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折腾，小花也睡不着了，看她家大牌睡了就跑去陪小明星，聊了大半夜，总算到达目的地。

剧组就三台车，人跟沙丁鱼一样被挤在车上，大多空间都得拿来载器材，因此把演员们塞进去之后就不准带助理了，整个剧组也只有大明星携带着小花，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

小花对此这么表示：「没办法，大牌不能没有我。」

领头的车又停下来，小明星跟着踩煞车，车队又停滞下来。手指无聊地敲打方向盘，小明星调整了车内的冷气，边说：「你们感情真好。」

「那是当然，全世界只有我……好吧，不包括他妈跟他姐，只有我能对付大牌那个机歪个性。」

小明星笑出来：「就是说啊。」

车队在狭窄的山路上缓慢移动，大雾还散不去，这种路况开车很危险，可是又不得不开。

「雾怎么还不退。」小花说。「念经有没有效？」

小明星不解看她，小花从包包里抽出一张心经，眼睛亮亮地说：「说不定念一念雾就退了喔？」

小明星笑起来：「可能喔。」

小花真的认真念起经来，小明星听着她嗑嗑巴巴念过一次，突然想起来：「咦，你连英杰哥的妈妈都认识啊？」

小花：「当然啊，他妈是我雇主啊。」

「雇主？」

小花收起心经：「对呀，大牌刚决定拍戏那会，他妈就请我照顾他。所以你看我根本不隶属任何公司。大牌那时候个性比现在差多了，根本不鸟我，我气死了，本来想辞职，你看天天跟脸这么臭的人待在一块简直是自虐，可是我很有专业素养啊，辞职前我跟大牌打了一架。」

「打一架？」他开始想像小花跟大明星打架的画面……

「是啊，结果打完之后，不小心就熟了。」

「……」小明星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大雾，过一会实在忍不住，问：「打架是谁赢了？」

「当然是我。」小花很有自信。

英杰哥连女生都打不过……小明星脸上表情很怪异。

小花自觉缺德，这才补上一句：「好吧，因为他根本不敢下重手。」

「英杰哥真是个绅士。」小明星恭维道。

小花哈哈哈哈笑很大声。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山头很冷，太阳还没出来，工作人员顶着无情的寒风架机器、开机，小明星反正也不想睡，就跟着帮忙。

四点，晨光泛出山头，冷风中还忙出满头汗的小明星抬起头，初生般的光穿透薄雾，映入每个人眼底。

「子威！」造型师姐姐过来喊他，皱眉替他擦满头的汗。「别忙了，等等还要演戏你瞎忙什么。」

小明星嘿嘿笑，正巧对上总算下车的大明星，他脸还死白死白的。

「英杰哥还好吗？」

「不好。」她大叹口气：「待会小D说要给大家煮汤，英杰得喝两碗，那副烂身体想吓死谁。」

小明星跟江万靠在厢型车边挡风，等着喝汤，大家冷得发抖。

两个人随便聊，江万突然想起来：「Emma跟她男友又吵架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吧，我就瞄到一眼她在FB发的东西，一下就删了，大概没啥人能发泄，忍不住就往FB上贴。」

「她怎么没跟我们说？严重吗？我打电话问一下？」

「不用啦，我问过了，还不就为了那几件事在吵。那男的的妈啊啥的……我靠，那没担当的男人，等Emma跟他分了，我们立刻去揍他。」

小明星一口答应。

江万叹气：「谈恋爱怎么这么麻烦呢？」小明星没说话，江万看着前面，指着大明星说：「你的英杰哥脸色很差，你过去看看吧。」

小明星早就盯着看许久，起身走到大明星面前，弯腰探头打量他气色：「还想吐吗？」

大明星很虚弱，包着毯子缩在一角，脸低低不想说话。

小明星探探他额头温度，没发烧，倒是很冰。

怎么会这么严重呢？小明星很替他担心，拉来他发冷的手揉啊揉，替他按手上的穴道，止吐。

「等等喝了热汤就不那么难受了。」小明星小声跟他说，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就皱着眉死命闭着眼，浑身都在发抖。

