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七正好走出来，听到邹阳这话，脚步顿了顿，走过来随意看了一眼北季，淡笑说道：“北兄怎的不喝口茶，不是渴吗？”

“是啊！北兄莫非不爱喝？”邹阳跟着说道。

“不不！”北季心中暗骂自己怎的昏了头就跟着这人来了这里，如今可好

，眼前两人，瘦弱的倒是没什么功夫，可那高大点的功夫却是不低的。想到这里，他颇有些郁闷，万分痛恨起自己那见了美人便走不动道的性子。在两人的目光中，北季无奈地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果真不是什么好茶，味道并不甘醇，却也没有太难喝。他将茶水含在口中，不敢吞下去。

邹阳是何等人物，阅人无数，若是连这么个小把戏都瞧不出来，那么多年的江湖便白混了。于是勾起了笑容，这笑容让北季又是看得痴了。北季这人，虽是皇家子弟，却对权利金钱并没有多么热爱，他更爱的，倒是那些个美人，因此自他十四岁以来，便时常混迹于勾栏院南风馆这些个地方。见了美人，那是比见了父母都要兴奋上几分。如今在邹阳面前，他还能留得几分理智，已是不易的了。

“ 不知北公子怎的会来这里？”邹阳笑着问道。

北季微笑，却不答话，邹阳似乎有些惊讶，问道：“北公子怎了？”

北季摇头。

“那北公子为何不言语，”邹阳问道。

“嗯……”北季有些头疼，他这人，平日里都是让别人头疼，如今才算是得到了报应。

“ 北公子可是觉得在下并非值得交的朋友吗？”这话邹阳说得分外哀怨，敛七听得眼皮一跳，不由得对北季生出了些许同情。邹阳这人，平日里便是惹不得的，如今北季得罪了他，又岂能有好日子过。不过，同情归同情，可看到别人被邹阳愚弄，这心情，还真是畅快啊！

“不！”北季急忙开口，他这人，真真是活脱脱的纨绔子弟，浑身上下也找不出多少优点， 而怜惜美人这点，也许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优点中的一个。而现在，这个优点注定了他今日的悲剧——他开口了，而茶水，也被他尽数吞了下去。“咳咳！”他被茶水呛到了，弯倒在地咳嗽起来，邹阳见了连忙蹲下，拍着他的背，低声问道：“怎的这般不小心，说个话也能被口水呛到了？”说着将茶杯端过来，喂着北季喝了一大口，北季没有防备，灌下了一大口茶水。

喝过水后，北季好了许多，抬头看向邹阳，抱歉地笑笑，而此时警惕和防备这些词语早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的脸色因着咳嗽有些绯红，及至此时邹阳才开始打量眼前的人，皇家子弟，或许多是长得不错的，英气俊朗，若非是性子太过吊儿郎当，也不会惹人厌。

“感觉如何？”邹阳的声音可以称得上温柔，带着盈盈的笑意，眼睛因着笑容弯成了月牙儿状，北季便又看得失了神。

“ 很好，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变了脸色，肚子叫了起来，他愤怒问道：“你，这水里掺了什么？”这时候他倒不再为邹阳

的美色所迷惑了。

“唔！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茅厕在哪儿吗？”邹阳好心提醒，指了指院子角落，北季瞪了他一眼，再来不及说话，急急地跑向了茅厕。

“哈哈！”等他进了茅厕，邹阳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他毕竟还是王爷，”敛七说着担忧的话，语气却是很轻松的。

“哼！”邹阳冷哼一声，“王爷还做盗贼！”

“盗贼！”敛七有些惊讶。

“他偷了我五十三两四钱，”邹阳愤懑，那可是他的血汗钱。

“那巴豆呢？你身上还带着巴豆？”

“你以为我在这四方城这么多年是怎么过过来的，”邹阳带着嘲讽问道，这四方城虽看似平静，可毕竟是龙蛇混杂之地，他如今又使不出来那些功夫，自然是得用别的手段来保护自己。

“那，你为什么会来四方城？”

“为什么？”邹阳思考，而后笑道，“我乐意！”

北季从茅厕出来，捂着肚子，瞪向邹阳，可眼中却没有防备。他走到桌子旁坐下，问道：“你为何要害我？”

“为何要害你？”邹阳勾唇冷笑，“那晚天黑，我没看清你的脸，可你这身锦夜行的轻功，我却是记得的。”

“你！哦！你是那晚的醉鬼！”北季这才想起，大叫道，结果动作太大，牵连了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他连忙起身，冲向了茅厕。

“唔！”邹阳起身，去给自己和敛七也泡了杯茶。走到敛七身边给他一杯，而后坐下，喝了口茶。

“没毒吧！”敛七玩笑说道。

邹阳斜睨了他一眼，笑眯眯问道：“敛兄若是想喝，我便再去加便是，不知，敛兄想喝什么？”

