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盈被这突然地转变吓了一跳,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道了句对不起,便坐正身子不再看他。
好吗,本以为是个瓷人般的美人,没成想是只暴龙!
那少年发飙的时候才看清,盯住他看的不是什么猥琐的人物,竟是个目光明澈容貌俊俏的男孩子,不由地也愣了一下。
谭盈生平头一遭被人当登徒子,心里好不懊恼。
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今天偏就这般丢人。若是风曜知道此事,必会耻笑他少见多怪。最后,八成还会自吹自擂,以他出神入化的易容技巧谭盈想要多美丽就多美丽。
想到他说这话时必定挑起眉毛洋洋得意,不由微微一笑。
那少年看到谭盈盯着点心盘子,嘴角微翘,不禁疑惑地上下打量起他来。
谭盈这时心无旁骛,专心在想风曜的诸般神态。
等到有只手覆在他的手上,才惊醒过来。
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少年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看着谭盈圆睁的眼睛充满迷惑惊慌,少年微微一笑,这一笑竟是冰霜尽去,媚态横生。
“你,你……”谭盈惊疑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一改方才的疾言厉色,声音也变得柔媚动人。
谭盈的眼睛瞪得更圆了,这人怎么回事?!刚才还因为自己多看他两眼生气,现如今却主动凑上来作什么?
谭盈不自在地挣开手,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刚才又盯着我看什么呢?”手又抚上他的脸,举止轻佻,竟和刚才判若两人。
谭盈皱眉,霍地站起身来,“在下初见公子,为公子风采所惑,所以多看了几眼。若有冒犯,还望公子恕罪。”话虽说得客套,口气却冷淡。
“你刚才那么热辣辣地看着我,怎么才一会功夫就这般冷淡了?”一双妙目似嗔似怨,频送秋波。
可惜看在谭盈眼中,只有替他害臊的份儿。
这人是不是有双重人格?还是离开为妙,只是风曜还没来……
风曜……
难道?!
谭盈半眯着眼睛,心中腾起一股怒气,不由得口气也重了:“你这是干什么?!捉弄人就这么好玩吗?!”
“……恩?”少年眨眨眼睛,精明狡黠,分明在说捉弄得就是你!
看他这么一副样子,谭盈更气,“你若真对我有心,为何还要这样?!”
说罢扑上去扭住“风曜”的脸,“竟然还穿这种的衣服。大男人穿粉红色,你恶不恶心啊!”
少年冷不防被他捏住脸颊,惊叫出声来,当下使力一推,谭盈毫无防备,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臭小子,本公子看你长得不错,陪你玩玩,你还登鼻子上脸了?!”少年痛极大骂,开始的冷傲气质无影无踪。
谭盈却有些蒙了,刚才的手下触感分明细滑柔嫩,怎么也不像是易容材料。
他疾步上前,一手拉住少年,一手伸向他的下巴。反复摸了几下,皮肤光滑细腻,毫无接缝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风曜的本尊?
不由得瞪大眼睛,仔细打量。
少年开始被他急切的目光所摄,任他上下其手,这时早已回过神来,趁着谭盈出神之际,挣开“魔爪”。随后,气急败坏地连连后退。
谭盈却怔在那里不知该做何反应。
看那少年的反应,分明不认识自己,而且他脸上也无易容。如果他不是风曜,那自己刚才岂不是,调戏了个陌生人……
想到着,谭盈窘得满面通红。
少年这时已经恢复镇定,看到谭盈窘迫的摸样,反倒凑过来撩拨,“这位公子莫不是对在下一见钟情?才刚见面,就这么心急?”
谭盈正在心中恼恨,若不是风曜“劣迹斑斑”,他今天怎会在此出糗?!
那少年还不肯放过他,“你说我生得美是不美?”
“……的确不错。”
“只是不错?!难道你见过更美的?”
“……那倒没有。”
少年斜睨着眼睛,一副我就知道的摸样。
谭盈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说几句,“容貌不过承自父母,不必太过在意。看你刚才对我发脾气,我觉得你分明不喜别人注意你的相貌,怎么现在对我说出这种话来?”
少年嬉笑,“因为看清你的相貌,发现你生得不错,很和我心呢。所以——”拖长了嗓音,挑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谭盈未识风月之时,面对这样的言语,坦荡无伪,以平常心待之;如今识得风月,听了这种话,他自己先窘了怯了,那里还想得出如何应对。
无知者无畏,唉,这话果然有几分道理。
少年凑了过来,与谭盈并肩而立,竟与他一般高矮。谭盈窘迫地垂下眼睛,少年却伸出手来,作势要搂他腰。
谭盈大惊之下,连连后退。
少年看着他羞得满面红晕,又惊又窘的神情,十分得意。正待上前,却听得一阵脚步声。
还没等谭盈反应过来,少年欢呼一声“你可来了!”,扑到来人怀里。
谭盈错愕片刻,松了口气,仔细打量来人。
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俊美青年,容貌之美竟与那少年不相上下,只是神色沉郁,和少年欢喜的表情很不相称。
两人低声交谈,有只言片语传到谭盈耳中。
“……来了……”
“……怎么才来……年纪虽小……假惺惺的,好讨厌!……”
“怎么了……”
“……见一次收拾一次……”
假惺惺?!收拾?!
