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不舍得

魏泽被何宝宝紧紧搂着脖子，只觉得颈间一片冰凉，原来这孩子当真眼袋里装的洋葱，不哭则以，一哭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了。魏泽很是心疼，但听着何宝宝那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心下又窜出几分窃喜，这破孩子心里是有我的！

他掰开了何宝宝的手，小孩被推开后犹自惊疑不定地叫了声：“魏泽……”后面的话却被魏泽带有强烈侵略性的吻尽数吞咽，魏泽把小孩抱到腿上狠狠吻了一通，直把人吻得晕晕乎乎浑身发软才放开，他抬手刮了刮小孩的鼻子，低声道：“不哭了吧？”

何宝宝微喘着气，想起自己特没出息的嚎啕大哭了一通，没好意思回话，只红了脸把头埋到魏泽的怀里去。他回到酒店后有些百无聊赖，心事又纠结复杂，兀自躺床上发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但却噩梦连连，那梦里的情形跟走马灯似的一幕幕放映，真实得让小孩心悸，是以在梦里也流泪不止。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魏泽，几分委屈，几分心安，眼睛里立马又蓄满了一包泪，刚一出声就忍不住哭了。

“梦到什么，怎么哭了，嗯？”魏泽边问，边轻抚着小孩的背，想帮他顺顺气，瞧刚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何宝宝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的：“醒来都不记得了呀……别人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魏泽～～是这样吗？”说完仰起小脸期待地看着魏泽。其实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只害怕梦境照进现实，失去的永远失去，拥有的也不复存在。现在的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魏泽低头仔细看了看小孩，是平日里那副娇憨又乖巧的模样，想来只是个噩梦罢，悬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幼稚地想吓吓小孩，便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答道：“那可不一定，比如说，我随时都可能不要你啊。”看还敢不敢偷摸地藏些小心思？

何宝宝一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含含糊糊的传出来：“我困，我眼睛疼，我要睡觉～～”

这破孩子，折纸怎么回事，甜点怎么回事，瞒着那段破初恋怎么回事，还有婚礼时一脸沮丧又是怎么回事？魏泽看着何宝宝一副鸵鸟的姿态就暴躁，摆明了逃避问题嘛！他伸手就想把人捞过来，可又想起方才小孩因为哭过而肿得像桃儿的眼睛，到底也没忍心，正反以后日子还长，家庭教育问题就慢慢来吧。他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活了这么些年，仅有的几次妥协都交代给这倒霉孩子了，无奈道：“祖宗，我陪你睡成了吧？别趴着，缺氧。”说完揉了揉小孩的头发，下床去脱外套。

何宝宝这才微微抬起脸来，枕头上有一片小小的泪迹，他哀哀地看着魏泽的背影，强咬着牙想忍住眼泪，要怎么样，才能一直跟魏泽在一起呢？

魏泽回过身来的时候，小孩的眼睛紧闭着，似是已经睡熟，他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上床跟往常一样搂了人也闭目养神起来，也算奔波了一日，再加上之前的感冒还没全好，他很快睡着了。何宝宝却第一次在魏泽的怀里失眠了，他偷偷仰起脸，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魏泽的睡颜，魏泽睡着的时候，脸色比平时柔和许多，小孩很是眷恋他这般温温柔柔的样子。害怕自己又没出息地掉了眼泪，何宝宝悄悄推开了魏泽的手，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门。

此时已近黄昏，小镇的风光依旧旖旎，只是何宝宝的心情与刚来时已大不一样，他没有心思去惊艳这一派油彩画般的景色了。晚风有些凉，何宝宝紧了紧外套，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随手拿的是魏泽的外套，难怪穿着觉得晃晃荡荡的，一路发呆，竟到这会儿才发现。不过，衣服上有魏泽的熟悉气息，又莫名地让小孩觉得很安心，他把外套脱下来视若珍宝般捧在怀里，边找了个临湖的休闲椅坐下。

刚坐下，魏泽衣服兜里的手机响了，何宝宝手忙脚乱地掏了老半天才找着，一看来电人姓名，一时有些发愣——是魏晋学长呀。手机执着地响了好久，小孩终究还是接起，还没说话呢，魏晋先开了通话匣：“阿泽，你太不够意思了，跟小豆丁哪儿过二人世界去啦？从下午起就不见个人影，这会儿晚宴都要开始了，还不回来帮我挡酒啊？”

何宝宝听得学长也默认了魏泽和自己的关系，心下有些害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答道：“学长……是我呀，魏泽他累了在酒店休息呢。”

魏晋也听出了何宝宝的声音，顿了顿，道：“小豆丁，那你在哪儿呢？”

“……湖边。”小孩有些不明所以。

“诶，那你别走开，等着我。”魏晋说完就撂了电话，或许这是个摊牌的好时机。

过了一会儿，魏晋果然来到了湖边，他手里带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早不知所踪，衬衫上排的几个扣子都敞开着，袖口也高高挽起，这不羁的样子不像是今天这场婚礼的男主角，倒像是刚参加完party很high地打算续下一摊的公子哥。