“呃……”敛七看到他那脸色，暗骂自己找虐，而后假装平静说道：“没有，在下没有想喝的。”说罢，连忙喝了口茶。

北季再次出来的时候，身体有些发软，坐到石凳上，听到邹阳不怀好意问道：“北兄，在下，可还像那青竹？”

“不不，不像了！”北季连连说道，青竹若是这样的性子，自己怕是也记不住他的名字的。

“那便好，北兄可莫要再认错了，若是再认错，下次招待北兄的，可就不是茶水了。”

“唔！我去下茅厕，”北季说道，连奔带跑入了茅厕。

“他同北易，倒是不像！”敛七喝了口茶，发表言论。

“不是兄弟，自然不像，”邹阳不以为然，“况且，他便是这般，你便能断定他是个脓包，可要知道，先帝一共十六子，活下来的，却只有三个……”邹阳看着天空，目光深沉，而后缓缓开口叹息说道，“我却是不信的！”

“也许！”敛七淡淡道，看向走出了茅厕的男人，脸色有些苍白，捂着肚子的模样有

些滑稽。他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坐下。

“邹兄怎能如此？”他抱怨道。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邹阳缓缓说道。

“呵呵！你若介意，改日我让人将银两送来便是，”他笑着说道。

“好啊！”邹阳笑弯了眉眼，“如此正好！”

他看向天空，云淡风轻，真真是个好天气！

第二十二章

到晚饭时，北季的脸色已然苍白，中午吃过了药，拉肚子倒是好了些，可这也是去了近半条命的。

邹阳端了两碗饭走到院子里，看到北季正趴在桌上，全身浑软无力，似乎很惊讶，问道：“你怎么还在？”

“……”他能说他拉肚子一直走不出这院子吗？北季觉得无力无奈，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就碰生了这么个人，碰上了便也罢了，怎的偏偏就得罪了他呢？

敛七也端了一碗饭出来，坐下吃饭，邹阳将饭推到北季面前，说道：“吃吧！”

“嗯！”北季捂着肚子，虽然不痛了，可不知怎的，总会有一种抽搐的感觉。

“吃完饭你就走吧！”邹阳看着北季皱着眉说道。

北季顿住，而后抬头说道：“在下无处可去！”那声音，颇为哀怨无奈。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着我能收留了你？”邹阳勾出一个邪魅的笑，眼角微微上挑，语气却是冰冷的。

“邹兄愿意收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谁曾想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没脸没皮，在北季说出这话后，邹阳瞬间黑了脸，瞪着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敛七淡漠的话：“北兄莫要开这等玩笑，北兄堂堂平王，又怎会没地方去？”

“敛兄可是瞧不起我这身份吗？”北季继续哀怨。

“……”

“你是王爷！”邹阳咬牙切齿。

“嗯！我知道！”

“您这等尊贵，在下又岂敢瞧不起！”这话是邹阳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真的吗？”北季勾出笑容，“我既尊贵，那想必邹兄同敛兄也不会拒绝在下借住的请求吧！”

“您是这天底下最不要脸的王爷！”邹阳骂道。

北季却是毫不在意，笑道：“多谢邹兄夸奖！”

“……”

敛七默默吃饭，想着古人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果真是对的。而孔圣人说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兴许也是对的，女子他是不知，可这小人，眼前倒有两只，着实难养。

“哼！”邹阳冷哼，北季笑得分外畅快。

吃过饭，敛七刚放下碗筷便开始赶人，他淡淡说道：“邹兄既留了客人，便早些回去罢！免得怠慢了。”他站起来，收拾碗筷，拿到井边清洗。

“邹兄家住哪里？”北季跟着开口。

“与你何干？”邹阳没个好脸色。

“邹兄……”北季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邹阳见他如此，便倾身上前，邪魅问道：“美人儿露出这幅表情，可是……欠欺负了？”

“……”

北季终于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抽搐，说不出半句话来。

邹阳家较之敛七家倒是大一些，房间也有两间，可他不爱收拾，另一间房也没个人住，因

此落满了灰。他倒是想把北季赶到那间房，虽同是男人，可这二人都是断袖，是否会出什么事，那是谁也不能保证的。

“不要！”北季嫌弃地看着那间落了灰的房间，惊叫到。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王爷，自小养尊处优，又岂受过这些苦，自是不肯。

“这是我家，”邹阳强调，生怕这人忘了。

“可这房间不能住人，”北季同样强调。

“那你别在我家！”

“那可不行，我还记得自己欠了邹兄五十多两银子呢？我若是走了，没人来还怎么办，”北季笑道。

“……”

“你还记得你欠我五十三两四钱？”邹阳有些惊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欠了他的银子呢？

