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调 下——心牙
心牙  发于:2012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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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收并蓄。”

“你咋晓得我练了木家剑?”乍听自己冒出问话,高容悔得又咬唇。

“我会算命。”木俪笑着拍拍他,“我当年就很会猜你的心思,可记得?”

不愿记得!

“十年不见了,我一直想看看阿容少爷的功夫,可回来几个月,嗜剑如命的阿容少爷却不找我比试,可是怕阿铭学艺不精,折

了试剑师的名头?难为阿容少爷想得周到。”

这话十分刺耳,阿铭语气里更是长辈逗小辈的戏昵,高容却发作不得,默默受了。阿铭就有这本事,叫人发不得火。

天未黑透,已有性急的年轻人举着火把绕田埂,这叫“照穗”,用火光熏走田里的蚊虫,企盼丰收。当然娃娃们是借机玩耍,

最好玩是遭遇在狭窄的田埂上,互相往对方的火把撒松香,火焰“噗”一下窜上天,明亮艳丽。

阿铭叹气:“看那些火把,松香跟火焰相逢,是最美的一刻,然后分开,各自期待下一次奇遇。”

这比喻太奇怪。高容愣愣应一句:“火焰与松香,不是同种物。”

“但老天爷安排它们彼此吸引,所以它们的缘份只在那一眨眼的美丽。”

又是这听天由命的语调,又是这种不抗争的态度。

阿铭靠到他肩上轻声感叹:“阿蓝小姐真好看,比当年还好看。我谋着我也该生个儿子,要不这一身的功夫没人传。对了,有

人说我年纪太大,只能将就个寡妇,我阿铭已老得不招阿妹喜欢了?”

别用这种英雄迟暮的语气,整得人眼发酸。阿铭回来这些时日风平浪静,让人以为那场痴恋只是飞鸿掠过,留点痕迹给人家说

嘴,再无别的什么。再看阿蓝姐,更是水波不兴,甚至像换了个龙潭波不是那波堤不那堤。现在才晓得,漩涡都藏在水下面,

看不见探不着,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高容微微弯腰,让阿铭靠得舒服些,忽然,背上热热的,湿了。他不敢动弹,甚至不敢抬手揩一下双眼,任苦涩的泪水滑过嘴

角,跌进土里。一阵风来,有些泪珠被吹散,润到阿铭手背上,吓得阿铭手忙脚乱。

“怎么把阿容少爷给惹哭了,我来骑马,来,放手。”

高容抢回缰绳,一抹眼泪厉声问:“你们,你们曾那么相爱,咋就——”

“憨娃娃,你说你信不过情,你可晓得什么是情?当年我若早放手不任自己太痴迷,阿蓝小姐她,又咋会在夫家受两年冷遇?

原来,你都晓得!“如果你有勇气跟她跑婚,根本就不会有夫家来冷落她。”

“你阿蓝姐可住得窝棚吃得糠?”

高容一愣。

阿铭苦笑:“当年我年少名盛意气风发,却干尽憨事,还不如阿筌明事理。”

“阿筌?”

“那娃娃就晓得要忍让,晓得放手。”

“他,他喜欢的人是——”真是阿莲?

“阿旺垒嫫待他再好,流云师傅不乐意,阿旺垒更横加阻挠,他不可能跟巧妹顺顺当当相好。那娃娃晓得压着自己成全巧妹,

比我懂事多了。”

高容被一串人名震得一愣一愣的,顺着话意推了会儿,才把这些人与阿筌的关系整清楚。

原来如此!

昨天驰出马场,高容的怒气就消了。木俪追问他为何生气,他也问自己,咋会忽然发那么大脾气。想来想去,都怪阿筌,他不

该偷梁换柱找人代唱。若已有心仪的阿妹,就该明白告诉人家,何必去骗人姑娘给她们留念想?若心中无人,但又看不上人姑

娘,也该婉言拒绝,同老庚一起诳人算什么事?更可气自己动手时他跪在地上不吭不响,又摆那“懒得计较”的清高样,才让

自己怒向胆边生收不住手脚。

现在听阿铭说内情,高容又急又气。急的是昨天那顿打,若把阿筌打疏离了,以后要哄他更费劲。气的是那憨娃娃从不跟自己

说心事,害自己每次猜他心思猜得辛苦,还老是猜错方向上错道。

高容正郁闷,忽觉耳旁风过,阿铭已落在马前。

“难为阿容少爷相送,又赠我火把松香,正好赶上照穗。”

前方剑邑村口,一把大火把烈焰冲天照亮了周边田野,火把下阿嬢阿耶们正欢歌起舞,娃娃们则手持小火把等着取火种。

高容喃喃:“那我就送到这——”见阿铭走开,他失口喊,“阿铭哥!”

