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珍传(穿越 女变男 四)——玲珑竹
玲珑竹  发于:201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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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韩二人隔桌而坐,一个悠闲自处却咄咄逼人,另一个强自镇定实则如坐针毡。

陈锐将那玉碗细细擦拭干净,又珍之重之地放入锦盒内,看似全副精神都放在那碗上,其实却分了大部精神留意韩珍意动。

只见韩珍惴惴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闭上眼睛缓缓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睁开眼睛,神色间已然平静下来。

他举筷夹了只蟹黄饼慢慢吃了,又捻起一块桂花糕细细品了,想是有些口干便自己又倒了一碗桂花酿喝了两口。

待到桌上所有吃食消灭殆尽之后,韩珍才放下碗筷,从袖中抽出布巾将嘴角并手指细细擦了。

陈锐自始至终面带笑容看他自斟自饮一派从容,见他用完方笑道:“不愧是世家子,端得好风度。”

韩珍抬头看向他,笑道:“宫主谬赞,在下只是饿得怕了。”

陈锐挑眉,却故意笑道:“怎么柳昶那厮人前冠冕堂皇,人后却悭吝势利?你投奔他于危难,他却如此苛待于你?”

“宫主哪里话,老师待我甚好。可惜韩珍如今陷在这里,这恩情怕是无法回报了。说到这怕饿的毛病却是当年在宫主身边落下了。”

陈锐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只见韩珍脸上犹带一丝笑意,缓缓说道:“那晚离了暗宫之后,我并非如你所想海阔天空逍遥自在。我怕饿怕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短短一个月内,我重了二十斤用去三十斤灯油整日里精神恍惚。

我不敢睡沉,否则就会梦到自己被锁在密室里动弹不得,最后不是尖叫着惊醒就是一身冷汗地滚倒在地。不能睡觉的日子真是折磨,后来多亏有人宽慰开解,才慢慢好起来。噩梦发得越来越少,从开始整晚整晚地发,到后来一月有两三次,再到最后一年也发不了一两次。可是它从来都没有彻底离开过,总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给我一击。你以为我与众不同,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你看我此刻神色自若,不知我其实已被吓破了胆。”

陈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响,涩声道:“你这样说,让我情何以堪?难道后来的百般宠爱真心以对都不能弥补当初过错于万一吗?”

韩珍沉默良久,叹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人道,世人将德行写在水上却将恶性刻在金石上,或许该怪我世俗;又有人道,破衣缝补再好也难充新裳,或许要怪你苛求。”

“你难道不知韩家上下数十口的性命尽在我一念之间吗?竟敢如此忤逆。”

韩珍一窒,抿紧嘴唇。

陈锐勾起嘴角,说道:“你若乖乖留在我身边,我自会保住他们的性命,否则……”眼睛一转,见韩珍怒目而视,便只微微一笑住了口。

韩珍胸中恶气翻涌,怒道:“你情我爱本是两个人的事情,当年宫主骄傲自负风流自诩,如今竟然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要挟旁人就范的地步,未免太可悲了吧!”

陈锐眯起眼睛,似笑似哭,仰头道:“可悲?呵呵,想想我这一辈子似乎果真如此。求什么便得不到什么,即便到了手,也是在手中转上一圈便失去了。”旋即直视韩珍,眼露戾色。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韩珍不由忐忑起来。

“可我不服!为何有人能事事顺遂,偏我就命途多戕?!老天非要如此不公,我便自己来争!你且说说看,你以为当年以你小小年纪为何能从我手上逃脱?”

韩珍一震,半晌才硬着头皮道:“是你动心了。”

陈锐身子一颤,即便这是二人早有的共识此刻听他道来却仍忍不住心底一阵刺痛,咬牙片刻才叹道:“的确如此。呵,我的好盈儿,想你当年用那么一双无辜的眼睛明目张胆地利用我,还真是不一般地狡猾!”

韩珍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却没说话。

“不过这是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却不是最根本的。”

韩珍闻言抬头看向陈锐,神色颇为疑惑。

陈锐见状轻笑道:“那九个月我躺在床上,就在想为什么我偏就栽在你手上?因为你的相貌、你的教养、你的身子,还是你的……性子?”

