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麟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然后将手心盖在抓着他的手背上,默默的感受着想念已久的希尔修的体温。
“冷静一些,否则,你体内的药物会让你陷入暴走。”他安抚着,却让希尔修显得震惊。
“你也在监视我?什么药物?这也是你的计谋之一?哼,真可怕,这样善意的面孔,到底安着什么心!”
“是吗,你认为是我做的?没有关系。我会替你将药物消除,庆幸的是还没有第三次暴走,否则你会控制不住自己,肆意屠杀。”希尔麟笑了笑,盖在弟弟手背上的手突然伸向对方的胸口,在那起伏的地方猛然一掌拍下,立时就见一道蓝光闪过,之后便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平静。
这一掌并不沉重,希尔修甚至没感觉到有人击打了他的胸口,只觉一股热流在体内窜动,身体忽然变得轻盈,他稍显惊讶,却在下一秒扭曲了面孔,揪着希尔麟的手不断收紧。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男人……最好不要再接近,那所学校,比你想象中的更危险。修,我想你,我想回到从前的日子,现在我是王,我可以让你自由自在的在城堡中生活,你……”
“咔”
突然传来的低沉声响令希尔麟蹙紧眉头,那是希尔修的大拇指刺入他胸膛的声音,像捅破了一层纸片,窟窿里慢慢溢出鲜红的血液,钻心的痛楚由那一点散发,袭遍全身,他顿时如同雕塑般屹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得像一个死人。
“你的目的,只是来炫耀自己的身份和权力,现在的王?在我心里,王只有父亲一个,而你,永远只是一个叛徒,一个让我痛苦的叛徒!”希尔修彻底变了神色,愤怒令他扭曲的脸孔变得难堪,纠结着的眉眼似要挤到一块,深深褶皱的眉头里,满是无尽的嫌恶及怨恨。
他痛恨他,痛恨!而他,却把杀死父亲的事看得如此清淡,甚至在他面前骄傲的说他是王。
“像你这种叛徒,永远只能孤身一人,永远!”深深诅咒,即便是血脉相连,也无法让他消退哪怕一丝的仇恨,不能容忍的背叛,最亲密的人的背叛。
说着,希尔修将手指更为嵌入几分,血似泉涌,染得他满指鲜红。
岂料,希尔麟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尽管嘴角的血线在膨胀,口腔中的腥味渐浓,他却保持着冷静而温柔的模样,看着希尔修,用他最深的情感凝望着这个已经无法挽回的人,嘶哑着说:
“我早就知道,这样的选择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只是想来确认,修,你过得自由吗?快乐吗?”
“啊~托你这个叛徒的福,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自由,但是,因为你丑陋的心,让我过得不快乐,你的行为让我觉得恶心,从小到大,那个优雅成熟的男人原来是一只恶魔,哈哈……哈哈……”希尔修失控的大笑,干涩而僵硬的笑声在大厅回荡,长长的,久久的,似是嘲笑,却又让人心疼。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如此放声大笑过后,竟让悲伤填满了心脏,往日的点点滴滴不断涌现,记忆从未如此强大过,连同以前不记得的事,都在这一刻惊现,希尔麟,那样保护他,替他挡下所有接近他的危险;那样温柔的笑着看他,替他画出世界上最完美的画像;那样放纵的溺爱,甚至连父亲都比不上的细致的呵护,全都在这一刻历历在目。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这么在意王位,为什么要杀死父亲,为什么现在还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接受,不允许!我恨你,可是我却无法让自己痛快的杀掉你,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痛苦,时时刻刻想到你,想到你把父亲……你……可恶,你会把我逼疯,你听到了吗,你会把我逼疯!”
本来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却在这样露骨的表态中渐渐变得脆弱,那不堪一击的感情线,终在久日的忍耐后崩断,希尔修不愿松开这个可恨的男人,却将自己的头埋在他胸前,长期压抑的脆弱在这熟悉的安全港湾里崩溃,第一次,他低声哭泣。
像个受委屈的孩童,在希尔麟胸口抽搐着自己的肩,紧紧抓着那像是救命草一般的长袍,将五年来的痛苦全数发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恨这个男人,同时,又是真的依恋着他,被最亲密的人背叛,撕心裂肺般的痛,然而,重回他的怀抱,却会感受到曾经那份美好。这样的美好,让他陷入残忍的旋涡,无法自拔,亦无法脱身。
希尔麟万万没想到希尔修会哭泣,他有些僵硬的伸出手,轻拍着他的肩,笑容褪去,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忧伤。
“修,你说,是被人背叛的人痛苦,还是背叛了人的人痛苦……”他没有看他,迷离的眼神盯着的,仿佛是另一个空间,有着他们回忆的空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修,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不会怪你,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快乐,我会回来的,所以,你今后要做的,只是快乐的生活。修,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弟弟,知道吗?”
