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珍传(穿越 女变男 三)+番外——玲珑竹
玲珑竹  发于:201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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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一声微带哽咽的轻呼,又饱含了多少愧疚,惶恐与乞求。

愧疚于我的忤逆与不孝,惶恐于您的愤怒与悲痛,乞求着您的谅解与认同。

韩骏身形一滞停了下来,踌躇着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三人静立片刻,都从最初的慌乱无措中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平静了下来。

韩骏看向韩珍,涩声道:“方才这场雪是今冬初雪。你祖母临时起兴,吩咐下人办酒席,叫人都到她院里赏雪用膳,图个热闹。我想着好久没到你这里了,便过来给你带话……”

韩珍垂头默然良久,小声应道:“孩儿换过衣裳,就马上过去。”

风曜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伯父……”

韩骏怒视风曜,再无半分往日的欣赏慈爱,咬牙道:“因是家宴,不便留下风公子,你请自便。”

风曜犹自强项,正想为自己与韩珍申辩求肯,蓦地对上韩珍哀求的眼神,迟疑再三心中酝酿着的慷慨陈词便只化做一个字,“……是。”

韩骏强自按捺着着胸中的怒意,负手立在院门口,冷视着风曜一步步走到他身前。风曜在他面前立定,与他坦然对视,轻声说道:“在下对令郎心怀恋慕,千错万错都请着落在我一人身上,只盼韩大人念在父子情分上,勿要……苛责于他。”语气真挚,显然用情已深。

韩骏闻言震动,神色亦不复初时那般冷峻,最终却一言不发地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风曜忍不住回头看向韩珍,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神便已心意相通。韩骏眼见二人在这片刻间像立了千盟万誓一般,不由得惶恐起来。

落玉拎着炭篓子往回走,忽见韩骏青着脸迎面过来,赶忙立住垂手请安。韩骏见到他,顿时心头火起,骂道:“好个奴才,大白天躲到哪里偷懒去了?!把你主子服侍得可真好啊!”

落玉忽地遭此责骂,又是委屈又是发怵,见他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辩解,怯声道:“屋里的炭不多了,我,我……”去领木炭,话还没说完却已见韩骏怒气冲冲地走远了。

他寻思着难不成这会功夫韩珍烫着冻着了,越想越是不安,不由加快脚步。他进了院子,把炭篓往廊檐下一搁,便奔进韩珍房里,见他好端端地坐在桌前,立时松了口气,忍不住诉苦:“少爷,我方才碰见老爷,不知怎的,见了我就骂。”

韩珍怔了片刻,挤出一丝苦笑。

落玉已注意到他此时神情也与平日大不相同,不敢贸然询问,暗自思忖,这爷儿俩今儿是怎么了?

韩珍不欲细谈,只说:“老祖宗今儿兴致好得很,叫大家都去她那儿赏雪用膳。我耽搁了这半天,怕是已晚了,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换衣裳。”任他强打精神,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落玉压下疑惑,连忙应声上前。

再说风曜悄悄出了韩府,在街上转悠了半个时辰终是放不下,便折了回来。他在韩府附近寻了棵八丈高的大树纵身越了上去,栖在树顶上远远望着。

因为距离太远,他除了屋顶,只能瞧见些影影绰绰的人影,从中也难以分辨出哪个是哪个。他只是觉得,韩珍此时必定十分难熬,守在这里,便是……陪着他。

风曜远远望见韩老夫人的院子人进人出,十分热闹,待到日落时分,廊檐上悬的风灯亮起来,煞是好看。明月行至中天,便见韩老夫人院中陆续走出人来,各宅各院的窗口陆续亮起又陆续暗下,最后除了几处角门闪着零星火光,整座大宅都已沉入黑寂之中。可是他直到东方天色发白,才收拾一身疲惫,回家梳洗。

风曜思绪纷乱,心情复杂,在树上呆了一夜,便想了整整一夜。

他当初明了自己心意之时,并无太多顾虑。

他师父是个天资过人,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仅武功登峰造极,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但凡这样出色的人都难免恃才傲物,之所以隐居避世大约也是经历过什么曲折,是以性情颇为狂放偏激。他常把世俗礼法视做陈规陋习大加批驳,每每反其道行之。风曜自幼被师父收养,由他教养到十五岁,不光学了一身本事,性情也学得颇像。

所以,他一早打定主意,只要韩珍喜欢他就行。韩家人能接受便罢,不能接受他便索性带他远走高飞。管他韩家有多大的权势,以他的能耐,不管是逃避追捕,还是照顾两人生计都绝无问题。那时二人纵情于山水之间,岂不畅快?!