「我们进车里坐吧？」小明星问他。

大明星这才艰难地摇头，死命要坐在外头。

小明星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小花帮忙煮汤去了，其中一个对上他眼神，做嘴型说：「把他抬上去。」

小明星了解了，这人肯定是怎么劝都劝不上车子，其他人没办法。

小明星招来江万，两人胆大包天把大明星扛上车，大明星无法反抗，只能虚弱地瞪他们两眼，最后被丢上车子。

江万跟小明星小小声说：「他看起来很严重，怎办？」

「没事，好像吃过药了。」

江万气音喊他：「英杰……哥，英杰哥，你还好吧？」

大明星没好气看他一眼，难受得说不出话。

江万发神经：「英杰哥，我唱歌给你听？哈哈哈开玩笑啦，你好好休——」

大明星昏昏沉沉，竟然答应了。

江万大错愕，用惊愕的眼神跟小明星传达自己不敢置信的心情。他跟大明星一直不熟，通常是他跟小明星聊天大明星就不走过来、小明星跟大明星聊天江万就不走过去，他无聊开的玩笑大明星竟然答应了了了了……

小明星朝他扬眉，嘴型示意：「唱啊。」

江万尴尬片刻，豁出去，哥儿们模式把手搭在大明星身上，胡乱唱情歌。

小明星：「……」

大明星闭着眼睛听一会，然后睨了江万一眼，虚弱地笑他唱得难听。

「难听吗？那换一首吧，呃，唱……唱什么好呢？」

「唱死了都要爱。」大明星说。

「……这有难度啊英杰哥。」

「不唱算了。」

江万沉默片刻，突然拔开嗓子大吼：「死了——都要爱——」

大明星正虚弱，笑点低得不得了，靠在江万肩膀上闭着眼直笑。

小明星坐在一旁看，本来还笑着，笑着笑着笑容就没了，沉默地看一会就离开。江万陪了大明星一会，也走出来，寻得小明星，笑嘻嘻说：「英杰哥其实没那么不好相处嘛。」

小明星正在帮化妆师姐姐分类化妆品，「哦……是啊。」

「我们说不定挺合得来的喔。」江万还在说。

小明星手上的一把睫毛膏轻轻扔在桌上，说：「你帮我用一下。」然后转身就往车上去。

江万莫名其妙：「用什么？我不会啊，至少教完我再走吧，钟明杰！」

小明星上了车，大明星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脸色没那么死白，微睁着眼看他。

小明星给他探探额头，大明星问他：「你脸这么臭，谁惹你生气了？」

两人靠得很近，大明星说话时气息轻轻触碰到小明星，他轻柔的语气让小明星心里莫名的不开心缓和下来。

「英杰哥，我唱歌给你听吧。」

「你也唱死了都要爱？」

小明星笑起来，不臭脸了。他坐到大明星身边，像江万那样搭着他，但又更像搂着。

小明星随便唱，大明星这时候脾气特别好，半醒半睡，突然说：「叶子威，你教我唱歌吧。」

「好啊。」

小明星想起这感觉像什么了，不久前大明星闹别扭的时候他也有一瞬间这种感觉。

心脏像个束口袋，一下被拉得很紧。

他拉来大明星还颇冰的手揉了又揉：「嗯……到时候我去你家教你吧，我家隔音不太好。」

大明星哼哼：「你那是什么家，等过阵子换间大房子。」

「我没钱啊英杰哥。」

「那有什么，我替你出。」

小明星嘿嘿笑起来，又捏又揉他的手。

汤煮好了，小花端着汤过来，小明星笑着说我来喂吧，然后被小花一脚踢开。

太阳半露出山头，开工了，大明星缓和过来，扒掉身上的毯子上工。

小明星蹲在一旁STAND BY，看着背对阳光的大明星，觉得心脏又变成束口袋。

大明星很难亲近，但是亲近了之后就对人好。

小明星想，很多靠近大明星的人就是抗拒不了这种好，而他可能是其中之一。

