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清朝当戏子 下——唐筱声
唐筱声  发于:2012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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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男子只当那人走了,转身,那人竟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有事?”

那人淡淡移开视线,转身撩了营帐帘子走了。

军营的饭食自然比不得军外,一帮士兵聚在一个营帐里用饭,大约因为都是一些没经过战场的人,并不知未来面对他们的是怎样残酷的情形,此时嚼着青菜豆腐,照样其乐融融。

这营里的士兵基本是土著兵,所谓土著,其意有二,一作本地人解,二作固定不移解。清朝绿营遵循“兵皆土著”制度,原因不过易于管束,倘士兵犯法,其家室便会受到牵连,故而兵丁素来遵守法纪。

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是从他省招募,而这几人如今正坐一桌。

葛冰用肩膀碰碰身旁的男子,“赵大哥,你和他认识?”

男子转头瞧他,葛冰正抬着下巴拼命指着对面的男人,男子复又低下头,“不认识。”

葛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端着碗又钻到桌子另一头,伸脚踢踢原本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承恩大哥,你从哪儿征召的?”

见男人不理睬他,葛冰撇撇嘴,又坐了回去,嘴里咬着筷子,口齿不清,“赵大哥,这人是不是哑巴?我从没见他说过话。”

男子抬头看了商承恩一眼,淡淡地收回视线,低头缓缓地吃饭。

葛冰伸筷子在菜盆里拨了半天,终于挑着一块肥肉,赶紧就要给男子夹过去,哪想,另一双筷子抢在了他之前。

商承恩神色不动,将一块肉夹到男子碗里,“吃菜。”

男子不作声地把肉夹给了葛冰。

葛冰摸不着头脑,默默低头扒饭。

次日天还没亮,军营的篝火被四面而来的山风吹得呼呼作响,金鼓鸣动,营帐周围旗幡翻动,川北镇标左营的全体绿营兵,除却额外外委,各营字识以及年届五十者,均列队出操训练,呼声震天,颇有气势。

直至太阳高照,金鼓再鸣,众人才拖着虚软了的身子回各自营帐。

不日,前方传来急报,温褔所帅清军两万人马被歼五千,木果木大败,主帅温褔中枪坠马而亡。

第六十三章:单枪匹马

这日下雨,雨势不小,于是早上的差操便没有进行,一干士兵乐得清闲,便躲在营帐之内不出去,虽说军中规定禁止赌博械斗,但闲来无事之时,众营兵也不免小赌怡情一把,七八个人团聚在一起,中间放一只碗,只听得骰子当啷响了几圈,便有一阵欢呼或叫骂。

军营之中尽是一些粗人,若不说熊腰虎背,也是人高马大,抑或是长得相貌平平,却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力,苏倾池在其中算是异类。

相貌俊挺,身形纤细,初来之时便成了众人视线追逐的对象,只是他本人并不知晓,行为处事从不显山露水,平素同人讲话也是正正经经,一干原先动了歪脑经的人便只得收了那份淫念。

众人围聚赌博之时,苏倾池正在擦拭着手中几支虎牙枪,他素来不参与这些所谓的“营中乐事”,闲暇之时便是在营地不远处的山后头射箭。

那山后头本是营中圈画出来,供营兵操练的场地,只是平素无人问津,便如同虚设。

因外头下了雨,苏倾池便也只有弃了射箭的念头,原先因为前方急报,清军陷入重围,朝廷派军支援,原本以为会抽调他们这支部队去前线,众人紧张几日之后,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便有安心了。

不过这营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总有一日要被送上战场浴血厮杀,如今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葛冰在其中叫嚣得最厉害,大约是又输了银钱,不服气,跳到一个士兵的背上胡闹起来,被一群人笑着掀翻在地,爬起来卷了袖子,把虎帽抓下来往旁边一丢,大叫着,“再来再来!”又扑进去一阵烂赌。

苏倾池擦了一会子枪,便觉膝盖酸痛难忍,这是早就落下的病根,天气一变,便要发作几日,于是拿了一支自己调配的药膏,披了蓑衣出了营帐。

营地外半里地有一处山洞,大约原先山里的猎户住过,里边有干草和一些简易的锅灶之类,另外石壁上一个凹处有一盏破旧烛台,铜钎上插着半只短蜡烛,另有一支火折子。[更多精彩小说尽在书客居] ]

