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犹豫着，慢慢走过去，伸手想扳过母亲的肩，却被她惊觉的一巴掌挥开。

“杨波，能不能请你离开这个家！”母亲喘着粗气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小月了！你要是有气就出在我身上！不要再这

样害他了！”

“妈，我……”我想跟她解释，想跟她说我喜欢朱恩月，也想跟她说我今天早上就坐火车离开，可是却被母亲的痛哭声打断了。

“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妈，我也可以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要是想去找你那个没人性的爹，我绝对不留你！”母亲看着我，那是我

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充满了痛恨、愤怒和悲伤，“我知道你恨我骗了你，你有怨气，可以打我骂我，你干嘛要对小月做那种事！

你想让我痛苦，干嘛要这样对我儿子！他有什么错，要让你这样害他！他有什么错要让你这样羞辱他！杨波，你心好狠啊……”

母亲是无法理解和接受同性恋的，同样，她也是不会理解和接受我的想法的，她只是觉得我这样做是对自己被她隐瞒了身世而怀

恨在心，而借机报复，用朱恩月，她的亲身儿子来让她感到痛苦。反正我也是即将与这个家脱离关系的人，被人误解，或说以后

被人唾骂，我都不在乎，只是在走之前不能让母亲高高兴兴，却让她这么绝望，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妈，我走了……”母亲没有看我，但我还是朝她深深鞠了一躬。虽然我不是你亲生儿子，但我知道，你一直很爱我。

回到卧室，朱恩月还在熟睡，我小心翼翼的从床下拉出行李，把里面的东西又清点了一遍。一切就绪后，我提着行李轻轻走到门

边，回身看了眼床上的朱恩月，这种时刻我是不是该飞奔过去抱住他，对着他痛哭一场？我笑着摇了摇头，小月，哥走了，我在

心里默默说道，便转身出了房门，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我生活了22年的地方。

坐在去火车站的出租车上，看着这个还处于沉睡中的城市，两边的景致向后滑去，收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略带忧伤的歌曲，突然

觉得眼睛有些酸疼，再望向窗外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时间让痛苦不停都沉淀

怀念让真的心情再浮现

我有太多感觉

必需再见一面

不能好聚好散的爱

会让心终结

我有时候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朱恩月的呢？他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呢？也许是很久以前，也许是近段时间的某个

刹那，但那已经不可考了。又有人说，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毫无道理，当你喜欢上的时候，才会发觉原来这就是喜欢啊！但是我明

白，为什么我会急于和杜小川撇清关系，为什么我会害怕朱恩月对我冷漠，为什么我会在意他和别的女生的事，为什么我对他刻

薄的话语而恼怒，为什么我会接受他的亲吻——都是因为我爱他，我也希望他能在意我，不要厌恶我，能更加的理解我。以前，

我总是把这种感情执著于我对他的兄弟之情，可当我发觉自己的视线已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自己的心情随着他的而改变时，我就

知道自己一直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这样的感情并不只是单纯的亲情；另一个是，这种不单纯的，一厢情愿的感情只会让自己

痛苦，只会让朱恩月难堪，对他，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离别不代表我们以前

谎言有些时候也许是体贴

你用泪光

回应我的真诚谅解

阴天我们都有艳阳天

我不是圣人，我也很自私，会选择离开，选择隐瞒，是因为，这样对谁都好。

你是心中的花园

经常开玫瑰

偶而飘落叶

爱在心中的花园

种满想念

留住一个季节

纪念我曾勇敢

满身伤痛扬起笑脸

安静地站在幸福前

……

上午九点整，我和汤珏坐上火车离开了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出站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朱恩月的电话，我犹豫着，最终还是接起了

电话。

“哥！你在哪里！”朱恩月在电话那边大喊着，“你快告诉我你人在哪里！”

“小月，我走了……你不用担心，哥跟以前一样，到外地去打工。”我强笑着说出这话，看到汤珏在我身边叹了口气。

“谁允许你去打工的！谁准你去打工的！”朱恩月在电话那边嘶叫着，声音哽咽，“你给我回来！”

我在电话这边咬着唇，我无法跟朱恩月说，回来已经不可能了；我也无法给他承诺说，以后一定会回去。现在的我，说不出一个

字。

“……哥，你太自私了……”朱恩月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只知道我对你态度不好……要是这样，你昨天为什么要和我做那种事