“学长，你不是说晚宴快开始了吗？”何宝宝看到魏晋，又是诧异，又有些紧张，站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魏泽的外套。

魏晋瞥了眼小孩的动作，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带点笑意答：“逃出来了呗……应付了一下午了，出来透透气，晚点再偷偷溜回去！”说完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小孩也坐下来，一边开了红酒，给两个杯子各斟三分满。

其实，学长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呢，还是和从前一样，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连结婚这样的大事好像都满不在乎的……何宝宝摸了摸鼻子，有些拘束地坐在魏晋的旁边。

“喏，这杯给你，酒量怎么样？”魏晋递给小孩一杯红酒。

何宝宝早知道自己酒量着实不成，以前公司聚餐的时候还因为醉酒闹过笑话，出了大洋相的。这会儿看着眼前的红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讷讷答道：“我……我酒量不好的……”

“没事，喝点嘛！小豆丁，学长结婚你不高兴吗，怎么连杯酒都不肯喝？”魏晋做出一副责怪的样子唬人。

何宝宝果然中计，他着急忙地接过了那杯红酒，点头如捣蒜：“高兴的，我很高兴的！学长，祝你和你的妻子白头偕老，早上贵子，百年好合！”今早的婚礼上，看着学长和他美丽的新娘子浪漫的定情一刻，小孩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有些欣慰，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学长，甚至还能亲眼见证他的幸福，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自己从前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罢！小孩是真心为魏晋感到高兴，只是后来思及自己与魏泽未卜的将来，又有几分不自信，有些沮丧了起来。

魏晋看着何宝宝一脸真挚的模样，心想这孩子果然纯真得要命啊，以前是，现在依旧是。事实上，参加婚宴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这场婚礼不过是场商业联姻，自己也早与女方签订好了婚后各不干涉的协议，说白了，今天的婚礼也就是走个过场，而眼前的小孩却当真以为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真诚的祝福让魏晋有些不忍戳破他的美好期许，只好心虚地接受：“呵呵，真是谢谢你了啊，小豆丁。来，干一杯吧！”

何宝宝下定决心似的一饮而尽，只觉从喉咙到胃都火辣辣的，还没开口，魏晋又给满上了一杯。只听魏晋似是有些迟疑地道：“小豆丁……你跟阿泽在一起多久啦？”

何宝宝把酒杯搁在一旁，低了头仔仔细细地掐着手指算，反反复复算了好几遍，才开心地宣布：“有105天啦！”

魏晋看着何宝宝认真又单纯的模样，心下有几分不忍，但还是开了口：“小豆丁，学长是为了你好……你还是跟阿泽分手吧。”

何宝宝的脸登时有些发白，他低头拿起了酒杯，紧紧攥着，说不出话来。

魏晋叹了叹气，道：“其实阿泽也好，我也罢，平日里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所以从来都不懂得珍惜。阿泽或许不像我，要为了父母之命完成什么传宗接代的任务，但他的心高气傲我却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成为他停泊的理由，你这样温暖的小港湾，并不适合他。小豆丁，别为了一段没有结局的感情破坏了你的宁静。我真心的希望你能过得更幸福。”

何宝宝安静地听着，边默默地喝完了酒杯里的红酒，看起来已经有些醉意，只见他一顿一顿地点了点头，傻乎乎地笑道：“嘻嘻……我知道的……我知道魏泽不爱我呀……我知道他人好才跟我在一起的……”可当他扬起脸来，眼里分明蓄满了泪水，只听他接着说：“可是……不能放手的……我离不开魏泽了，我害怕他不要我了呀……”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地滚落了下来，借着酒意，总算说出来了，这些不安一直萦绕在小孩的心头，几乎要把他击垮了。

魏晋看着何宝宝哭泣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好心却做了坏事，初衷是不想让小豆丁受伤害，与其长痛不如快刀斩乱麻的短痛一把，时间总会治愈伤口的，没成想，这孩子已经陷得这么深了……而魏泽担当得起这么一份真心吗？他总觉得魏泽和自己是一类人，虽然性向不同，但对待感情事总心不在焉这点是相同的，所以与其说对魏泽没有信心，倒不如说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现在的魏晋，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如何一心一意地只爱一个人，只守着一个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魏晋发愣间，何宝宝又斟满了一杯红酒，他不懂得红酒重在品而非尝，倒了满满的一杯，苦涩的眼泪混进酒里，他全然不知般一口一口呷着，没一会儿居然见了底。魏晋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孩这喝酒方式可要不得，红酒的后劲很足，这么个喝法玩儿命呢简直了！刚想去拿开小孩的酒杯，却听背后一声喊，一回头，魏泽跟头暴躁的狮子般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一场午觉一直持续到了日落黄昏，魏泽醒来时发现怀里空空的，把他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又看了看衣架，小孩的外套倒是还在，自己的却没了，这迷糊孩子！转而又担心人不生地不熟的，个呆孩子别把自己弄丢了，当下也没来得及收拾一番，下了床就奔出门找人。好一通找，总算在湖边看到了人，却没成想自己心心念念的破孩子跟魏晋那货正把酒言欢呢，魏泽都快气炸了。

