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小铁牌,从自己的怀里也摸出三个小指长、大脚指粗的小瓶子放到思冢的手心,说:“这是平常制的一点止血散、普通解毒丸,和毒药旋风;药名标在瓶底;旋风是一种让人神精错乱的毒药,它会听从下毒者的指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不能过分违背中毒者的意志,比如说就他去杀他的亲人什么的,我又叫它傀儡丸。如果中了旋风,解药就是吃生大蒜三十颗。”
思冢翻过瓶底看了看,抽着嘴角说:“这应该不叫毒药吧?好像小孩子做出来的恶作剧的药。”
“我就是小孩子。”
我从石凳上站起身,端起石桌上的水盆,将浅红色的水倒在井边的下水沟,双手撑在井边摆着脸照了照,还真破相了,鼻子往左边歪了一点。
“小清,别照了。过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思冢坐在石凳上朝我招手。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轻捏着歪掉的鼻子,慢腾腾的挪到思冢的面前站定,问:“什么话?”
“你要小心天旨宫的那个苏向阳。”思冢微蹙着眉,严峻的说。
我也不相信苏向阳会真认我做弟弟,点点头,应:“嗯,我知道。”
“你哪天去熔城?”
“等罗安和罗定回来了就去,也就这三两天的事吧?”
“那你对那个天旨宫的小主子的病怎么办?不是说去比城吗?”思冢趴在石桌上,问,一点都不似有急事要出远门的人,除了开头一瞬的杀气,此时的他就像是等饭吃的人。
我眼神暗了一下,淡淡的说:“已经不用去比城了,而且,我很快就能治好小凤的心疾了。”
思冢只是疑惑的盯着我看了半晌,直到阿事提了个小包袱出来,他将包袱放在石桌上,说:“老板,都弄好了,里面有水和干粮,角马我拴在后门外的柱子上。”
思冢站起来,将包袱斜绑在背上,在我的头顶沉思着摸了摸,叹息了一声,快步走出后门了,很快传来一声角马的嘶鸣,接着是奔跑的声音。
“清少爷,要不要早点开晚饭啊?想吃什么菜,我烧给清少爷吃。”阿事立在一旁,低着腰问。
我收回望着小院后门的眼神,吃痛的裂嘴笑了笑,说:“阿事,请给我煮一碗白粥吧,等一下送到我的房间,先谢了。”
“清少爷客气。那我下去了。”阿事说完退回厨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拿着小铁牌去到南街的打铁铺将那套手术刀拿了回来,打铁铺的主人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应该超过一百九十永岁;他说是第一次打那么精巧的小刀,所以花的时间长了一点;他问我这种刀是做什么用的,我说是割身体的,‘吓’得他大力的拍在我的背上,笑呵呵的说:“小孩子,别乱说话。”我只是笑笑,出了打铁铺。
我将装着手术刀的牛皮袋与腰间的小布包绑到一起,有点儿像是现代的腰包。
去到染霞楼的时候,小凤不在,施佗说他跟着他们的宫主出去了,我又问苏向阳呢,施佗听到我直呼他的左使的名字时,整个人微微的愣了一下,回答说也跟着宫主出去了。
“我想去见你们宫主的夫人,可以吗?施大哥。”我站在大堂的空地问施佗。
“那小清等一下哦,我去里面问一声。”施佗说完对柜台处的掌柜点了点头,往里面去了。
第二十五章
施佗很快出来了,小急步的走到坐在大堂休息处的我的面前,说:“小清,夫人请你自己过去。”
“谢谢施大哥,我进去了。”
我熟路的走进那个种满柏树的小院子。
婆娑和祖汶居然没有守在房门口,或许是被小娘亲用什么话给支开了吧。
我象征性的在雕着花虫鸟兽的房门上敲了敲。
“咳咳,是增清吧,进来吧。”小娘亲的声音听上去比昨天还不如,不但虚弱,还很沙哑。
我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回身将房门扣了回去,慢慢的往飘散着浓浓熏香的里间走去。
半躺在床头的小娘亲苍白的面容,风吹可飞的身体,不过,却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正急迫的看着我走进来,用微微温润的杏眼示意我坐床头的圆凳上。
“增清,昨天你怎么就回去了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娘亲强打精神问我。
我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清水,平静的从小布包里倒出一粒昨天她吃的药丸递给她,她接过,放进嘴中,就着我的手用清水吞服了。
“谢谢你,增清。”小娘亲淡淡的道谢。
“不用。其实。”我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坐在床头圆凳上时,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呵,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听到小二过来说你想见我时,我就知道你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要对我说,所以,我还把婆娑和祖汶两个丫头叫去街上帮我买东西去了,而管家崔伯被我叫去医馆了;至于我相公,呵呵,他带着苏左使和凤儿去国安寺了,说是要为凤儿醒神。”小娘亲在吃过药丸后,说起话来顺多了。