……”

我心里一惊，原以为他会对昨晚的事闭口不提，现在反倒用那事来质问我，同样的，我根本就找不到理由辩驳。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在那里自以为是的乱猜测……”不知道是因为信号不好，还是朱恩月太过激动，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

了，“你……说我……你……”

朱恩月的话语突然中止了，手机里没有任何声音。火车钻进了隧道，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没信号了吧？”汤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我点了点头。

“待会儿出了隧道再给他打过去。”

“不用了……”我摸上关机键，按了下去，“该说的，都说了……”

火车在驶出隧道后，眼前呈现出一片刺眼的白光，我用手蒙住眼睛，那一刻，我哭了。

“喂？你好？”我接起厨房的分机，用头和肩膀夹住。

“杨波，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汤珏气喘吁吁的声音。

“哎，是谁跟我说今天想吃酸菜鱼的，害得我去买了一堆菜！”我停止了切菜的动作，气得直翻白眼，“本来我每天都累得半死

，回来还要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倒好，一个电话说不回来就不回来！那我鱼都煮上了，这么一锅谁吃啊！”

“我出去吃饭还不是为了办公嘛！”汤珏无奈的说道，“你就分出来点儿送给邻居吧，剩下的我明天吃！”

“你给别人谁要啊！你当这都什么年代啦！”我在这边没好气地说道，“我跟你说……”

“好了，车来了，晚上回来再说啊！”“啪”那边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切！”我把电话也狠命一挂，做饭的心情全给毁了。

自从和汤珏离开家到这个有些偏远的城市来，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人生地不熟，但由于是两个人，相互间

也算是有个依靠，所以很快就跟上了这里的生活步调。汤珏这人做事认真，又勤奋好学，很快在工作上就能独挡一面了，也很得

部门领导的赏识，可以说他的仕途还是很坦荡的，而且据他自己说，再过三个月，他大概就能升到主任的位置了。我在这边起先

也是打些零工，不过后来就找到了一家工厂而且成了里面的正式员工。也许是年龄开始变大，也许是经历了太多，我比原来变得

稳重了许多，业余时间自己会钻研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也会请教老的技工多学些技能。去年我就拿到了一个技术资格证书，今年

年初就马上被调到了技术部门，虽然体力活下降了，不过脑力活儿却比原来增加了许多，但现在对技术方面驾轻就熟的我还是很

满意自己的这份工作。

在我和汤珏的工作都稳定下来后，我们就攒钱买了如今的这套房子。虽说是联合买的，但大部分钱都是他出的，还有一小部分是

向他家里借的。汤珏他家本来就不同意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如今又要在这儿买房子，更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汤珏却执意要

买，为此他还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因为汤珏家就他这一个宝贝儿子，他父母见此后汤珏两个月没往家里打电话，心里又不放心，

最后才不得不借了钱让他买了房子，现在我们两人就住在这装修简易却很舒适的房子里。虽说是同居，而且他也知道我的与众不

同，不过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也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如果非要确定一个关系的话，那我算是他的保姆吧！洗衣、做饭，凡是

我会做的基本都被我包揽了，对于汤珏这样一个从小到大不愁吃不愁穿的少爷，实在是不敢奢望他能在家务事上做些什么，他只

要不帮倒忙就是万幸了。

正坐在餐桌前一个人奋力的吃着酸菜鱼，电话又响了起来。因为刚才的事心里还窝着火，所以我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对着里面就

是一通狂轰滥炸。

“杨波？是杨波吗？”好半天那边才出现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

为什么这么耳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我疑惑了，拿着听筒没有吭声。

我听到那边沉重的呼吸声：“杨波，是，是我啊……是妈妈啊……”她在说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

五年没有回去过，五年没有和那边的任何人联系，我想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消失，我这样不起眼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别人遗忘。可

是如今，我却在无人知道我联系地址的情况下收到了母亲的电话，我该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应答她？

“杨波，今年过年回来吗？”声音虽然苍老了可依然那么温和，只是她再不会呼唤我的小名。

“可能回不去吧……”很长时间没与母亲说话，一开口竟觉得很不自然。

“那个，小月身体不太好，你回来看下他好吗？”当母亲说出那个被我深埋多年的名字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本以为在这几

年的时间里我已将他的一切淡忘，可是谈及他的时候，为什么所有的记忆又都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他怎么样了。”我从母亲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为难。

