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非常成功的继承了母亲大人的气质以及我根本不可能见到的曾祖父他老人家的祸水容颜,因此三爷在我身上找不到他已知的夜家人的体貌特征,因此也不易被他发现。
眼见的又是寒衣节,依旧是陪三爷烧些衣帛。
小煤的儿子已经成为一只优秀的信鸽,我给它起名叫“炭炭”。
眼见的又是一年建子之月,外头天渐渐的寒了,我也懒得出去转悠什么。
那天吃火锅的时候突然很想告诉三爷,他蒙的好准,我的生辰八字真的跟他编出来的那个一点都不差。
眼见的又是腊月时节,揣了烦心事自然也是不舒服得很。那天我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忽然炭炭飞了过来腿上缠了月白色的一根绸子。
我当时一个激灵,祈祷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像夜月白也就是我叔叔同时也是我舅舅有一样变态的癖好。
然而很可惜的是没有。
月白的绸子上墨色的字,他说他已经知道我在皇宫里了;他说他希望我里应外合;他要刺杀万俟璟矞万俟嫣叔侄两个……
我握住帛条的指节咯嘣作响,我不能答应他。我不能答应这个生命中只有报仇的疯子,但是除了报仇他生无所眷。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的理智正在焚烧。
我故作平静地将帛条塞进了灯里,多么希望一切从未发生。
事情一定是这样——
他当时知道我失手后便找到了我,只是我失忆他无法和我相认,但他一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却对我了如指掌么……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过了腊八便是年。
一年又一年。
我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忙乎的。我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懒洋洋的散着很不错。身上的伤好了,疤痕也淡了许多,只剩下了浅浅的一点新生的皮肤的亮色,摸上去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凹凸不平。三爷到底是妙手回春的。据说当年他进宫顶的就是御医的名号,只不过先是太子专用后来是皇帝独家私有罢了。
据说当年父亲要殉国的时候三爷要陪他,父亲不愿让他们兄弟反目,将三爷骗了出去,又托舅舅带着怀孕的我娘和我一起逃走之后,才一个人踏上寂寞的黄泉路。
于是后来他死后不算太久,我降临人世。
几年后娘因为肺痨而逝。
舅舅一心要我报仇。
另一方面改期换代,永朝建立。代月朝而兴,而燕亲王万俟嫣不知去向。
京城秦楼楚馆里多了一颗新星——烟花三月。
老鸨是个男人,红衣如喜服,黑发银光。
我一直不理解三爷的红衣。
后来突然想起不知道是听谁说过,前朝末帝自戕的那天,身着喜服,自斟自饮一杯毒酒,幸福的举着交杯的模样……
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滚,三爷守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约定,整整二十年。而他还会继续守着它,直到和爱人再相见。
我最不愿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一年的除夕,记忆里只有血光。
那天夜里心血来潮地带着宝剑一起出去,看满天烟花等待新年的到来。处处是安乐详和。
万俟璟矞去祭祀完之后就赶了过来。安安稳稳地有点小小的期待,期待看看他的青丝何能变白发。
正在说说笑笑间突然觉得空气间一时异样,然而就听见乱哄哄的吵闹——“抓刺客”这三个字不是一股动静。
因为往往一个字刚说了一半音就死掉的人声,都是这样的。
万俟璟矞抓着我的手往身后带,一边安慰说别怕。
我当然不怕。那个人是我舅舅,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担心他。
我紧紧攥住剑柄,舅舅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三爷没有什么表情,既不看外面也不看我,只是仰着脖子看天。
“护驾”“护驾”“保护皇上”的尖嗓子此起彼伏,我的嘴唇已经咬出了齿痕。
我当然不是最担心我的舅舅。我一点都不担心月朝勇士的魁首,相反就是因为太自信,所以现在很害怕。
鲜血飞溅,掷地有声。
当那人染了一身朱红却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小院内的时候,空气随他而凝。三爷不再看天慢慢吟出三个字——
“夜月白。”
舅舅笑了,“万俟嫣。嫣儿,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貌美如花、如花似玉。”三爷冷笑一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舅舅比三爷直白而潇洒的多,“不急不急。等我让你们夫妻团圆,让万俟小子认祖归宗再走也不迟。”
三爷拱手答谢,“第一条,求之不得;第二条,痴心妄想!”
