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还以为，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再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活下去，最好晒黑一点儿。”

“什么意思？”

我一个不提防，他又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猜你上辈子八成没摊上这样儿的好皮囊，所以舍不得的，是不是？”

“你敢说我丑！！”一拳挥过去，现在我知这家伙的底细，用不着怜香惜玉！

“你这个人，怎么一听真话，就生气了？”他笑着跳到一边儿，“你不愿见我，我走就是了。对了，我现在的名字叫顾蝶。”

“这么女气，还花呀，蝶呀的。”恶狠狠地说完，也觉得自己是鸡蛋里挑骨头，哑然失笑。

“没办法，我爹他不知道我是男人。”笑着说罢，挥挥手，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河边（旁边还有条死蛇在陪你），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让我措手不及。

这个男人，有点儿愤世嫉俗。

是个有故事的人吧，上一世也肯定比我活得有声有色。

不过性格也真够恶劣的，我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

男女有别，即便有心，也很难再见面吧。

哼，不见也好，省得倒霉！而且，他也未必愿意见我。

折腾了这半天，日头西沉，我也没了赏景的心情。

有点儿饿，回去等饭吧。我慢吞吞地沿着小路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人到底会对我以后有什么影响。哎，想来想去，都觉得和他打交道我只有被耍得团团转的份儿。我就是那井底之蛙，只能在一群孩子中间沾沾自喜。

正在我进行积极地自我批评的时候，忽听得奇怪的声响从旁边的山石后传过来，好像是急促的喘息混合着低沉的呻吟声。石头后面有什么东西？想也没多想，我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还没走几步，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勒住我的腰，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

我一惊之下，反手握住那只手，就要狠狠咬下去。

“是我，别怕。”耳边响起一个压低的声音。顾蝶？！

“你冷静点儿，不要出声儿。”见我平静下来，他便松了手。

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向他使眼色。

看好戏。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树、草和石头，还有石头后面露出的衣角，白色的衣角——里衣！！这时充满暧昧意味的喘息和呻吟清晰地从山石后面穿出来，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耳朵，掉头就跑。顾蝶一把拉住我。

笨蛋，你想让他们发现吗？！别做声跟我走。

僵硬地让他牵着我慢慢退回路上，努力忽视听到的声音，却无法控制地涨红了脸。好容易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反手使劲抓住他的手，扯着他拼命往前跑。

“喂！不用再跑了。”

“喂！！停下！！”

叫什么叫，甩开他的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也太单纯了吧。”他边说，边挨着我坐下来。

“对了，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反而在我后面？”

“我是早走了，不过路上停下来看了场活春宫。”

“你——！”

“如果不是见到某人要明目张胆地看现场版，我也不会专门绕到你背后，提前现身。”

“我~~”

“想不想知道我看见了什么？”眨眨眼，神秘兮兮地问。

“哼。”真当我是白痴呀。

“别急着下结论呦。你未必会想到，那是两个男人，而且都长得很不错。”

“……”我张大了嘴。

“所以，我才特意选了个又安全，视角又好的位置，可惜为了某人不得不放弃了。”

“你！！”

“别告诉我，你连断袖分桃都不知道。”他凑过来，低声说。

“你给我滚远点儿！”看着他脸上恶劣的笑容，我就冒火。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就走。

“你要记得我的忠告呦。”他含着笑意的声音闲闲地从背后传过来。

这个可恨的家伙，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终于回到人群中，拼命想找到那些熟悉的脸。

“娘！！”我飞扑过去，钻到她怀里。温暖的怀抱，母亲的体香，让我感到真实的安全。

“阿珠？”娘亲迟疑地抚上我的头，“你怎么了？”

“娘，我好想你。”突然就想找个人撒娇，安慰一下我饱受刺激的心灵。

怎么，我的声音这么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我抬头，娘的旁边坐着我的姑妈，再前边一点是几位装扮华贵的贵妇人，那么最上边的那位珠光宝气的老太太该不会就是——太后？！！

我娘赶紧带着我给太后、皇后及几位贵妃行礼，万幸这些宫廷命妇今天心情都不错，没打算挑我的刺儿。不过，她们都注意到了我手上的手帕子，七嘴八舌的问怎么了。我只好说划破了，是位姐姐给我包了伤口。末了，太后还不死心地把我招过去问话，追问这是谁的帕子。我本想说不知道蒙混过去。可天不遂人愿，顾蝶他娘偏偏也在随侍之列，还没等我编故事，就凭着一双火眼金睛从手帕子角上极不起眼的一朵小花上认出这是她女儿的。