可是,这些年来他与韩家诸人过从甚密,深知人人都将韩珍视若珍宝寄予厚望,老祖宗对他更是爱逾性命。韩珍对自己的家人也极为看重,关心体贴不在话下。就拿琮珍两兄弟做例,他们分开多年,此次韩琮回来长住,二人平日口角不断,更常常互相揭短。虽然看似二人不睦,他却明白其手足情义之深厚绝不亚于琦珍安珍之间。

他亦知韩珍对自己情深意重,可是如果硬要逼问爱人与家人在他心中份量,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哪个更重一些。

他近来总想起当初他问的那个问题,爱人家人孰轻孰重?每每记起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就忍不住焦躁。

“我苦只苦我一个,他们伤心却是好多人呢。”

陪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的答案……会变吗?

离开时,他给自己的那个眼神坚定深情,那么他可以认为他会选择他吗?

真的……会吗?

风曜是孤儿,自幼被师父收养,对父母家人早无记忆。师父收养他时已然年迈,加之生性疏懒,虽然对他十分喜爱,在生活上却是想起来便过来关照关照,若忘了便要由他照顾他了。因此,当他见到韩家人之间的融洽亲密,不由十分艳羡。若说他初到韩府时为求常来常往对他们多少有些刻意迎合,相处日久后却渐渐真正喜欢上这一家人,心中隐约希翼着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方才韩骏对自己怒目相视,令他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可是他喜欢韩珍啊,……他能有什么办法?

也许,也许他与韩珍中有一人是女子就好了……

他随即摇头苦笑,若他们当中真有一人是女子,那她便不是他了。不是他,那么如何能有今日这般性情见识?不是这般性情见识,那么两人又怎会相爱?更别说二人门第悬殊,要想共结连理也是困难重重。

这般患得患失中,他蓦地想起李捷说的那首五言绝句——“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时至今日此刻,倍觉他当晚恶意讥讽至极。

哼,那个李捷本是女子却做男子打扮,竟能作到将军却无人察觉,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可韩珍似乎已知此事,所以才对她多有回护。两人神情间似乎还有着一种奇怪的默契,难道……?

不,那绝不是情人之间的相知相属!……可也不像家人之间亲切关爱。那么,是朋友吗?但是,两人相识应该只有两三个月而已,而且韩珍素喜温和宽厚豁达开朗之人,她的个性却分明不是这样。

她还曾别有深意地说她与韩珍渊源深厚,哼,显然是要他难受,真是令人生厌!

一想起李捷,他就忍不住想起闻啸,还有那晚他酒后失态时韩珍歉然不忍的神色。

这个闻啸分明就是对韩珍有意。两人同窗多年,他怕是早有了这个心思,只是一直瞻前顾后不敢越雷池一步。好歹也是威震一方的大将,恁的婆婆妈妈畏首畏尾!师父说的没错,世上多是这种俗人,把些狗屁不通的教条看得比天还大,这个不能那个不要,偏偏心里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哼,虚伪!

哼,爱便爱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既不敢爱,便索性放开,倒不失为一个豪爽男儿!

若防不开,便咬牙忍住,不叫任何人看出端倪,好歹也算条硬汉!

偏偏这般爱不敢爱,放不能放,忍又忍不住,自己难受不说,还叫韩珍看了跟着一道难受!

看似可怜,实是可恨!

正对闻啸鄙夷不屑,却忽地想到自己此时模样,又能比他好出多少?

