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成祥轻轻拍着路长歌的肩膀,路长歌长喘几声总算将心中的郁结疏散了出去。成祥以为这就没事了,可刚撤了手却又被路长歌紧紧攥住。
成祥一抬眼睛,看见路长歌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闪烁。
“怎么了这是。”成祥皱着眉头,看着路长歌抬头把眼泪往回憋。
“过来坐下。”成祥拉过那张椅子,把路长歌按坐在上面。
成祥默默地看着路长歌湿润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又孩子气了。”路长歌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成祥低叹一声,摸摸路长歌的头顶,问道,“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路长歌抬头看着成祥,摇摇头。
“我没错。”
成祥笑了一下,“既然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要哭呢。”
路长歌愣了一下,有点强辩的味道,“我没哭。我只不过有点……”
“好好好,你没哭。”成祥赶紧笑了下,扯开了这个话题。
“演员这边,就不能用凌凤了。”成祥点燃一颗香烟,开始说剧组的问题。
路长歌不由得点点头,“闹得这么僵,他们也不会演了……本来凌凤可以做个噱头的。”
成祥猛吸了一口香烟,“那你看,再换一个,怎么样。”
“再换一个?”路长歌认真地看着成祥,“这样可以吗?”
成祥笑的很无奈,“不可以也得可以了。凌凤这边合同还没有签,董秀的违约金我们可以付的起,但是凌凤也要违约金的话,那还真是一笔大钱呢。”
路长歌知道这是调侃的话,却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对不起啊……”
成祥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树大招风,宁友川在这时出现,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
路长歌想了想,不再说些什么。
成祥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他还要处理董秀的事。虽然董秀前一晚自荐枕席就足以成为让她离组的借口,不过还是要走一个正式的章程。而且不能让其他人得到太详细的信息,尽快把换演员的事内部消化。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换掉董秀,成祥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我宁愿多花几十万重拍花飞花的戏份,也不想赔掉一千万的投资。”
晚上,宁友川敲响路长歌的房门。
“花飞花是不是缺演员。”宁友川言语很简单,他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时,都不多费口舌,路长歌觉得,是他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路长歌有一点点别扭。
“应该是吧。可能还要再看看演员。”路长歌实话实说,凌凤走了,对于《天下第一刀》这个规模的剧组来说,的确是一笔巨大的损失。想找到与凌凤同级别的明星大腕儿来演,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宁友川低头想了想,我的戏在后天?
“对,调到后天了。”路长歌点点头,“你急着走?”
宁友川沉思了几秒钟,“我去找成祥说点事。”
宁友川转头走了。
路长歌关上房门,心里不太舒服。宁友川对他的态度转变太快,他有点不适应。
但这却是他必须适应的,如果他不想一辈子生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的话。
路长歌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和宁友川有关的事情。
到了晚上八点多,成祥打来电话,告诉他,董秀走了。
路长歌拿着电话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两年前的那场无声的争端,起于董秀的想靠绯闻出位。两年后的争端,起于董秀想靠着自己的戏走红。听起来自己全无责任,可是路长歌知道自己的心态一定有问题。
最开始排斥这个女人,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宁友川吗?
路长歌有点泄气。他不能肯定自己对董秀的反感原因有多么纯粹。
路长歌自嘲地笑了笑,人总是要在结束之后才想的那么清楚。
未等路长歌想完,宁友川便又来敲门了。这一次,宁友川没在门外说话,他进了路长歌的房间,搬过椅子坐下。
宁友川也点了一支烟。
“我们再说说金梅奖的事儿吧。”
路长歌有点愣神。
“金梅奖?”
宁友川点点头,“既然对我已经没感情了,那我们就保持纯粹的合作关系吧。”
宁友川吸口香烟,烟气茫茫,路长歌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跟我写金梅奖,我给你找林一贤演花飞花。”
路长歌讶然。
林一贤是国际影星。路长歌以前和宁友川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与林一贤的关系不简单。林一贤也见过路长歌,只是不知道宁友川有没有和林一贤说过他和路长歌的关系。
只是……
“林一贤会演花飞花?”这让路长歌难以置信。
宁友川放下香烟,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我和成祥说过了。他说可以接受这个演员。现在就看你了。你说可以,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你……”路长歌有点搞不清状况。
“我什么我。林一贤给你演戏,你还委屈了?”宁友川好笑地看着他,他简直可以预料到,路长歌下一句肯定又是说东北话。
“你咋整的啊。咋突然就林一贤了呐?”
