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爱人死了。”
“哦,”我的心里酸酸的,“你也是这样么?”
他嗯了一声。
于是我又问那他们黑了的头发和别的人年轻时的头发有什么区别,那时他告诉说,他们头发黑了就不会再变白。而且如果仔仔细细分辨,他们的黑发是带着淡淡的银色调,并不是纯黑。所以看起来有点云纱似的飘飘蒙蒙。
我哼哼几声表示记住了。
那天我们的对话既不八卦也不俗套。安安静静的讨论着那个奇异族部的发色。
当岁月漫过无垠的时光,再见之时他远远的望着我,用非常非常悲伤的神色致以询问的目光。
未销的雪中,我第一次见到他穿着大红的华衣。
冬末的风吹起了的一头银纱轻笼似的黑发,就像是在对着我讲一个长到忘记的两个人的故事。
那天我们在一起聊着沉重而与己无关的话题。
末了,他突然问我有没有觉得天气很热,是不是不舒服。
我回答说当然。
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避暑。
我好啊好啊地应着,只担心三爷那边会不会同意。
他说应该没有问题。
临走前,他将我在怀里揽了一下,和我未知的明天,一起离开。
第八章:真相大白
第二天他再来的时候,三爷也跟着进了屋子。
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能不能带我去避暑,天气太热对身体不好。
我用期待的目光应和着,也向三爷望去。
三爷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快要竖起来了。当然我趁机观察,果不其然那是带了淡淡银晕的乌发。
三爷咬牙切齿地反问道他会带我去哪儿。
那人倒也坦率并不含糊:“山郊别苑。”
三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疯了是不是?你要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却把头偏向我征求意见。
三爷大喝,“不许胡闹!”
我怪委屈地切了一声,才没有呢。
那人接着缓缓开口:“不会有事的。我不带闲杂人等。那个老家伙也不会知道。至于那群女人……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咦?女人?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又听见三爷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
那人不服:“你不相信?”
三爷沉下脸指指我——“他呢?他怎么办?”
那人挑挑眉毛,“他?他能怎么办?和我在一起啊。”
三爷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你是谁,你懂吗!”
那人哎了一声,“我告诉过他啊。”
三爷一巴掌想抽过去架势很足,“但是最重要的东西你是一点都没说!”
我在一旁又被晾着了。
愤愤不平装模作样的咳嗽一下来提醒二人注意我的存在,这时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寂寂,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发出嗯的声音,“你说你说。”
他露出了非常可爱的模样,像是个要承认错误的小孩子。
他微微迟疑地问我知道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说那还用说,这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
他艰难的开口,仿佛要耗费斗转星移的力量。
他的下一句话也成功的将我震得不知今夕何夕。
他说,寂寂对不起。以前一直瞒着你。我姓万俟。
我当然不傻。
——万俟是国姓,璟矞这两个字我曾经不知道怎么写,当然现在也还不清楚——因为这八成不好写。因为璟矞二字,此音正是当今圣上,永朝第二位皇帝,永圣宗的名讳。
现在回想当时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和三爷的颤抖。
前者也许是新奇或是欣喜,后者一定是因为震惊和惶恐。
我要晕了……
如果我不去和他避暑,他要追究我个抗旨不遵怎么办?
哎,对了。他叫三爷小叔叔。莫非……很不正经的三爷也是个王爷么……
不行不行,我真的要晕了。王爷也有开妓院的怪癖么?
我的脸色红红白白的转换,那两个人也很着慌不停地问我还好不好。我想是不是应该行个三跪九叩大礼却又觉得实在尴尬,只好不知所措地呆若木鸡。
我不想计较他是不是骗了我,因为我也没有那个胆子。我现在最想问他的话题,也许暴露了我极力想要或者仅仅是还不敢肯定而隐瞒的问题,类似于狂热的占有欲。
我必须正视自己对他的绮念。我再开口的第一句话,直白的让我自己都难以致信。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含蓄?
我问他:“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他点点头,“之所以以前不说,一是怕吓到你;二来也是因为你没有问过啊。”我又说出一句,也许是冒昧的话:“你是不是有很多女人?还有一个很好的皇后?”