韩珍微微皱眉,静静听着。

“我那时刚当宫主没两年,心高气盛意得志满,帮中有异议者一概压服,私下里弄来的男孩子也是拿来折腾取乐。可偏偏就遇见了你,品貌都是上上之选不说,难得你的性子还非同一般的有韧性。

起初的反应虽可圈可点却也在意料之中,可是后来却让人不能不留意。每回我都想这孩子已经垮了,可是即便下一次你以更柔顺更妩媚更有技巧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眼底却始终藏着一抹光。那抹光告诉我,你还是你,我能够迫你改变姿态却无法改变你的心。我不服,挖空心思想更多的办法整治你,而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吃惊。等到最后那次,我见到你那么狼狈地躺在地上,突然心中一痛,然后……整个事情就脱离我的掌控了。”

陈锐的叙述重新勾起了那些不堪的记忆,韩珍看他露出无奈的苦笑,心底却泛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恨声道:“要用如此屈辱的方式才得宫主青眼相加,韩珍实在惭愧。”

陈锐勾起嘴角,叹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所以我落到这般田地。”

韩珍讥诮道:“前债已偿,所以在下又被宫主弄到此处?!”

“你可知安王府内外都有兴王暗卫暗中监视,你贸贸然地跑去,不等找到你家老太太的房门就被逮去了。”

“因此你命人深更半夜在路上设了一场强迫民女的戏码诱我入瓮?宫主还真是把我看了个通透,知道再怎样可疑我也无法坐视不管。”

陈锐微笑,“盈儿心慈。”

韩珍面无表情,说只冷冷道:“物伤其类罢了。”

静默片刻,陈锐叹道:“你这绵里藏针的性子……”

“容在下插一句,你方才用的是韧性这个词。”

陈锐不由一笑,“是是,既强韧又绵里藏针。那些日子我就想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不到十四的孩子身处绝境却能坚持下来?后来我终于想通了。”

韩珍挑眉。

“因为你的家世。”

韩珍皱眉。

“呵呵,你家当然比不得皇家尊贵,却能给你最多助力。两位王爷三个高官又是家中最受疼爱的幺儿,你很清楚自己一旦失踪家人定会全力追查设法营救。想来就是心中这点依凭让你坚持下来。

我就是想知道,若是没了这点依凭,……是否能得到别样结果。”

韩珍难以置信地瞪视着陈锐,半晌方颤声道:“你,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与兴王联手。”

陈锐点头,“的确如此。反正我已无所牵挂,索性放手一搏。”

韩珍怔忪片刻,只余苦笑。

陈锐看了他片刻,突然笑道:“盈儿不必内疚,既与皇家结亲,便逃不过这皇位之争,三位韩大人浸淫官场多年当有此自觉。兴泰二王伯仲之间,即便没我从旁相助,韩家兴衰本就是五五之数。”

韩珍闻言惨笑,“宫主这是在安慰我吗?多谢了。”

“先从顾小月灭门案入手,败坏你的名声;再引出谋反案让三个韩大人下狱;拿住泰王抗旨安王擅用职权的把柄令他二人动弹不得;同时渲染你与李捷的传闻,令你那些同窗好友再多一层顾忌。如今你还有何倚仗?

不错,我失了武功也失去了暗宫,可凭着那些药照样能把你治得服服帖帖。”

陈锐起身两手撑在桌上倾过身来,钉牢韩珍,片刻后勾起唇角,一字一顿,“盈儿,这回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陈锐每说一句,韩珍脸上便灰败一分,等他说完已是难看至极。

陈锐也不多言,重新坐下,另取碗盏给自己斟了一杯桂花酿,好整以暇地品了起来。

此刻韩珍只觉得如坠冰窖,手脚都微微发起抖来。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不不,陈锐如此说不过是要乱我阵脚。泰王久经风浪、安王心思细密,他二人岂会坐以待毙?……阿曜,还有阿曜,他又怎会弃我不顾?阿曜狡黠跳脱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日前兴王府走水一事便极似他的所为。

