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向晚+番外——永夜秀吉
永夜秀吉  发于:201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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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既然做了,也就无法再回头。

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或许就是明知道后悔无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后悔。

温孤府外。

一辆蓝色车帘的马车停下,车夫转身扶下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只是那年轻人带着白纱的斗笠,斗笠外围着一圈薄纱,看不清容貌,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二十来岁的公子。

“敢问温孤公子在不在……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忍不住开始咳嗽。

一旁扶着那公子的人见到这种情形,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稍微有些抱怨,但也带着心疼:“公子,天这么晚了,不如先去客栈休息了,明天再来吧?”

“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那守门的小厮倒是很实诚的一个人,看到那带着病来找自己家公子的人,心里也带着担心:“公子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现在去找我家老爷,你先告诉我家老爷,等少爷回来了之后,我家老爷一定会告诉少爷的。”

“不必。”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将东西交到那守门小厮的手中,“在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咳咳……就是想把这个交给你家公子,咳咳咳……如今他不在,或许是天意作弄,所以还请兄台代为,不必惊动他人。”

柔和的声音似乎千万点花瓣,细腻而温柔。

这时,平生第一次被人尊称为“兄台”的小厮激动了,月光下都能看到他红着个脸,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好、好、好,我一定给你传到,包在我赵二的身上。”

天上的雪停了,地上的雪却依旧还在。

鲜红的绸缎包裹着里面的物体,小厮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探着头目送着那辆马车离开,心里带着疑团。

那个年轻的公子,实在是太像自己少家的一个故人了。

第32章

月色凄迷,孤鸦寒影戏天明。

蓝布车帘的马车快速地按着原路返回,到了城门附近的一处客栈,马车里坐着的人又说了话。

“齐叔,咳咳咳……去城南外吧,我想去看看我爹。”拢了拢身上的白披风,长长的兔毛柔软细腻,虽然斗笠取了下来,可是那人的面容还是看不清楚。

“公子,夜寒露重,不如明日再去,今儿个就先休息吧,老齐我怕您身体消受不了。”回头看着依旧垂着的车帘,车夫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孩子,估计现在也跟自己照顾着的公子差不多的年岁了。

“无妨,只去一会儿,咳咳……看看就回来,齐叔不必担心。”剧烈地呼吸着,嗓子里燥热难耐,只能使劲忍着憋住呼吸不让自己咳得再大些声。

皱眉,齐叔的脸上涌现出担忧,可想了想,也觉得马车里坐着的年轻人着实孝顺,于是便点点头:“那好,公子若是累了,不妨在里面小憩一下,等到到了城南,老齐我再叫醒公子你。”

“嗯,多谢齐叔。”漆黑的马车内,那人淡淡地微笑,然而却没有人看到他嘴角盛开的玫瑰,凄美绝艳。

轻轻用指尖擦去,马车颠颠簸簸中,那人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

似梦似醒间,感觉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手问:“易公子,你若是敢动白樱的主意,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记忆里,说话的那人总是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因为小的时候总是被一群小女孩儿围着要他当新郎,所以时间久了,这也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嗜好,就如同自己喜欢穿白衣,而白樱喜欢穿紫衣一样。

明明是三个截然不同的人,可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有着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痴迷。

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痴情是好事,还是坏事。

宰相祠前,一袭红衣人静静靠在祠堂的门口。

祠堂两边的雕塑基本已经被白雪盖得面目全非,不经意看只会以为是柱子,根本就看不出来那是雕像。

夜里,没人能看见那红衣公子脸颊上的微红,风拂过他的身,携着一些酒香流落,可是没有多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分痕迹。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林散落在地面,交织的影子像是无数干枯的手骨,节节分明,在夜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明明没有喝醉,可这会儿,那红衣公子却感觉自己像是醉了一般。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一闲下来,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开始在记忆中地寻找着无数张同样的笑脸、无数种不一样的表情。

沉溺在过往的回忆中不可自拔,而之所以无法自拔,是因为割舍不下。

第一次见到那人时,那人躺在床上正看着窗外的梅花。

当时,那人正皱着眉头,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那人平静的目光中竟有一闪而过的惊喜与讶异。

那种神情,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就像是寂静的湖面上唯一一道涟漪,奇妙而独特,让人永生难忘。

渐渐地,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那人。

只是看到那人的时候,他总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找自己。

起初的不以为意,之后的万分沮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内心中小小的情愫每一丝每一毫都能牵扯出一些焦躁不安。

于是,开始鸡毛蒜皮地小心观察,结果终于发现了让自己焦躁不安的根源。

那人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和他和对别人的说话一样,无论是言辞还是语调,都温柔得一塌糊涂。

