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一脸的不信：“篮子，你可一直都比我聪明，那些细粉……真的能做成这样的薄皮子？”

“这……咱们一块回来的，你都没看见少爷怎么做的，我又哪里能知道？也就是猜猜罢了，快吃快吃，吃过了你还要去给少爷挖地窖呢。”篮子将盘子并在小桌上放好，有些犹豫的抓起一片薄饼撕下一块吞进嘴里，酥香松软还颇有弹性的口感让她几乎都停不住口；再用竹签子串起一片牛肉咬了一大口，口中肉汁流溢半分肉腥味都没有，香辣美味，一时间胃口大开，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

竹子再老实这下子也坐不住了，伸手两片两片的抓过饼皮也与篮子争抢起来。无比饱足的享受了一顿，饭后休息了一下子，就自觉扛了工具往院子后头走，更加卖力的挖起地窖起来。

下午，肖起在屋里褪了外袍试袄子给小黑看，小黑头一回瞅见不长肉的肖起圆润了起来，除了表示这袄子衣襟袖口若能加上厚厚的皮草风毛会更好之外，大大的赞赏了篮子一回，让篮子受宠若惊且不提。

第63章：金银臊子

有竹子这么个壮劳力勤劳的赶工，地窖的工程进度比肖起预料的快多了，赶在秋季的尾巴上就顺利落成，竹子还颇费心思的采了石块儿回来，用剩余的墙灰膏子在地窖口子上砌了个四四方方的窖口，进山里劈了木板子专门做了个顶盖，拿石头牢牢的压稳了。

卖菜的生意看得出前景很是不错，肖起与两人大约商议过之后，决定下来每隔个两三回小集或是临到了大集，竹子和篮子就带上了银佩轮流牵着马匹装了山上多余的蔬菜赶集去，回程再采买一些家用。这一定，就从秋末直到整个冬季都未曾间断过，竟成了梵城著名的一项特色暂且不提。

当呼敖山腰上下起了第一场雪，就预示着以陀帕乌山脉为中轴的整片麒麟眷族领地正式进入到了冬季。无论春夏秋三季是如何度过的，严寒贫瘠的冬季在每一个部族每一座城镇都将上下两个阶级明显的分化了开；富裕的豪门望族自然汇总了一整年的收获来筹备即将来临的盛大年节，携着亲眷走亲访友赏梅品雪好不热闹；下层贫穷人家则要忍着寒风，靠着主子的恩典或是一家老小全年攒下来的屈指可数的铜子儿熬日子，期待着春天能够早一点到来。

不过山下的千家百态并不能影响到肖起和小黑幸福的小窝，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冬天太冷还是肖起的体质太差，还没挨到下雪肖起就早早的穿起了新棉袄，等到大雪果真下了起来，肖起几乎没把自己裹成个棉球，就是如此每天不到正午太阳把空气稍稍晒得暖和些，肖起也只能窝在棉被堆里不敢出门。虽然山腰上不知什么缘故积雪全不如往年那么厚重，只有轻薄的一层，但是雪溶解后与泥土泞成湿滑的泥巴也着实让肖起烦恼了一阵子。

每日的早餐也几乎停摆，大多都是肖起在头一天晚上就把第二天的早餐做熟，然后再交代给篮子第二天热一遍将就着吃了，中午出了太阳这才起床，抱着祭庙里进贡的白铜手炉，勉强口头指挥篮子做些厨前准备，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亲自出手；倒是把篮子教的有了五六厨艺来，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这一天，太阳难得太阳够赏脸，还不到正午就早早的拨开云层把空气晒得温暖了三分；肖起舒适的翻了个身，却发觉总是陪着自己同起同睡的小黑不知道上哪了去，莫名的就一下子再没了睡意，左右张望着坐了起来。内里穿着三层冬衣，再套上一件棉袄，最外头还裹了一件全紫貂皮缝制的长斗篷，肖起甚是费力的挑开新制的避风门帘走了下来：“篮子，在哪呢？”

“哎～来了来了，少爷您别着急。”肖起扫了一圈院子，没瞧见人，只好清脆的低喊了一嗓子。院子外正和竹子一起清扫路上薄薄一层积雪的篮子，手里还拎着把大扫帚就应了声一溜小跑着回到院里来。