“你们干什么呢？——你，喝成这样像什么话？”魏泽暴躁地夺过何宝宝的酒杯，皱着眉头看醉得晕晕乎乎的破孩子，估计是连自己来了都没察觉到！魏晋看了看魏泽，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凌乱，衬衫扣子还扣错了几个，看来为了出来找人，着急得够呛。——果然是自己误会魏泽了吗，小豆丁在他的心里分量显然不轻……

魏晋苦笑一声，自己自诩了解这个老弟，却忘记了他心口不一的性子，说白了，就是死鸭子嘴硬。要他说出一句真心话比登天还难，对小豆丁都如此了，看把孩子委屈的，对着自己又怎会表露真意？当真是自己好心做了坏事罢！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还劝小豆丁分手，恐怕有生命危险ORZ。眼下逃生要紧，他们夫夫俩的情感纠葛什么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魏晋把红酒递给魏泽，打哈哈道：“那啥，晚宴要开始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你老婆——就交给你了哈！BYE～～”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魏泽也不搭理那货，他嫌弃地把红酒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把小孩一把背了起来，看回去不好好治治这小醉鬼！

第三十二章：真意

夜色渐浓，魏泽背着小醉鬼艰难地在路上前进。

何宝宝醉得不轻，趴在魏泽的背上一会儿要星星一会儿要月亮，突然又胡乱扑腾闹着要下来看蚂蚁搬家，被魏泽制住了就呜呜的抽泣，委屈得跟什么似的。魏泽暴躁到不行，这破孩子平日里看着很乖巧听话啊，怎么喝醉了就闹腾成这样？再者说了，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竟敢背着我跟魏晋那货搞什么湖边幽会，想气死我啊，这破孩子！

暴躁归暴躁，魏泽突然发现小孩不闹腾了，乖乖趴着只是专心地抽泣，还真是个小泪包子啊，今儿流的眼泪都快赶上一条河了。魏泽见不得小孩哭，心被哭得一抽一抽的疼，刚想安抚几句，却听何宝宝嗫嚅着喊：“学长……”敢情这没良心的小醉鬼把我当魏晋呢，魏泽气得腾起一只手就往小孩肉肉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手感很好，还挺解气。

何宝宝晕晕乎乎，也不知道疼，语带神秘地自顾自接着说：“我……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魏泽放缓脚步，把人背稳了，竖起耳朵来听，什么破秘密要告诉魏晋，对我倒是一堆藏着掖着的小心思！只听小孩道：“我以前……是真喜欢你呀……”

表白？出轨？——魏泽强按下满心翻滚的醋意，引导似的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不敢喜欢了，没力气喜欢了……”何宝宝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呓语。

“为什么？”魏泽试探着问，每多知道一点，便会发现小孩的心思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的浅白如溪，或许，自己根本就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何宝宝带着一丝哭腔答：“因为我的喜欢很自私很肮脏……都是因为我，爸爸才……”后面的话小孩没能说出来，何爸的去世一直是他不愿面对的事实，这么些年来，内疚也好，逃避也罢，他从没去爸爸的墓前。但魏泽却懂了，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又多么肤浅，只是一味地吃无根由的飞醋，却根本没去关心小孩心里的伤口——让小孩耿耿于怀的从来都不是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而是对于何爸无法释怀的愧疚与自责。

魏泽感觉到背上的小孩微微发颤，他腾出一只手轻抚着小孩的背，低声道：“乖……别把什么事情都让自己扛，不是你的错，喜欢只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喜欢。”

“喜欢……”何宝宝脑袋迷糊，魏泽的话不知听没听入耳，只哀哀地继续说道：“喜欢魏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喜欢魏泽的……其实我知道他不爱我……他说过，只是勉为其难跟我在一起，随时都有可能不要我的……学长，你让我放手，可是我舍不得离开魏泽～～我是不是太烦人了呀……”何宝宝难得说这么一大通话，虽然断断续续的，也没个逻辑，却每一句都让魏泽心惊，也顾不得追究魏晋怂恿小孩分手的事儿，当下脱口而出：“谁说我不爱你啊？”这笨蛋，迟钝也得有个限度！

不过仔细想来，“勉为其难在一起”和“随时可能抛弃”这样的混账话的确出自自己之口，原来小孩这么没有安全感，每句话都记着呢，还兀自胡思乱想，要不是今儿喝得糊涂，也不知要埋在心里委屈多久。一直以为，只要对他好，自己的心意即使不说，小孩也是能明白，能感受到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小孩经历过一段太伤神的初恋，又加上何爸去世的重创，能迈出一步，喜欢上自己已经是耗尽了能量，而自己却一直没有给过他肯定的答复和明确的表白……不怪小孩迟钝，只怪自己太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