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姜妈利落地切了盘水果过来，两人也停止了幼稚地动作对话，只听姜妈道：“小泽，你先带我去趟山顶别墅吧，我得跟你姜叔谈谈。”

姜广元总是习惯在午后泡几壶茶，练练书法，这是他忙碌的一天中难得的休闲。

念大学时他跟魏泽的老爸魏书勤一起参加了学校里的文学社，那时候吟诗作赋，针砭时弊，倒也算是一名文艺青年。不过他的见解更偏激一些，而魏书勤则是彻头彻尾的温和派，后来自己雄心勃勃地搞创业，而老魏则一辈子跟学术打交道，也算是符合了彼此的性格吧！这些日子来姜广元总会回想起些过去的事情，越是回忆，越觉得那时候特别美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可以为之奋斗的梦想……现在关于创业的梦想实现了，可除了事业上的成功，他想不出自己还得到了什么，反而失去的远远超过了得到的。

姜广元不否认，对公司付出的心血远远超过了家庭，他的初衷是想在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番天地，才有能力来为这个家遮风避雨，后来妻子的离开让他醒悟自己不是个好丈夫，而姜牧的出柜无疑给了姜广元当头棒喝，原来自己还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姜广元对姜牧一直都很看好，他从来都坚信儿子会是天域最好的接班人和未来的领导者，不必经历创业前期的艰辛，只需要继承这份事业，便可以拥有惬意的后半生，然后自己会帮他安排一门妥当的婚事，找到一个秀外慧中的贤内助，又或者儿子自己有中意的对象，即使对方家境并不如何的好，只要儿子喜欢，姜广元都不会反对，因为他深知形单影只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中意的对象是个男人，这却是姜广元万万不能接受的，他到底理解不了这般惊世骇俗的感情，思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才能让儿子回归正常，不过几天的功夫，竟花白了一片头发。

今天的午后茶时间因为前妻于淑芬的的来访而变得有些不一般。说起来两人没龘离龘婚的时候天天剑拔弩张，可出了围城，反倒能心平气和的对坐品茗，倒也有趣。

“喝茶吧。”姜广元递过杯茶，打破了沉默。

于淑芬没接，心想这老头子从前是个榆木脑袋，现在依旧是——居然没看出自己的一脸愠色！她没好气道：“老姜，几年不见，你是愈发糊涂了！为了点芝麻小事，竟下那样的狠手，小牧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姜广元没成想于淑芬这是兴师问罪来的，也起了光火，道：“那混小子跟你告状的？他倒是没说说我为了什么事打的他！”

“不就是爱上个男人吗？我早就知道了。”于淑芬满不在乎地答道。

姜广元惊得差点没扶稳手上的茶杯，诧异着重复道：“你早就知道……”停了半晌，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我看糊涂的是你不是我！既然早知道那混小子走上歪路了，为什么不及时阻止？现在儿子不正常了，你倒还有闲心来和我理论！”

于淑芬凉凉道：“我儿子怎么就不正常了？在国外同性婚姻都合法化了，是你思想守旧，顽固不化。”

“那……是在国外，反正我坚决不能接受。”姜广元被于淑芬一顿抢白，恼火得青筋毕露，话也重了几分，“如果那混小子不改……那我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省得丢了姜家的颜面。”

虽然言语间互不相让，总还算是和和气气地谈着，可听了姜广元的话，于淑芬冷笑一声，道：“姓姜的，你真能耐，为了什么破颜面连儿子都不要了？行，你不要我要，反正他有你这样的爸跟没有差不多！亏他当年那么小的岁数就懂得心疼你，跟我床前跪了一宿，说不能和我到国外去……结果呢，留下来忍了你这么多年的臭脾气，到头来你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说要断绝父子关系，我真替我儿子不值！”

