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痴——尘色
尘色  发于:2013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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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长璧的异样,朝渊的躲避,隐晦的字眼,云白无法放下心中的疑虑。

朝渊却只是微微一笑,云淡风清地道:“你?不过是长璧看到你在我身旁,想起了雁苍,觉得我背叛了罢了。”

心口有点发闷,云白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话,却又觉得这能够解释得过去。

因为某个人而不惜与生死知交反目,到头来失去了挚友、失去了所爱的那个人后,却发现原来在对方心中,作为一切起源的那个人原来是可以被取代的。

虽然回过头来想,又会觉得很可笑。天地阴阳和合,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逆天而行、颠倒阴阳的。自己尚且没有勇气打破天规世俗的神君,也未免把他人看得太高了。

但是那种被背叛的心情,那种过去被玷污的心情,云白光是想象就觉得有些难过。

所以云白张了张口,终究没有把话说出来。

朝渊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话语

里有半分无奈:“长璧终年不下山,久不见人,连礼仪都生疏得紧,想法自然比常人要来得单纯。”

云白挑了挑眉,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局中人,与自己相比,朝渊这反应也实在平和得过分。

“你不生气么?”

“生气什么?”

云白被反问时愣了一下,随即才道:“那位神君如此误会你,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有再多的误会,也是因为在意。”朝渊笑了笑,看起来反而显得有点高兴。

云白都有些莫名奇妙了,不明白为什么被误会了朝渊反而那么高兴,却又觉得自己要被这高兴传染了,以至于他忍不住问:“因为雁苍而跟他反目,你后悔过么?”

朝渊的笑容淡了一分,对上了云白的眼,看了很久,才开口:“这个问题……”

“怎么?”云白总觉得朝渊的话里还有话。

朝渊一笑,别开了眼:“‘那时年少气盛,认定了雁苍最重要,就什么都顾不上。虽然后来深觉对长璧有愧,却已经没有机会补救了,只觉得可惜。’”

明明还是笑着,话里却有一分哀戚,云白完全没想过会在朝渊那儿听到这样的语气,这让他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好久,云白才不太自然地道:“还有机会的,你看那位神君昨天对你不是挺客气的么?”

朝渊看着他一脸的狼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笑得云白脸上挂不住了,他才微垂了眼,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云白不明白他摇头代表的是不可能、不必还是什么别的意思,却还是能察觉到藏在朝渊笑容里的黯然。

下意识地,他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抹去这个人笑容中的黯然,所以他脱口便道:“能……给我说说雁苍么?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朝渊挑了挑眉,云白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相比起跟长璧的友情,死去的雁苍似乎更是个禁忌的话题啊。

朝渊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拿看见什么特别有趣的事物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看,好久才向云白招了招手,拐了个弯,居然往竹舍后面走去。

云白莫名地跟了上去,见朝渊一路往竹舍后的山坡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往左右张望,好象在确认着什么,终于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是去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雁苍是怎样的人么?”

云白被朝渊的回答吓了一跳,越发摸不准朝渊究竟要干什么了。

朝渊也不多说,一直领着他往山坡上爬,走了大半天,才停在半山一处略开阔的平地上。

云白环视四周,除了一旁有几块奇怪的巨石,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却见朝渊已经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一时间心中警惕了起来。

朝渊却是习惯性地微微眯了眼笑起来:“这是与雁苍初见的地方。”

云白一愣。

朝渊向他招了招手,转身走到那几块巨石前,先是自己俯下身去看,半晌后才指着巨石一角道:“看,这是雁苍当年拿天雷术轰出来的痕迹……本是要轰我的。”

听着朝渊带笑的声音,云白莫名地就觉得有些生气了,只是一旦察觉,便又将他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掩饰地凑上前,往朝渊所指的地方看去。

巨石外表本已被风吹雨打磨得平整,而朝渊所指之处却还有着淡淡的裂痕,如果真如朝渊所说是多年前雁苍轰出来的,那当时这天雷术,可就真的狠了。

“那时年少,也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事跟长璧闹别扭,好多年没到这来,后来好不容易找着借口来讲和了,偷偷摸上来,却被当值守山的雁苍捉了个正着。

“他对长璧可是忠心得很,大概长璧叫他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突然发现有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摸上山,怕伤着了他家神君,就狠下毒手了。”

朝渊说着,声音里始终带着笑意,云白却突然觉得很难过。

那一定是很美好的过往吧,才会让这个人只要回忆起来就会想笑。

“你不会是……因为被天雷轰着了脑袋,就爱上了他吧?”