“当然，所以，我给邹兄做人质好了！”北季笑道。

“……”邹阳无语，他是为了五十三两四钱绑架王爷的人吗？想当年他杀一个人最少也是一千两。这人啊！果真是活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邹阳走出房间，回到自己房里，北季跟上。他从箱子里拿出铺盖和被子，递给北季，冷冷说道：“你睡地上！”

“邹兄……”

邹阳听得心烦，于是上前，捏起他的下巴，他们俩一般高，年岁也是没差了多少的。邹阳凑到北季唇边，诱惑道：“莫非，你想同我一起睡？”

“嗯！”北季一见了美色，便什么都忘了。

“哦！”邹阳勾起唇角，眼中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伸出手在北季身上游移，从他腰间探了进去，抚摸着北季的后腰，而后慢慢向下，北季脸色渐渐绯红，微微喘息起来，手指紧紧地抓着邹阳的双臂。邹阳眼中邪光愈盛，手指探向了北季股间凹陷处，轻轻用力，按下——

“你，你作甚？”北季猛地惊醒，往后退了半步，瞪向邹阳，眼中满是惊恐与恼怒。

“作甚？不是你说要同我一起睡？”邹阳无辜地说。

北季恨得牙痒痒，将床褥垫到地面，闷闷说道：“我睡地下！”

邹阳心满意足，出去打水洗澡。

北季见他出去，歪倒在被子上，心中无限郁闷。他的确是好南风的，可这么些年来，这样的经历却是从未有过的，毕竟，哪怕他是个绣花枕头，可那王爷身份还是摆在那里的，也无人敢冒犯，可今日……北季有些气闷，决定不想了，睡觉！

邹阳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北季歪倒在床褥上睡着了，他的呼吸很轻，脸色还有些绯红，长得倒也是称得上俊俏的。

邹阳坐在床边，看着那人没有防备的模样，心中有些奇怪。莫非，这北季真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真只是个纨绔子弟，若非如此，这人的心思，又该深沉到了何种地步。

想了一会儿，邹阳决定不想了，反正这些都

是他北家的事，同他无甚关系，他也没必要从中插上一脚。

梦中，又是那段过往。

楼清钰再次见到莫怀风，是在第二年的春天，那时他在江湖中已经有了些名气，因着武器得称号“君子剑”。

那日楼清钰刚到秉州，入了城便打算找一家酒楼用饭。

酒楼名唤芳禾，听闻老板是女子，有人猜测这芳禾是否是她的闺名，但终究只是猜测罢了，并未得到证实。

秉州位于江南，乃是鱼米之乡，而这芳禾楼的食物亦是以精致文明。

楼清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唤来小二，点了菜。他为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口，目光便被楼上下来的那两人吸引住，并非因着那两人长得如何，而是因着其中一人是莫怀风。这倒罢了，可他身边的，却是一女子。楼清钰有些恼怒，他这人，占有意识极强，倘若那东西归了自己，便只能是自己的，而莫怀风，无疑是已经被他划为自己的了。

他还记得，那时他离开落燕山庄时还是一人，却不想，不过一年，便惹了这桃花。

他勾起唇角，冷冷地笑了。

莫怀风许是看到了楼清钰了的，可不知为何，他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不再看他。而楼清钰看到这里，更是恼怒，甚至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那小二正好上菜来，看了吓了一跳，眼中满是恐惧，颤抖着盘子放到桌面上，话都来不及说便逃跑似的走了。

芳禾楼上面是厢房，这二人许是下来用早饭。

两人做到了楼清钰前面的那张桌子，同样是靠窗的位置。地方是女子选的，莫怀风没有反对。莫怀风背对着楼清钰坐着，那女子的目光在这时才从莫怀风脸上移开，抬头看到楼清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中闪过惊艳，而后温婉地冲他笑了笑。

楼清钰同样勾起一个笑容，邪肆万分，颠倒众生。

女子看了，脸颊飞起红云，微微垂了眉眼，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莫怀风瞧了，知她这羞怯同欢喜皆是因着那人，心中暗自恼恨。他感觉到背后灼灼的目光，却并不肯回头，若说起来，他也的确是不想再同那人扯上什么关系了，如此断了，倒也是极好的。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黯然，勾起唇角苦笑。

“莫大哥怎了？”女子抬头看到莫怀风那分神情，心中奇怪。

“没！没什么！”莫怀风摇头。

“真的？”女子有些不信，但看在莫怀风不愿说的份上便也没有强求说道：“那便好！”

楼清钰低头，吃了一口菜，菜是青菜，味道极淡。那时奈晟还在，而每一场床事的结果都是他近三天不能下床，此后半月，更是只能喝稀粥。因此他倒是养成了吃东西味道极淡的习惯，而这习惯，便是奈晟死了，

也改不过来。

楼清钰有些烦闷，不知自己怎的又想到了那人，于是扔了筷子，没了胃口啊。

听到那边二人交谈甚欢，楼清钰更是郁闷，站起了身，走到二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