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多罗，”赤目子低声唤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地轻声问，“你爱我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自甘堕落，连蛇胆都不要了……我听你的话不再去魔界争那些权力，我把魔刻交给你保管，你想怎样处置都行……可是你……可以爱我么……”

钵多罗无声闭上双目，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子，但是他感到心很痛。

这个他几乎从小看到大的女子，如今竟走到了这样的绝路……

钵多罗想问自己，曾经的自己，错了么？他或许根本不应该将女子和白河留在优罗钵界，这样，就不会发生这一段孽缘。

“小目……”钵多罗痛苦地唤了声女子，可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等了半晌，终是没有得到答案，赤目子终是俯进钵多罗的胸膛低声啜泣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爱上你……我才是至始至终陪着你，为你着想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做得不好……我以为，只要我陪着你，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可是……为什么你会跟他一起去凡间……我好恨……真的好恨……怎么能让你跟他一起走呢？那时候就错了……错了……”

“小目……”钵多罗低声叫住她，“你就像我的亲人，我的孩子一样……我从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说……”那紧紧抓住钵多罗衣襟的手，颤抖得好似风中落叶。

第一百一十三回

屋里的气氛很沉重，一股淡淡的绝望弥漫在四周，令人喘不过气来。

“小目……你放开天尊好么？他流了好多血……”钵多罗的目光看向墙上无声的男人，悲伤而又担忧着，他不知道赤目子到底用什么办法将男人伤成这样，却也能猜想与阿释拏迦有关。虽然他知道阿释拏迦不可能真的帮助赤目子伤害庚炎，但是他看到那样脆弱的男人，他很害怕，害怕万一男人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胸前的女子突然支起身来，美艳的脸上有些扭曲，她充满仇恨地看向墙上的男人，又回头看向身下的钵多罗，怪异地笑了一下：“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能伤到他对吗？”

钵多罗沉默。

“因为我对龙渊的那人说，我要仲古天尊……死！”

满含怨恨的话语，带着眸子中疯狂的恨意，明知道阿释拏迦不可能伤到男人的性命，钵多罗仍旧打了一个寒战，脸色随之更为苍白。

赤目子的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她娇笑地看着钵多罗，抬手拂过自己的脸颊，缓慢地说：“那人不仅给了我一张美艳相，还给了我一滴他的血……他说，现在仲古天尊很虚弱，因为混沌里的那盏灯，不能随意动用神力。他的血是邪相之血，和仲古天尊血脉相连，所以，对于仲古天尊是最猛烈的剧毒。我回来时，这个神尊还在莲池疗伤呢，”女子咯咯笑起来，“然后，我就将这滴血滴进了莲池，你猜怎样？”她兴奋地问钵多罗，眸子深处绽放一抹异样的光彩，“池里的水墨荷花一下子就全部枯萎了！我看到仲古天尊身上不停地裂开细小的伤口，红色的血，就像是墨一样，眨眼就染红了整个池子……呵呵……钵多罗，你知道吗，我看着好开心，开心得大笑了起来，哈哈……所以啊……我把他带到你的房间，也想让你高兴一下……你看，他脚下全是血，还在淌呢……呵呵……”

“够了……不要再说了……”钵多罗想摇头制止女子的话语，可是根本无力动弹。

赤目子凄然一笑，她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墙下，酥骨的声音里一片萧瑟：“钵多罗，都是因为他的错，都是他执意要带你离开优罗钵界……否则，我们现在还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后来，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你也不会这么自责……一切都是因为他，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因为他……我失去了你……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她一把捏住男人的脖子，大力收紧，凶狠地说道，“我要他死……！”

“小目！”钵多罗大叫起来，“你不可能杀得了他的，他是上古神尊，你放手吧……现在还来得及，天尊醒来不会怪你的……”他是真的试图说服已然有些神智混乱的女子，庚炎不会死，但是……他也不想庚炎醒来后，将赤目子杀死……

是他将赤目子逼到而今这样，若是早些与她坦白一切，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蛇胆啊……这是多么大的代价……

他欠赤目子的，这一生……都还不上……

赤目子回首望向榻上的钵多罗，秋水之眸滑落一抹微红的泪：“你很在乎他……比我更在乎他是不是？”