声音飘渺得如同梦境,希尔修感觉到那双温暖的手正捂着他的耳朵,手心的温度传遍全身,颤抖中,他似是察觉到什么,想要抬头,却被希尔麟抱住了脑袋。
与此同时,只见希尔麟惨淡的笑着,眼眸亮红,紧紧抱着希尔修脑袋的手,轻快的在他后脑勺上画着符咒,片刻,只听见他机械的念出两个字:“封,印。”
顿时,红光乍泄,耀眼的光芒刺痛他的双眼,待红光褪去,碧目重现,却见那清澈如玉的翡翠中,滴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就在这时,艾曼突然出现,她蹲身抱住昏迷的希尔修,难过的看了一眼希尔麟。
“麟儿,你这么做是何苦……”
希尔麟放开怀中的人儿,轻轻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微笑不曾褪去,却已不再存有意味,抚摸着那张苍白嫩滑的脸,他低声呢喃:
“不这样做,会让我失去夺下王座的唯一意义,会让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说着,他起身转身欲走,尔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迈出脚步又收了回来,他侧头看了艾曼一眼,表情冷漠起来。
“我踏出这间屋子后,你听到的任何动静都不要理会,只需要照顾他就好。”
“怎么能……麟儿,藏在周围的猎人,可不止一个。”
“我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这是……命令。”
说完,他走向大门,手刚握上门柄,停顿了,身体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像是同自己作着思想斗争,没一会儿,他还是回了头,看着发出细微呻吟的希尔修从艾曼怀里抬起头来,深邃的黑瞳正凝望着他,那里面,俨然没了情感。
“你……是谁?”这是希尔修回神的第一句话,也是希尔麟意料之中的话,纵使心如刀割,他依然露出最温暖的笑容,看着这个已经失去的亲人,回答道:
“一个烦人的推销商。”
第三十三章:孤战
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希尔麟已经关上了大门,他没有再回头,因为他知道,一旦回头,迎来的会是无尽的悔意,所以他高昂着头,看着清澈的蓝天,让阳光在他眸子里播下金色的种子,让那仿佛又要溢出的水珠缩回了瞳孔里。
片刻,他收起这份忧伤,看着前方十来米处的铁门,略显冷漠的说了一句:“尤里,这是你第几次违抗我的命令了?”
话音落下,一个纤细的人影闪现,出现在他身旁的男人单跪在地,一手握着腰间细剑,另手捂着胸口,金色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抢眼,苍白的肌肤如透明的蝶翅,耳垂上银制的吊环更是让这个男人显得精致,他轻轻闭上紫瞳,在希尔麟面前恭敬的颔首。
“王,原谅我无法眼睁睁的看您走进猎人圈套。”十分温柔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然,当他抬起头仰望,一眼便见着希尔麟胸前滴血的伤口,面部不自然的扭曲起来,剑眉一拧,手中的剑豁然出鞘,“那个无礼的家伙,竟然伤了您!”
说着,他不顾一切想要冲入面前的房子,似乎是想将剑刺入伤了希尔麟的人的胸膛,却在起身的同时被人抓住了手臂,希尔麟霜冷着面孔,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风从两人身旁经过,撩起了希尔麟的长发,却没有动摇他眼中的犀利,不一会儿,尤里无奈的将剑送回剑鞘,重新单跪在地,像是在忏悔刚才的冲动,手却握成拳,久久不见松开。
“王。”他咬着唇,露出锋利的獠牙,看着地面的目光如视仇敌,“恕我直言,他不值得王您这样对待,您整日为他叹息,他却……”
“够了。”希尔麟打断他,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尤里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是,王。我是历代保护吸血鬼王的尤里族长子,是您的贴身护卫,绝对服从王的命令。”尤里禹轻描淡写的带过,眼中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无奈。
“这样就好,退下,不许你介入我的战斗。”
“可是……”
“退下!”希尔麟命令着,边向前走,边用手将胸前的发丝撩到肩后,风荡漾,青丝飘动,尤里禹却在绝对不可违抗的威严中,第一次看到了那样冷冽的笑容,以及那双充满杀意的瞳孔。
希尔麟不再理会身后的护卫,猛然挥手,四周筑起水雾般的墙壁,一个牢固的结界顿时显现,周身的建筑如同水底之物,泛起层层涟漪,只见他优雅的将右侧的发丝别在耳后,尔后轻蔑的说: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我现在就来送你们上路。”
看似莫名其妙的对着空气说话,却在话音落下之际,几个黑影从四面八方跃下,齐齐站在距他十步之地,来人个个面无表情,手中握着身份象征的幻灭,而站在中间的高个男人,就是打伤希尔修的猎人——带着阳炎幻灭的聂录晨!