想到风曜正藏身在京城某处伺机暗中搭救,不由心头一热,时至今日他第一次暗自庆幸父亲用五年之约逼迫风曜离开自己。

韩珍心中有了希望,面上神色略有缓和,也取过桂花酿斟起酒来。

陈锐见他慌乱片刻便镇定下来,意态从容举止优雅,不由停下酒杯定定地看住他,只见一双黑亮眼眸望了过来,直直地好似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不由心口一跳。陈锐并未避开目光,更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与欲望。

他拿过酒壶斟满酒杯,接着举起杯来缓缓而笑,韩珍也举杯相敬。

二人对视片刻,一起饮下。

时隔六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二十章:八仙过海

这一夜,黯淡无月,只得几点疏星缀在天幕,俯瞰人世沧桑。

京南一处幽静小宅中,韩珍正自勉力与那从天而降的陈锐周旋,而京中还有几处宅子也颇不宁静。

京中,贾家宅院。

这宅子位置极好,出大门向西没走几步便是繁华闹市,向东走过两个街口便是京中权贵聚居的地界,关上门又自成天地,可见当初建宅子的甄老爷颇费了一番心思。可惜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后世子孙不学无术坐吃山空,最后落得变卖祖宅的地步。开始,不少人前来询价有意购买,但那甄家子孙咬定五千两白银不肯松口,大家都觉得这价格高得离谱便淡了心思。谁知,就在众人都当无人会买的当口却竟真有人出价五千两买了下来,众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这财大气粗的新主人是何方神圣,那新主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入住,只雇了一对儿老夫妻看守宅院。

两月前,这宅子终于迎来了新主人。众人重拾好奇,忙不迭打听这家人的来历底细。原来这家老爷姓贾,本是京城人士,少年时离家谋生,如今年纪大了便结束了外边生意搬回京城居住。

这贾家刚回京城,先在外赁了屋舍住下,然后便请了工匠修葺屋舍,买齐家具物什,又采买花木山石整修园林,贾家待人亲和又不吝银钱,不过整顿月余便将一座老宅整治得焕然一新。

然后,贾老爷挑了个吉日举家搬入。第二日他便带了礼物携了儿子拜会左邻右舍。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末流,可这贾老爷白白胖胖,一团和气,更留着三缕美髯,活脱脱便是年画上的财神爷,贾少爷相貌儒雅、谈吐斯文,苦读十载已经中了举人。众人见状都十分乐意与之结交。

原来,这贾老爷早年离京讨生活在锦州一家古董店里当了学徒,人聪明好学又勤恳踏实,颇得东家赏识,先当了店伙后又做了掌柜,后来娶了东家独女,继承下来岳丈的店面。这贾老爷头脑灵活经营得法,积下殷实家底。如今上了年纪便结束了外地几处生意回到京城。一是落叶归根,二是为了儿子明年大比。贾家人口单薄,贾夫人已殁了,家里除了贾老爷,就是贾家少爷并少奶奶,二人成婚不久尚无子嗣。贾家除了三个主子,还有账房管家并厨娘园丁等几个家人。

贾老爷年事已高本欲回京养老,可京城繁华锦绣权贵云集,正是做古董卖卖的好地界。这不,贾老爷闲坐几日终究按捺不住,着家人四处走访寻找合适的铺面,准备在京城开上一家古董店。

此时此刻,左邻右舍倘若看到贾府客厅内的情形,怕要大吃一惊。

只见贾家那胖大园丁一屁股坐进椅中,抬手扯下满头乱发,露出一颗光头并九点戒疤,更旁若无人地将那发套当做扇子呼哧呼哧地一阵猛扇。一旁的白发厨娘掩了鼻子,嫌恶地将脸转到一旁,那大和尚见了却仍旧我行我素,片刻后便觉腿上一凉,低头一看正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蛇在腿上游走,立时僵了身子,缓缓看向旁边老妇。

老妇凉凉一笑,“行颠师傅还热吗?”

