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真是不可爱的小孩,跟你那残忍无情的父亲一样喜欢揭人伤疤……”莎乐美低声委屈地抱怨了一句,半晌,见蓝调并没有生出什么怜香惜玉的感情略感无趣,她咬牙切齿地接着说:“接下来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那女人的诅咒生效了,我在生不如死的情况下被迫与那个‘又小气,又傲慢,又邪恶,又冷漠,偏偏还强大得让人连说他一句坏话都不敢的家伙’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从此开始这种不分昼夜无期限为他卖命的悲惨生涯。”
“……的确悲惨。”蓝调干涩地附和着,不愿再过多地打击眼前那个已经被气得开始抓着衣袖磨牙的少女。
想来莎乐美自己也想明白了,一个普通女人的诅咒怎么可能生效,除非是有人相助,而在当时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男人——修。听着从莎乐美口中吐出的那一连串似曾相识的形容词,蓝调总算体味到了她那深沉强烈的怨念,事实上,任谁被别人这样摆了一道之后都不会太愉快。
“好了,接下来,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吧?”没有半点尴尬地放开沾满自己口水的衣袖,莎乐美一瞬间从无尽的怨念中恢复过来,笑嘻嘻地等待着蓝调的理由。她自认为自己的伪装一直很完美,就连衣物与那些稀奇古怪的词汇都模仿得可圈可点,到底是哪里漏了馅儿的呢?
“既然你想要知道的话……”蓝调无所谓地耸耸肩,“第一,作为一个被困在这里多年并且无法被别人看见的异地少女,在见到两个很可能同样是外来人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你们是在接吻吗’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吗?一般人都会问‘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怎样离开吗’这一类的吧;第二,根本不会有什么来自未来的少女,那是法则所不能允许的存在,这个借口太烂,当然,你编造的那些古怪的词汇还是颇有些意思的,不错的创造力;第三,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隐藏体内的魔力,并让你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般,不过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或者该说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气场一旦形成便会在在无意中漏出来,而你与我们这两个陌生人的相处也未免太过于自然……”
“咳咳……”假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蓝调微笑着说:“最后一点,你以为我和父亲会轻易地与陌生人共处?所以,在昨夜我将你打晕之后,刻意取了你的血确定身份。”
“呃……这么说,今天一整天你其实就在心里偷笑着看我演戏咯?真是恶劣的性子……小人!货真价实的卑鄙小人,早晚要遭报应的!”莎乐美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鼓着腮帮恶狠狠地低声咒骂着。
“哼!”少女故作凶狠地瞪了蓝调一眼,径直转身朝外走。
“莎乐美。”
少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一回首便对上蓝调那双沉静的绿眸,似乎在一时间忘了心中的不快,她微微偏着头,表示自己的疑惑。
“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是修了,你曾说他的相貌很平凡,那么你可曾记住过……或是你可曾真正看清过……他的相貌?”
莎乐美垂首思索,半晌才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容。这一次倒不再如之前那般虚伪的纯真了,清浅简洁的笑容,让蓝调仿佛穿过了重重时间与空间,站在金碧辉煌、雄伟壮丽的巴比伦宫殿前,空阔的白玉铺就的大厅中,一风华正茂的少女穿着七彩的纱衣,赤着足轻舞,那一支千万年前震惊天下的……七重纱舞……
“原来不是算计,这么说他一开始并不是为了算计我?!”否则,何必故意出现在她面前?是为了提醒她吗?心中,似乎有什么积压多年的东西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蓝调目送着少女离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逃离旅店
莎乐美提供的线索虽然很少,并且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已经足够让蓝调从中看出些许端倪了。
比如“离魂”,那是他当初从修的发上偷来的。犹记得那时,月白的缎带并未束着发丝,而是隐在凌乱披散而下的银色长发中,就像是十分匆忙地解下发带却并未注意到其尚且还混在发丝中一般,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前一刻才刚刚离去的玫也恰巧是用月白色缎带束发的。
再比如感觉,玫神甫的存在感一向比较低,蓝调从来不曾发现过什么异样,直到再一次在魔界见到玫以后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玫的相貌,甚至可能从未看清过,这和许多年前莎乐美在修身上感觉到的一样。他对玫了解的并不多,似乎自然而然地便给其下了温柔强大、圣洁得不可逼视的定义。玫与修一样有着银色的仿若瀑布般的长发,在初见修的时候蓝调甚至将两人认错了,虽然之后便再没发生过这种事了。而他区别两人的依据便是感觉,是的,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差异实在是太大了,玫总是温和内敛的,修却是邪肆魅惑的,几乎没有人会去怀疑这是否是同一人。
最后一点,也算是目前最直接的一点,从玫与修曾经的说辞中可知两人的关系是不错的,然而蓝调竟然从未见到这两人同时出现过。这一次的邀请算是无心插柳吧,两人都答应了他的邀请,最终却依旧只来了一人,在如此明显的事实面前,蓝调是在没有道理不去怀疑。
“呵,玫神甫?亦或是修殿下?可别真像我猜的那样啊……”蓝调垂着头自嘲似的喃喃自语,如果玫与修真是同一人,只怕自己从一开始便被卷入到什么圈套了吧。啊,真是令人不爽的猜测。
蓝调伸手在空气中一抹,水蓝色的数字渐渐显现,下午两点,已经这么晚了吗?