“什么跪了一宿……你在说什么？”姜广元从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当年他和于淑芬离龘婚的时候早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没想到于淑芬并没有和自己争夺儿子的抚养权，能把姜牧留在身边也算是他那时候最大的慰藉了。

于淑芬叹了口气，道：“老姜，说真的，你对小牧的关心太少了，他是一个称职的儿子，而你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们闹离龘婚那会儿，我本来是铁了心要带小牧出国的，你成天为了你的创业梦不着家，天天应酬到后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我能让儿子跟着你受苦么？可是你知道那时候小牧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妈妈，你到国外去会过得更好的，可是我不能跟你去，如果我也离开了，那爸爸半夜喝酒回家谁来扶他回房间休息呀？那时候他才13岁，就懂得心疼你了！你怎么还能说他混、说他不懂事呢？”

见姜广元沉默了，于淑芬干脆把憋了多年的心里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知道小牧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吗？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写文章，可是你估计连他参加全国作文大赛获奖了都不知道吧！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你逼着非得让他去念不感兴趣也不擅长的理科，大学的专业也是由你来定夺，现下又让他接手你的破公司……尽管违背了意愿，这些事情他都默默承受了，不是懦弱不争，是因为尊重你在乎你！现在这孩子有了心上人，且不论是男是女吧，他头一回跟你说不，可见这段感情对他有多重要，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反对到底，一棒子打死！——老姜，你在儿子的一生中都要扮演这样的一个反派角色吗？”

这些事情都是姜广元不知道的，他想起姜牧平日里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原来默默地承担了这么多的压力，一时间心酸、自责和愧疚齐齐地涌上了心头。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给儿子的温情，屈指可数，而这个看似不靠谱的儿子所给予他的，不仅仅是不离不弃的陪伴和温顺体贴的服从，还有举世无双的爱。他苦笑一声，自嘲道：“你看，儿子打小就和你亲，这些事，他从来不跟我说。”

于淑芬知道自己激动之下的一席话有些过火，这时候平静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老姜，儿子不是不和你亲，他小时候老问我，爸爸为什么不抱抱我呀，我考了第一名爸爸为什么不夸夸我呀，爸爸为什么从来不去参加家长会呀……我每次都只能说你很忙，后来小牧就不问了，虽然很受伤，但他知道爸爸爱工作胜过爱他。其实他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你在他心里一直是世界第一等的大龘英雄——有担当，有魄力，顶天立地。我不否认你也关心儿子，也为着他好，可单方面的要求和期许并不是爱，只是枷锁。为什么不试着让儿子去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呢？”

“至少……得让我先见见对方……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沉默半晌，姜广元答道。

第五十三章：是福是祸？（上）

新学期伊始，李小貂转学到了M城的重点高中，正式投入到高三的紧张复习中。因为功课排得满满当当，小姑娘平时只能寄宿在学校里，但每周末她都会往李大彪的小租房那儿跑，以补习功课为由和她心心念念的小温哥见面，实质上犯花痴为主，学知识才是其次的。

李小貂一开始是被温珏谦谦君子的形象和一派儒雅的风范所吸引，接触后发现温珏不仅知识渊博，又极富耐心，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这让小姑娘对他更是心驰神往，满含崇拜之情了。叛逆的小丫头来M城后，竟听了温珏的劝，把捯饬得五彩斑斓的头发乖乖染了黑，再不往上边花样百出地做文章，而是朴素地扎起马尾辫来，学习成绩更是在温珏的用心辅导下有了大进步，老爹李金龙在乡下天天乐呵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自家的老二交了个有本事的好朋友，其实他不知道，温珏哪里是李大彪的好朋友——是贤内助！

虽然很欣慰满肚子花花心肠的小妹终于肯静下心来好好念书，也知道温珏帮着补习功课是好事一桩——可这却是以牺牲他和亲亲小珏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为代价的，李大彪内心那个邪恶的小妖精开始撒泼打滚了——不依不依伦家不依啦！