大和尚僵了片刻,应道:“多谢苗姥,不热了。”

那妇人随即招了招手,那小蛇便立刻游回她手上,老妇将它托在掌上,笑逐颜开,“好孩子,真乖。”

此话听在耳中行颠心里颇不是滋味,暗下决心伺机逮了那蛇炖碗蛇羹雪恨。

这会儿功夫坐在对面的贾府杂役已自顾自喝下三杯好茶,更顺手将那青瓷茶杯塞进怀里。他的手刚从怀里抽出,便有一人破门而入,大喝一声:“死贼偷,快还我帮主令来!”

这声怒吼,如雷贯耳,不光屋中三人被震得晃了神儿,更将梁上积灰并着一人一道儿震了下来。

贾家少爷并少奶奶追着那狮吼男子过来,刚到门口便见一人大头朝下从房梁上坠了下来,却尤自闭眼打酣。那少奶奶见状不由失声叫道:“熊伯伯小心!”

那人豁地睁开眼睛,此时脑袋距那青石地面不过半丈有余,身体向上一折使出一个鹞子翻身,硬是将下坠的身子拔高两尺,随即两腿踢出左手平展右手前伸,一连串动作说着繁复却不过转瞬之间便完成了,眨眼功夫就见客厅中央那人仅用一根食指撑住地板倒立在袅袅的细灰中。

众人愣了片刻,齐声叫好。

那人闻声而起,抬头冲着众人腼腆一笑,只见他破衣烂衫一头癞痢,竟是个乞丐。

贾家少爷奇道:“熊大侠不喜欢小侄为您安排的客房吗,为何睡在此处?”

熊天宝尴尬地挠挠头,吱唔半晌,笑道:“床太软……”

众皆哑然。

那矮小杂役甚是机灵,趁着众人愣神的当口贴着壁角向外蹭去,一扭身便窜了出去。

谁知正迎头撞上一软绵绵的物件,只听那人笑道:“老薛,你这是要去哪儿?”

薛铁骨懊恼地抬头看了眼贾老爷,一言不发。

此时狮吼男子已满脸怒容奔将过来,“你小子竟想偷溜?!”说着便劈手要抓。

贾老爷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将薛铁骨挡在身后,只见他手一抬握住他的铁掌,笑道:“老薛,你又把什么东西借去赏玩了?看完了还不快还给老黄。”

薛铁骨从怀里摸出一片黑漆漆的木头丢了过去,一瘪嘴,“我当黑水帮的帮主令有什么稀奇的,原来是块破木头。”

黄金魁连忙接下仔细验看,确认无误才贴肉藏了。

贾老爷看向薛铁骨,笑道:“老薛你不问自取,惹得老黄一阵好找,还不向黄帮主告罪。老黄,老薛就是这个毛病,并无恶意。既然追了回来,且看在小弟面上放他一马。”

薛铁骨心知自己做得有些过分,瞄了黄金魁一眼,干干脆脆地赔了罪。

黄金魁见他如此,便爽快道:“既然已经拿了回来,老夫看在风少侠的份上也不与你计较。”

这时账房先生抱着账本走了过来,看看站在门口的三人,捋了捋山羊胡子,了然道:“薛铁骨你手又痒啦。”

风曜笑道:“已经不痒。道长一到人便齐了,我们开饭吧。”

说到做饭,可难煞了这班武林高手。薛铁骨、黄金魁、璇玑子和柳如风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苗姥姥做出的东西总是呈现出诡异的颜色,让人不敢轻易下筷;沈妙妮号称梨花仙子,小小年纪一柄软剑倒是使得出神入化,可惜她摸剑的时候比摸绣花针的时候多得多,而摸绣花针的时候又比摸锅铲的时候多得多,可想而知厨艺何其平平。她勉为其难地做了几天饭,除了癞痢神丐能吃得下,其他人都忍无可忍。最后,做饭的重任竟然落在贾老爷——风曜身上。

席间,众人除了享用美味佳肴,却没忘了此行目的,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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