随后，太后兴致勃勃地要召见顾蝶。

唉，今天这麻烦大了。那小子最好和我配合一点，不要再生事端。

正想着，就见顾夫人领着顾蝶走过来。我虽然对她颇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她样貌极好，现在形容尚小，但可以预见日后定会出落成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一身衣饰虽嫌过于简单，却更显得她清俊飘逸，气质出众。

果然，太后等人见她形容举止，都颇为欣赏。没想到他比我还会装。

太后和颜悦色地问她帕子的事情，她不仅承认了，还故作天真地说我也回赠了她一本手抄诗集作为答谢。

她这话一出口，我就蒙了。你这个大笨蛋，怎么忘这个茬儿？

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敢情，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收到我的眼刀，她微微一笑，随后貌似娇羞地低下了头。

还装！！

我僵着脸收回目光。再看下去，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刚才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却是一双情窦初开的小儿女脉脉含情。

果然，太后接着就询问我们的生辰八字，平素喜好。随后，当众下了懿旨，说我和顾蝶二人，品貌相当，年龄相配，门当户对，彼此情投意合，特为我们下旨先行定婚，待我成年之后再择吉日完婚。还赐了一对玉佩，一人一个，倒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浑浑噩噩地跟着爹娘领旨谢恩，又拜见了准岳父岳母。

啊，是你！

户部尚书顾游！！

八年前，你就要把女儿塞给我，今天终于遂了你的意了！！（磨牙声）

晚上，皇上赐宴。

皇帝听闻太后赐婚的事情，还特意召见了我们。我猜不透顾蝶的意思，心中有事，应对之间显得木讷拘谨；相比之下，顾蝶倒是从容得多。

席上其他官员陆续来向我爹和顾游道喜。他二人素来交好，本就可能有意结为姻亲。如今太后下旨赐婚，更是一件天大的恩宠，如何不喜？

只是为什么是我和顾蝶？

这种诡异到可笑的组合！

我心里着急，想寻个机会单独和他见面，问个明白，可偏偏脱不开身。

“阿珠，你小子眼光不错啊。顾家小姐生得真漂亮，你手脚倒快。”闻啸一拳捶在我肩膀上，我忍不住缩了一下。

好想回他一句，你喜欢让给你！不过还是忍住了。今天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东林，注意你的言辞，朋友妻不可戏。”张昭在一旁说。

妻~，天那。我更郁闷了。

“阿珠，你怎么了，不舒服？”韩琦问我，语气里充满关心和担忧。

我悻悻地答到：“没有，我很好。”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说。

“逸之，逸之，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了！！”顾谦跑到我身边，一把楼住我的脖子。我强颜欢笑，和他打哈哈。

笑，再笑，不要停。他姓顾，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默念300遍）

谁知几位皇子也来凑热闹，打趣我，毕竟八岁小童被赐婚的可真少见。我绷紧神经，勉力应付，直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最后，韩瑞逮了个空儿，凑了过来低声跟我说：“阿珠，不是哥哥眼热。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和这个顾蝶定亲大大地不妥。”

阿瑞~，我素日当你是个知己，你果然是个知己。（作热泪盈眶状）

“她生得虽美，但比你还大上一岁。这女人呀最是老得快，过个十几、二十年，你青春正胜，她却人老珠黄，不般配。而且，早早定了亲，就象上了紧箍咒，白白失去和其他女子发展的可能。为了一朵花，放弃了一座花园，实在不明智呀。你看我……”

我……

欲哭无泪。

第十二章：顾蝶的志向

最后，我忍不住了，跑道女眷那里，找到顾蝶。也不理她正和几位官家小姐说话，把事先写好的纸条往她手里一塞。即便低着头，我都能感觉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我脸上，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起来。

旁边的女孩们，见我突然跑过来，先都是一惊，现在见我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呆样儿，都用手帕掩住嘴吃吃地笑起来。

我更觉得尴尬万分，勉强对顾蝶说了一句“你看看字条吧”，就落荒而逃。

好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我穿好衣服，溜到湖畔的白露亭。

到了那儿，发现顾蝶已经等在那里了。

等我坐定，他好整以暇地开了口：“有什么事儿？”