温柔是好的,原本一直这么想。

可当发现那人与白樱相处的情形与别人都不同的时候,自己才恍然间明白,原来对于那人来说,只有白樱是不同的。

不知道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物极必反,从那之后,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神情都和自己想要做的相反。

历经十几年的时间,从起初的懵懂到如今的清晰,以前在那人面前总是做不出来的事情,在心里渐渐被挤压成厚重的山。

太多太多的话积压在胸口,太多太多的情绪无法表达。

一向被人夸做油嘴滑舌的自己,一遇到那个人,就顿时成了一个刺猬,好像只要不伤害那人,就浑身不舒服。

然而,每一个夜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总是在幻想着的,却是能成为那个人唯一的依靠。

或许,成为了那人唯一的依靠之后,才能让那人明白,其实自己比白樱更加优秀。

因为自己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最好,也坚信那人能够理解,于是默默地发誓要夺回太子之位,总觉得这样就能成为无法替代的存在……之后,勾引白樱、威胁白樱、以及再到后来的利用白樱,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那个人。

太多太多的无法放弃,坚定执着。

猖狂地笑了笑,一团团白雾缭绕,像是氤氲千年的雾气,虚无而飘渺。

什么帝位,什么太子,其实不过是一大片离弃自己的事物的总和,而这样的东西,对于自己来说,其实根本不需要,因为曾经有人千叮万嘱过自己,再也不要他进皇宫一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这种道理,很小就明白。

但饶是如此,却因为那人,而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地面上还有零零星星的几片枯叶,枝头上的叶子却都已经不在了,压着后雪的细枝被折断后还连着最后的一点经脉,垂死挣扎一般地在风中摇曳。

“易大人,若是您在天有灵,还请让他来世有一个好的归宿。”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如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空旷的城南郊外,一辆马车笃笃而行。

郊外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红衣公子衣袂扬扬。

苍白的积雪,和着红衣公子的萧音,空灵澄澈,幽静深远,却是说不出来的凄凉。

费劲了心机,只为博那人倾心,可是到头来,得到的一切,却竟跟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一刻,温孤于燕忽然明白,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爱而不得,只是连最基本得见一面都无法做到。

甚至,不能再向当初一样,偶尔望向那人的眉眼,轻狂一笑,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一句别来无恙。

第33章

城内又传来几声炮竹的声响,零星的喜气。

此情此景,几人欢喜几人忧。

城南外,苍月下,枯树前。

箫声渐渐变淡,仿佛是捉不住的雾气一般,却一声一声地传入人的耳膜,渗入人的心田。

裹着厚厚的白袍,易雪寒站在一棵树前沉默。

可沉默了很久,等待箫声完全消散之后,他终是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酸涩。

脑海里一瞬间又涌现出那人的样子,好像也是不久前,那人坐在后园里喝着酒,桃花儿开得正好,他与白樱开着玩笑,白樱恼了,拔剑相向,而那人却也不恼,任由着白樱拉着白兰离开。

那个时候,自己刚巧进了后园,看到那一幕,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失落,只是有些不甘。

现在想想,才觉得太过平凡的美好,总是容易让人忽略,可是在某个失落的时候想起来时,惋惜之情竟比叹息千万般的美景还多。

如果那个时候,时间能够静止,该有多好。

风冷得有些刺骨,齐叔缩了缩身子在一旁等着。

这时,易雪寒才慢慢向前方的宰相祠堂走去。

步伐很轻,仿佛是踩进了深深的泥淖,没有半点声音,可他的身形看起来又漂移不定,如同是枯枝上挂着的叶子,摇摇欲坠。

刚刚在马车上咳嗽了很久,原本就白皙的脸庞在月色下又苍白了几分,没有半丝血色。

其实原本易雪寒只是打算将那人送的东西物归原主,可没想到,这竟会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在这种地方相见。

杀父仇人来祭奠自己的父亲……自己对杀父仇人的情不自禁……

知道是不应该再见面的,也明白再没有可以继续再牵挂那人的理由,更清楚就算相见,两个人之间身份地位的悬殊,以及……对立的处境。

读过圣贤书,心明万般礼,百行孝为先的道理更是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然而,不曾想过,当自己知道一切的似是而非的真相时,心里对于温孤于燕,竟然还是没有半分恨意。

愧疚,也因为对已逝之人的愧疚,所以这几天便学会了自欺欺人。

不停地劝说自己,要听从母亲的叮嘱,不要报仇。

不停地劝说自己,要明事理,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停地劝说自己,那人是储君,就算想要报仇,自己也必定是斗不过的。

不停地劝说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不停地劝说自己,这不是在逃避,也不是在偏袒那人。