“他……半年前被检查出来得了白血病，好像是遗传的……”母亲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跟着颤抖了，“不肯好好吃药，又不愿

住院治疗……我怕他这样下去……杨波，求求你回来劝劝他，我求求你帮帮忙吧……”

挂了电话，心里的感觉莫名的复杂，朱恩月，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晚上窝在被子里，觉得一条冰凉的腿伸了进来，我伸手摸索着拉开床头灯，见汤珏正往我被子里钻。

“干什么呢！”我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

汤珏一脸苦相的爬起来，委屈的说：“这大冬天的，你让我先暖和一下不行啊！”

我抬头看了眼挂钟，已经一点了，这家伙估计也是忙到现在才回来。“不行！滚回你自己床上去！”想到那一锅酸菜鱼我心里就

来气。

“切！真没人情味儿……”汤珏慢悠悠站起身，极不情愿的走向他的房间。

“哎，你等一下，有个事儿要问你。”我因为今天母亲电话的事情也一直没睡着，“你过来……”我扯了下被子，示意让他进来

。

汤珏像只老鼠似的，“滋溜”一下就蹿到了我被子里，外加还感动得看着我：“就知道你不忍心。”

“我下面问你的事儿，你要老实回答我。”我瞪了他一眼，“不然……”

“什，什么呀！”汤珏看着我的表情缩了缩头。

“是不是你把我的联系地址告诉的我妈。”看着他难堪的眼神我就知道，“罪魁祸首”一定是这家伙。

汤珏长叹口气：“我去年回家过年嘛，想着你都这么长时间不跟家里联系了，你家里人应该还是挺惦记你的。后来，我就去了你

家，然后把你这边的电话留下了。知道你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但总归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不能说断就断了吧……”

我原来叮嘱过汤珏，他回家过年绝对不要把我的地址告诉我家里人，但我知道，他这样做也是为我好，而且我就算嘴上说着不要

，其实心里还是很想的。

“今天我妈打电话来了，跟我说朱恩月得了白血病，你说我该不该回去看他……”我一晚上都在为这事儿烦恼。

“啊，不是吧……”汤珏也很吃了一惊，“那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回去？”我转头反问他。

“你别问我啊！”汤珏急了，“你自己想不想啊！”

“那我，回去看看也好吧……”

两天后我就回到了原来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城市，不过五年时间足以改变一座城市，原来的一些市井小巷，矮楼平房早都被拆迁了

，取而代之的是宽广的马路和林立的高楼。但是我住的那个大院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我爬上五楼的家，从裤兜里摸出了家门钥

匙，很难想象，这五年里我居然还一直留着这把钥匙；也很难想象，我离开的时候居然把它带走了。

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在店里，而朱恩月也应该去上班了。环顾四周，房子还是与原来一样，没有再装修，也没有换家具，甚至连屋

内的气味都与原来一样。当我由客厅移向厨房时，看到朱恩月倒在地上，身旁满是玻璃杯的碎片。

我丢下手上的行李袋就冲了过去，在扶起他的一刹，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哥……”他急促的呼吸着，脸上浮现出笑容，“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架起他，把他送到了卧室，让他靠在床上。看着他消瘦的脸，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哥，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啊，我好想你……”他一刻不停地盯着我的脸，那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憔悴。

“小月，我回来了。”我抚上他额前的碎发，“哥回来看你了……”

“哥，你是不是又要走！”朱恩月猛地紧紧抓住我，“你别走！不准走！”

“我……”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因为我答应过母亲，只是回来劝他接受治疗的，“小月，你为什么不好好接受治疗，这样下

去对你的病……”

“我不需要你可怜。”朱恩月打断我，“我不是要你来可怜我才不接受治疗，我是想要你回来，哪里都别去！”

“小月，你不明白，我留下来对你没好处。”我何尝不想跟他在一起，可我已经坚持了五年，这五年里我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

，不要回头，不要再去骚扰那个家，不要害了朱恩月。

“你当我是什么！你以为我不懂！”朱恩月扳开我，颤巍巍的走下床，在书桌上翻找着，然后将他的手机递到我跟前，“草稿箱

里的第一条邮件。”

我疑惑的接过手机，翻出了他说的那条信息——那条五年前就该发出的信息，当时因为信号中断而没说出的话，全部都在这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