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回溯

砾石划破了脚底，枯枝挂坏了所剩无几的衣料。远处传来令人恐惧的叫声，他连饥饿也无法顾及，只能在跌跌碰碰中寻找一个安全的粞身之所。什么也无法考虑，最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

第一天，他看到了只出现在热带的滴水叶尖的巨大植物，只生长在温寒带的针叶树木，不同颜色的各种叶片，天蓝色的巨大河流……附近还找到了被野兽吞噬得只剩骨架的人行尸骸，血迹还很新鲜。旁边破碎的布片和武器做工粗糙，看不出什么身份。他冷静地把血迹处理干净，选了一把匕首，把遗骸敲散，所有东西都扔进河里。

第二天，发现身体的各种特异之处。终于不用饿肚子。

第三天，费尽心思在河里捉了条鱼，用喷火的植物烤熟，鲜香柔嫩，却入口即吐。

第四天，指挥植物抓到动物一只，如法炮制，依然消化不能。

第五天，从植物中获得类似棉花、线团之类的东西。然后很自然地把它们变成了一块布。

恩，这个身体还会编织。

第六天，和一只头上长角，形似豹子，动作迅速的大型动物对峙了一天一夜。

……

第六十天，顺着河流，终于找到了城镇。差点被拐买。

……

第七十二天，遇到了卡兰。他给自己取名萨米尔。

……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过去的事情会如此清晰地一一浮现？对了，他刚才是在进行“颜发之礼”的仪式。

之前，他向波菲尔坦诚了自己的身份，并邀请他和最先苏醒的柏莎作为自己的观礼者。

“你是半精灵？不错呀。” 波菲尔表现得并不惊讶，两人曾经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那时也许就有所察觉了吧。柏莎带着眼镜，很开心地和萨米尔在波菲尔的见证下，订下保密的魔法契约。

然后，仪式开始。西斯从左手凭空变出一个蕴涵着强大自然之力的白色光球，放入小厅的水池中，令他赤身沐浴。似乎全身都被彻底地洗涤了一遍，每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西斯再次施展神术，将池子里的水换成冻彻心扉的冰泉水，让他完全浸入到里面。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包围，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遍全身，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神官大人，为什么萨米尔变了一个样子？” 柏莎看着池子里的人，疑问不断地从脑子里冒出来。萨米尔现在好象长大了很多，好象和雷奥那德哥哥一样高了。

“因为他长大了。” 西斯很绅士地跟柏莎说话。

“那我以后会和他一样，哗的就长成大人了。”

“和萨米尔不一样，柏莎是个小淑女，会像花一样慢慢长大。”

柏莎脸刹那变得红扑扑的，“那他什么时候可以起来，跟我玩？”

“很快的，我保证。”

波菲尔冷眼旁观池子边交谈愉快的两人，面露稍许不屑，忿忿地想：“只会玩骗小孩的把戏，拐了一个不够，现在又想拐第二个。”

水中的人静静地躺着，胸口没有任何起伏，是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五官依稀还能看出原来的影子，只是更加充满英气；精灵的标志之一——尖耳，靠近头发的部分分成了三叉；银白色的头发长到了腰部；皮肤白如脂玉，旧有的伤疤全部消失无踪；四肢修长，愈加结实有力。

西斯有时也会把目光长久地投注在萨米尔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而萨米尔，正在想这些回忆像放电影一样，什么时候才能放完？

这时，场景忽然变了，回到那熟悉又陌生的高楼大厦中。

“儿子，我把房子改到你的名下。那个负心汉就别想便宜了那个狐狸精。”

“陈庭，你还想认我这个父亲吗？你妈除了无理取闹惯还会什么，你跟了她，以后别想有什么出息了。”

“陈广源，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干嘛不去死呀？”

……

从自己记事开始，听得最多的就是充满恶意的争吵声。从为什么半天不洗澡扯到是不是真加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从冷战升级到动手动脚，两边的长辈从开始的劝说态度也变成关系很恶劣的对头。最可笑的是，因为共同创业公司的股份，名下共同的动产和不动产，这对夫妻即使互视对方为仇敌，却一直没有离婚。

他其实对那些所谓的利益没有半点兴趣，可惜不管那对父母还是亲戚都在不断地在劝说，“这本来就是你和你爸（妈）的东西，凭什么让对方占去。”自己从最初的难过、不解，变得冷漠无视。于是，毕业以后，他去了一个更远的城市。

……

为什么自己被封闭在记忆最底层的东西又被翻开了。明明，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不去想，就不会心如刀割，不会去怨恨，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

寒冷的水似乎要从口鼻浸入，无数的涡流想把身体往下拉去，他感到了几近窒息的痛苦。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萨米尔从各种幻梦中拉了出来。他努力地睁开了一点，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眼睛仿佛是沉寂千百万年依然璀璨夺目的宝石，越靠越近，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只是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他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却觉得一切煎熬都已经远去。