原来，温珏自从元旦汇演结束后，因为姐姐那边不好交代，也没有别的理由不回家住，只得暂时搬出了他俩的小爱巢，只在周末时过来，聚少离多是俩人近段时间来的最佳写照。自从李小貂开学后，李大彪最最期待的美好周末也被占用了，这叫他怎能不憋屈，怎能不气闷？偏还不能发作，因为他到底还是有点成年人的自觉的，当老师学生热火朝天地讨论功课时，落单的李大彪时常躲在墙角满含热泪，深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伟大的哥哥，为了不争气的妹妹的美好前程，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福……咳咳，是幸福。

这天是周末，温珏耐心地给李小貂讲了一早上的古文，李大彪闲着无聊，又怕打扰到妹妹学习，便到院子里活动拳脚，大冬天的练出了满身的汗。到中午三人围桌吃饭，小姑娘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眨巴眨巴眼睛问温珏：“小温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李大彪早上练了一通拳脚，饿得慌，本是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饭，闻言一呛，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反倒温珏淡定些，他眼带笑意，看似不经心地瞥了咳得狼狈的李大彪一眼，扶了扶眼镜道：“女朋友呀，没有。”……倒是有个愣头愣脑的男朋友，这句潜台词他当然没有说出来。

李小貂饭也顾不上吃了，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欣喜，心想等自己考上大学了，一定要倒追小温哥！回头见李大彪咳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小丫头撇撇嘴，鄙视道：“李大彪，我又没问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小温哥没找女朋友肯定是因为眼界高，才不像你似的——老大难！”说完还扮鬼脸，朝李大彪吐了吐舌头。

李大彪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心想这死丫头可真够不矜持的，想当初他跟亲亲小珏表白费了多大劲儿啊……保不齐他俩不是一个妈生的，这么个没脸没皮的臭丫头一准是从哪个沟里捡回来的！见李小貂嘴上且得瑟呢，李大彪气得就想上前削人，这时候却听得温珏饶有兴趣地问了句：“小貂，说说你哥怎么老大难了？”

温珏难得主动提起话茬，李小貂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大彪早上练拳流了满身的汗，冲完澡还蹭蹭冒着热气，索性只穿着紧身的黑背心和迷彩军装裤，显现出了肌肉匀称的健硕身材，但李小妹却不以为意，打压道：“因为我二哥典型就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大个！”

温珏显然没料到李小貂会说出这么个原因，一看李大彪，也张着嘴巴傻眼了，温珏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兄妹俩太逗了。

“来城里这么久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上，忒逊色了！”李小貂跟小大人似的接茬对李大彪一通数落，“李大彪，你还记得老家村头二狗他姐不？你们当年不还轰轰烈烈地谈了段歪脖儿树之恋么，啧啧啧，老纯情了，张艺谋咋不找你去演电影呢！可后来还不是不被人给甩了……人家二妞年初都生第二胎了，你连个对象都没有……哎呦喂，没人要的傻哥哥，我该拿你怎么办？”小姑娘憋着笑故意做出满脸愁容的模样，说话都带上点戏剧腔腔了。

见这死丫头瞎扯些没营养的老黄历，整个儿登房上瓦了，李大彪果断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怒气冲冲地上前就给小姑娘一板栗，疼得李小貂嗷嗷直叫，并趁机扑到了温珏的怀里，哭诉自己惨遭家庭暴力。温珏自然护着李小貂，看笨笨的大熊气极又下不了狠手，暴躁得原地团团转的无奈样子，偷偷地抿嘴笑，心想和这俩活宝待一起，生活真是特别美好呢。