舅舅不再多言,杀气飞向三爷。我被万俟璟矞护在身后,想必舅舅没有看到我。
三爷没有武功,于是我看见万俟璟矞出手去拦舅舅。
不是我看不起他……我又不是不知道,其实他那两下子不行还不如我呢。
快两年没有招呼过的老伙计一点也不疏离,得心应手地截住了一道煞气。
舅舅的五官都要扭曲了,“你你你……胳膊肘向外拐!你你你,背叛了祖先,认贼作父!”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对。我不应该报仇……”
“混帐东西,你给我闪开!”
“我不!娘说过不要活在仇恨当中……”
“你闭嘴,让开!不然我就要动手了。”
“我不闪,因为我喜欢他……”
“他是骗你的!”
我觉得舅舅是气晕了才对,没有章法的就要动手。
一旁的叔侄两个人也在你一言我一语。
当舅舅的剑花飞过来的时候,万俟璟矞像捣乱一样为我挡下,差点受伤。他含情脉脉的对我喊出了我的名字“夜蓂祯。”
我一个哆嗦。
他居然开始笑还是傻笑,“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刺客是你,但是你失忆了,我怕你多想,就没有告诉你。即使你现在还想杀我,我也是不怕的。因为我爱你。”说着很白痴的举起一个香囊,一个我以为丢了很久的绣着我的名字的香囊。
我一把把他丢开,又防着舅舅要伤他。
一番打斗,哆哆嗦嗦地用剑指向了舅舅。这绝对是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我问舅舅放过他们好不好。
我舅舅没有说话,笑得惨然,苍白无力地倒在我的剑尖上。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丢掉剑以后揽住了他的血流不止,三爷搭上他的脉摇摇头说没有救了又加上一句小白你这是何苦。
舅舅挑起嘴角。喃喃自语“生既无欢,死亦无憾。”然后指指我对万俟璟矞说好好待他。
舅舅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说给我们的。
“璎珞,来生再见,会不会太迟……”
三爷看了看舅舅之后拍拍我说不要自责,那把剑就蹭破了他一层皮。他是提前服了毒的。
三爷说他是自己一心求死。
但是在我看来舅舅的心是和我娘一起死了的;但是却是我熄灭了他最后生的欲望。
舅舅,我现在再说对不起,你还会听到么……
第二十四章:全剧终
尘埃落定。万俟璟矞说皇亲国戚的,怎么也是要厚葬。
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拣起剑,又把它收好。像一开始一样塞进袖子里面。
这时我终于面对他开口,“万俟璟矞,我要走了。”
他的嘴张开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对不起,但是,为什么……”
我捂住他的嘴,“不要道歉……你没有错。”
他深深的望着我的眼睛,繁华落尽见真纯的凝视,就像是一汪沁入骨髓的悲伤。
我笑了,自我感觉很僵硬,“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嗯……冷静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
他的喉结开始上上下下,我听见长长短短的抽气声,
我放下手之后他轻轻的环住我,心和心挨得那么近,却又看不到彼此的脸。然后他慢慢的放开我,就像是一种永生不遇的感觉。
满天的烟花映照着别离的凄凉。
我真的好怕他开口,哪怕是一个留字说了一半,都是我此生羁绊的借口。
他压着声音,颤颤的十四个字,我背对着他听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抬不起的双腿挨着一步又一步的流年相错。
因为他说——
“君本寂寞谁须记,吾是相思自断肠。”
从烟花三月的旧时房间里摸了些银钱,发疯似的逃离。
自诩为应当看破红尘,在山寺里转悠。香火钱是让捐得,但家是不让出的。昏昏沉沉的转了些名山名寺,却没有任何收获。
不得以最后又只好找地方落脚,躲到了一座环境正好的山里。弄了个小宅子安顿下来。
人们都说饱暖思淫欲,可是等我安生下来,却满脑子都在想万俟璟矞,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的鸡毛蒜皮。