“不是醒神日醒神也管用?”我疑惑的问。
“只要有术能藏在身体里,什么时候醒神都可以。”
哦,原来是那样啊,我不是没有醒神也拥有了术能吗?虽也说不准那个老头子给我的是不是术能。
“那个,夫人,你知道我是个大夫,对吧?”我平淡的问。
“嗯,我知道。”
“小凤身上的蛊我可以解,但是夫人的病我治不好。”我看着小娘亲水润的眼睛说,说后半句话时,我的心情很黯然,就是有着高超的医术,但还是有救不了的病人。
“真的吗?太好了。我的身体我知道,那不是病,而是诅咒。只要凤儿没有事就好。增清,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凤儿就拜托你了。”小娘亲两手握住我的右手,平静又淡然的说。
小娘亲的手很小,骨节分明,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却是苍白无粉;她的手心微凉,因为激动,包住我右手的双手有点大力;我抽出右手,反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无声的安慰着她。
“夫人,我想问你,当初你养蛊时,那朵伴着蛊一起成熟的花哪里去了呢?”我严肃的问。
小娘亲听了眉宇微蹙,也不说话,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放下双脚,我忙站起来,扶着她站起来;她走到一个矮柜前,慢慢的蹲了下来,打开矮柜,从一箱的衣服里的下面翻出一个小盒子;一手搭着我的左肩,一手紧抓着小盒子,又慢慢的走回到床边,斜靠在床头,将手中的小盒子递给我,微喘的说:“这两天,我感觉身体虚软得更厉害,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昨天那个国都第一的大夫说的,夫人只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加上天气渐热,胃口也会变差的。只要夫人按时吃饭吃药,放宽心胸,虽不能根治,但也是能长久的活着的。”
我知道她的那句话隐含了试探,所以,我照着昨天那名山羊大夫的话再加一点自己的观点说给她听;我不敢说的是,她最多只能活一个小月了。
我打开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朵紫红色的花,我从未见过的花朵,有点似牡丹,却是更高贵,花裙边有金色的线绕着,国色天香,层层叠叠、媚惑妖娆、神秘梦幻、清纯典雅、香味百变。
室内在我打开盒盖的一瞬间,就充满了淡雅的清香,掩盖了原本的熏香,它一阵似莲香,一阵似风的味道、一阵间又有松柏的清香,这香味不串,却都是淡而清的香味。
“好漂亮。这就是‘半魂’的伴生花吗?”我如醉如痴的看着捏在手上的紫红色花朵,问。
“是呀,很美。本来英嬷嬷的信上是说如果蛊成,伴生花就要毁去的,但是,我看它美得动人心魄,又清雅绝尘,反正英嬷嬷也没有说它必毁去的原因,所以,我就留下来了。增清,快盖起来,这花香能让人入睡。”小娘亲慢慢的解释。
“它对解小凤身上的蛊会起很大的作用。”我淡淡的说,小心的将花放回盒子里,紧紧的盖上。“我要将它拿回去。”
“那凤儿身上的蛊什么时候解?”小娘亲急问。
“明天就可。”我把小盒子放到腰间的牛皮袋子里,抬起头望着小娘亲,肯定的说,“不过,明天,可不可以就夫人带小凤去城北的小米客栈找我呀?”
“为什么增清不过来呢?有什么为难吗?”
我眼睛下垂,想着袖子底下昨天被冰块父亲抓住的右手腕,隔了一个晚上,那里呈现出四道青乌色的印痕,狰狞可怖。
“这里随时会有人撞进来,很容易打扰我为小凤拔蛊。”我说。
“我知道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合适呢?”
我想了想,几天前叫罗安罗定去熔城时,有交待过他们尽量早点回来,现在都过去三天多了,也应该在晚上就回到了,然后我等一下去医馆拿点药回小米客栈,尽快将拔蛊用的药做出来,这样,明天为小凤拔了蛊,如果下午还早的话就可以去熔城了。
“吃过早餐就过来吧。”我站起来,朝小娘亲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了。对了,夫人,你带小凤去小米客栈的事最好与你的相公交待一声,但是却不能带人过来,只要你和小凤就行了。我是为夫人你好。”
“嗯,我记得了。增清慢走。”小娘亲想站起身,被我拦住了。
走了几步,我回过身,从小布包里倒出三粒药丸,对她说:“夫人,你收着,明早服两粒,剩下的一粒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服下。”
她接过,用她的手帕包好,放在枕头下。
我从染霞楼出来,拐到那个山羊大夫所在的医馆,等到药包好时,我才发觉,我的钱似乎不够,应该说是口袋空空。刚好看到管家崔伯从内堂出来,手上提着几大包的药,我迎了过去,笑眯眯的说:“崔伯好啊。帮夫人拿药吗?刚好,夫人也叫我过来拿点给小凤的补药,可是,夫人忘了给我钱了,崔伯可否一起付了呀?”