苦笑两声,……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第十六章:负荆请罪

风曜回到家中,草草梳洗过后,又胡乱吃了些东西,看窗外天色不过卯正二刻光景,只好耐下性子再等,在房中不住由东走到西,由西走到东。

好容易等到天光大亮,偏偏怯意又生,他在门口踌躇了半晌,这才毅然出门。

风曜到了韩府,果然吃了闭门羹!

那门房也不知缘由,只道老爷一早下了严令:日后不许风曜踏进韩府一步!若有人将他放入,不问情由一律杖毙!

韩府对仆婢一向宽仁,如此严令前所未有,诸仆哪敢徇私?

风曜浓眉一竖,便欲硬闯,诸仆知他本事,虽面带畏惧,仍立刻一字排开准备死挡。

风曜见状,胸口一堵,罢罢罢,以我的功夫飞檐走壁亦是等闲,何必硬与他们为难?

诸仆见风曜无意硬闯,心下甚为感激,此时看他满面黯然,俱是不忍,叹口气,问他怎么突然得罪了老爷?风曜不答,他们也不深问,只劝他去请少爷们代为说情。

风曜苦笑,韩珍肯定已被禁足。韩琦韩琮?现在怕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他心思已定,也不再纠缠,返回家中倒头便睡,只待入夜后再访韩府。

待到夜深人静,风曜一身黑衣匆匆行到韩府左近,四下略看看便翻墙而入,朝韩珍小院掠去。

风曜远远看到韩珍房中透出灯光,心中一暖,不由加快脚步,只盼早点见到他。谁知刚一入院,两脚尚未落地,便有十数人从暗处闪出,抢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风曜两眼一扫,发现俱是安王府旧识,也不多费唇舌,率先出招。

众侍卫见是他,俱是一惊,见他攻到身前连忙举手相格。

安王今晨召了他们去,派他们到韩珍院中暗中护卫,不许任何人出入。里边人若要往外闯,定要拦住且不得伤他分毫;外边人若要往里闯,务必阻住,不到万不得已休要伤他性命。

可他们在院中窝了整整一天,既没见里边人出来,也没见外边人闯入。正自烦闷无聊之时,忽见一个黑影飘然而至,大家立刻精神一振,争先恐后地跳将出来。可乍见来人竟是昔日伙伴,一个个不禁惊疑交加。

风曜武功虽高,但整整两日一夜都在焦虑中煎熬,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踏实,难免在体力上打了个折扣。此刻他忧心韩珍状况,急切地想见他一面,问声好不好,快到门口却偏偏被人所阻,心浮气躁之下又失了两分沉稳。

众侍卫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临敌经验丰富,只消几招便看出端倪,却也不敢仗着人多势众稍有轻忽。

院中这群人缠斗在一处,你来我往斗得好不激烈。风曜不欲和韩家闹僵,是以未带兵刃,众侍卫见他只用拳脚,知他手下留情,也不亮出自家兵器。

宁静的冬夜中,有呼呼风声,有拳脚相击之声,还有众人渐粗的喘息声,却无人开口说一句话,气氛压抑沉闷,极其古怪。

风曜不开口,是不欲旁人从他言辞口气中猜到情由,连累韩府名声;侍卫们不开口,是因为他们虽奉安王之命阻挡来人,可与昔日伙伴拳脚相向,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又见风曜始终未下杀手,自是心怀感激,因此只与他缠斗,盼他知难而退。

风曜一边与众侍卫过招,一边分神留心屋中动静。外边闹了这许久,动静不可谓不小,怎的里边却没有一丝响动?难道他……?!

关心则乱,风曜起了念头就再难平静下来,巴不得立刻冲进去看个究竟,可众人偏偏将他围得滴水不漏,再看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子,脑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便是咫尺天涯?!