离开他的第一年。
春天的时候想到我们一起看落英缤纷;
夏天的时候想到我们在别苑风流逍遥;
秋天的时候想到我们携手望衰草连天;
冬天的时候想到我们相伴在雪中白头。
离开他的第二年,稍有变故。
很少下山是没错,就在某天夜里跑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翕动着的初生生命的气息,那是婴儿微弱的哭泣。
敏锐的找到那个孩子,白白嫩嫩的却不是很大。我是不懂的,七拐八拐的到镇子上一阵乱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奶妈,把孩子和银子都递给她。
奶妈说这孩子不过十二天的光景。
女人真是一种伟大而奇妙的生物,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是神一样给予这个孩子生命的源泉。
不得已就在镇子上断断续续呆了小半年。期间支支吾吾编了多少谎言才盖过去孩子的来历。我是很无辜的……
等到孩子大概有半岁的时候,我抱着他回了我的小家。
这么久没人收拾却也还算干净。于是这里又多了一位居民。
我于是开始全心全意照顾这个孩子。
从奶妈那里讨来足够的育儿经验,于是忙的不亦乐乎而累死累活,难道我的天赋是在这里么。
侍女是不要请的,小厮也是没用。主要原因还是经济问题不是?
于是离开他的第二年,不是没有想他,只是最想的还是那段无所事事的等他的时光。
因为现在好烦啊……
这已经是离开他的第三年。一岁多的小孩子,大胖小子长的非常快。路是已经会走了的,摇头摆尾的感觉。
我开始教他说话,好多好多词,唯独可以省下的就一个“娘”字。
生活实在是充实的可怕,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在想他的时候,就可以不那么落寞。
当生命正在进行的每一天都是他的影子的时候,我不用刻意去想,脑子里就满满的是他。
小孩子的名字想得我头痛,最后还是托万俟璟矞的福……
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以前,他对我开玩笑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叫“未忆”。
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奇怪,他说如果有这样一个生命,我希望它带来美好的未来,带走痛苦的记忆。
那时候我笑他无聊。
没想到现在还派上了用场。夜未忆么。
只是,这个孩子,不是“我们”的……
离开他的第四年,我二十四岁。
该是本命年了,却迟迟没腾出功夫置办一身红色的行头。
大年三十的,父子两人过的恬淡,孩子很乖,他从来不问我什么他从哪里来这样的蠢问题。
年末的一场雪怕是要下到了明年。
初一的早上。
远远的听见爆竹声,我打开房门想出去,小家伙紧紧牵着我。
一开门,却差点被一团东西绊倒,红色的东西,抖开一看,描龙绣凤的金线。
我不敢抬头,却还是扬扬眼睛。
远处的一团火红,和我手上的东西相似。
询问的目光远远投来,那人红衣立于雪中,如梅还妖。
黑发如瀑的倾泻,我好希望是冰雪头上去的银光。
就这样几丈的距离,耗尽了我三年多的坚持。
奶声奶气的小孩子欢快而怯怯的跑过去,问我爹爹那个人是谁。
我一时语塞。
那人却抢先我一步开口,“万俟未忆,叫父皇。”
漫天风雪一扫过去再多的阴霾,他的手为我披上华衣,六个字许我一生——
“我爱你,嫁给我。”
不去理会再多的纠缠,人的一生已然苦短,为何不能放手一爱。
眼见得三月将到,又是一年春天。
烟花三月,绽放我永生永世的流年。
——正文完——
番外:微小说
“啪”的一声,鼠标恶狠狠地关上了窗口。
“这就是你说的短小精悍、绝对好看的那个甜文?”
“嗯。”
“什么破烂玩意……”
“别这么说啊。夜蓂祯,这样的同人文可不好找。”
“万俟璟矞你这个意淫狂!”
“别,你不觉得我们还少点什么吗?”
“嗯?不是上个月结过婚了么?”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孩子……宝贝,给我生一个吧!”
“滚去死!作者在哪里?我要劈了她……”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