钵多罗心痛地看着她，他很想紧紧抱住女子，就像曾经一样安慰她，抚着她的发丝，可是，他只能无力地看着，眼睁睁看着女子越陷越深。

“小目……你明白的，那个人在骗你，仲古天尊，盘古后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你杀死？你听话，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如此聪敏的女子，怎么可能不会明白这一切，可是她宁可被欺骗，也要争一时之气，钵多罗很担心，他怕女子从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没真正的想过得到结果……

赤目子的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涣散，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钵多罗，天真地问：“那么，我不杀他了……钵多罗，你会爱我么？”

钵多罗一阵哑然，他很想暂时欺骗女子，等到她放开庚炎，自己能够动弹的时候，再小心的对她解释。

可是……

钵多罗狠不下心……他知道，赤目子几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不想给她虚假的希望，不想再逼她……不想活生生地逼死她……

“小目，你先放开我好吗？我们好好说说话？”如此，他只能诱哄着女子回到自己的身边，他怕她再伤害庚炎，也担心庚炎忽而醒来，无情地将女子诛杀。

这两个人，他都舍不得，放不下。

“你不愿意吗，钵多罗？”女子却痛苦地摇了摇头，眼角的泪始终没有停止过滑落。

“小目，听话……再听我一次，好不好？”钵多罗心痛得难以呼吸。

“我只是想要你……爱我而已……”赤目子垂首，两手捧住脸颊，掩面啜泣，衤果露的双肩不停颤动着。

她忽而停止抽泣，猛然抬起头来，涣散的眸子失神地落在一处，手掌微微向上一翻，一个好似脸皮的东西顿时浮现在她的手上，微微有些透明，就好似微黄的水凝结而成。

钵多罗见到此物，心里倏尔咯噔一下，他立刻问赤目子这是什么东西，赤目子却继续痴迷地看向他，缓步朝着软榻走来：“这是一张爱慕相，那人说，只要覆在你的脸上，你就一定会爱上我，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小目，你不要再受阿释拏迦蛊惑了！他是世间的邪相，罪恶之源，他给你的东西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快醒醒！”钵多罗挣扎。

赤目子俯身趴在钵多罗的胸膛上，略微失神地望着手上的脸皮，似乎也有些犹豫。

钵多罗看到希望，柔声对她说：“小目，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最为勉强不得的，便是感情。如果，我让你停止对我的爱慕，你会么？”见赤目子不答，一动不动地覆在他的胸膛上，就好似曾经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孩，他继续道，“那么我也一样，不论我的心到底在谁的身上，你始终是我的亲人一样的存在，永远不会改变。”

赤目子一动，再次无声啜泣，她握着脸皮的手越收越紧，竟一下将其捏碎了，连同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爱念，一同粉碎。

她忽而支起身，整个人坐在钵多罗身上，美丽的双眸，泪水中泛着淡淡的血色，她粲然一笑，轻声问钵多罗：“可不可以让我实现最后一个愿望？”然后，缓缓拉下肩上松垮的衣袍，“让我成为你的女人。”

钵多罗震惊，睁大双目，更为激烈的挣扎，可是除了面目有些扭曲，浑身上下全部纹丝不动。

就这样，跪坐于他身上的女子，脱下了火红的外袍，雪白的手臂全然露在外面，钵多罗不由立刻闭上双目，嘴里急促地说：“小目，不要这么傻！”

“是啊……我真傻……一心一意，为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微红的泪珠滴落到胸前，划过半露的胸脯，看起来诱人却又凄凉，“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愿意……我只有这个了……只有这最后一个愿望……做你的女人……”

她缓缓俯下身，纤细的手指拨开钵多罗的衣襟，露出那同样白皙的胸膛，消瘦的锁骨，手指顺着胸膛轻轻滑进去衣里，往外一剥，整个清减的肩头便露了出来，衬着那铺了满塌，垂到地面的长发，使钵多罗整个人看起来那么无力而又美丽。

嫣红的唇，顺着那脖颈优美的曲线缓缓下移，每一个吻，都混合着一滴泪，明明是令人欲血膨胀的画面，可是两个人心底都是一片凄然，就好似，只是为了达到某种仪式……

钵多罗是想阻止的，却也是痛的，他无法动弹，在这一片绝望的气息中，连话也说不出来。

当赤目子几乎将他的长袍褪至腰间的时候，他缓慢地轻声说：“是不是无论我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没有人回答。

“小目，我想优罗钵界了。”他虚弱喃道。

那时候，所有人都是多么的宁和……

赤目子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而自己也不是现在这个自己。他忽然多么希望时光倒退，回到那无忧无虑的日子，身边跟着一个秀美的小女孩，和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儿，还有一只圆圆的小白狐……