谭盈心中愤愤不平,心想今天坐实了登徒子的罪名,倒有一半该归功到风曜头上。
这时那两人突然齐齐看向谭盈,一个满脸挑衅,桀骜不驯;一个目沉如水,阴晴难测。
谭盈尴尬地笑笑,回到桌边坐下,目不斜视。
这些事越描越黑,还是不要多嘴了。
“我不要在这里吃!我们去别家吧!”少年突然大声说,好像就是说给谭盈听。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他往楼下走,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谭盈一眼。
等两人都走掉,谭盈才放松下来,恨恨地咬一口点心,他有多久没出过这么大的丑了!
下次,他宁可饿死也不赶早跑来吃午饭了!!
接近正午,陆续有客人上楼来,呼朋引伴,推杯换盏,整座酒楼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风曜来了。
他刚才去了听风阁在南豫的分舵。听风阁是江湖上有名的贩卖情报的组织,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他猜到谭盈的真实身份,又不想贸然询问,还是先委托听风阁打探清楚吧。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那么两人再次相遇,简直就是天意;
如果猜错了,风曜看看坐在对面的谭盈,那两人的相遇也是缘分呐。
谭盈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那个少年分明是那青年的情人或者,脔宠;若在过去,他看见两个男人的亲密情状,一定会猜那两人是兄弟或者好友,而现在……
唉,他已经不再单纯了,这到底算是成熟,还是堕落呢?
还有,那个青年他一定是第一次见,但是那么一双阴沉的眼睛,怎么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呢?
第十四章:囚禁
因为两人都有事隐瞒,所以都多少有些心虚地迁就讨好对方。一顿中饭吃下来,气氛反倒是近几天来难得的融洽。
回到客栈,店家说有人自称南宫家仆,留了封信给他们就走了。
两人拆信一看,却是尉迟的笔迹。
信不长,大意是说,他们有事缠身暂时不能离开,要风曜谭盈两人不要担心。另外还写道,两人如果有什么旅游计划,尽管去,不要等他们。最后,就是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之类。
谭盈捏着信纸,反复看了两遍,心中奇怪。
说没什么要事,却走不脱;要他们不要担心,字里行间却隐含忧虑……
有什么事不能说?
谭盈看看好整以暇的风曜,迟疑地问:“南宫家出了什么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他爹要他回家娶媳妇。”
“你怎会知道?!”
“我可是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只不过那天南宫看信的时候,正好背对着镜子。我嘛,呵呵,偏巧站的位置不好,瞄到两句。”
“……那你为什么告诉尉迟?”
“南宫的家事,我多什么嘴。”
“那他怎么……”说到一半,谭盈像是突然吓到,住了嘴。
静默半晌,他神色复杂的注视着风曜。
风曜弯着双眼,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欠扁。
“……尉迟,他对南宫……,他该不会……”
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支吾了半天,说不下去了。
风曜却早已明白,笑眯眯地应道:“对呀!就是那样。呵呵,你终于想到了。”
谭盈没有答话,回想起四人结伴一起游玩的情景。尉迟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可是看南宫的时候,眼中总是多些细致温柔……
原来如此……
“那南宫他,他……”可是爱着尉迟?他不是喜欢女人吗?
这话说不出口,谭盈有些惶急地看向风曜。
风曜知道他的意思,悠悠地答道:“开始未必明白他的心意,心里却未必不喜欢。现在应该是挑明了,所以决定共进退。”
谭盈怔怔地看着风曜,突然觉得心中烦躁,借口要午睡躲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风曜注视着谭盈的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的叹了口气,他分明对自己很有好感,为什么要逃避呢?
算了,再等等吧,等到听风阁的消息回来再说吧。如果,谭盈真的是韩家人,恐怕他也不会比南宫尉迟轻松。
只是他没有料到,所谓地等一等竟然等了那么久……
第二天,谭盈说要去逛书局,很久没摸书,感觉不自在。
风曜陪他一起去,没过多久,就受不了了。
谭盈挑起书来,怎么说呢,非常细致。
他先看书名,书名有意思的,都拿起来从头翻,竟然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一页一页地看。看了三五七八页之后,要么皱皱眉头或叹口气就合上放回原处,要么突然翻到中间看几页,再翻到最后几页看看,这时多半就点点头,合上书拿在手里,继续翻下一本。
风曜看看书局伙计惊诧的眼神,再看看架上那么多还没被翻到的书,最后再看看谭盈全神贯注物我两忘的神情……
唉,竟然是个小书呆……
“咳咳。”
伙计扭头来看,谭盈没反应。
“咳咳!”