黄昏时李大彪送闹腾的小妹去公交站，回家见温珏正在打理屋子。自从温珏搬走后，他俩温馨的小爱巢几乎乱成了邋遢的狗窝，李大彪也想过整理杂物，但结果却是越整越糟，到后来索性不整了，因而温珏每周过来的一大任务就是把东西归置一番，省得李大彪每每找不着需要的东西。李大彪最喜欢温珏挽起袖口认真做事的模样，他从背后一个熊抱把温珏紧紧搂在怀里，埋到温珏的颈项深深地嗅了一口，总算闻到了熟悉又迷恋的味道，他特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光速转化成娇羞少女模式，撒娇道：“小珏，伦家好想你咩～～伦家周一想，周二想，周三周四周五通通都想～～”

温珏把身体后仰，舒舒服服地倚着李大彪宽阔的胸膛，安抚道：“我也想你……这只是暂时的，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呀。”

两人都还没跟家里坦诚这段恋爱关系，李大彪本是个急性子，做事莽撞又不计后果，是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而温珏心思深顾虑多，仍旧没下好决心……因而到现在还是这般不尴不尬地拖着。说起这些，气氛未免变得有些沉重，李大彪向来啥事儿都听温珏的，可他都快憋死了，隐隐也觉得这么瞒天瞒地的终究不是个事儿，他放开环着温珏的手，扶着细腰把人调转了个方向，看着温珏的眼睛认认真真说道：“小珏，咱把事儿说了吧！我不想老这样下去了，跟搞地下工作似的，我这月底送三丫头回老家的时候，就跟我爸坦白，好不好？”

温珏低垂着眼帘，依旧是满心担忧，他顾虑太多，如果没有李大彪推波助澜一把，只怕一辈子迈不出这一步，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他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也会找时间跟我姐姐说的。”

“老婆你最棒了～～”李大彪欢呼一声，这乐天派觉得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了！咧嘴傻乐一会，李大彪起了坏心眼，他俯身朝温珏耳语：“老婆，叫声老公听听咩……”

这坏大熊！温珏抿着嘴唇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发烫，低了头就是不出声。

李大彪出其不意地上前一步，叉住温珏的腰就把人举抱了起来，手还不老实地捏着小细腰，惹得温珏惊叫一声，因为痒又憋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眼角湿润，实在被闹得没办法，他只得屈从恶势力，连声讨饶：“老公，老公……你最好了，快放我下来……”也没点以强欺弱的自觉，李大彪哈哈大笑着停住了作怪的大手，不过依旧有力地托举着温珏，把他抱得高高的，李大彪仰起脸看，眼里满盛恋慕。

温珏被他看得情动，双腿交盘主动勾住了李大彪的腰，低下头用鼻尖磨了磨对方的鼻尖，这是他们之间专属于彼此的亲昵小动作。李大彪看着温珏近在眼前的清秀面庞，不觉起了玩心，伸出舌头就是一通舔，把温珏的鼻尖舔得湿漉漉的，然后才凑上前亲吻，可他亲的不是嘴巴，而是鼻子，不仅啃得津津有味，到后来直接把温珏的鼻子整个含住，引得温珏只能用嘴巴呼吸，实在又痒又憋气。

温珏被这大熊搞糊涂了，含糊不清地道：“嘴巴……嘴巴在下边呢，亲的哪呀……”

李大彪这才放过了“美味的鼻子”，转移目标来啃同样美味的嘴唇，两人甜甜蜜蜜地接了一个冗长的吻，又抱着说了一阵子情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百般不舍，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温珏就不得不回姐姐家去了，李大彪送他到老地方——离社区不远的一个拐角处，这里的路灯年久失修，昏暗的灯光正好给这对聚少离多的恋人提供了绝佳的遮掩，李大彪每每送温珏回家，两人都要在这里缠绵一番。

李大彪知道温珏脸皮薄，每每让他站到拐角的阴影处去，自己则高高大大地挡住入口，即使有人路过，也不过会认为是一对亲热的小情侣。温珏一开始总心惊胆战的，怕被人看见，如同惊弓之鸟，后来发现这个地方确实偏僻，大晚上的根本没有人会过来，也便放了心，任李大彪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