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门进去,我就拱手低头说道:“昌王殿下,韩珍求见。”
话音落地,却未有人应声。
抬头一看,只见屋中陈设华美非常。一道精致的白纱帷幔从屋顶垂下来,将房间隔成两半。纱幔之后,隐约可见一张大床,床上有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低声调笑。
那两人自顾自亲亲我我,完全不将我当一回事。好在已有心理准备,我也就站得笔直,耐心等着。
哼,我倒要瞧瞧,昌王的脸皮是不是厚到能在别人面前演春宫戏!
这次,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那两人分开来,其中一个身形款款地向外走来。只见一只素手轻轻挑起纱幔,走出个美貌少年,唇红齿白,面带春色,衣衫轻薄,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而已,想来是昌王府中所养的娈宠。
他妖妖娆娆走地到我身边来,娇声说道:“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韩四公子,果然年少英俊,气宇非凡,可惜生得太黑了。”
我看着这张涂着脂粉的脸,笑答道:“若是个个女子都生得如公子这般的玉肤雪肌国色天香,姣妍坊怕是要关门大吉了。可惜在下是只须眉浊物,怎敢与公子比美?”
那少年一楞,不知如何回话。
昌王在内大笑,“逸之,你进来吧。”
少年冷哼一声,恨恨地甩袖而去。我掀起纱幔走到内室。
昌王斜倚在床上,乌黑的头发略挽了一个髻,其余柔柔地披散下来,一床大红底色花开富贵的缎面薄被只盖到腰间,上身未着寸缕,露出宽厚的肩膀和精壮白皙的胸膛。一双凤眼似笑非笑,斜睨着我,说不出的邪肆不羁。
老实说,他比那刚才出去的少年更美上几分,只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品评美人。
“昌王殿下,刚才听闻您大笑中气十足,现观您的气色也是十分之好。而且殿下素有勇名,看来日前京中传言殿下为人所伤纯属无稽之谈。”
“呵呵,逸之不用拿言语来绕本王。韩琮的确打伤了本王,不过只伤了一点儿油皮而已,倒是他自己,”昌王笑得更碍眼了,“真的伤得很重。”
我沉声道:“韩琮现在如何?”
昌王笑道:“哎呀呀,这可难住本王了。三天前,本王带他回来,就吩咐手下安排他住在地牢里,好好招待。你知道的,地牢里煞气重,本王休养期间自是不能到那种地方。不过,没有人来禀报,想来还有口气在。”一边说,一边掀了被子,起身走过来。
这家伙穿了条长裤,倒底还有点儿羞耻心。
我垂下眼,说道:“韩珍心知家兄对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昌王殿下念在他年少鲁莽,宽宏大量,放他一马。韩家上下都将感激不尽,时刻铭记殿下的大恩大德。”
“年少?他比本王还大了三岁呢。”
我正想开口辩解,昌王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这里拽文了。要本王放人也可以,”说话间,他已走到我身边,嘴唇竟贴近我的耳朵,腻声道:“只是,本王能得什么好处?”
我尽量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开一点儿,答道:“殿下深受皇宠,地位尊崇,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您觉得希罕呢?不过,听闻千年寒玉可使所配之人身体康健、益寿延年,对习武之人更是有增进功力的奇效,韩珍已经探访到持有者的所在,定当重金购得,献与殿下。”
“呵呵,区区一块寒玉还入不了本王的眼。”
“听闻汗血宝马神骏非常,……”
“踏雪就是匹良驹,本王还不想换。”
“有名剑镆铘削铁如泥……”
“本王不希罕。”
说话间,我已被他逼得脊背紧贴着墙壁,退无可退。
我抬眼正视昌王,沉声问道:“韩珍愚钝,还请昌王殿下明示。”
昌王施施然地将两臂撑在我的肩侧,他靠得如此近,又比我高出半头,一股威压之势铺盖下来,我不由得挺直了脊背,仰头正视他。
与我的严阵以待截然不同,昌王还是那副轻轻松松的闲适样子,头微低看着我,几缕黑亮的发丝垂下来。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锐气逼人。
他柔声说道:“逸之,你在装傻吗?”
看来真的要拿出最坏的打算,虽然违背良心,但是韩琮毕竟是我的哥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低声答道:“韩珍明白,明日就将那个玉梨班的小戏赎来,送到王爷府上。”
没想到,昌王非但没有现出一丝满意欢喜的神色,反倒是凤目圆睁,抿紧了嘴唇。
“……殿,殿下?”
昌王很快恢复了常态,嘴角一翘,笑到:“逸之明知我的心意,为何还来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不明所以,索性闭口不言。
昌王将嘴凑到我耳旁,轻声说道:“那小戏如何比得上你的风采,今晚留下来陪我吧。明日一早,你便可领着你的哥哥回家了。”湿湿的热气拂上耳垂,说不出的暧昧。
我不自在地皱一下眉,忍住扭头的冲动,好在昌王说完话就挪开头来。
我笑道:“昌王殿下,休要取笑韩珍。韩珍的容色不及刚才那位公子十分之一,怎么入得了昌王的眼?”