第二十一章

连绵山峦，晨光破出白雾时，郑文昌迎着光，远眺山那头的一个小村落。

他模样虚弱，憔悴的双眼却蕴含着浓烈的感情。

他的爱情太强烈，以至于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叙说。埋藏在他血液里的情感几乎要蔓出他的血管，从每个毛细孔爬出来喧嚣——非得要这样赤裸裸切剖自己，他才能形容自己无药可救的爱。

小明星回想着映在眼中的那幕，觉得很让人难过。

那天凌晨拍完山头的三场戏，回到市区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剧组恶鬼似的继续赶工，总算在晚上十点前完成今天的进度。

大家欢呼，茉莉姐姐很苦恼，说要不要继续呢？大家说不要。

导演说，茉莉啊，进度其实还行，放天假吧。

茉莉说不要，大家欢呼说好。

于是小明星过了好几天睡长板凳、窝角落的日子，总算回家了，还得到一天假。

回家时，Emma给他传了封简讯：弟弟，姐心情不好。

他还琢磨着要回些什么好，电话就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小明星手一抖，想起自己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好一阵子没有打电话回家。

完了完了。

果然他一接起来，那头就是一顿劈哩啪啦的骂。

小明星边说「好好好我知道了对不起嘛我知道了哎唷……」边驼背走在狭窄的楼梯回窝去。

他走到四楼，那头还在念：「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妈妈担心啊，我是你妈，我不能担心吗！」

「可以可以。」

「呜呜都两礼拜了一通电话都没有，打个电话要你命啦？啊啊？」

「我忙嘛……」

「忙到把妈妈都忘了！」

「没有忘，我想你啊妈。」

蔡妈妈继续抱怨儿子多伤他的心，抱怨抱怨开始说他父子俩一个样，上次叫他爸去干么干么，他竟然干么干么，然后就干么干么……

抱怨到一半话题又大跳跃：「哦明天你爸要陪我去进香，我给你求个平安符，保佑你事业顺遂。」

「好啊，」小明星倒在床上：「爸真爱你啊，还陪你去进香。」

「他是我老公，陪我去进香不对吗！」

「对对对……」

「哎呀你等等，你爸爸跟你说话。」那头声音被拉远：「老公，跟你儿子说话！」

那头远远地有声音传来：「不用。」

「什么不用，快来跟你儿子说话！」

「没什么好说。」

蔡妈妈骂骂咧咧回来：「说个电话要他的命。你爸爸就是害羞，还好你个性不随他，像妈妈，比较开朗，你看他闷成什么样子。」

小明星呵呵呵。

「对了，你在台北有没有碰见喜欢的女孩子？有的话带回来给妈妈看。」

「没有啦妈，现在这么忙，哪有空去交女朋友。」

「哦，那你记得到处看看，都不小了哦，那个小柔，还好分了啦，才跟你分没多久就结婚了咧，妈妈之前也觉得她喔不大方长得也不漂亮，配不上我儿子啦……」

「结婚？」

「对啊，前几个月，在那个饭店办的啊，夜市旁边那个。这种女人喔……」

陪妈妈聊了半个多小时，挂上时手机微烫。

小明星睡意都没了，躺在床上看白惨惨的日光灯。

当初小柔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单纯、稳定的婚姻，她从不寄望他有什么鸿鹄大志，只想两人过平淡的日子，一辈子都在一起。