蓝调之前并不知道魔族人是怎么计算时间与日期的,毕竟魔界没有日夜与四季之分,直到不久前才从修口中知道,魔界的时间是魔界帝君创世之时便定下了的,无论处于魔界的哪一个角落,只要稍稍向空气中输入一点点魔力便能够看到具体的时间。
那么,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呢?也许睡觉是不错的选择,要知道昨夜可并没有休息好;不过看书也不错,当初在玫瑰城堡发现的毛病已经有了加重的趋势,不仅可使用的魔力只能恢复一半不到,甚至连魔力衰竭的速度也开始加剧,因而更加需要熟练掌握那些耗魔量不高的咒文以及对魔力的精准掌控。
就在蓝调纠结于休息与提升实力之间时,忽然听到外面突如其来的吵闹声,一开门便看到莎乐美的胸口被一只手臂狠狠刺穿,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很快便形成了一滩不小的血泊。
那是一群长得近似于野兽的魔物,数量多到令人咂舌,应该只是那些产生了智力却还未进化完全的低级魔族,他们的魔力不高,大多是些物理攻击,对魔族人而言危险度并不高,蓝调不知道凭莎乐美的本事怎么会被刺伤的。不过此刻容不得他多想,轻念咒文,几株巨大的荆棘破土而出,迅速地将围在莎乐美周围企图攻击她的魔物卷起来,茎上分布着的长长的尖刺轻易地将他们的身体刺穿,鲜血顺着荆棘流落到地面上,浓重的血腥味在小小的旅店中迅速弥漫。
四溢的血腥为引得更多的魔物向着莎乐美所在的地方靠拢,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少女此刻根本无力自保,蓝调皱着眉看着她胸口上不断浸出鲜血的那个大洞,又扫了一眼几乎填满了整个旅店的魔物,难度并不大,不过是世间的问题罢了,莎乐美撑不了那么久的,血液是魔族人力量的载体,必须先为她止血。
想到这里,蓝调不再犹豫,一倾身从楼上跃下,堪堪落到莎乐美身边,一扬手,蓝紫色的幽焰在地上画出一道圈,并迅速地窜高将两人包裹其间,魔物们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一个男人轻飘飘地落到蓝调刚才所站的位置,正是之前带领蓝调与莎乐美进入旅店的那个男人。
他轻轻地跪下来伸手触摸那些尚未熄灭的幽焰,扭曲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丝毫不在意粘稠的血液将他的衣物弄脏,“竟然可以操控幽焰么,有意思。”
阴森幽暗的山洞中,一个长相平凡的少女被绑住了手脚随意地扔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她穿着前鹅黄色的小连衣裙,前额的发上配着一个小小的粉色夹子,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有几道细小的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溃烂了。
忽然,有谁打了个响指,仿佛有人同时点亮了十来支火把般阴暗的山洞在一瞬间被照得透亮。
穿着华丽白袍的男人站在少女面前,缀在衣袖上的暗金的纹饰在光亮的照耀下折射出神秘的流光。男人的上身微微前倾,似乎在查看少女的伤势,柔顺的银色发丝因为他的动作而从肩上滑落,在空气中勾勒成一道扇形的弧度,优雅地不可思议。
“莎乐美把你藏在这里的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修低声叹息,华丽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狭小的山洞中回荡,“看来她是想将你饿死,想法还不错,可惜……你似乎并不是普通的人类。”
倒在地上的少女微微地颤抖着,却并未答话,也没有张开眼睛,似乎全然不知道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还站在一个人,也没有听到男人的问话。
修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事实上,没有哪个猎人会在乎猎物的反应。他伸出右手,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黑色小球悬浮在他的掌上,深沉的黑色仿佛黑洞般将世间的一切光泽都贪婪地吸纳其间,隐隐透出几分阴森森的死气。
黑色的小球腾空而起向着少女靠近,周围似乎在无形中产生了狂风,细小的石头碎屑摇摇颤颤地向着黑球飞去,最终被其吞噬,原来不是山东中产生了风,而是小黑球自身产生了庞大的吸引力,将周围的物体吸收吞噬。
随着小球逐渐地靠近少女,其吸引力越来越大,周围地面上较大的几块石头已经全部被小球吞噬了,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也被这巨大的引力拉扯着拖动了一段小小的距离,似乎下一刻便能被小球吞噬。而修却轻松地站立在小球旁边,仿佛这阵巨大的吸引力对他全然没有半点效果似的,连发丝也未因此飘动分毫。
终于,地上的少女动了,她猛然睁开眼睛,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狠辣的目光匆匆从修身上扫过,便急忙操控着空气中的水元素凝结成一道冰刃,因为过于心急而导致魔力的不稳定,冰刃在割断捆绑着她的绳索之时也在她的手腕处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几滴鲜血刚从伤口的缝隙中流出便被那阵引力吸到了小黑球中,小球再次胀大了几分,引力也再一次增大。
“咳咳……”几分钟后,少女禁不住弓着腰咳出一口鲜血,双脚却仿佛在地上生了根般半点也不曾移动。
勾出一抹讥讽的冷笑,修本欲继续增加小球的吸引力,忽然空中荡开一阵熟悉的魔力波动,紧接着,蓝紫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在山洞中,隐隐可见被幽焰覆盖住的纤细身影。
