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在玄离的事情简直就是了如指掌，我不相信他一直都在我身边默默监视，所以应该是在我身边安了眼线，宫里三人小桃、安欢、安喜到底是谁？

他的手捂住了我刚才被他打红的脸庞，热量一直包裹着伤处，我疼地咧了咧嘴角，然后又毫不在意地舒展开眉头。

“我不会找寒熙然的麻烦，但是我不希望你们见面。”见我漠然样子他又有些生气。

“我会让他离开。”终于开口回了一句。

“他真的那么重要？”他坐了起来。

我不说话，听见他起身出门，然后门被重重砸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由于财务问题已被妥善解决，其它杂事也没有那么多了，所以从那天起，凤暝夜夜都来我这边过夜，他睡在我身边，隔着被子搂着我，从来不曾逾越。

楼云云的肚子大的让人有些害怕，可她照样满不在乎地到处乱晃，一点也不像个孕妇，听洛霖说，她居然还被评为宫中最冷酷的孕妇。想起那张冷脸，我们不由得对视苦笑。

此时楼云云正躺在椅子上惬意地晒着太阳，穿着丫鬟装扮的寒熙然和我对坐在桌前喝着茶。洛霖跑去药房煎药还没有回来。

“小姨，洛霖说了你什么时候生没有？”我紧张的盯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好像下一秒钟，那个肚子就会破开钻出个小孩。

楼云云吃着水果，说：“据说就这几日。”

砰——凳子倒了，“什么？就这几日，你还出来乱晃？”我大声说。

寒熙然有些好笑地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去，说：“别激动，别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生呢？”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楼云云讲：“你该在屋子里好好安胎。”

“是好好发霉吧。”她继续奋力吃水果。

实在和她无法沟通，我气呼呼地倒了杯茶喝酒一样一饮而尽，也不想再劝她，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没听过我的劝说。

“那日，没怎么样吧？”寒熙然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我摇了摇头：“寒熙然，你还是离开吧。”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怎么样？”皱了皱眉，从始至终我没有弄明白过凤暝，关于我的事，关于王瑶的事。

“寒紫徵，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为，你小看我了？”寒熙然握着我的手笑笑，笑容坦然自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能那么的有自信。

“当真的危险的时候，我答应你，会迅速离开，不会让你为难。”

看他这个样子，莫名的就安心下来，就觉得是该信任他的，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手指回勾住他的手。

“你们能不能一会儿再浓情蜜意？”楼云云的声音带丝颤抖传了过来。

我们转了过去，她已经站了起来，脚下一滩水。

“我想，我快要生了。”她苦笑着抱住肚子，面颊的肌肉有点抽搐。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寒熙然，他打横抱起楼云云就把她搬进了屋子里，我也跟着冲了进去。

“我去找洛霖，你陪她。”寒熙然交代后就冲了出去。

我跪坐在床边，握住楼云云的手，说：“你别害怕，洛霖快来了。”

她满脸都是汗，脸色白的像张纸，身子有些抽搐，她说：“没事，没事，你别那么紧张。”

我感觉她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我也牢牢地抓着她，看她使劲呼气吸气，我也条件反射的跟着她吞吐。

她忽然费力地开口：“你知道么？每个孩子都是母亲怀胎十月的结晶。”

我不解的看着她，她硬扯出一丝极度难看的笑容：“所以，没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是的，每个母亲都疼爱自己的孩子，姚月姮也是，只是她是把我当成了别人，而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恨得时候恨得想把我杀了，爱的时候又几乎日日拥我在怀，这已经不是一个母亲的爱了。

我低着头，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开口，继续用力地吞吐空气，我的手心全部都是冷冷的汗。

终于洛霖来了，我缩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子出去外面回避，寒熙然也跟着我退了出来。

屋里开始传来一阵阵的痛呼声，声音破碎而凄厉，我捂住耳朵不敢在听，然后在门口来回踱步，一直紧张不已。寒熙然见我这个样子，忙把我拉了坐下，再倒了杯茶给我。

端茶的手有点抖，茶水泼了一些出来，幸好还是喝了进去。

声音小了一些，我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还是有些紧张。

刚准备再倒满一杯茶，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叫，茶壶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连在一旁默默喝茶的寒熙然也被吓了一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约莫都过了两个时辰了，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声音却完全静止了。

我抓住寒熙然的胳膊，使劲地掐着，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他疼的直皱眉头，苦笑着说：“要是真有什么事，洛霖早就出来说了。”

我松了口气，却还一直抓着他的胳膊，没有放开。

“他怎么还没有走？”凤暝下了早朝，见到我搂着寒熙然坐在院子里，顿时火冒三丈。

我们都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声脆亮的哭声想起，我跳起来就冲进了屋子里，身后的两个男人也大眼瞪小眼的跟了进来。