崔伯老人精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问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的山羊大夫;山羊大夫打开已经包好的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然后对崔伯点点头。
崔伯帮着付了钱,要将我买的药一起提,被我手快的提住了,我道了一声谢后,飞快的窜出医馆了。想追出来的崔伯被山羊大夫拉住去买养神丸了。
我也不怕崔伯去小娘亲那里对质,小娘亲要是听崔伯的话后肯定能联想到我要药是什么原因的,必会为我圆谎。
药包提在手上一晃一晃的,边走边看,慢腾腾的穿街走巷回到了小米客栈。
“咦,清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正在只有四套桌椅的大堂里抹抹擦擦的阿事见我从门口进来,吃惊的问。
“呵呵,小凤不在,他同他爹爹出去玩了,所以,我也没有地方去,就早点儿回来了。”我像高兴的出门,却扫兴的回家的小孩子一样,瘪着嘴巴酸酸的说。
“哦,是这样啊。清少爷,你的双亲呢?”阿事问得很迟疑,怕我难过的样子,轻声的问。
“我的父母在我七个小月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是我师傅带大的。”我站在阿事的面前,低着头,并着脚,无悲无喜的说。
“这样啊。真是抱歉,让清少爷想起难过的事情来了。”阿事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说。
“呵呵,没事,我早就不在意了。对了,阿事,我想借你的厨房用一下,可以吗?”我走到往后院的门时,回头问道。
“你用吧,别伤到自己就好。”阿事头也不抬的说。
和阿事两个人坐在大树下简简单单的吃过午餐,阿事说有事要去城郊,叫我注意一下厅外有没有人,但他说一般是没有客人的;我点点头答应了,然后阿事从厨房里拿出另一份午餐从后门走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大树下捣鼓着明天要用的的药,偶尔抬头看一眼门外的柜台处。
现在是初夏,太阳暖暖的,透过大树周围稀薄的树叶射了下来,洒落点点金光;风从树梢中嬉笑而过,大树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周围很安静,许多细小的声音都传进了耳朵,传进了心里,厨房里煮药发出的‘咕咕’声,风穿堂而过发出的‘呜呜’声;远处花街的笑骂声;水井里泉水冒出来的声音;小鸟从上空飞过的声音。
宝宝举着他的飞机朝我飞了过来,嘴中模仿着飞机的声音,他撞到我的腰部,笑着说:“爸爸,等我长大了,我带爸爸去环游世界!”
“好啊,那宝宝长大了可要赚好多的钱哦。”我极累的瘫坐在沙发上,好笑的说。
我刚从医院回来,被父亲抓去给一个出了车祸的人做手术,回家的路上又撞见了出门买晚饭菜的岳母大人,又被她拉去超市转了不只一圈;提着满满的东西进门后,岳父大人说起早上的那局围棋,讲半天不行,非得重新摆出来。真回到家时,晚上七点了。
老婆李幼琳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柔声的问:“宝宝,那妈妈呢?”
“妈妈看家!”宝宝大声说。
“文增清,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这个小狼崽子,长大了居然不孝顺我,我现在就要劈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你们爷俩想出去环游世界,把我一个丢在家里看家,没门!”老婆举着菜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叉着腰气呼呼的。
我还没有出声,宝宝就丢掉了他手上的飞机,张开双手挡到我的面前,说:“不准欺负爸爸!”
“呵呵,宝宝过来,爸爸抱抱。老婆呀,我闻到糊味了。”我坐在沙发上,伸出手,接住一个飞扑到我的怀里的宝宝,老婆大叫一声,疾风一样跑回厨房了,然后,听到老婆在厨房的‘哀嚎’及锅铲的刮刮声。
宝宝在我的脸上猛涂口水,‘嫉妒’的老婆将我赶出卧房,我抱着老婆扔出来的枕头可怜的走到宝宝的房间,又得缩手缩脚的睡宝宝的儿童床了。
这是一个梦吧?!
我有时候会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如果这是真实,那么我可爱的宝宝在哪里?我美丽大方、强势如王的老婆在哪里?
好头痛哦,居然要二十年不能见到宝宝和老婆,虽说经常做梦梦到老婆和宝宝,但是那也只能看得到却摸不着呀;我怎么就鬼附身似的答应了石时老头子呢?宝宝,老婆,我好想你们啊!
如果这是梦,为什么我会有对小娘亲的悲痛;对冰块父亲的害怕和关注;对师傅的敬爱和心疼;对小凤如对宝宝一样的宠爱……
对,这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真实的梦。
所以,我可以放肆的活着;也只能孤独淡漠的活着。
“少爷,少爷,少爷,你醒醒,少爷?”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罗安罗定一脸灰尘的站在眼前,迷茫的问:“你们是谁?”
罗定伸手在我的脸上掐了一把,奇怪的说:“少爷,你睡糊涂了,我们是罗定和罗安啊。”
“噢。”我痛呼一声,坐石凳上跳起来,瞪了罗定一眼,说:“我这不是与你们开玩笑嘛。对了,你们事情办得怎么样?一路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吃晚饭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是,那我们先下去了。”罗安揽着罗定的腰往他们的客房去了。
真是一对亲昵的兄弟。
一阵清风吹来,鼻翼间忽然飘来一丝若隐若现的诡异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