38.微妙

我渴望安定的生活，也害怕寂寞。所以希望能在一个热闹的城市里，买一个小小的房子。里面是终身相伴的人，每天回到家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经常可以邀请几个朋友，热热闹闹地聚会；不忙碌的时候，看到窗外的流动的车辆和人群，空虚的心也被填满。但是，萨米尔看着梦里没有面孔，明显为男性的人，无奈翻白眼：“我想抱的是软绵绵的女人，而不是硬邦邦的男人。”

“你醒了。” 西斯右手正拿着萨米尔的发梢，左手拿着一把剪刀。

“请继续。”好象这个是仪式的最后一个步骤，把充满新生力量的头发剪掉一部分，作为土壤回馈给诞生之树。

“想要什么发型？要不剃光，做第一个剔光头发的精灵？”

“不用，还要找把剃刀，太麻烦了。”他发现面前是一个等人高的镜子，看者镜子里的人影，萨米尔觉着还算满意，不是娘娘腔就好，就是头发太长了。

“前面刘海盖住耳朵就好，后面随便吧，不要长的。劳烦您了。”

西斯右手将他发尾掬起，轻轻松手，左手在头发落下的瞬间，飞快地把前额和后脑上半部分的头发分层次打碎斜分，下半部分削薄留下一个指头粗的到腰的长度，用一个密银所制的发套扣起。

神官还兼职做理发匠吗？才几下子，这个发型就搞得跟偶像派艺人一样。不过，萨米尔发现自己好象还没有穿衣服，身体只是用纯蓝色床单随便包裹着。他想起那个昏倒前那个吻，应该不是错觉，难道西斯对自己有那方面的兴趣？

西斯放下剪刀，左手变出一个黄色的光球。房间中起了微风，所有掉落的头发都被吸入光球中，最终消失殆尽。

“在想那个吻吗？” 西斯一语中地。

“神官大人的魅力和传说中的一样，我现在可以理解为您所迷恋那些人的心情了。” 萨米尔尽量维持一个面瘫的表情，从椅子上站起。

“萨米尔那时看起来腰很细，嘴唇也很软。抱了以后很舒服，忍不住就想亲了。”眼睛还在魅惑放电中。

他该给这个混蛋神官一拳么，可是对方不仅个头比自己高，实力也比自己强太多了。

“神官大人对男性也会想亲么？”

“如果想亲吻的时候，身边只有男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被当成没有女人在身边的备胎么？原来西斯是如此不忌口的人。这让他对两人之间的协议能否顺利执行，产生了很大的疑虑。不过，相识以来，西斯从没有勉强过他，除了那个偷袭的揪一下。那个时候，被过往所缠住的自己，也不是真的讨厌那个吻，反而感到些许的安慰。算了，实在没必要较真，自己又不会少快肉。

“神官大人，仪式举行完了。我的力量会改变成什么样子？”新的身体和新的力量，他感觉到了不同，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试试看。用思想把力量聚集在它的身上。”西斯把一粒种子放在他手心里。

萨米尔依言尝试，种子渐渐地出芽、长高、抽枝……直到变到小树苗的状态才停止。

“能够使促进植物的生长，是能力开发最明显的一部分。其他的变化，当你逐步适应这个身体时，会慢慢发现的。”

“此次很感谢神官大人对我的帮助。”他确实从西斯那受益不少。

“只要是萨米尔的要求，我都很难拒绝。”暧昧的话语，往往含有极大的杀伤力。

他得习惯这些，萨米尔想，未来他们还要相处很长的一段时间。

39.萌发

“萨米尔，这是什么？” 柏莎非常开心地坐在波菲尔的肩膀上在集市里的人群穿梭。

“沙本斯的第一等鹿肉。” 萨米尔很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王都最大的食品批发市场，“鉴于我们小淑女是第一次逛街，什么也不了解，可你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

“不管什么种族，不管年龄多大，吃东西总是他们的第一本能。只有了解了这些，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困难的状况都能生存下来。”

可是为什么你盯着那些食物的眼睛这么亮呢？说得很冠冕堂皇，可是满足自己的成分居多吧。

“烤熟的鹿肉称三十磅。”店主们都很高兴来了一个大主顾。波菲尔一边向柏莎介绍各种食物，其中肉类占了大多数，一边付钱买了大量的烹制好的食品。三人逛完了美食市场，又逛了杂货市场。苦于目前没有任何收入的萨米尔自然只能干看。波菲尔去了知名的制衣店，定制不少高级服装。还添置了不少线条简洁流畅，风格浑厚的戒指、腕饰、袖钮等等饰品。他选用的往往是带有魔法附加的材料，因此价格也相当的昂贵。

“波菲尔，看来做佣兵，薪水会相当地优厚。” 萨米尔看他眼睛不眨地花掉大量蓝瑟币，心里真的羡慕，这些东西，都可以买几栋房子了。

柏莎捧着“优香”，一种跟她小脸一样大的粉红色六瓣花卉，中间长着两根黄色的细管，直通花瓣下方是椭圆行的蜜腺，里面酸甜可口的蜜液很受女性的欢迎。

“还好，我是最高等级的佣兵。佣兵协会和我的分成是四六。上个任务刚进帐了六万蓝瑟币。”