他的脸色一时非常难看,极力辩解的样子,让耳朵涨的红的像要滴血。“有,有是有,但是,”他指天赌咒发誓,“我没有,我没有碰过她们!我也没有皇后!寂寂,你要相信我。”
我的心里翻滚着浓浓的怪异,不知道是悲是喜。
他是皇帝,不仅意味着我要和天下人一起分享他的存在,更寓意着他会坐拥天下美人,有三千佳丽而伴。因此他会在别人的耳鬓厮摩,会有一大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子嗣。
而我,只是,我也许算是个男宠么?一辈子再没有追逐其他的可能。
但我还是故作潇洒的掸掸袖子,哦了一声:“那就好。不过这与我无关。皇上还是不要总是跑到这里的好。赶紧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好。”
一时间,气氛紧张的仿佛冻住。
三爷闷闷的声音传来:“寂寂,不可以这么说话。他只会为了你好的。他怎么会对不起你?你不知道他……”
“别说了。”又听见几阵长长的抽气声,“不要告诉他。寂寂,对不起。是我没有用。我不能阻止太后的势力,但我会努力为你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总有一天我可以的。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
他和我说过那么多话,无论现在过去和将来都没有自称“朕”字,那天他说了很多重复了好多好多句“相信我”,可是我既然从来不曾怀疑过什么,便也不需要过多的信任。
即使是再见便是再也不见。
我始终愿意,并努力相信他说的、做的一切。
万俟璟矞,我想,我喜欢你。
第九章:初到别苑
天气该热就热,只是转眼的事。
我也没有再说太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和他一起出去。这是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远距离离开烟花三月出去。心里快乐和兴奋还是占了主色调,虽然心里挽了个他是九五至尊的疙瘩,但总是不应该表现得太明显。
他的眸子里蓄了更多的沉默,似乎总是想解释些什么,却又随后很快咽了下去。
他起了心为我裁的新衣,软烟轻罗的薄如蝉翼真是体贴得紧。他自然没有夸张到把御辇开进秦楼楚馆,让仪仗架到花街柳陌。
他知道我不喜欢轿子的劳费太多、于是他也曾想带着我共骑飞驰。我好心的拒绝了他的好意。老老实实上了马车、
我在马车随着前行的马蹄晃来晃去。
十分想吐。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一直冲着那人摆手、
他满怀歉意的揽着我自说自话,无外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得劲儿的废话,颠来倒去的重复了好多遍。
出了城门之后,马车更是开始了没命的狂奔。
疯狂赶路。怪了,这家伙整的我反而物极必反的精神抖擞。正想戏谑的捏捏对方的脸颊表示得意和亲切的炫耀,却又把抬起的手,僵僵再放下。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我想我不能回避他是皇帝,所以是天子。也许我的无心之举就是犯逆鳞的行为。何必呢?
但是我依旧叫他的名字。
直言不讳的感觉很奇妙。仿佛只有在那两个字的时间里他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角色。
他太细心,细心到可怕。我小小的心理变化,居然都可以察觉。
他问我怎么了,我笑笑却又不说话。他用力地抱住我,话说得有点无奈。
他对我说别这样好不好的时候,我的思维都在恍惚。
也许其实胡思乱想的真的只有我自己么。
静静的往他身上又挤了挤,又挣开,车子里多了几分思考的味道。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底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
下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傍晚晚风习习的惬意。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里虽然应该也算个行宫,却真得没有一点皇家气派。只是像个小小乡绅的宅院,不古而朴,不旧而破。
虽然事实不至于如此。
但是我怎么都觉得这里还没有烟花三月看着值钱……
那人见我呆呆的模样,赔着笑脸说,这里麻雀虽小五脏具全。
他自己只带着四个暗卫也是死士。其余帮忙打杂的都是烟花三月里面的人。深得三爷真传的八宝大夫;最会烧菜的全能厨师十全;以及虽然笨笨的却一直服侍我的九转和心灵手巧小侍女的百鸟。
美好的避暑生活也许即将来临。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院子比我想像的要大很多深不少。不然怎么能叫别苑?
我和九转数次迷路得不亦乐乎。这里位于山区之中,所以真得比较凉爽。源头活水,股股而下,干净得很。既在别苑中冲出了天然的类似于湖泊的大水池赏心悦目,又可以通到浴室尽享沐浴之乐。
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滋润之至。
伙食标准一样,食欲不降反增。天气也舒心,比京师深巷通达清爽。
我真想一直在这里呆下去。想想这真是养老的好去处。
兴奋的撒完欢,入夜用完晚膳后,他为我端来了甜甜凉凉的莲子汤。
我一边喝一边问他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呆很久。
他摇摇头说秋天一来就要回去。但是补充说我们可以年年都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知道。
但我不想破坏他的兴致,所以不能说——
万俟璟矞,我们之间真的会有永远吗?