其他的客人都看过来,谭盈还是没反应。
“溢之,溢之!”索性去拉他袖子。
谭盈抬起头,迷蒙蒙的眼光落在风曜身上,“怎么了?”
风曜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不累么?”随即压低嗓音,“那个伙计已经看了你二十多次了,要不是我们穿得不错,恐怕就要被他当作看白书的扫地出门了。”
“竟然看这么久了?我都没注意,你一定很无聊吧。”谭盈歉意地笑笑,“我挑书很慢,所以大家都不喜欢陪我逛书店。我一般也是一个人去的。要不你先回客栈,或者去别家店看看,或者去吃东西,等你逛够了再回来找我,或者干脆我一个人回去。怎么样?”
“干嘛要看完半本儿才决定要不要?感兴趣就买回去慢慢看,我们又不是买不起。”
“不是钱的问题。出门在外也不方便带很多书,而且我也不想买只能看一遍的。”
“看过觉得没意思,你大可送人或者留在客栈,根本不用带着呀。”
谭盈皱皱眉头,“有钱也不能乱花。还有,这种态度太随意,对书来说很不公平。”
……什么,对书来说不公平?!风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嘛,宁缺毋滥。”谭盈很认真地看着风曜的眼睛,“你还是自己去玩吧。我们再要好也不用作什么都在一起的,毕竟兴趣爱好不可能完全相同。人与人相交,贵在求同存异,对不对?”
风曜隐隐觉得不妥想留下来陪他。可谭盈坚持说,如果他觉得无聊却还要留下来,他会很过意不去的,两人都不能尽兴。
最后两人约好晚饭在酒楼碰头之后,风曜买下两本谭盈挑定的书先回了客栈,留下他继续翻书。
后来,风曜后悔了无数次,那天不管谭盈怎么说,他都应该陪到最后。
又在书店耗了快两个时辰,谭盈揉揉脖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揣着新买的两本书出了门。这家店不错,种类齐全,颇有些耐看的。
看看天色,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有些饿了,不如先去吃些小吃打打底。
半个时辰之后,谭盈从家小铺子出来,现在他的胃也满意了。
呵呵,别看这家店铺面简陋位置又偏,愣是让他顺着香味找来了。
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只是,哪边才是回去的路?
又过了半个时辰,谭盈承认他迷路了,周围僻静,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就在他认命地准备退回去问问店家的时候,有道黑影突然闪了出来,一扬袖子,白色的药粉扑面而来。
可怜谭盈瘁不及防,刚想屏住呼吸,却为时已晚。他手脚发软使不出力气,意识模糊,眼皮沉重,随后很快晕过去了。
晕倒前脑中浮起一个念头,原来迷药闻起来就像劣质香粉啊……
谭盈慢慢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只觉得手脚沉重动弹不得;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又静静地呆了片刻,等到脑中完全清明,谭盈这才发觉自己是仰面躺着,后背所触一片柔滑,十分舒适,想来应是上等丝绸。
丝绸?!
他的里衣不是棉布的吗?!
这一惊非同小可,谭盈当下使力,想要坐起来。
谁知,他挣扎数下,却丝毫动弹不得。反倒是他刚才几番动作,已经让他发现另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是换了衣服,而是全身上下被脱得一丝不挂!
这个认知顿时让他慌了神,惊叫一声,拼命挣扎,随即又是一惊。
他发现手脚大张被牢牢系住,眼睛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最糟糕的是,他竟然还被封住内力,现下与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少年无异!
数惊之余,谭盈反倒冷静下来。或者应该说,是他强迫自己静下来,免得无谓挣扎白白消耗体力。
现在他静静躺着思考起当下处境来。
什么人绑架他?为什么要绑架他?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有几分把握能够逃脱?
什么人,又为了什么要绑架他呢?
他自问素来与人为善,应该不会有人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那么,会是韩家的政敌宿怨吗?
……不会呀。伯父父亲还有堂兄虽然为官清廉颇有操守,却也不是清高狷介之人,应该不会结下太大的仇怨。再说,官场中人擅长的是笑里藏刀落井下石,即便有仇,又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报复?
那么,会和风曜有关吗?
自己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会不会他得罪了什么人,所以人家要绑架他借此来要挟风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