楼云云此时已精疲力竭地睡着了，洛霖用薄被裹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

掀开上方的被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皱巴巴的小脸，还在用力的挤着眼泪，嘴巴大张着哇哇哭泣，口水顺着嘴角一直往下流。

“好丑。”凤暝皱了皱鼻子。

寒熙然也偏过了脑袋。

“才出生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啊。”洛霖有些生气，毕竟自己的孩子被别人说丑。

我接过被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小东西依旧哭个不停，“是男孩还是女孩。”

“和你说的一样，是女孩。”洛霖笑笑。

“应该会很漂亮。”她抓住了我落下的头发，好奇地用胖胖的指头绞来绞去，忘记了哭泣。

“其实还是有些可爱的。”寒熙然走了过来，接过孩子，头发从指缝中滑落，小东西又哭了起来。

“还是我来。”凤暝抢了过去，哭声一刻不停。

洛霖终于愤怒了，抱回孩子，说：“你她是我的孩子，不是玩具。”

顿时气氛有些沉默，两个男人都转头看向我，我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熟睡的楼云云，不再搭理他们。

他们也觉得无趣，各自离去。

第八十三章

不知道那天凤暝和寒熙然出去之后两人说了些什么，总之那天以后，寒熙然就摆脱了女装终于恢复自己的男儿本色，时不时还被叫去御书房与凤暝商讨些什么。

我问过寒熙然，寒熙然很含蓄地告诉我，手握重权的男人并没有完完全全的敌人，我想他们应该在某一方面达成了共识，只是不愿意直接告诉我罢了。

自从他们走到一起之后，凤暝和寒熙然都会一起来用晚膳，但是很默契的都不留宿，我也才松了一口气。

凤暝和我说，其实洛霖说的话是对的。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反正现在的日子我落得清闲。

白日里洛霖总会把小薇儿带来我这边给我玩，小薇儿就是他的女儿，取名洛薇。

小薇儿已经不像才出生时一般皱巴巴的了，皮肤白白嫩嫩好像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眼睛很大像洛霖，圆圆的娃娃脸像楼云云，真是结合了两个人的优点生出的结晶。

抱着小薇儿坐在树底下，树叶都差不多掉光了，地上厚厚的都是落叶，幸好阳光很柔和，不会把皮肤晒伤。

小薇儿大睁着眼睛盯着我看，我戳了戳她肥嘟嘟的脸，她咧开嘴就笑，然后抓着我的食指就要塞到嘴里，我忙撤出手，顺便阻止她继续把自己的手放进嘴里。

“她可真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一次都没有哭过。”洛霖坐在我身边。

“洛霖，你现在幸福吗？”我偏过头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我很感谢云云。”

低下头对着胖胖的脸亲了一下，我说：“幸福就好。”

至少我身边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刻意忽略他眼中的一抹黯然，我看着怀里的小薇儿，她抓着我的发尖，扭来扭曲，咯咯地笑。

各地使臣均一一离去，楼云云因为才生了孩子不宜长途远行，所以暂时留在凤栖国，青柳却不得不回玄离国，毕竟她也是一国之后。

临走的头一天她来找我，我给了她四个瓶子，让她按顺序按时间给寒曦默服下。

她看着药瓶，低声问我：“你一点都没有喜欢过寒曦默么？”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寒紫徵，你真是个冷酷的人。”她收起了瓶子。

看她欲转身离去，我忙唤住她：“既然你一直都没有喜欢过我，当日为何当日要引剑自残？”

她回过身，眼中是自嘲的笑意：“你错了，寒紫徵，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上寒曦默一开始是因为你们相似，后来才发现，他比你要有人情味多了。”

“你被他骗了。”我扶着门框。

她笑得越发灿烂，不知为什么笑容里却有同情的意味：“我来告诉你一个真相，寒曦默不让我告诉你的真相。”

我看着她的脸，觉得她又有点像当时那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了。

“寒曦默没有杀了你娘的情人林瑜溪，也没有烧他们的镖局，他娶了姚月姮之后一直都对她很好，不然姚月姮后来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寒曦默，然后你出生了，姚月姮是因为寒曦默对你的喜欢心生嫉妒，无法忍受才逃离皇宫的，可笑，一个母亲怎么会嫉妒自己的孩子到这个地步。”

我倚着门框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他喜欢你，喜欢的让我也嫉妒。”

那日我浑身泥水，伤痕累累地被青柳搀进了屋子，姚月姮的表情是愉悦的，好像刚刚报了大仇一般，那时候我不明白她的表情，现在，我明白了。

她恨得一直不是寒曦默，是我。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里，寒景秋就这么被牺牲了，我捂着眼睛笑了出来，我那么信任她，要替她报仇，可是哪里来什么仇恨，她只是深爱着那个男人。