也许美好的时光即使一瞬也足以成为永恒。
可是,我怎么能不会和所有人一样期待天长地久的平凡。
我要的真的不多,但是他不一定给的起。
热恋的人们总是极力回避分手的话题。
我想我不会。
我很清醒。
正是因为清醒,所以才总会把自己推向绝望的预见。
第十章:春风未度
喝完了莲子汤,向当今圣上申请下一步活动——沐浴。
那人笑得邪恶,而且有点猥琐?两个招牌字作了回答——准了。
我拾掇了一下要换的衣服,正要让九转去烧水,他却先我一步对九转小声吩咐了点什么。之后便也夹了衣服,挽住我的胳膊。
我大惑不解地问他要干什么。
那人居然耸耸肩,回答说——鸳鸯浴。
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却大度的把我连拖带拽地拐进浴室。
我觉得浴室应该是别苑最大的房间!这大大的池子,何止是洗鸳鸯浴?煮饺子都够使了!
他指指石椅示意我坐下,让我躺在上面洗头发。
我正要叫小厮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动起手,开始为我打理长发。
他的动作绝算不上熟练,甚至是有点笨拙生疏。
想想也是难为了人家。
那双纵横捭阖,遥控天下的手,我一时大为感动的接受了天子的殊遇,并随后以同样的方式回馈。但是比较不好意思,弄了他一耳朵水。
他的头发现在还很黑,是纯正的黑发。
我知道了他现在只有二十三岁而已。真是不容易。
头发有点硬,也许是和主人的性格一致。
洗完了头发以后,两个人也没有太多寒暄谦让,就都进了池子。
山泉水果然养人。觉得一时间甚有飘飘然的痛快与舒坦。
皇室贵族果然不舍得亏待自己。
他时不时在我身上蹭蹭再游开,两个人在水里居然折腾到了月明星稀。
上来以后,穿好衣服正要出门往卧室里走,被他一把抓回来才发现原来卧室和浴室居然是通着的!
和他走过去才想起问道,怎么把我带到了他的房间。
他的解释居然竟是反问——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为什么我不和他住在一起?
什么?这就要同床共枕啦?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哦!
我和他认识了,满打满算没有一百天呐……
我支支吾吾半晌,一直想要离开。
他倒好,一手钳着我,一手居然抖开奏章,一边批折子一边不断地向我灌迷魂汤。
我被缠得无法挣扎,只好胡乱答应了。
于是他很快推开折子们,拉我上床。
这自然不是正儿八经的龙床,但是它仍然不算小,规格也用心的很。
柔软舒适又铺着干净的凉席,睡一觉也不亏。
没有叫人服侍,我出于礼貌帮皇帝陛下宽衣解带。他亦如此。
就在脱到最后环节的时候,他突然一声惊奇的感慨,问我背上的蓂荚图案是什么时候纹上的?
我去哪里知道啊……这可是后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于是只好含糊的用不知道来搪塞。
他也不多问,只是轻轻的用指尖在花样上打了几个圈。我怕痒的扭了几下。他调皮的收手,吹熄了最后一星灯光,拉着我躺下,顺便将床帐拉下,把我们藏得严实。
他在床帐中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身份形象很脱节。
活活一个登徒子,我刚才看他批奏折的样子,明明很正经——蝇头小楷的朱批,中规中矩很是好看。
他在我身上溜来溜去,但是我到底还是在烟花巷里面泡了这么些个日子。我不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我同时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原始的欲望。
我抱歉的摇摇头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可不可以不现在要。
他的气息不稳,喘得粗重而紊乱,但是还是很有风度的表示他尊重我的意愿。
我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也再管不得旁边人的所思所想。
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赤裸的摊在床上……
不过,那一夜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不是假小人,但他也许是个是真君子?
第十一章:秋天来了
我想美好的事物总是非常短暂的,比如这一次小小的避暑。
我可以很多次的呼唤他的名字,连名带姓,不用考虑别人的眼神,别人的想法,或是他们说不说出来的咒怨。
没想到最最应该充斥狂风暴雨,骄阳酷热的夏天,却是最最难得的平静。和爱人(?这真是个诡异的称呼)在一起的日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蜜月么?
风和日丽的日子占了多数,只记得有一次下了大暴雨,很不巧的是我在山上乱跑,然后自己就贪生怕死的躲到了山洞里面。等到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时候,我就自顾自回来了……没想到回来之后的基本上所有人都黑着脸。床上那位除外,湿嗒嗒的迷迷糊糊的发着高烧,最令人感动的是居然还喊着我的名字。
从那以后,不光是当事人主动要求,一品也严格的掐着我,让我基本上不会离那人太远……我对此表示深深的无奈与无语,我绝对是丢不了的啊。
当我第一次又打出了久违的喷嚏,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提前到来——秋天来了。
这意味着我们要各回各家,这样没有一丝隔膜的美好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临了的时候,那人庄严而郑重的承诺:“你若喜欢,我们每年都可以来的。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