“不愧是现在的吸血鬼界的王,好魄力。”
带有嘲笑意味口吻的声音传来,希尔麟微昂着头,看向半空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不以为然的冷笑着说:
“就这么不敢现身吗?聂家最没用的三儿子。”他顿了顿,低头轻笑,左手轻盈的撩起脸侧的发丝,将其别在耳后,继而说道,“不,不应该这么说,至少,你创造了幻灭。”
“放声笑吧,你只有现在还有这份力气,希尔麟,你果然自大妄为,明知这是陷阱,还只身赴会,你以为凭你那点能力能赢过我手下八名大将?”空中传来的声音隐藏着愤怒,显然被希尔麟的挑衅激怒。
“八人?你大概搞错了,我的敌人只有一个,伤了修的人,也就是你,聂录晨。这个药物,是你们最新的武器吧?”希尔麟低头望向中央的猎人,接着摊开手心,那粒从希尔修家中的墙壁上发现的粉红颗粒出现在他手中,只给对方瞄了一眼,下一秒他便将其揉得粉碎,在空气中化作尘埃散去,“引发力量暴走、导致敌人失去原有战力,真该表扬你的大脑,没用的聂家三子,你不杀修,不就是想引我现身么,现在我来了,来,快攻过来。”
“哦?还真是自信满满,你别忘了,就算你能从这里逃脱,你弟弟也逃不掉,他早就被盯上了,除非死亡,否则永远别想跑出那个男人的手心。”
“他,修……他是不会逃的,所以我将他体内的血统封印,你如果还想利用他,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希尔麟淡淡的说着,提到封印一事,眼神便冷漠起来,他撇过头,漫不经心的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苦笑一声,接着说道,“给你们一点忠告,我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你们几个,会死的。”
一席话下,八个猎人被挑起无尽怒火,区区一个吸血鬼,竟如此狂妄,更何况是面对八个持有幻灭的精英猎人,无论如何,尊严都不允许这样被侮辱,眨眼间,便见八人变了手中幻灭的形态,齐齐飞身攻向孤战的王,既是王,实力不容小觑,八人深知不可久战,第一次进攻便使出各自的拿手绝活,一时间,结界里轰声阵阵,光芒万丈,深浅不一的冲击波将空气染得五光十色,最后只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响,结界陡然崩塌。
——
房间里,白薇刚将虚弱的白瞳扶上床,就见他疑惑的望向窗外,深锁的眉宇间,仿佛打着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瞳,怎么了吗?”她轻声问。
“不知道,总觉得,好象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白瞳含糊的答着,然后倒在床上闭上眼,“算了,明天去学校看看。”
“什么?为什么?瞳,那里很危险。”
“我要去问问楚辞,或许他能给我答案,聂录晨上次想去的地方应该是他的办公室,他们一定认识。”
“你打算怎么做?”
“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贵族吸血鬼,聂家没必要这样故弄玄虚。”
短短几句话,白薇听得心惊胆战,亦是痛苦不已,她知道希尔麟将他的纯种血液封印,那样做,会使他失去往日的记忆,本该空白的记忆,本该如同木偶的白瞳,似乎被植入了某种新观念,这仅仅是她的猜测,可她只用一句话,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瞳,你记得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吗?”她问。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雷利姆,是百年前被王废弃的纯血统贵族之一,对吧?这不是很奇怪吗,一百年都没事,现在突然说要消灭我们,莫名其妙。”
“瞳……”
……
第三十四章:异常
夜幕降临的时候,赖哲浩推开家中大门,房子里昏暗一片,他打开灯,立刻发现呆楞的坐在椅子上的白薇。
白薇的气色不太好,脸色很苍白,加上皱成八字的眉,让那份忧愁更露骨。赖哲浩敲响她面前的桌,她才受惊的睁大眼,与之目光交接后突然站起身来。
“哲浩,你回来啦,我现在就去做饭。”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慌忙说完便奔向厨房。
赖哲浩看着她的背影,回了一计微笑,却也显露着敷衍,实际上他的表情并不比白薇强到哪去,甚至可以说更为凝重,就是不知这样的他又为哪般。
他没有在客厅停留,径直走上阶梯,在二楼楼口处又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朝白瞳的房间望了一眼,接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白瞳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不想见我?”
他回头,看着仍然有些虚弱的白瞳,没有笑容。
“不,我想你。”他答道,顺势走向白瞳,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那丝光亮,透着莫名的意味。在门前,他轻轻抱住白瞳,在对方想揽住他的腰时,他又推开了他。
“我给你上药。”
说着,他拉着白瞳的手走进房间,取过医药箱,麻利的将所需要的物品摆放好,抓过白瞳受伤的手臂,埋头擦起药来。
看着这样的赖哲浩,白瞳疑惑的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的伤口,他另手勾住赖哲浩的下巴,低声说:
“你在烦恼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赖哲浩答得很快,他没有看着白瞳的眼,而是垂着眼帘盯着那块已经结疤的伤口,专心的用手中的棉签擦拭,直到白瞳的嘴唇擦过脸颊,他才挑起眼,停了手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