大概是也说不定哦。”朝渊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云白说不出话来了。

回眼看着巨石上的浅淡的痕迹,他却突然涌起了一抹微妙的冲动。他无法形容,却下意识地觉得好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物事,就在自己身旁,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需要他不惜一切地去守护。

他忍不住伸出手,抚上那道浅痕,这种冲动就更分明了。

那是……拼命想要守护着什么人的执念。是雁苍当年站在这里,面对朝渊时心中所持的执念么?

这种想法让云白觉得有些害怕。

朝渊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伸出了手,贴着他的指尖,同样抚上了巨石。

“之后就借口受伤留在了山上,雁苍是长璧跟前最了不起的仙使,平日待人很温和,只要不危及他家神君,他就会对你很友善。因为伤势是他造成的,他就格外地内疚,每天除了侍奉长璧,就……跑到我这来嘘寒问暖,无论怎么差使他,他都不会生气。”

“你真恶劣……”云白忍不住说了一句。

朝渊也不在意,笑了笑,承认道:“是啊。后来为了想看他生气的模样,就更加可着劲地欺负他,但没什么效果,只好换个法子,去欺负长璧。”

云白觉得自己在听到的一瞬间就能感受到雁苍当时的愤怒,然而这愤怒之外,是不是会有一丝矛盾呢?

如果一边是自小敬爱立誓要侍奉终生的神君,而另一边却是心生好感的人的话……

如同回应云白的揣度,朝渊的声音在旁边悠悠回荡:“那时雁苍大抵已经动了心,夹在中间矛盾得不得了,有时动手伤了人,回头就难过得紧。后来是……后来是我舍不得了,趁他难过,把他压在这巨石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话里又染上了笑意,云白听到朝渊的话时却如遭雷殛地抽回了手,茫然地看向朝渊。

朝渊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云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缩手,只是刚才那一瞬间……

“你说,我会不会……认识雁苍呢?”

朝渊似乎沉默了一会,才和声应道:“嗯?”

“我……”云白张口,潜意识却让他无法将内心深处的秘密坦白,最后他只是道,“听你说起,总觉得很熟悉。”

朝渊笑了:“雁苍已经死了很久了。”

“有多久?”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之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云白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一动。他总觉得,好象只要一动,就会触碰到极危险的东西一般。

终于他感觉到朝渊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头,云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觉得朝渊的声音温柔得让他想哭。

“好几千年了。三百年、五百年、三百年、三百年……六百年……一百

年……九百……”如同梦呓般话语到最后就轻得听不见了,云白只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贴上了自己的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

——后来是我舍不得了,趁他难过,把他压在这巨石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再回神时,属于朝渊的气息已经远离了,云白还是没有睁开眼,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冲动支使着他,以至于他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就已经问出来了:“朝渊……你还爱着雁苍么?”

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后,朝渊坚定得让人想落泪的话语:“爱,一定还深爱着。”

十一

从半山上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沉默,云白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强烈的不安让他焦躁不已。

当天夜里,云白做了梦。

梦中不知身在何处,却一直跌跌撞撞地追逐着一个人,心中的渴望浓得几乎满溢,每每要伸手触及,心就会无法遏制地悸动不已。

然而等他追近了,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唤,熟悉得叫人害怕。

云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犹自不规则地乱跳着。

雁苍。那一声轻唤,熟悉的声音叫的,是雁苍。

而那人回眸,他看到的却是自己的脸。

“做噩梦了?”

相似的声音响起,云白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朝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云白眨了眨眼,过了很久,才摇了摇头:“不是。”

梦中种种太过诡异,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撒了谎。

“辰时都快过了,长璧的封印似乎已经结开,我们该走了。”

云白又愣了一会,这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自己居然完全察觉不到这个人进来了?