军营中虽有洗澡的地方,却因人多哄闹,多有不便,苏倾池平日里或在山后的溪边擦拭,或就在这山洞里宽衣净洗,只是每日在山洞待的时间并不长,怕耽搁了时间,被查营帐的人察觉,那时免不得受军法处置。

将衣衫解开,腿间竟是一片骇人的伤疤,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将粘在伤口上的裤子拉下来,顿时挣开一处伤口,连皮带肉,染红了衣衫。这样的事情,男子早已习惯,这次算是好的,没有出脓也没有发炎,只是出了些血。

将羊皮水囊拔了塞子,倒出清水,用干净的巾子沾着将两大腿内侧的伤口清理干净,再用裹了棉签子沾药膏细细抹上,一直到上好药膏,男子的眉间才松开,额间却是细汗一片。

又挖了些药涂在膝盖上,揉搓一直等着它发热,忙活了一阵子,待将一切收拾妥当,苏倾池便靠在石壁上,盖着营里统一配给的黄布兵服,歪头沉沉睡去。连续一个多月的集体操练,让他苦不堪言,每每把伤口挣开,他总咬牙挺过来,待练兵完毕,他从操场回到营帐那段路程,简直如履刀尖。

挂在石壁上的蓑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形成一小片水坑,雨滴滴在里边,发出“嘀”的轻响,这个山洞洞口狭小,外头的雨声传到里边,声音早不那么清晰了,朦朦胧胧辨不真切。

虽看不到外头情形,也知道外头的雨势又大了。

一觉惊醒,山洞里光线已经暗了,暗道不好,苏倾池忙扶着石壁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拿了羊皮水囊,披了蓑衣,忍着腿间苏醒的疼痛,匆匆往军营赶。

雨天道路泥泞湿滑,这一路走的甚是艰难,一阵疾风挂过,头上的斗笠被掀翻,苏倾池也顾不得捡,拢紧蓑衣就往营地赶。

一柄油伞挡住了头顶豆大的雨珠。

“多谢。”抬头瞧见来人,苏倾池便噤了声,低头走进雨幕中,一路钻进自己的营帐。

那人执着伞,看他进了营帐,转头便踏进了总兵的营帐之中。

“承恩,你立马动身,将这封密火速送往中梁子,务必亲自交到阿桂将军手上,情况紧急,不能有丝毫耽搁。”总兵大人从手下接过一张羊皮地图,交给商承恩,“这里是我让人绘制的当地地形图,你拿去看看。”

商承恩上前接过,就势展开,仔细扫了两眼,点头,“属下明白了。”

总兵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路途凶险,务必小心。”

商承恩点点头,将密函放入怀中,转身没有丝毫停滞,翻身跃马,马蹄飞踏,一人一马早已消失在倾泻的雨幕之中。

夜晚,除却轮值在营帐四周巡逻的营兵,其余兵丁早已在安歇了。

帐外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几阵有序的脚步声,正是夜巡的士兵,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声响,此时,营帐之内安静之极,除却此起彼伏的鼾声,磨牙声。

都是一帮粗野汉子,营帐之内的气味自然好不到儿去。

苏倾池叹了口气,翻身背对着身旁的男人,那人睡觉素来喜欢张着口,呼吸正喷在苏倾池颈间,口气中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酸腐难忍,叫他腹内翻涌,那人睡觉亦不大规矩,一个翻身,粗腿一压,便将好不容易睡下的苏倾池撞醒,夜夜这般,苏倾池也难得能睡得踏实。

身后一阵悉索响动,苏倾池回头,葛冰冲他嘿嘿一笑,他竟将那汉子推到里边,自己睡了过来。

葛冰抱着被褥子,铺好钻进来,然后咧嘴露出一颗虎牙,“赵大哥,我旁边那人晚上睡觉老爱放屁,我快被熏晕过去了,你闻闻,我身上还有味儿没有?”

