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也扯不到卫国头上来。”略略一想,更觉好笑,“若是担心,不妨拜会拜会朝臣,或是出游踏青,不用省银子,这可是脸
面的事儿。”
南宫一愣:“三爷是想粉饰太平?”
“粉饰太平?”我哑然失笑,“这该着事是豳王的活儿,怎该我来作?”
庭继点头称是:“今日又有几国的贺使到了,难怪豳王着急。”
也难怪几位妃子着急,心中暗自补上一句:“这里有三几张拜贴,刘锶想请两位大人相帮。”
两人接过三位妃子拜贴一看,均是一愣,交换一眼,默默不语。
“怎地,有何不妥?”我眯眼一笑。
“请的是三爷,我们去,只怕不适。”
“托词就不用刘锶准备了吧。两位大人请早,叫王妃等着总不是好事。”心中大乐,强忍着面上平和。
庭继还要说甚麽,南宫一把拉了他出去,嘴里恨恨:“这个三爷,诚心不让我们轻闲…”
待他们走远,才唤文思进来更衣。
文思一脸不解:“真的不见那三个王妃?”
“那是自然。”捏捏他嫩脸,“方才子敬说得还不明白麽?”
“话虽如此,你也太大胆了些,好歹对方是王妃,你又是在别国地界上…”文思小心替我扣上外袍盘扣,扯扯下襟,“呃?你的
玉呢?怎麽今儿没戴在身上。”
“啊,…丢了麽?还是落在房里了,你不提,还真不记得了。”随意笑笑搪塞过去。
“那一会儿我替你在房里找找。”文思也不提这茬,“既然不去见那群女人,又作甚麽换衣衫?”
我一刮他鼻梁:“除了王妃,宫里还有甚麽?”
“宫里…你要去见豳王?!”
亲他额际一下:“真聪明。”
文思脸一红:“作甚麽去见那老贼?”
“若我不见他,他也会召我进宫,还不如早点儿进去,多分一杯羹。”
45 抽丝拨茧
带了子敬出得馆门,远远望见一队车撵行来,前头引路的却是白槿府上小厮。心中咯噔一声,浮起一丝苦笑。
子敬也注意道,回首轻道:“爷,似是三王子…”
转眼瞅他:“那又如何?”
“爷要见他麽?”
“他来,未必是寻我。真是见我,我也没功夫伺候。”略一摆手,“往背街绕个圈子,别叫他瞅见了。”
“是。”
放下车帘,内心平和,天大的事儿也得先缓缓,更不用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豳王刚下了早朝,就在后殿宣我。
“估摸着三王爷也该来了。”斜眼一望,目中复杂起伏。
“估摸着尊上也该见我了。”回他一笑,满脸轻松自得,“本以为要到大婚之日才会再见。”
“昨儿晚上有几位大臣遇害,不知三王爷知是不知?”
“略有耳闻。”
“三王爷以为如何?”
“也曾听闻凶手已被缉拿归案。”
“这事儿与三王爷应是无关。”
“理当如此。”
“那今儿三王爷入宫求见,所为何事?”豳王瞅我一眼,早有内侍奉上香茶。
“只是告知尊上一声,昨儿个驿馆进了贼。金银珠宝皆无损失,只相赠之物不见踪影。”
“甚麽!”豳王腾的立起,满目怒火,“如此重要物件,三王爷怎不收拾妥当?”
“那贼人想是早有预谋,别的物件都不曾拿取。”缓缓放下茶杯,“不过尊上大可不必忧心,刘锶已有对策。”
“哦?”
“但求尊上之令,刘锶想借贵国内务府文书一观。”
“三王爷,你可知内务府文书乃是国之机密?”
“刘锶所求不过是想印证心中所想,若有别的甚麽企图,任凭尊上惩处。”
“不知三王爷想甚麽?”豳王也然色变,撑着面子不便发作。
我轻扣杯沿:“想是有人要散布流言,刘锶理当有所应对罢了。”
“那于寡人有何相干?”
“尊上玩笑否?”斜眼打量这老儿一眼,“盗的是尊上私印,总不至编派刘锶的不是吧?”
豳王垂首喝茶,半晌不语。我亦由他,自品茶不提。稍顷,豳王一点头:“寡人答应你,不过有两个条件。”
“尊上不妨请说。”
“第一,三王爷阅时须有人在旁;第二,三王爷看完后,要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自当如是。”心中一笑,大鱼上钩,“不过,尊上,刘锶要看的可不是虚实不清的墨迹,若是…”
“寡人答应你了,自不会拿些假造文书与你。”豳王言罢,冲身后公公道,“你伺候三王爷去内务府。”
“是,三王爷请。”
“尊上保重,刘锶告退。”
“希望三王爷有所斩获。”豳王也起身自殿后甬道离去。
进的内务府,那公公与管事太监耳语几句,那管事太监自来行礼,又命宫婢送上茶水糕点。
我一摆手:“公公不必多礼,想此番来意公公已然明了,那就不要浪费光阴。”
管事太监一垂首:“三王爷想看甚麽尽管直说。”
心中略一合计,豳王登基至今不过七载,尚不算多,于是点头道:“相烦公公将尊上登基至今的封赏记录与起居注拿来。”
管事太监一脸惊讶,却不问甚麽,稍顷着两个小太监抬来一堆文书:“这是头三年的,后面的是等三王爷看完了再拿来,还是现
下一并拿来了?”