寒曦默，我该拿什么情感面对你，即使以前的一切全是姚月姮虚构的故事，可是你毕竟还是杀了寒景秋。

“痛苦么？”青柳问。“因为你母亲的错误，你害死了那么多人？”

我站起身子，缓缓地关上门，将她美丽的身影完全关在了外面。

所有死去人的脸浮现在我眼前，一张张脸，血肉模糊，她们痛苦的哀嚎，她们说要让我不得好死。

我躺在床上，直到今天，我也没有见到过寒景秋，他难道不恨我么，我挑唆他去谋害他敬重的父皇，可是他一次都没来找过我，声讨过我。

“寒景秋。”我喃喃地叫他的名字。

声音在黑暗中消失，一点痕迹也没有。

“明日我们就挥军前往玄离。”凤暝开心地说。

我愣了一下，木木地点了点头。

“你气色不好。”

寒熙然想握住我的手，却被他一筷子挑开。

我摇了摇头：“可能没睡好。”

“又做噩梦了？”凤暝说。

他怎么知道我老做噩梦的，以前就很疑惑，他见我怀疑的目光，赶忙低下头扒饭，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

“你们这几天都在商议这些事情么？”我问。

寒熙然点了点头：“单靠凤暝要取得玄离，还是有些困难的，但如果加上我的兵力，和我方势力的优势，必然能减低损失，且万无一失。”

“你帮他？”我有些吃惊。

“我帮你。”寒熙然纠正我的话。

“反正我的想法也是书信通知他你在我手上，逼迫他与我合兵，现在只是少了一纸书信而已。”凤暝道。

“你还打算利用我？”我又问。

“如今不是不用了吗？”凤暝放下了碗筷。

“所以你其实早就想好要与寒熙然合作了。”

他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就冲回屋子里关上了门。

要是以前可能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吃惊，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而且这本来就是当日说好的条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会那么生气，寒曦默这样，凤暝是这样，青柳也是这样。

屋外渐渐沉默，缓缓打开门，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走出去，又坐在了院子里，已入初冬，四处荒芜。

“寒紫徵。”凤暝从树后走了出来。

“我以为你走了。”淡淡地说。

他笑笑又在我身边坐下了。

这个人似乎从来不知道看别人脸色，别人不开心他也不理会，还一个劲儿笑嘻嘻的。

“我以为你知道我联合寒熙然的意图。”他缓缓地开口。

我点了点头，确实以他先前的策略是可以打开玄离边境，但毕竟是一个国家，要是没有充足的兵力贸然进犯，的确是自寻死路，深入敌人腹地，还需要有强大的补给链，不然前方再勇猛，后续跟不上，必然导致身陷敌营，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最终粮草枯竭，全军溃散。寒熙然手握重兵，拥有广泛的土地良田，且由于玄离先帝一直忌惮寒熙然外公的势力，将其土地划分在边境，这反而有利于使其作为后方补给站，源源不断输送物资。

由于昨日青柳和我说的事情一直影响着我，让我无法理智的去判断，现在一想，确实是如此，而且要寒熙然就范，最好的方法确实就是利用我来逼迫。

“我们一开始就讲好了，所以刚才是我反应过度。”很坦然地道歉。

他的脸色却有些微沉：“其实，你要在乎些，那我会觉得更好。”

不明白他的意思，好像他比较喜欢我生气似的。

“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帮青柳当上皇后的了吧，为了她，你命都不要，你除了一心想要杀了寒曦默，其它你什么都不在乎吧。”

第八十四章

“你记得我曾经说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么？”凤暝站在我面前，指尖划过我的眉心，眼神有些遥远。

他若喜欢我那么久，那曾经提起的心上人又是谁呢？

“那个人是你，你设下的计谋，却叫我找人行刺你，你一点也不会觉得我难过，可我还得去迎合你，你说的所有我都一一照做，即使心痛，那时候剑过去的时候，我觉得我也快死了。”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头有些疼，上次想起寒熙然的事情我就去询问过洛霖，他说恢复记忆的药似乎不会完全将以前的回忆抹杀，而是会让两者融合，只是需要点时间，所以还是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很害怕，我不记得那时候和寒曦默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当我恢复记忆以后便能继续冷漠地对待他，可是若是想起了，我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么样。

“你怎么了？”他有些担心地问。

我晃了晃脑袋，然后抬眼平静地望着他：“现在你和我讲这些有什么用？”

“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毕竟你嫁给了我。”他咬了咬牙加上了后面半句。

“凤暝，还记得吗，你娶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死掉了。”我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

“我相信，你会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字字掷地有声，就好像在发誓一般。

我看着他笑着离去，我没告诉他，我看见了他的指尖互相纠缠，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