众侍卫见风曜身子一僵,随即满眼痛楚,似是凭空遭一重击,不约而同停下手来面面相觑。谁知转瞬间风曜神色一变,双目赤红杀气腾腾,招式紧跟着变得狠辣迅疾,令人难以招架。他任由要害暴露,只一味强攻快打,端得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众侍卫见状,不敢托大,为求自保出手也重了许多。

风曜咬牙硬挨了几掌,却一鼓作气打散众人冲到窗前。

仿佛心有灵犀,那窗子竟突然开了,韩珍的面孔赫然显现。

这对情人乍一相见,俱是百感交集,千言万语都哽在喉中,只得怔怔地看着对方。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从韩珍身后闪出,猛得将他扯到身后。风曜一急,正要开口大骂,那人随即扭头怒瞪风曜,竟是是韩琮!风曜一怔,此人从相识之初便对自己赤诚相待,而自己对他却诸多隐瞒,不由心生愧疚,讪讪地闪开目光。

只听韩琮切齿道:“我真他娘的瞎了眼!”随即用力关上窗子。

原来外边的人一交手,韩珍在屋内便听到了,碍着韩琮不敢出去。后来听见打斗声突然激烈,韩珍心急如焚如何坐得住?却被韩琮死命抱住不得出去。

正在这时外边忽然悄无声息,韩珍惊疑交加生恐风曜出了闪失,急切中也顾不得别的,立刻运起全身内力猛地将韩琮震开,冲过去推开窗子,两人这才能有方才一见。

风曜看着震动的窗框,怔忪片刻,立刻伸手去拉。还未触到窗框,那些侍卫便已围攻上来,逼得他不得不回身挡格。

却说韩琮关上窗户,回头见韩珍犹自想再冲过来,不由大怒,闪电般出手叼住他双腕,用力扭到背后,怕他再运内力将自己震开,索性全力一扑将他面朝下死死压在地上。

韩珍武功较他为高,临敌经验却远不及他,一旦失了先机,片刻间便被制住无力反击。韩琮将他死死压住,任他拼命挣扎都难以脱身,待要凝神运气,忽闻韩琮在他耳边恨声道:“为个外人连你哥都打,真他娘的混帐!你要见他,除非杀了我,踩着我的尸首过去!”

韩珍闻言一窒,当下松了力,不挣不动。韩琮不敢懈怠,依旧牢牢将他压住。

风曜见了韩珍心情激荡,那股狠劲杀气登时都化做一腔柔情满心酸楚,心气一松,方才硬挨的那几掌都忽地痛不可挡,顿觉气血翻涌,头昏眼花。

此后又打了几十个回合,一众安王府侍卫均已受伤,他却再也没能近窗前一步。

最后,为首一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叹口气,“风兄弟,你执意进去想必是有个非去不可的缘故,可我们有命在身断不能放你进去。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念在往日情分上,各自收手吧。”

风曜身受内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难寸近。他思忖片刻,沉声道:“我会再来。” 说罢深深看了那窗口一眼,转身离去。

众侍卫见他立刻收手,先是一怔,看他转身便走,复又一喜,思及他的言辞,却忍不住一忧。

为首那人走到窗下,低声道:“韩将军,来人已去。”

过了片刻,里边传出韩琮的声音:“诸位兄弟辛苦了,快去歇息吧。今晚有劳诸位,本将改日会在安王殿下面前为各位请功。”

为防风曜杀个回马枪,众人便在院中客房内安顿下来,疗伤休息。

韩琮等着外边再无声息,这才松开两手站起身来。韩珍却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韩琮怒道:“你还不快点起来,想把自己冻病了,招了娘来骂我?!”

韩珍依旧不动,也不应声。

韩琮气极,一把揪起他,正待再骂,却见他双眼紧闭泪流满面,不由呆了。愣了好一会儿,他抬手拭去韩珍满脸湿冷,叹道:“今儿爹说了你一整天,难道都白说了?我虽不好这个,但在军中也见了不少。你听哥哥一句话,这事作不得真的!傻弟弟,莫别被他诓去了。”

韩骏生怕风曜再来时这些安王府侍卫难以抵挡,犹豫再三,第二日一早便亲去泰王府搬救兵。

韩骏见了泰王,边踌躇着讲出事情来龙去脉,边暗自观察他的神色,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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