“一并拿来吧,也好一气儿看完了。”眯眼一笑,最好这个豳王身侧的仆役仔细,将他生活起居全体记下,事无大小,翔实无误
。
堆了小山似的一摞,管事太监打个躬去了,那公公却苦着脸:“三王爷当真要一气儿看完?”
“累公公相陪了。”也不理他,自挑了起头的看起来。
假意装作留神封官记录,实则留意豳王翻妃娉牌子记录。果然自豳王登位以来,就不曾临幸过灵妃,封赏也不过是按制进品。再
看大臣赏赐记录,金杰受封最早最丰,门下盘根错节,自成一派,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这一派多是亲越的官员,与灵妃也脱不
了干系。
此外朝中显赫的就是白榆一派,虽是势众,奈何文治大权不在手中,一时也扳不倒金杰。此外还有些明哲保身的,不值一提。这
许多官员中,也只留心欧阳与韩焉罢了。
欧阳任内务府中郎将时主管豳王的饮食起居,这可是个肥差,中饱私囊也不是难事。想来欧阳老爷子应是清廉自洁,升礼部尚书
的旨意上就有“廉洁奉公当为表率”的字样,而夺职抄家所言“贪赃枉法,渎职轻浮,有辱圣恩”云云,真是前后矛盾,破绽百
出。
韩焉却是由金杰保举出仕,初时在工部任职,很快升调吏部,得了豳王特命,暗巡全国三月。因政绩卓著,查了几个大蠧,回菡
京后出任礼部侍郎,不久前升的尚书。其后随金杰出使卫国,回国后遭吏部户部上折弹劾,降职做了菡京五门使,理由却是“行
为放荡,不敬上司,有辱同僚。”
将所查暗自比照,心中大略明白了些。本欲再找王室玉碟来看,管事太监推三阻四,也就冷着脸顶了几句,慌的公公拉了管事太
监急急言语,这才与我拿来罢了。细细看过王室宗亲生辰,有几页甚是眼熟,虽是字体不一,内容却与小权所给无异。
前后联系,恍然大悟。剩下文书早已无用武之地,碍着公公在旁,假作细细查阅,心头却暗暗理清。
白栅白榆势同水火,豳王有意暗助白榆,奈何白栅金杰坐大,故而求亲卫国,兵法云两者相较助其弱,偏帮白榆大利卫国,南宫
倒也想得通透,无怪乎父王会准。我火上加油,挑起内政纷繁,给了豳王收拾借口;早先扰乱白栅视听之举,逼得金杰暗恨白榆
,兵行险着却又毫不遮掩,昨日暗杀的皆是白榆一派大臣,想来白榆不会放过此天赐良机,只是要连根拔起,非得出其不意不可
。
这一不意不是别的,就是文思一家被害缘由。想来金杰是想拉拢欧阳尚书,奈何欧阳小心谨慎,手上又握着个叫金杰难安的隐秘
。料想欧阳尚书是想以此胁迫金杰,求个自保。岂料逼得金杰不得不急急找个借口除了他,想来不过是白栅借刀杀人之举,却不
曾想,此举无异给了白榆一个便宜。
隐秘说来也不是甚麽难猜的,无非是金杰与灵妃有私,珠胎暗结,生下金祈轮。豳王为着越国支持,装作不知,登上王位之后再
图生事,奈何金杰谨言谈慎行,抓不着错处罢了。而祸乱宫闱,说来不雅,极可能得罪越国,豳王不糊涂,虽称不上卧薪尝胆,
却也是苦心经营了。转念一想,金杰之举,也不见得就是偏帮白栅,多半会效司马氏取曹氏而代着。
难怪韩焉将文思交到我手上,只有如此,方能保下文思命来,又能引我注意欧阳一案,这才抽丝拨茧,得见水落石出。这麽一想
,韩焉倒也不是全无情意之人。但若说韩焉一心为豳国谋事,却又有不通之处,究竟于此混水之中,想摸甚麽大鱼,还是想不透
。
只此节暂可不计,眼下需寻个有利借口,将金杰白栅逼入死地,又要留下些把柄给泱儿,就有些难了。
示意宫婢换杯茶,又捡了一份文书来看。心头闪过一计,金杰势难连根除去,若就将这隐患留在豳国又如何?只要制住白栅,金
杰就只是火药,引而不发。白榆势必内忧为患,如此也利于卫国。有道是敌内乱取其土,外扰夺其民。先前的文书当已送回东也
,交给镗儿的,就是嘱他暗自警醒。若我在豳国有甚不妥,或是豳国内乱颓势一现,立即起兵来袭,蒋含自为内应。沿途诸国早
被我收服,若非投在卫国麾下,就是视而不见,不会有阻碍之徒。若有不识时务的,不妨顺带一块儿收拾了干净。
远交近攻非我首创,但运用得益,古之人不欺余也!浑水摸鱼,顺手牵羊,也不过是三十六计的老招儿了。声东击西得了白榆相
助,暗度陈仓这才做的好。众人皆以为送亲豳国不过是两国相好,有脑子的自会想到沿途诸国遭殃,次等聪明的也会想到这是瞅
准豳国储君之争,故而似白栅之流才会对我提防万分,目为仇雠。二等聪明的,当会想到借储君之争,卫国必有所图,由是白榆