路长歌话一出口,宁友川就笑了。未等多久,路长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他刚刚这句话,的确乡音太重了。
“我有点……激动。”路长歌解释道。
“所以你同意了?”宁友川挑起眼睛看着傻站着的路长歌,眼神里是笃定的笑意。
路长歌还是有点懵,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怎么看,我都不亏……为什么……会是我……”路长歌喃喃自语。
宁友川的表情突然就有些落寞。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做中国最好的电影。”
路长歌愣住。
那是他曾经的梦想。
与此同时,成祥正在自己的房间想事情。
宁友川突然给出这么个好处,恐怕目的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两天他冷眼看着路长歌和宁友川的关系,仿佛不像以前那样让人担心了。但是……
宁友川凭什么把林一贤拉过来?他有什么所图?
成祥有些坐立不安,金梅奖的事儿虽然刚刚过去,可他也不能确定宁友川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成祥正想着事情,就接到了宁友川确认的电话。
“已经和长歌说好了条件。也已经和林一贤说了。她明天最早的飞机,派个剧组车接一下就好。”
这么快!成祥突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还有,凌凤的事尽快处理一下,我不想让林一贤过来以后看见另外一个花飞花。”
宁友川的语气有了一种坚定。
成祥略微有些不舒服,“请问,什么叫‘和长歌讲好了条件’?”
须臾,成祥仿佛能听见宁友川在电话那边的笑容。
“就是说,长歌要和我参加金梅奖,而我,给他找林一贤演戏。”
如果对方不是宁友川,成祥会把电话摔到地上。
但是对方是宁友川,所以成祥强迫自己默数两下呼吸,然后礼貌地问道,“是吗。我会和长歌确认的。至于演员的事,我也已经想过了,其实花飞花这个角色也不必要用那么大牌的演员。”
“颠三倒四,可不像是一个制片人的作风。”宁友川完全是戏谑的口气,“我是先问过你才给林一贤去了电话的。如果这么快就反悔,成总面子上过不去吧。”
宁友川的话让成祥捏紧电话的手又紧了紧。
“你的意思是,长歌已经答应要去金梅奖了?”成祥再一次确认。
宁友川“嗯”了一声。
成祥和宁友川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宁友川看着手机上面“已结束通话”的字样,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成祥是个优秀的商人,但是作为一个制片人他显然是个门外汉。
这些人,太小看影视圈了。长歌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完全是在自毁前程。
宁友川眯着眼睛,金梅奖对路长歌的诱惑太大了。就凭这个,路长歌就没有资格说对自己没感觉了。
宁友川又想起成祥揽着路长歌肩膀的样子,“哼”了一声。
“向阳,”宁友川又拨通助理向阳的电话,“和一贤的助理沟通一下档期。让他们务必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有需要毁约的地方,就让他们提我的名字。”
向阳只在嘴上说了声“是。”脑子里却是千回百转。
这边的事刚解决,路长歌那边的麻烦又接连不断。
凌凤的经纪人又找上门来。
经纪人一眨眼又恢复了白天登门拜访的姿态,路长歌有点惊讶。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都不会这么没脸没皮的吧。
经纪人不知道路长歌对他的腹诽,仿佛忘记了早上的所有不愉快。
“路编剧,我们出去喝点茶?凌凤她不方便来您的房间,但是有些话她挺想和您说的。”
路长歌摇摇头,“我要睡了。”
经纪人吃了鳖却不回头,“路编剧不要敷衍我,我知道编剧都是很晚休息的。我走了以后您肯定不会睡觉。呵呵,您一定是为了白天的事生气呢。”
经纪人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这不是吗,我回去以后凌凤知道这事之后把我骂了一顿。她说剧本看了,觉得已经挺好的了。单方面找编剧改戏,额……有点不太尊重人。我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所以,我就给您道歉来了。”
路长歌哼笑了一声。
经纪人想了想,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纸来。
“这是我们凌凤的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事想和她说,您自己约她也行。呵呵我的意思是,今白天的事儿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凌凤也没关系的。以后我们要在剧组里一起合作,关系弄得太僵了就不好了。”
路长歌抬头看着经纪人,就想着其实做个经纪人也不容易,至少脸皮要厚。
经纪人这时心里也很忐忑。他回去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是冒失了。还没了解到路长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贸然地去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多半是不识好歹的。只能顺着毛摸,戗着毛摸肯定得出事。