一个蓝瑟币等于十个银币，他在卡嘉药剂师学院学习期间，一年花费不过十几个银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萨米尔脑中不断亮起了，要不转行算了的念头。只要接一个任务就可以满足自己买个房子的愿望。不过理智还是迅速地给发热的脑子浇了盆冷水。

“如果是最初级的佣兵，一个任务能拿多少？”尽管自己新开发了能力，但都不是用在攻击上的。以前马克斯虽然莫名其妙地指导了自己一下武艺，也不过是刚入了门槛，顶多能做些初级任务。

“最初级的佣兵，大概抽不到半成吧，折算下来可能一两个银币。而且初级任务一般都是些烦琐的事情，要花二十到三十天。”

平均下来，比自己私底下配药拿的酬劳还少，而且还要四处奔波，不划算呀。他立刻打消了心中的骚动。

柏莎听两人聊天，起了好奇之心，拉着波菲尔询问。

“佣兵是什么？”

“是为了完成佣兵协会的悬赏任务，冒着各种危险出现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一种职业。”

“是一个人吗？”

“可以一个人，也可以组团。”

“哦哦，还可以组队，当队长肯定很威风。”

“对呀，那次我们去海里……”

“除了武士，魔法师也可以当佣兵吗？”

“是的，魔法师在佣兵队伍里很吃香的，因为思维严密。每次在佣兵酒吧得到的情报，多半是他先负责分析。”

“我以后要当魔法师，然后成为佣兵团团长。” 柏莎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微小的种子，是否在某一天能冲破泥土的障碍，发芽开花，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去佣兵酒吧，先去视察我未来的工作地点。”

“好好，我的小美人。”

三人步行至一条街道的尽头。

“波菲尔哥哥，佣兵酒吧在哪呢？” 柏莎只看到光秃秃的一片空地。

“柏莎，你往天上仔细看看。”

距离地面大概有三四十米的地方，悬空着一个桶状的单层建筑。门口的牌子上大大方方地写着“佣兵酒吧”四个大字。

柏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要怎么上去？”

“有很多种方法，我来示范最简单的一种。” 波菲尔把柏莎放到地上，独自一人上前走到酒吧门口的正前方。空气中传来微妙的波动，大概只有半个脚掌大的白色方块出现，每个间隔有两米，没有任何支撑点，不规则地延伸到酒吧的门口。

“这里有一个魔法阵，对针对每个人的实力，出现不同间隔长度的阶梯，走上去就行。” 波菲尔轻易地就跳跃上去了。“它是对想成为佣兵的人，进行的最基本素质的考验。”然后直接又跳了回来。

考验的核心就是勇气和毅力。因为它是会根据不同人的实力，形成不会超出实力范围的距离。所以即使一个没有任何魔力和武技的人都可以去尝试，但是在高空中没有任何保护，带来了更多是心理上的压力，可能会摔死的恐惧。有些普通人想尝试一下，不少在10米的高度就已经瑟瑟发抖，中途放弃了。

“我要上去，” 柏莎坚定地走入那个范围。“以此为起点，我一定会成为大陆上最有名的佣兵团团长。”她面前出现了每个垂直高度相距三十厘米，平行距离有半米左右，大概有两个书本大的方块。

她用手拉住高一点的方块，左脚在低的方块上用力掂起，右脚踏上高的方块，以一种并不淑女的姿势，缓慢而努力地往上爬去。有时侯累了，她会蹲下来在方块上休息一下，但是由始至终，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40.相逢

柏莎以一种不同寻常的专注力，花费了很多时间，终于到达了阶梯的尽头。

“欢迎来到‘佣兵酒吧’，柏莎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萨米尔已经站到酒吧门口，躬身朝她做出了邀请的手势，“请允许我们做你的引导人。” 波菲尔也站在门口的另一边，莞尔一笑，表示嘉许。

穿过色彩斑斓的光幕之墙，正中央的是宽大的老旧吧台，两边是分成扇形的活动空间。

酒吧内部比外表看起来的面积还大了好几倍。它的制造者巧妙地结合了空间魔法，将建筑进行了“域间折叠”，使它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在日孚国，能把这种平时在魔法道具的技巧放大运用到建筑上的，也是独一无二。无怪乎此间主人敢把它开得如此高调。

“波菲尔，今晚上是费罗拉小姐的表演，你绝对会满意的。” 柏莎睁大眼睛盯着，吧台上站着一只头上竖着淡橘色长毛，尾部翎毛拖得很长的蓝色鸟类。它大概只有台子后柜子里的酒瓶高度。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阿劳先生，也是酒吧的主人。”

“它是一只会说话的鸟类？！” 柏莎吃惊地叫出声。

日孚国的执政人员难道能把一只鸟列为酒吧的拥有者吗？果然是个不合常理的世界，兽族也可以在人族的地盘开店了，不过书籍上关于兽人的资料太少了。萨米尔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波涛汹涌。难道以后自己买了房子，邻居还可能是只会说话的野生动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