对我又拉又防。豳王算来还要聪明些,知晓我不会轻易满足,故而只是暗中窥伺,并不横加阻挠,免得我生出更多主意来。可惜
他们皆不会想到,我刘锶在这时候要行釜底抽薪之计,脱出豳王储君相争的泥沼,打着大大削弱豳国实力的目的。原来唯独父王
才是明目如电,那一句“莫图一蹴而就”真如醍醐灌顶,看来他早看透我心中所想,也料到白榆会玩些把戏了。
突地又想到,父王定是知晓东虢些许事体,却不告知,真是君心难测。
感叹一声,还好豳国之主不是武圣,否则,刘锶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暗自一笑,捡起余下几份文书匆匆而读。把眉头一皱,边看边叹,作出万难之态,唬得身侧公公探头探脑,偷眼瞄我所读之文,
又不敢轻易开口相询。待得放下手中最后一页文书,才惊觉早过了晌午,一问那公公,才知已交未时三刻,难怪腹中大唱空城计
。
招来管事太监,着他将文书撤下,那公公急急问道:“三王爷,可看出甚麽端倪来?”
略一皱眉,装作痛心疾首:“不瞒公公,此事刘锶真是难以启齿。”
那公公四下打量,小心低语:“既如此,三王爷且随杂家来。”
心中倒觉好笑,这个豳王,懑的小气,竟不能等刘锶寻点果腹之物再见麽?
46 山穷水复
随那公公七转八绕,进了豳王书房。
豳王正披着奏折,抬眼见是我,挥手斥退众人,方请我坐下,眼中迫切,却不开口相询,只把我紧紧盯着。
轻咳一声:“尊上真是不辞辛劳。”
“三王爷旦说不妨。”
“其实尊上心如明镜,又何必为难刘锶?”
“真是,真是栅儿所为?!”豳王面如死灰,双唇一抖。
我略一点头,轻道:“尊上毋需挂心,此事相信二王爷已有对策。”
“你想叫寡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自相残杀?”豳王狠狠瞪我,目露凶光。
“尊上一片冰心,绵里藏针。”斜眼瞅他,暗暗措辞。
“都是寡人的爱子,怎能…”
“就因为皆是尊上心中所爱,故而插手才不妥当。”浅浅饮口茶,面上淡淡的,“尊上只要防着宵小之流无中生有就是了。”
“无中生有?”豳王双眼一眯,嘴角一紧。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此事儿较真儿还该称作“空穴来风”,心中一乐,嘴上却道:“刘锶现下只担心有人利用那印矫旨生事。”
“三王爷,心中想是有了盗印人选?”豳王双目一睁,目光小心翼翼的探询。
“其实尊上心中也有人选,何必明知故问。”
豳王却不言语,以指沾茶,书得一个“二”字。
我却一笑,不置可否。东虢究竟与白榆有多大关联,就不是我能想透的了。反倒这印,细细追究,该着是刘锶相送,也不应算是
白榆盗的了。只此节不当说破,留些岔子也好。
豳王呼出口气,点头安然:“若如此,当不会有甚大事…”
语音未落,门外一公公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口中直呼:“王,王,不好了,不好了!”
豳王一皱眉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公公腿一打弯,跪倒不迭,连连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说吧,到底怎麽了?”
“卫国驿馆遭袭,死了几个侍卫,…”
我一把抓住公公领子:“泱儿…康宁公主怎样!”这话连惊带怒,几是吼出来的。
那公公面色一白:“康…康宁公主没事。啊!三王爷在这里,那,那…”
“那甚麽?!”
“下…下面来报,说是,说是三王子被…奴才以为是…”那公公惊得话亦说不清楚,冷汗直流。
豳王腾的立起,一脚踢翻公公,急急往外赶:“备车备车!”
我紧随而出,子敬候在门外,眼神交汇,心中想的都是一个人,白槿!
赶回驿馆,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进了大堂,早有下人将这一干人等引至我房中。床榻上睡着白槿,面如金纸,气若游
丝。旁边坐着泱儿,双眼通红,垂泪不止。地下跪着蒋含,满脸自责。旁边南宫庭继拉着几个医官儿,正说着甚麽,急得南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