“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看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就有点上火。

“什么解释？关于定亲？”

“你明明就很痛恨你的女性身份，为什么要设计我，让太后赐婚？我不认为你会甘于以女性的身份窝在家作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你说得不错，你不知我有多恨。”

低低的声音，带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听到，让我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打了一个突儿。

“我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好妒嫉。你凭什么变成了男人，而我……在河边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把你淹死，我是不是可以换到你身上。”

我怎么觉得突然有一阵阴风从这湖上吹过来，心里凉了一半。看到他的眼睛还在我脖子上直打转，我忍不住抬手把衣领拉高一点。

“你，你莫吓我。我又不是借尸还魂，你若杀了我，也换不过来。（什么烂理由啊！）况且，你若有心害我，为什么还出手救我？（这还有点意思。）”

“那是草蛇，被咬了也没事，我不过试试身手。”

“……”

“呵呵，别怕。我不过逗逗你，不会把你怎样。”

真的？只是逗逗？？

“……你的爱好，还真特别。”

他笑笑，言归正传，说道：“我的想法你已经猜到一半了。让我一辈子作个女人困在深宅大院，我不甘心。与其到时被许给别的男人，我还不如和个知根知底的。再说，你不会也不能要我和你上床。”

“咳。”有必要说得那么露骨吗？

“简而言之，我要得是婚后两人各行其是，互不干涉。至于，你是纳小妾，还是养男宠，都与我无关。”

“咳咳。……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天天被教导着妇容妇德针黹女红，容不得我不想。”

“那在河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同我说清楚。这对我也有利，你好好和我说，我一定会答应。”

“本来想说的，但是你未经世事历练，怕你会瞻前顾后。而且当时我对你有些过分，也怕你会赌气不肯配合。我错过这个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说道最后一句，语气有些落寞。听得我有些心软，本想挤兑他两句，也说不出口了。

寻思要不要安慰他两句，毕竟以后成了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你打算做什么？经商还是从政？”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天下四分，局势还算平稳。不过，”他勾勾嘴角，“只是暂时的，哪个皇帝不想一统江山？到时候，就是好男儿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哦，你要做花木兰。”话一出口，就知说错了。

果然，他冷哼了一声，起身缓步走到亭边。

（他讨厌作女人，你偏拿女将去比。

怎么了，花木兰的知名度也不比杨家将低啊。）

只见他，左手扶柱，右手背在身后，皎洁的月光撒满全身，素净的小脸映得如玉一般，恍若谪仙。

静立片刻，他缓缓扭过头，看定我，一字一顿地说道：“要做就做霍去病！”与其说是告诉我，不如说他是在跟自己讲！

明亮的眼睛、挺拔的身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豪气。

没有人可以因为这幼女的躯体，而小看困居其中的充满锐气和坚韧的灵魂！这一刻，我不由得折服在他面前。

“我，我会帮你，尽我所能。”

静谧的夜、如水的月光，我坐他站，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道：“晚了，回去吧。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京。”

我跟着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喂，你叫什么？”

“名字，对于无名小卒来说不过是代号，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等有朝一日，我建了不世之功，全天下的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这人，真够拽的。

“那……”那我也不用自报家门了。

“你不好奇？”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每次他凑过来就没好事。

“好奇什么？”我戒备地看着他。是你自己不要说的。

“今天下午，那两个人是谁？”

“你想说？”说实话，我的确想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你比较好。”

“那你还问我干吗？”

见我生气，他反倒笑了，“看看，怒形于色。开始还好，后边又沉不住气了。我若真的告诉你，以你这性子，若是日后见到他们时，应对间着了痕迹，我岂不是害了你。”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前一世，你没有真正进入社会，这一世，生活也很单纯。你不能因为和孩子在一起就真当自己是个孩子。学问好又如何，没有城府又冲动，你不但帮不了我，还会拖累我。现在不比过去，上位者的好恶是可以决定人的生死的。”

他说话的语调还是淡淡的，可是听在耳中……

见我沉默不语，脸色难看，他又笑道：“你也不必不开心，我听顾谦说起过你，发现太学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与你交好，这很了不起。你缺少的是急智，经的事多了，自然就好了。”

“那，是朋友吗？”

“……是。”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

不管有多不愿意，我也不得不承认，和顾蝶相比我太嫩了。他说的话的确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