昌王冷哼一声,不接话,只是盯着我看。
我强笑道:“殿下,您不要开玩笑了。”
昌王脸上阴晴不定,因为背着光,更让人觉得煞气深重。我张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也不说话,仍旧保持着那让人尴尬的姿势。
在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可是平时听来轻微的一声声喘息,此时却如锉刀一般来回打磨着我的神经。
还是昌王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阿珠,我如今只不过要你留下来陪我一晚而已,你却不肯。难道连自己哥哥的性命都不顾了?”
我敛容正色道:“如果殿下要与韩珍品茗话事,或者谈书论道,甚至切磋武艺。韩某虽不才,定当全力以赴。可是如果,”我顿了顿,低声继续说道,“如果殿下留韩珍下来欲行什么龌龊事,请恕韩珍不能奉陪。”
昌王怒极反笑:“阿珠,阿珠,原来你竟如此狠心,亲手足的性命也比不上你自己的贞操。哼哼,堂堂男子却如女子一般扭捏作态,枉你平日里一派洒脱的摸样,原来也是这般迂腐。”
我气结,这家伙一副逼良为娼的恶霸相,怎么说起来反倒是我迂腐不堪?!
“如此说来,堂堂男子委身人下,倒是世间最风雅的事情了?!”此话说得甚冲,可惜话已出口,悔之无用。而且,我看昌王之所以召我来,八成是想玩玩猫戏老鼠的把戏,几年来我一直不肯过于奉承他,而且很少和他那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看来,昌王早已看我不顺眼了,要借机好好羞辱我一番。想要搭救韩琮怕是要另谋他法,只是盼他能多坚持几日。
“呵呵,阿珠啊阿珠,你到底要和我玩儿到几时?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何苦不承认呢?”
这,这话从何说起??我愕然。
(下)
“韩珍不知此事,若是韩珍言行不当引起殿下误会,还请殿下见谅。”
“你——!好好好,我不说清楚,你就装傻是不是?今日我索性和你讲清楚!
那次秋狩之后,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我,一见我看你,你又移开眼睛?
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吃醋,和闻啸他们在一起时就谈笑风生,一见到我,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几年我纳了不少男宠,你是不是气我滥情,才越发和我疏远?
阿珠,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在吃醋,是不是?”说道最后,语气愈加温柔,可是两手却钳住我的肩膀,越钳越紧。
这,这误会也结得太一厢情愿了吧?震惊之下,竟也不觉得肩膀被他抓得生疼。
现在该如何是好?昌王认定我对他有意,如果我敢说说个“不”字,恐怕他恼羞成怒之下会对整个韩家不利。如果要我顺水推舟和他上床,我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正在犹豫间,昌王已将我半推半拉弄到床边,我赶紧回神儿,挣脱开来。
昌王半嗔半怒的坐在床上瞪着眼,我垂手立在一旁,说道:“昌王殿下,韩珍惶恐。这误会真的是,”犹豫了一下,“真的只是误会。”
话音一落,就见昌王身形急动。虽然心里已有提防,可是未等我做出反应,便被他死死抱住。
他身上的温热之感透过衣服烫着我的皮肤,我不由得浑身僵硬。
若在平时我还有七八分把握挣脱开来,可此时我因为韩琮之事忧心焦虑数日,早已精神疲惫;今天又在昌王府空耗了大半日,只喝了几口茶吃了一块点心,体力也不济;如今要想逃走,先不说昌王这一关,王府的侍卫众多且武功高强,胜算虽有七八分,但是我如果真的出手硬拼,即便侥幸逃得性命,韩琮就真的死定了!
既然,力取已无把握,不妨先镇定下来,说不定能找到机会智取。
想到这里,身体也放松下来。昌王会错了意,搂得越发紧了,还不住的晃动身体摩蹭着我,随后附耳过来,柔声说道:“阿珠,阿珠,我喜欢你,以后只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什么,你喜欢我?
我竟然一点不知!
不过,我才不希罕你喜不喜欢我。
所以,这句在情人之间大概算是最温柔甜蜜的情话,却让我凭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昌王自顾自说下去:“你也不要再吃醋了,我马上把府中的娈宠都赶走,一心一意只和你在一起。你欢不欢喜?”手也跟着不规矩起来。
我恨道:“昌王殿下还请自重,莫要忘了韩珍此番来意!”
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笑道:“你做了我的人,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哥哥。”说话间,手却还是不停。
哼,开始只说一晚,我犹豫犹豫说不定就忍了。现在倒好,成一辈子了!!