找了无数种借口,好不容易麻木了思想,却又看到那人送的玉。

虽然已经碎了,可是还在。

以前贴在心口,只觉得很温暖。

可是现在,只要看到,就会觉得难过。

心,揪着疼,却又无法用言语表达。

提醒自己,再怎么舍不得,也必须要放下。

枯林深处,祠堂外草木凋零,白雪皑皑。

一袭红衣,半靠在祠堂的门栏上,手中握着的玉箫已经凉了半截。

月光在祠堂中变得漆黑,远远地望去,完全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甚至连大致的轮廓都看不清,只能依稀从记忆中拉出那人的样子,然后一一沓上。

半闭着眼睛,一双眸子似醒非醒,温孤于燕也不扭头,只是任由着那陌生的白影靠近。

幻觉。

这些天,没有一天不是在梦醒时分梦到那人笑着朝自己走来。

只是这样的幻觉,因为多到麻木,所以已经不想在追寻。

不如顺其自然,或许,那人会在奈何桥上等着自己。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深深鞠了一躬,嘴角含笑,易雪寒站在祠堂前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委屈。

男子汉大丈夫,当头顶天,脚踏地。这种话,宰相大人常常挂在嘴边。

空旷的树林里,几只寒鸦突然飞起,在银月下划出细细的黑线。

没有人看到温孤于燕的表情,除了他自己。

抬头看向那白色影子的一瞬间,温孤于燕才发现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惊喜过。

哪怕是之前在青楼中的一吻,也没有此刻让他难以回神。

温孤府,染华阁。

温孤世恒大部分时间都在私塾里,自从温孤于燕走后,他在温孤府里呆的时间便越来越少,而温孤夫人因为要避嫌,所以在表面上也从不跟太子别苑有任何来往。

一日复一日,白梅在温孤府住了快一个月,却连白樱一面也没见着,只是听说白樱在太子别苑过得很好,而这一晚,当他在阁楼上远远望见了那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时,才发现绿影死的太冤。

飞鸽传书这种伎俩,白梅一向不乐此道,而这次,他还是破了例。

太子别苑,心莲殿。

霜华满,仙瑶散,人生何处不悲欢。

白樱收到白梅的书信时,持续僵硬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变化——皱眉。

知道易雪寒没死却不留在京城,换做是别人肯定猜不透易雪寒的心思,可是白樱却比谁都明白。

无论是易雪寒,还是郜娴,他们处处偏袒着温孤于燕这一点,自己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起身,穿好衣服,白樱推了推门。

锁了。

呵,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他能够这么对自己。

只有他。

不生气,生气也无用。

白樱又回到了床边,武功尽失,下场惨淡,但他无心去关注自己,心心念念的,还是另外一些事情。

明明是为了复仇才帮那人,可没想到最后自己竟会为了那人能够登上帝位而付出了一切。

只是即使这样,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以及禁锢。

不觉得委屈,想想也算是报应,毕竟自己杀过那么多的人,闹过那么多的乱子,还能平平静静地待在那人身边。

然而,此刻出现的易雪寒却像是一颗炸弹。

易雪寒要是见着了温孤于燕,无论发生什么,无非就只有两种结果。

可不管哪一种,白樱都不想看到。

咬咬牙,又写了张字条放到信鸽脚边儿的小筒内,由半锁着的窗户递出去,那鸽子便立刻“嗖”地一下飞走了。

那字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第34章

胭脂泪,难与眠,只教清月锁阑珊。

易老夫人说,寒儿,你爹的死,不要怪清渊太子,但是身为人臣,以色事君这种事情你应该有所避讳。

寂静了半响,默默地看着那红衣公子走向自己,易雪寒眼角带笑,尽力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

没有恨,但是也无法再有以前的悸动。

“你……你没有死……”似乎是喃喃自语,有似乎是怀疑自己有产生了幻觉。

可是幻觉不该有声音,也不该这么真实。

“嗯,草民幸得太子殿下的庇佑,才能免过此劫。”白衣在寒风中翩翩摇晃,如同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易雪寒手中紧握着那白色的毡笠,雪白的羽纱如同蝉翼在分明的指节上颤动。

因为前几日的高烧刚过,所以身体还是有些不适,此刻被风一吹,难免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可是易雪寒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于是尽力挺直了脊梁,站得笔直。

月光下,他穿着白衣,显得有些单薄。

“那你……”其实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早些出现”,可是还没问出口,温孤于燕的脸色便乍然失了血色:“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因为还残留一些希望,所以具体的什么事情,终究是掩藏着没有说出口。

万籁俱寂,只剩空月迎天明。

站在离那红衣公子不足一米远的地方,易雪寒能清楚地看到那人神情的变化。同样的一双桃花眼,只是多日不见,这才发现那人眼中一直藏着从来不曾发现过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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