蓝调刚感觉到双脚着地,尚未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景象,便被一阵巨大的吸引力吸走,待遮挡其视线的幽焰散去之后,蓝调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诡异的小黑球牵引着靠近,而莎乐美的半条右手臂已经完全被小球吞噬了。
“父亲……”蓝调在看到修的一瞬间便停止了恐惧,他睁着水润的碧绿色眼睛委屈地望着修,看起来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般可爱无辜。
事实上,他也的确很无辜,天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便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小球被吸走了。
修无奈而又宠溺地叹息了一声,打了个响指,小黑球瞬间消失,那阵吸引力也因此而消失了。周围的物体因为惯性而继续向前冲,眼看着将要与蓝调、莎乐美以及修撞在一块儿,修果断地伸出手抓住蓝调纤细白皙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蓝调揽入怀中,然后一个闪身退到山洞外。紧接着,洞中传出一阵猛烈的爆炸声,碎石四溅,扬起厚重的尘埃,小小的山洞竟然因为那一次撞击而倒塌了。
蓝调半晌才心有余悸地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那个,莎乐美还在里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击杀诅咒
“本殿知道。”修沉着脸盯着坍塌了的洞口,灿金色的眸中晦涩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需要去将她挖出来吗?”蓝调试探性地问,事实上他并不认为有谁会在被如此多的碎石压住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莎乐美还是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情况下。
“不用了,让她长点记性也好,居然被这么个小麻烦困了两个月之久。”修面无表情地说,显然莎乐美的伤势并不令他担忧。
蓝调仔细回想了一下遇见莎乐美以来的情景,顶了个‘来自未来的少女’这样的假身份到处乱晃,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好玩儿,现在看来,应该是在寻找离开这个诅咒的契机,这么说,那个‘来自未来的少女’是确有其事的?
蓝调诧异地望向修,俊美的男人显然猜到了蓝调的想法,微微点头。
“不可能,空间的法则并不允许时间的交叉,而这个由诅咒构成的子空间更不可能违背法则,怎么会……”蓝调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地睁大碧绿色的眼睛,反驳的话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看来你也想到了。”修顺势将一直缩在他怀里的蓝调放到地上,山洞的坍塌拖延不了多少时间,那女人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莫非她就是诅咒本身?那么,来自未来又是怎么回事呢?她编出来唬人的?”没道理啊,那些词汇听起来的确很莫名其妙,冥冥中却又似乎还有些条理,真不想承认区区一个诅咒便有这样的创造力与智慧,蓝调宁愿相信那的确是未来的东西。
“这也是我会来这里的目的,以及……这个诅咒形成的原因……”
一阵狂风突兀地在坍塌的石洞废墟上形成,附近的碎石与泥沙都被这阵风卷入其中,形成了一个圆柱形的风带,呼啸的风声掩盖了修尚未说完的话。
飞沙走石间,仿佛连水蓝色的天空也因此而变得浑浊灰暗了起来,低沉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阴霾,空气也隐隐约约中开始有轻微的扭曲,蓝调知道这是空间崩溃的前兆,看来那个与修对峙的女人的确是这个空间的本源力量。
“你们是出不去的,我不允许,在这里,我就是法则!”
狂风渐渐地停歇下来了,露出已经被清空的石洞废墟,那里已经不再有大堆的石块泥土了,只在地上留有零星的几点碎石。
穿着鹅黄色小连衣裙的少女傲然站立在空地上,裙边的蕾丝随着余风在空中凌乱地飘舞;原本扎得整齐的长发已在刚才对峙的过程中松散开来,毫无章法地迎着风摆动,仿佛河底纠缠在一起招摇的水草;她长着一张极为平凡的脸庞,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便是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诡异的没有眼白,通体呈现幽深的红,如同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又仿若上好的琉璃般透彻清明,倒影着目所能及的所有景色。
少女身旁不远处,缺失了一条手臂的莎乐美仿佛已经完全停止了生命迹象,胸膛已然失去了起伏的弧度,被魔物的手臂刺穿的大洞依旧还在不停地留着血;身上的衣物被碎石的棱角划得破碎不堪,几乎是呈碎屑状堪堪遮掩住重要的部位;她的右脚踝明显是被巨大的石块压碎了骨头,脚掌呈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几乎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污血与泥沙零星地覆盖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看上去更是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