苏倾池虽无奈,却也觉得身旁睡着葛冰总比那些莽汉要好的多。

葛冰年纪轻,又喜惹事,举手投足竟带了一丝某人的影子,苏倾池平日待他便不免多了一分亲和和纵容。

葛冰翻了个身,趴在床铺上,这是他习惯的睡姿,他两手撑着腮帮望着苏倾池,“赵大哥,我睡不着,同你说会子话。”

白日在山洞睡了一会子,如今并不多困,苏倾池便笑了笑。

葛冰一双眼睛在暗中一闪一闪,“我听说总兵大人派承恩大哥去大金川了,冒着雨走的,单枪匹马,竟没个掩护,这不是送命么?”

苏倾池虽有些惊讶,却也只是一瞬,只略略点了头。

“我听说前边有一匹人去打探敌情,去了二十个人,最后竟没一个活着回来。”葛冰趴着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承恩大哥会怎么样。”

“你担心他?”

葛冰单手撑着腮,毫不否认,“当然,可惜我不是女子,不然我就嫁给他了。”

苏倾池笑笑,不置可否。

“只是他待人太冷淡了,他就从没正眼瞧过我。”葛冰撅了一会嘴,转头,眼眸中亮晶晶的,“哎,赵大哥,你同他都是从京城来的,以前就没见过么?还有,我听说京城很大,皇上就住在里边,你见过皇上没有啊?”

“皇上哪是那么容易见的。”苏倾池笑道。

“啊,真可惜。”葛冰说着,打了个呵欠,看样子是困了。

“那紫荆城是个什么样子?大不大?”

“很大。”

“我听说朝里的大臣都养戏子,是不是?”

“……不晓得。”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听不见动响了,葛冰趴在褥子上,歪头已经睡着了,鼻间发出有细微的呼吸声,听着像襁褓中的婴儿,棉柔、轻缓。

苏倾池望着营帐漆黑的顶,久久没有合眼。

次日一早,天气放晴,因为场地潮湿泥泞不堪,无法操兵,营中的士兵却未能得闲,上头说这几个月要严加训练,不能松懈,随时准备上阵杀敌,不能叫金川土兵再猖獗下去,于是连着几日在各营抽查训练情况。

那几日,苏倾池果然未见到商承恩,只是平日两人见面次数便不多,故而此时也未觉得什么。[更多精彩小说尽在书客居] ]

第六十四章:照料

“赵大哥,管队下令全体绿营兵绕山跑二十公里,这样会死人的。”葛冰哀嚎,仰身躺在床铺上,“让我死了吧。”

营帐外天还蒙蒙亮,在帐内隐约能听到营帐外鼓鼓的风声以及被吹得大声作响的篝火,自天气放晴那日起,总兵就传令下来,每日绿营兵的操练要加倍,务必在被朝廷调往金川增援八旗兵之前练出绿营兵的士气,决不能辜负朝廷的厚望。

苏倾池穿上黄布虎纹的营服,短衣窄袖,紧身袄裤,镶边背心,胸前背后皆有一补圈,圈内标明某省某队某营某兵,营服样式算不得好看,众人都是一个模样,一般人穿上免不得有些乡土气,但苏倾池穿上却总叫人眼前一亮,不管是将营服衬得挺而有型的体形,还是清俊的外貌。

莫怪有人说模样好,穿什么都好看。

苏倾池已穿戴整齐,在腿上裹上绑腿带,又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黑革撒带挂在腰间,撒带之内装有几支箭,闻言,苏倾池一笑,催道,“赶紧起来,外头已经吹号角了。”

葛冰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呵欠连天地半眯着眼睛摸着套上自己的营服。别说葛冰,同一个营里的士兵也都一个个困酣忪眼,这几天的训练强度比往日要大上许多,纵是个个五大三粗的硬汉,也未必吃得消。

葛冰坐在地上绑绑腿带,“赵大哥,你咋就不累呢。”

苏倾池笑笑,他怎会不累,只是进了这军营之后,他便渐渐适应了这样天未亮就起身,每日每夜的操练了,若不是这样,他倒要后悔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了。大约也只有这样,累得让他没有一点心力想别的,他才会觉着自己是活着的吧。