“篮子，你看见小黑了么？”肖起双手缩在袖笼里凑近跟前呵了几口热气，接着指示到：“对了，你去牵头牛过来，我昨晚泡好了黄豆，你守着磨一桶子豆浆出来。我去鸡舍摸几个蛋来，今天中午给小黑做臊子豆花蒸蛋加菜。”

“早晨奴才倒是瞧见墨石殿下进山了，殿下并没有交待过什么话；不过家里有少爷在，想来到了午饭殿下一定也会赶回来的。”方才从门口走回来的竹子大咧咧的憨笑说到。小黑和肖起本来也就是不爱太计较一大堆规矩的，只要竹子篮子忠诚能干，别的也并不多要求，因而在这个院子里呆得久了，竹子和篮子都满满轻松开朗了不少。“对了，少爷，家里那两只角山羊估摸着这几日就快生崽了，等有了羊奶，是不是就可以做您说的那什么蛋糕了？”

“这顿还没吃上就在想下顿了，倒是我让你种的白油菜种子可都种好了？羊奶都没见着影儿呢，就想吃蛋糕了，可见你也是个吃货。”肖起微微一笑，摆手让篮子自去取黄豆磨豆浆了。

竹子用力拍了拍胸脯：“少爷您就放心吧，这东西奴才原也没少给贵族老爷们种过，等到开了春，一准绿油油长出一大片，您吃都吃不完。只是少爷恕奴才问一个，这野菜叶子，呃，就是您说的白油菜，等到开了春农部可多得是，田埂上、野地里都能采得到，您种这么一大片开春以后价钱可贱了。”

肖起扛着一身笨重的衣裳慢吞吞的走到鸡舍边上，从每回赶集都买上三两只到现在已经足有十好几只母鸡的鸡舍倾斜底板下拣出统共九个鸡蛋来，兜在衣摆上，回到从土灶已经升级搭建了四柱和顶棚的厨房里，取下一个小瓷盆，一个个的敲碎蛋壳倒进小盆里。一手托着小盆，一手捏着竹筷熟练的打起鸡蛋来。这才有空回答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竹子：“这白油菜直接吃固然是不错，可我要的是等到开了油菜花，结出来的菜籽，就是那些个种子，用来榨油呢。”

竹子对了鸡蛋唯一的理解就只有那种一年到头只有年节里才能吃上一回的白煮蛋，或者是有人家的媳妇生了小孩了才会发的红鸡蛋，他稀罕的看着一个个的鸡蛋最终在肖起手中被打成了均匀粘稠的浅黄色液体，然后撒进一点细盐，又添进适量的泉水，搁在长桌上。“榨油，菜还能弄出油来？少爷您说的真的是肉油那个油？”

“现在说了你也不信，等到我做出油来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肖起并没有解释太多，对于不知道的事情，说的再多也不如实际见上一回：“竹子，你去我楼板下头把前儿个你们买回来新鲜野猪肉切一块来，嗯，要瘦肉多一点的；然后上砧板细细的剁成臊子，我手冻得拿不住刀子了。”

“好咧～”竹子对与能够帮上忙很是高兴，抓了菜刀飞快的就切了肖起比划出来那么大的一块野猪肉回来，按肖起的嘱咐洗干净了，放到砧板上‘咚咚咚……’的跺了起来。

那头的篮子也已经磨好了豆浆，用木桶提进了小厨房来；肖起让篮子换用大铜锅将豆浆都煮起来，自己回到小楼取出一些石膏用小碗装了，走到管道下头接上些水，化出石膏水来，端回到厨房里等着豆浆煮开。

豆浆很快就煮开了，肖起让篮子将豆浆连着铜锅一块端离土灶放到桌上，再将浮沫都快速用勺子撇干净；自己上前用小勺舀了石膏水一点一点的滴进豆浆里，等到豆浆里出现了白色絮状开始凝结就立刻停手；热乎乎白嫩嫩的豆腐花就顺利出锅了。

竹子这厢猪肉臊子也已经剁好了，灶头换上大炒锅，锅里用一块肥肉抹一圈不必放油，然后下一些切碎的姜末，炒香后再下臊子，多加炒动使臊子肉受热均匀，等到肥肉里的油差不多都炒了出来，撒适量的盐，起锅。