经纪人白天回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觉得一定是对方先来道歉。可是后来就越想越后悔,尤其是晚上听说前面那个花飞花,叫董秀的已经被送走的消息之后。
他们能送走一个花飞花,就不在乎送走两个花飞花。
有能力找陈四云请来一个凌凤的人,就很有可能去请来第二个凌凤。
别说这边还有个宁友川了。金梅奖在即,宁友川可是亚洲地区拿到邀请函的少有的导演之一。这个关口上有哪个演员不巴望着想和宁友川合作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要是被换掉,那才是亏大发了。
经纪人打量着眼前的路长歌,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从他的举止来看,完全就是没有城府。但是想要利用他的浮躁与骄傲,又无从下手。通常这样的人,都是什么都不缺的人。
因为想拥有的东西全都拥有了,所以不在乎别人开出什么条件,给出什么威胁。
尤其是……他能和宁友川走的那么近,那一定是不简单。
“说完了?”路长歌缓缓问道。
经纪人点点头,“凌凤确实有话想和您说。您和凌凤年纪相当,做个朋友也很好。您也是从这个行业摸爬滚打熬出来的,有些事您肯定明白。凌凤虽然有今天的风光,但是交心的朋友是真没几个。”
这几句话就有些微妙了。
路长歌皱着眉毛耐心听完。本来对方要是硬着来他还能抢白回去。对方好言好语和他说这些话,即便不中听,他也不会反驳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一样。恶心,但是也无可奈何。
而且这种暗示,路长歌也是第一次遇到。
路长歌正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就见宁友川扭开了门把手。
“怎么不关门?”
宁友川说着就走了进来。
经纪人对宁友川点头哈腰,“宁导演,又见到您了。您这是……找路编剧有事?”
宁友川笑了笑,“说下金梅奖的事。你有事?你先说。我就在这儿听着。你们说完了我再说。”
经纪人先是一愣,和路长歌说金梅奖的事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
这事肯定不简单。经纪人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路长歌,决心回去以后好好了解一下这人的背景。
经纪人行了个礼。哪敢再说刚刚的话,连忙走了出去。
路长歌站起身,皱着眉头。
宁友川坐到他床边。
“不是和你说过,这些人都不用给他好脸色的。一张嘴能说出花儿来,用不着你的时候对你冷嘲热讽的,用的着你的时候给你拉个皮条也是行的。你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小心脏了耳朵。”
这是宁友川第一次说起这方面的事。路长歌有些不习惯。以前他多半是教训自己,却很少教导自己。
“教导”,路长歌惊讶自己竟然会想到这样的词语。
“你找我是为了金梅奖的事?”路长歌转开话题。
宁友川摇摇头,“那个不急,只是刚好看见他进了你的房间,我想了想,还是进来看看。还有……”宁友川顿了顿,“林一贤的事我已经说定了,你可别再变了。哪怕不给我写剧本也行,可别再换演员了。这样不仅我没面子,你连林一贤的面子都给驳了。”
宁友川太了解路长歌的脾气秉性,他这样好言相劝,还把弱点亮出来,路长歌就一定会顾忌,不会按照他说出来的那样去做。
果然,路长歌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不会的。我既然答应给你写剧本,就肯定不会反悔的。而且……这确实是一次机会……我只是……不甘心被内定而已。”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逃不脱内定这个词。说不定自己的实力,也真的就只有这么多而已。
路长歌抿着嘴,低下头。
宁友川知道他在想什么,试探道,“你确定不会反悔?”
路长歌点点头。
宁友川又问,“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看着……好像成祥不太愿意。毕竟……他是你父亲的人。”
路长歌皱了下眉头,父亲这个字眼刺痛了他。仔细想想成祥凭什么反对他参加风云的金梅奖评选呢,其实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和宁友川搅在一起。
作为一个半路的哥哥,他管的的确太多了。
路长歌突然有些遗憾的感觉。遗憾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宁友川见事情基本上定了下来,自己几句话应该能起到很大作用,便不再多说。路长歌不是笨人,他再说下去肯定起到反作用。
“金梅奖的事儿不着急,你要是介意内定,也没关系。我让陈四云再开个遴选会。我是说,真正的遴选会。”
“真正的遴选会”,路长歌有点茫然了。
宁友川不在乎他想没想明白,径自走了。
过了一会儿,成祥又来了。
“怎么回事?你和宁友川参加金梅奖?”成祥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事。
路长歌皱着眉头,被问得起了反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