一声轻轻的叹息瞬间消散在营帐外冰冷的空气中,营外陆续聚集了不少士兵,呼啸的风吹散了绿营兵脸上的慵散,一个个在营内抱怨连天,出了营帐便是个个英武的绿营兵,雄赳赳、气昂昂,不见丝毫倦怠。

总兵亦穿戴整齐,站在营盘中央,命人给每个兵丁发了两个沙袋,绑在腿上,待一切准备妥当,一声令下,几十个营有序向营地后头进发。

耳边出了风声,便是自己的喘息和咚咚的心跳,没跑多久,双腿便如灌了铅,沉沉地拖着,葛冰在一旁已经开始扭动着肩膀,浑身不爽快了,苏倾池深吸一口气,吐了出来,“跟上,别落下了。”

葛冰苦着一张脸,“肩膀疼。”

苏倾池也知道,这军营里,随便挑一个兵丁出来,扒开领子,没一个肩膀上不是一片血肉模糊。

“忍着吧,五日之后便能休息了。”冷气灌进肺里,叫人嗓子发干,苏倾池的声音不免带了一丝沙哑。

葛冰也知道,便只能咬着牙,硬挺过去了。

整齐的脚步声,到后来就变得散乱,原本笔直的队伍,渐渐变得松散,体力好的,在前头苦熬,体力差的,在后头硬着头皮强撑,风从前头刮过来,吹在耳边的不是风声,而是阵阵呻吟,许多士兵已经撑不住了,脚步开始凌乱,身体也东摇西摆,有不少士兵头一晕,脚下一滑,就滚到一旁的矮草堆里去了,瘫软着身体,趴在野草堆里,只为得片刻喘息,没一会儿,倒下去的人更多了。

“起来——!”管队拿着旗子一喝,那些人哭丧着脸又爬起来,扶着膝盖重新加入自己的队伍中。

烈日下,汗水没个尽头地直往额上冒,身上湿了一层,干一层,再湿再干,一遍遍在脊背、胸前、腋下,裤腿上留下白色的汗渍。嗓子干裂得快要冒火了,体内的液体全部蒸发了,体力早已透支,五脏六腑全在叫嚣着。

咚——!咚——!咚——!

心跳缓慢而旷远,仿佛随时都会骤停,沉重的喘息也像是从远方传来一样,却是耳朵里除了心跳,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嗓子一阵阵发紧,窒息的感觉沉沉地压迫过来,叫人觉得,呼吸都是在透支生命。

“哥……我不行……了。”葛冰话还没说完,双腿一软,人已经往一旁倒去。

苏倾池伸手一抓,张了张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嗓子像是被撕裂一样地疼,想咽一口唾沫,却发觉完全不可能,身子一软,险些就陪葛冰一起栽下去了。

两人扶持着,拖着虚软的腿,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沼泽里,艰难地挪动。

耳边终于听到号角的时候,支撑着身体的力量骤失,两人一头栽倒在地。

浑浑噩噩回到营帐的时候,葛冰直接趴地上就睡,营帐里就没人能走到通铺边,地上零零散散地叠的全是人。

苏倾池亦在其中,他仰天躺在地上,看着营帐顶部,还没来得及笑,眼皮已沉沉地垂下了。

他真的一丝力气都没了。

噩梦一般的操练终于挨过了五天,整个军营几乎是在那一天沸腾起来了。

大约也知道士兵都累坏了,总兵大人终于仁慈了一把,这一天放行,允许一部分人出兵营,为军营添补一些物资。

那一部分人,指的是平时差操表现良好的少数士兵,葛冰自然不在其内,他平时惹事生非,挨过几次杖责,因此此次出营并没有他的份。

“赵大哥,好人儿,你就让我出去一次吧,求求你了。”葛冰搓着两手,哀求。

苏倾池但笑不语,转身整理自己的撒带,葛冰绕过来,抱着苏倾池的胳膊摇晃,“赵大哥~好不好~好不好啊~”

“赵苏阳。”有人掀帘子喊,正是管队。

“到。”

管队交给苏倾池一张单子,“这些是军营中缺的药品,这营中只有你懂,这事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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