还有那一棵……遮天的苍老梨树……

墙上，浑身是血的庚炎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眸，略微抬头，俊美的脸便从散乱的发丝后露出，那幽深的眸子静悄悄地凝视着软榻上的两人，他只看到两人无声而又动情地做着那种事，女子身下的人没有反抗，也没有一丝言语。

双手动了一动，整个人从墙上凌空而出，赤衤果的上身，健硕挺拔，那些本还潺潺吐着血珠的伤口，缓缓愈合着，满身的血渍就好似被吸进了皮肤中，片刻便不见踪影，连洁白的长裤也是一片清爽。地上那一滩血洼，忽而被一股力量吸收着，很快便融入了水墨画成的地板中。

然后，在那榻上的女子支起上身的一瞬间，庚炎身形微动，原本还在墙下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落到了软榻边，一只手凶猛地穿透了女子的胸口，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失神的钵多罗，只忽然之间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脸上，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本以为是赤目子滚烫的泪，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

女子半露的胸前，一只有力的手从后穿透了过来，在他面前，正握着那一颗仍在跳动的鲜红心脏，那上面的鲜血顺着心脏的轮廓，正缓缓滴落到自己已然赤衤果的胸膛。

女子有些茫然，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她缓缓垂下头，怔怔望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好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到神色震惊而又惨白的钵多罗脸上，痴痴地咧嘴一笑。

“小目！”钵多罗失声惊叫。

与此同时，那捏着心脏的手用力一收，在一瞬间，将其猛然捏得粉碎。

血，溅了钵多罗一身，溅到了他的脸上，溅进了他的眼眸中……

下一刻，钵多罗倏地坐起，当那只残酷的手抽离的时候，紧紧拥住了面前缓缓垂落的身子。

“小目，小目你不要睡，小目！”钵多罗将女子紧紧抱在怀中，通红的双目，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赤目子的眸子缓缓失去光彩，她呆呆地看着钵多罗，没有一丝气力地躺在他的怀中，嘴角淌出鲜血，无意识地低喃着：“钵多罗……好冷……小目……好冷……”

“不怕，不怕……钵多罗就在你身边……”他奋力揉搓起女子的肩，想温暖那逐渐冰冷的躯体，可是，怀中微微颤抖的人，却丝毫没有起色。

庚炎看着惊慌失措的男子，看着两人两相依偎着，就好似自己不存在一样，他的脸色顿时冷了起来，微微半敛了墨色的眸子，染满血沫的五指抽了动一下。

“够了，庚炎！”钵多罗猛然抬头看向他，溢满泪水的眸子，一时间竟是凶狠的，庚炎不禁愣住了，刚有动静的手指顿了下来。

“她活不了……留她全尸……行么……”那语不成调，词不成句的话，每一个都带着痛得窒息的音色，男子的周身笼罩着浓浓的一股哀伤，不论用看的，还是感受的，都是无边无际的绝望，无能为力的割舍。

庚炎的脸抽搐了一下，目光危险的看着钵多罗，他本是不打算再动那个愚蠢的小蛇妖的，可是，当钵多罗的目光锁在自己脸上时，那眸底深处的不信任，与袒护，都令他呼吸沉重，思绪不受控制。

“你就这般不信我？”他冷冷扬了扬嘴角，看到男子慢慢诧异与不安起来，残忍地吐出话语，“如你所愿，”而后，抬起手，毫不留情地劈向男子怀中的人，“定让她灰飞烟灭！”

“不要！！！”

钵多罗惊恐地瞪大双目，突然将面前的男人用力一推，电光火石间，一个银白的事物忽而从他袖间飞出，毫无预兆的，竟将正庚炎撞向了身后的墙壁。

在所有人的诧异中，那事物又旋然飞转回来，于地面撞出一道漆黑的缝隙，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钵多罗见庚炎动身又想回来，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一把将怀中的女子推进了缝隙，而后跪在边缘，看着懵懂的女子，眼眸半睁地望着他，缓缓沉进黑暗之中，那只微抬的手，似乎还想抓住他……钵多罗痛得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着握紧了手……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好好的睡一觉，或许醒来后，便是不一样的人生……

漆黑的缝隙里，很快便不见女子的身影，只有一股微凉的风从里灌出。

这时，一边的庚炎忽而低沉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没有什么比你亲手将她推入龙渊更加残忍……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