最后洗干净锅加上水，锅中垫一层蒸屉，往先前打匀的鸡蛋内加入一小勺肉油，整盆垫在蒸屉上，盖盖蒸大约十至十五分钟，插一支竹筷确认蒸熟后起锅。

最后在桌上码上两三排的白瓷碗，用一支浅口近扁平的大铜勺薄薄的舀出豆花片和蒸蛋片，一片豆花一勺臊子，一片蒸蛋一勺臊子交叉叠加……数层之后，撒上一小撮芝麻和一小撮香菜；乳白色与浅黄色层层相叠，面上嫩绿的香菜末和白净的芝麻粒，看着醒目，闻着诱人，吃着么，就更是让人停不了嘴了。

肖起才刚刚用大方盘子端了整十碗的臊子豆花蒸蛋回屋放在桌上，一股黑色的急风席卷着就也跟着冲了进来，小黑埋头一口就连吃下去三碗，这才肯放缓了速度甩着尾巴跟肖起打招呼：‘好吃，真好吃～要是肖起不这么怕冷就更好了，这一入冬，我每天都至少要少吃一两顿你做的美味了。’

肖起淡笑着自己也捧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花蒸蛋，捻着小勺一点一点的吃着：“你可还没说，你这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是跑出门做什么去了？”

说到这里，小黑暂且停下了吃个不停的嘴，甩了甩长尾，用尾巴尖指向门外，骄傲的跟肖起邀功到：‘院里头那两大筐子看到了没？这山里每年到了秋末冬初时候的山楂果和栗子可好吃了，我专门给你一个个出树顶上挑出来的；你看，我对你可好了对吧？’

第64章：山楂栗子

“山楂和栗子？”肖起惊喜的叫了一声，随即就见一团毛绒绒的圆球从小楼上直直奔去了院子里，揭开了摆在地上两只大箩筐的盖子。

只见一个个毛绒绒黄绿色咧开口子的大栗子满满的摞了一整筐，喜人的很，“小黑，你怎么就知道我正想吃栗子了的？”还真别说，不论是煮的甜丝丝软糯糯的栗子肉；或者是将落叶扫成一堆，栗子壳都用小刀划一道小口子埋进落叶堆里点上火闷熟的喷香烤栗子；亦或是剥去硬壳伙着整鸡炖到软熟……啧啧，真是太久没吃了，想想都嘴馋呢。

至于山楂，一说起来山楂糕，山楂片，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更是立刻闪上心头，独独可惜这世道，还没有发明出蔗糖这一条呢……明年，至多等到明年，一定要把蔗糖熬出来！肖起偷偷握拳。

‘夏天的时候你在田里种了栗子后来不是能活么，前几日我看见你对着那枯树苗唉声叹气了好久，就知道你一定是想吃栗子了。’小黑站在楼板上头看着肖起开心的样子，得意的用眼角扫了跟竹子一人抱着一碗豆花蒸蛋大口喝的篮子：哼，谁说想要讨好人就得稀罕宝贝的，咱家肖起对那些虽说来者不拒，但是到底自己比这些后来的下人更了解肖起呢。

肖起对着跟前这些个山楂和栗子，脑中飞快的就翻出了一连串的菜谱来；只是想比起来，这些到是都不急的，暂且放一两日也没什么关系。倒是赶紧叫过方才吃了半饱的竹子来商量另一件心头事：“竹子，上回你下山我让打听会做肠衣的手艺人，你可问到了？”

竹子大力的点了下脑袋：“回少爷，这个已经问清楚了；原来您说的那种子肠衣猎部不少人都会做呢，只是他们都说是制出来做弓弦的……您真的要用来做吃的吗？”吃弓弦，真是……就算这原料是用羊肠子做的，可是想想也觉得很是稀罕。

肖起满不在乎的点头确认：“那你就今天下午趁着天气好就跑一趟下订单去吧，还有顺路把圈力那头母牛也带去配了，过三个月就能喝上牛奶了。只是这肠衣你跟他们说清楚，刮洗的时候一定得做的干干净净的，然后要用盐渍上一整日，再清洗晾干，一定不能有破洞呃……能用猪肠子的话就更好了。”

竹子正经的躬了身，答应下来：“是，少爷放心，奴才一字一句都记清楚了，一定跟猎部族民的那位店家说个清楚。”

肖起颌首：“行啦，看你的样子就还没吃饱，去吃东西吧，吃饱了再赶路去，现下天黑的早了，你带足银钱，晚上就在梵城暂住一夜，明儿个买半只猪，不要脏器，一块儿带回来吧。”