“皇位迟早是三哥的,可笑你们韩家竟要站在泰王一边。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到时我定会保下你们韩家一干人等的性命,只是你姐姐我不敢肯定。
恩,春宵苦短,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不好?”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透过衣服也感到他浑身滚烫,还有,还有就是他的那个硬硬热热的,顶着我的小腹,磨蹭的动作也越来越……放肆。
他含着我的耳垂,腻声道:“我们到床上去。你还没试过吧,呆会儿保管让你舒服的下不了床。”滑腻的舌尖,不停地挑逗我的耳垂,我打了个寒战心往下沉,却觉得全身的血轰地涌上来,脸上好似火烧。这时,他却放开耳朵,转过来要亲我的嘴。
我忍无可忍,大叫:“秦永昌,你给我老实点儿!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快放开我!”
昌王停下一切动作,僵立不动,可是两只手臂却越收越紧,勒得我的腰都快断了。
“你说什么?”语音还算平静,可是那铁青的脸色,一双微眯的凤目,却在提醒我,他已经怒到了极点。
“你说得是不是真的?”他又问。
明知,这时只要一句违心的话就可以化险为夷,我偏偏倔起来一门心思想要玉碎,答道:“是!”
感到腰间那两只手臂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咬紧牙硬挺,索性让他勒死算了。
静了一会儿,昌王突然大笑起来,手中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不能挣脱开去。我有些惊愕地看着他笑得流出泪来,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半晌,他收了笑,定定地盯着我,森然道:“我堂堂昌王,要什么人没有?第一次向人示爱,竟然被如此嫌弃。只是,不知是什么理由让韩公子弃本王如敝履,还要烦请韩公子明示,好让本王心服口服。”
刻意压低的声音,充满着压抑的激动、怒气和羞愤,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危险。
“本王自认身份高贵,富可敌国,容貌出众,而且武艺高强,不知有那点儿配不上韩公子你呢?或者,你觉得本王身为男子却只爱男人,太下作了?!”
我不接口,昌王激怒,钳住我的肩膀猛烈摇晃,大声质问道:“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你看我不起,自己又清高到那里去?!你自己不是也喜欢男人吗?!
你以为我不知到你喜欢柳昶!可你这个胆小鬼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生子,不敢多说一句!如今他可是父皇跟前的大红人,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御史中丞,那里还会再注意你半分?
你不知道吧?闻啸喜欢你,喜欢得发了狂,可你眼里只有一个柳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哼,他也是个没胆的,最后自己跑到军里,如今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住口!!不要再说了!!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什么人也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要知道我不喜欢你什么吗?我告诉你,你身上的每一点我都不喜欢!
出身高贵?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偏巧投了个好胎罢了。富可敌国?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那有半文钱是你自己劳动所得。”我毫不顾及,把多年来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也不管昌王越来越铁青的脸色。
“武艺高强?你用这身武功作过一件行侠仗义的事没有?整天就是争勇斗狠,鱼肉百姓。你的容貌,的确美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漂亮的!可是你若生在寻常百姓家,无根无基,也没有机会习得一身武艺,难道你的境遇会比那些戏子小倌娈宠好些?!说到你的性格,骄奢淫逸,飞扬跋扈,十足十就是个人渣!
归根到底一句化,你在我眼里一无是处!”
“你住口!!”昌王一声暴喝,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这时的他,两眼血红,目眦欲裂,狂怒之态毕现。
“你——!你竟然这样看我!你竟然这样看我!”
昌王显然是被我的话气疯了,除了这句竟然说不出别的。突然,他猛得一用力,将我摔到床上,随即压了上来。
我心下大骇,叫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昌王红着眼,恨声道:“你既然如此看我,我还装什么君子!今晚强要了你,又当如何?!”随即,动手撕扯衣服,立时就听到衣帛撕裂之声,惊心动魄。
我死命挣扎,骂道:“秦永昌,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若要强上,不如索性一刀杀了我,否则我定要报仇!”
“哼!我还怕你报仇?!就怕你不敢来!”昌王手下动作不停,我的衣服已经退到腰际。胸前的皮肤突然接触到微冷的空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直寒到心里,寒得我的心紧缩成一团。
“秦永昌,从认识你开始,我就讨厌你。而现在,我恨你!”反正已死定了,我也横下心,索性多骂几句,出出胸中恶气。
昌王听了这话,身形一顿,随即猛地伏下身来,将我抱在怀里。
“啊!!”我疼得惨呼出声,随即咬住下嘴唇,手也不由得紧紧抓上他的背。
这家伙竟然一口咬在我的左肩上,用力之大,竟象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感到他的牙齿陷进我的皮肉,温热的液体从肩膀上流下来,嘴里也尝到了血腥味儿。
妈的,他咬我,我怎么也咬我自己?!
我张开嘴,也狠狠地咬上他的左肩膀!
一时间,我和他状似亲密地紧紧楼在一起,互相狠咬对方。
什么唇枪舌剑,什么武功招式,什么口蜜腹剑,什么喜怒不形于色……通通被抛到脑后,两个人就是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