算怎么达成我的愿望？”我淡淡地问，我帮他成为帝王，他就要帮我达成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