竹子点头，赶紧跑回厨房里，端着剩下的两碗豆花蒸蛋囫囵吞了，跟篮子支了两块碎银和一袋铜钱，牵上那头母牛，又在牛背上挂了一只空箩筐，往山下走了。

篮子颇有些眼力劲，见小黑也吃饱出了屋来，就赶忙躬身过去收拾了一桌子的空碗到水池清洗去了。小黑好奇的看着肖起捻出一颗大红山楂咬了一口，酸的皱脸。追问到：‘肖起，你要用猎部制弓弦的肠衣做什么好吃的？’

肖起搂着小黑鬃毛茂密的脖子搓揉了一阵，用竹竿叉了屋檐下用布袋子挂着的老面下来，准备发些面做晚饭：“在我家乡，每年到了年尾家家户户就都要开始做腊肉香肠了，所以，眼看着都下雪了，我们家里还什么都没做，有些不习惯。”

‘唔……我们这里到了年尾上，因为冬季天冷了收获也少了，所以大家就有很多的空闲来筹备开年时候的年祭，反而正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肖起，你的家乡呢？’小黑倒是见过祭庙里许多干活的下人冬天手上生冻疮的，因而硬是咬住肖起的衣袖拉到自己背上坐着，背着肖起回了榻上，不让肖起去沾那凉水揉面：‘上回蒸果肉花卷的时候你不是教过篮子揉面团么，呆会儿让她去揉；咱两说说话。’

说完，也不等肖起答应，就一声低嚎引了篮子过来。篮子刚到门口礼都没来得及行呢，一小块裹着棉布口袋的老面就被扔了出来，紧跟着的是肖起偷笑的细微动响和小黑高高在上的心语：‘入了冬你人也懒了嗯？还能等着肖起做饭伺候你不成，自去把面揉了发好，晚上肖起要用。’

“是，殿下。”篮子真是百口莫辩，在山里吃得好用的好，连自己和竹子的一身衣料那都是肖起从罗部上等贡品中赐给自己穿用的，活计说起来冗杂了一些，却并没有特别粗重的，她可打从心底都没有过‘偷懒’这个词。肖起那确实是闲不住自己喜欢做的，若不是气候极不适应，想要跟肖起抢活做还得挨骂呢，好在小黑也就这么一说而已，若是真为了这个怪罪篮子，那也是够冤的了。

第65章：话说当年

说归说，肖起到底还是出来交代了篮子一番，用七成的甜麦面粉混上三成玉米粉，并一小撮盐，加入老面揉出筋道，用浸湿再绞干的棉布盖在盆子内发酵备用。见篮子认真听完都记下了，这才返回到垫了五层厚褥子软乎乎的床上，与小黑并排躺下来。

‘你就不能专心陪我吗……’小黑酸酸的埋怨着，抬了前腿搭到肖起的身上。

肖起眨巴下眼睛，不解的回到：“我这不是担心篮子没弄好，你到了晚饭又嫌弃不肯吃么？好啦，你想聊什么，过年呃……你们是叫年祭是吧？”

‘嗯，我们说的年祭最初其实就是到了年底年初交割时，奴隶主清点全年收成，平民给城主缴纳年税，各部贵族向祭庙上供的时节；得了进账，主子当然也要给勤恳的下人发些赏赐的，所以年关的时候大多还算是欢欣热闹的。久而久之，年关也就成了固定的节庆，在我知道的眷族里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总归得要热闹一回的；肖起，你们那个过年又是什么样的？’原因暂且不去追究，小黑和肖起也都算得上是背井离乡了，小黑自己从来不知道伤感是个什么东西，因而全无顾忌了问起了肖起的事。

肖起歪着脑袋思考了半晌，慢吞吞的也讲起了自己记忆中过年的模样：“在我家乡，把从旧年到新年称作过年，小时候在乡下……”

‘乡下是什么地方？’小黑好奇的插话。

肖起微愕，随即解释到：“就是类似城外的田地农庄，那会我跟着爷爷奶奶住。”

‘难怪肖起你什么都会做啊，小时候很辛苦吧？’在小黑看来，农庄里干农活的当然不会是乡绅富豪，只能是穷人家的孩子，心疼的很：‘没关系，今后我会对你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