朝渊微微一笑:“我看这天都大亮了,你居然还没起来,就想着进来看一眼,没想到你居然好梦正酣。”

云白张了张嘴,最后大概是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便只能默不作声掀了被子下床,迅速地整好衣衫:“好了。”

朝渊笑得越发灿烂了:“不急,还得先去跟长璧道声别。”

不知为何,一说到长璧,云白心中就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见朝渊已经安然地走出竹舍,他也只好握了握拳头,快步跟了上去。

重新回到长璧的住处,挂在门上的竹帘已经挂起,远远地就能从门口看到长璧端坐在屋内,面前几案上小炉煮茶,幽香袅袅。

两人还没靠近,他就先开了口:“站那就好了,别过来,脏了我的地方。”

云白一怔,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朝渊,却见朝渊脸上依旧是惯有的笑容,没有一丝不悦。

“本想着你是主人家,走之前好歹跟你道声别,但既然你嫌弃,那我们就此告辞了。”

“……等等。”长璧开口阻止,语气里似有三分不愿。

朝渊倒也只是嘴上说说,连步子都没有迈开,这时听到他的话,就微微地挑了挑眉:“嗯?”

长璧略转过身,正对着门口,目光便正正地对上了云白的双眼,云白心中一动,就听到他说:“既然已经有了灵识,如今这样……你也不在意?”

云白一怔,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抹不安,这让他话说出口时带上了分明的敌意:“在意什么?”

长璧皱了皱眉,最后

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转头看想朝渊:“好了你们可以滚了。”

“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云白冲上前一步,却别朝渊一手拉住。

云白下意识就要反抗,却听到朝渊已经开口道:“保重。”

长璧又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干脆不再看两人,云白僵立在原处,直到朝渊拉了拉他,他才迟疑着转过身来。

朝渊的笑容一如往昔:“走吧。”

云白咬了咬牙,被朝渊拉扯了两下,又看了长璧一眼,才终于迈开了脚步。

长璧的声音却又在这时响起:“下次再来,身边那个,就不要再带来了。”

朝渊紧了紧云白的手,敷衍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不代表会做,只是朝渊应得敷衍,长璧却也没有追究,就这样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他才收回了目光。

“雁苍……”

案上茶已浓,奉茶的人却已不在。

“阿白,阿白白——”

云白不是听不到朝渊的声音,只是他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搭理。

朝渊倒是心情很好,一路锲而不舍地叫着他的名字,跟玩似的。

最后是云白忍不住了,手一伸,锋利的爪子露了出来,在朝渊面前虚晃了一下。

朝渊却是一把抓了过去,仔细地打量起来:“这爪子看起来倒是肉多肥美,烤一烤想必味道不错……”

云白用力地把爪子抽了回去,瞬间又恢复成常人右手的模样。

“你是在……在意长璧说的话?”

云白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长璧最喜欢说些神叨叨的话了,他就是想让你老惦记着,让你不痛快,你若在意,就真的着他的道了。”

云白还是阴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朝渊轻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来,云白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朵小花,白色花瓣,红色花蕊,却是两旁路上开成一片的不知名野花。

“干什么?”警惕地看着那朵花,云白问。

朝渊微眯着眼笑得格外温和:“送给你。”

云白愣了愣,完全不明白朝渊的意图。

朝渊拉起他的手,将野花塞到他手里:“来,笑一个。”

云白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格外地排斥,以至于看向那野花的目光都显得有些阴沉。

朝渊的目光看起来却是如孩童一般纯然,让云白几乎无法直视,最后他只能艰难地别过了头:“我又不是姑娘家,别拿这种东西哄我。”

“虽然只是不知名的野花,但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因为最喜欢,所以送给你。”

——这是你最喜欢的花,给它起个名字吧?

——朝渊。

——嗯?

——叫朝渊……因为最喜欢……所以叫朝渊。

似曾相识的对话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云白呆

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阿白?”朝渊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忍不住叫了一声。

云白抬头,花了很大力气将目光聚到他的脸上,朝渊看起来有点担忧,看仔细一点,甚至还能看到眼中隐藏着的紧张。

最后云白只是摇了摇头,略带生硬地道:“谢谢。”

朝渊这才粲然一笑,没有再说话。

云白又重新低下了头,看着手中野花,白里缀着一点轻红,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喜爱。

是叫……“朝渊”么?

“说起来,再走半天大概就到了。”不知走了多久,朝渊突然开口。

云白吓了一跳,慌乱地将心思收拾起来:“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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