而他那时候却想不到一辈子，他曾许诺过她的那个「一辈子」，轻易的就被其他事情顺延。

于是她踏入她的一辈子，而他在这个不到五坪的小房间里看日光灯。

他想了很久，最后打电话给Emma。

Emma说：「妈的，都是贱货，你给我出来！陪姐姐喝酒！」

Emma酒品超差，喝醉了就发疯，勒着小明星脖子灌他酒，小明星呜呜哇哇醉得一塌糊涂。

「男人都是贱货。」

这句话狠狠把小明星的心脏戳出血来。贱货贱货，是吧对小柔来说他也就是个贱货……

「贱货——！」Emma仰天长啸。她吼一阵，拎着酒瓶指着小明星说：「我、我跟你说喔叶子威，你以后长大，不要当男人好了……」

「不当男人我要当什么？」小明星很困惑。

「当……不知道，当啥好，当……去死！贱货！」

小明心醉了，满心惆怅，心想心想爱情真深奥，他可能真是贱货，当初才没有选择跟小柔在一起一辈子。

如果是郑文昌，一定立刻就跟小柔在一起了呜呜呜呜呜……他冲进厕所吐了一番再出来，Emma已经倒了，他也昏睡在Emma家。

隔天早上小明星头痛得要死醒来，Emma家乱得要死，他忍着头痛稍微替她整理干净，摇摇晃晃回家，翻着口袋找钥匙开门，旁边就阴森森的传来一句：「你现在才回家？」

※

小明星吓一跳，大明星不知道何时守在他家楼下，满脸阴气。

「呃，英杰哥……」小明星一开口就知道完了，满嘴酒气。

其实就算他不说话，满身的酒味大明星也闻到了。大明星缓缓眯起眼，双手环胸看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明星脑子转来转去，只可怜巴巴挤出这句。

大明星满脸「说啊，我在听」的样子，小明星宿醉，头很痛，身上很臭，欲哭无泪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

「嗯？」

「能先洗澡吗……」

「……」

大明星跟在小明星身后上楼，小明星随便捞了两件衣服进浴室，匆忙说：「你先坐一下，电脑可以玩，东西随便动没关系。」他关上浴室门，片刻后里头传来东碰西碰的声音，某人脑袋里还一团浆糊，不晓得撞哪了。

等里头传来第三声碰撞声，大明星总算忍不住了，敲他浴室门问：「你在干么？」

「没事。」小明星苦笑。

结束战争一样的澡，小明星擦着头发走出来，见电脑桌上放着一杯柠檬汁，床上坐着还板着脸的大明星。

小明星笑得眼睛亮亮看他：「刚刚买的？」

「解酒。」

小明星不怕酸，一下灌了半杯，然后低头擦头发。

大明星瞄了他小得可怜的浴室，心想这家伙也是个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大男人，手长脚长，挤在里面洗澡，难怪东碰西碰。

大明星很无奈，他确实心软，不过为了维持演艺圈前辈的威严，他还是板着脸说：「昨晚去哪了？」

「朋友家。」小明星很老实：「真的，我陪她喝酒，什么事都没做。」

小明星笑出两个酒窝：「真的啦。」他又喝一口柠檬汁，扶着脑袋倒在床上，装可怜，「头好痛喔。」

「活该。」

「嗯。」小明星闭上眼，蹭蹭柔软的枕头：「英杰哥，你怎么会来？」

「你说要教我唱歌。」

小明星喷笑：「喔对喔，你好勤奋。」

大明星说那是，就是因为他这样勤奋不懈的精神，才能成为演艺圈的中流砥柱，一股清流……所以他也万万不会做彻夜喝酒不回家这种事。

小明星哈哈笑。

大明星嘴角抽搐：「笑什么？好笑吗？骂得就是你！」

小明星脑子里都是酒精，头又痛又想睡，脑袋转不动了，他嘿嘿笑，再嘿嘿笑，想要回答什么，一恍神就睡着。

大明星眯眼。

身为一个有专业素养的演员，昨天一回家他洗完澡就睡了，连电脑都没开！睡到八点神清气爽的起床，吃过早餐之后他在屋子里晃啊晃晃啊晃，心想八点八点……八点好像有点早，等一下好了。

于是他看了一会电视，未防沉迷依旧没开电脑，憋了十分钟觉得焦躁得要命，就想：来晨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