阿铭惊讶回头,手一松,火把掉了下去,他忙伸手一抄,在火把落地前又捞回来抱住。

“阿铭哥,校场劳你多费心。”

“阿——阿容,当年我没进高府做教习,今天才能蒙你叫声阿哥,我们两兄——兄弟……”

阿铭哽咽着说不下去,干脆一挥手跑开。

21.只烧我们的手索

看阿铭跑远,高容才打马回去。谋到了开局,却没谋到结局,可喜解开了多年的心结,还有那声“阿铭哥”,十年前就想改的

称呼,如今终于喊出了口。

想起阿嫫教诲,对能人要连激带捧,其实这所有,归根到一点,都得用心用诚意。能人说起来还好对待,那宠人扎实麻烦,怎

么压怎么哄硬是门学问……

高容正计较,忽然发现坐骑跑的路不对,忙勒住缰绳骂道:“畜生,你走的什么道?”

不知不觉,竟下了去马场的岔路。高容刚想掉转马头回去,一转念,想起阿筌昨天被自己打伤,今晚一个人照应马场可撑得住

?继续往前走几步,又想,自己昨天才打了他,今天就急巴巴跑去哄,未免太不矜持!

去?不去?转过去,再转回!坐骑终于不耐,狂啸一声立定不动。

高容失笑:“畜生,想去就去。”

马蹄轻快夜风和暖,拐个弯,看见火光了,随后,听到三弦声。高容谋着应该偷偷潜过去吓那人一跳,那人必定会嚷“阿容你

吓死人了”,然后自己就嘻嘻笑着混过去——这样才不会尴尬。可那弦子声如套马索,引得坐骑奋蹄再奋蹄,马蹄声响彻寰宇

盖过了弦子声,不,弦子已经停了,那人正站在栅栏边翘首眺望——

快,赶紧为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谋个体面的理由!

驰到火把前,高容公事公办地四处看:“就你?”

“阿撒耶早上走的。”

“马呢?”

“全部在马厩。哦,已喂过鸡蛋和草料,头骡喂了两个鸡蛋,等子夜我再添回草料。”

问两个字阿筌答出一串,这让高容很气闷。话都让你说了,爷说什么?

“校场——”

“门窗已关好,灶窝也用冷灰填了,我拜火神时还替那边烧了香,马场校场都上了祭祀。”

“火把——”

“晚霞褪了我才点火把,现在刚烧到第二层,阿撒耶说马匹怕惊不能放炮仗,我就——”

高容举手打断阿筌的唠叨,居高临下地吩咐:“小心火烛。”

“我已备了两缸水,还有——”

“要烧很晚,不得打瞌睡?”

“不得,我一直弹三弦,不瞌睡。子夜还要添草料——哎,阿容少爷你的马该歇一下了。”

阿筌摸摸马脖子,又扯扯缰绳,马感激地又摇尾巴又刨前蹄。

高容顺势下马:“这畜生,咋听不得有吃的?”

阿筌把马牵进马厩,回来见高容已坐在台阶上自顾自倒了碗茶水喝着,一手在盘子里刨:“你这炒豆太费牙。”

阿筌忙捞出煮花生:“刚煮好,正香。”

“你倒整得齐备。”

“都是阿撒耶备下的。”

“可有备酒?”

“有……”

“拿来。”

阿筌迟疑着没动。

高容挑眉:“可是昨天把你打伤了,行动不便?”

“不是不是。”

“拿得动酒?”

“嗯。”

“咋还不动?嫌爷没打够?”

阿筌点个火折进堂屋,心里七上八下。阿容少爷到底来做什么?如果是不放心马场,他又体恤下人不忍心大过节的使唤人来招

呼,所以亲自来查看,那自己置办得应该齐整,他可满意?如果是关心自己的伤——这个念头在第一眼看到高容时冒了下,后

来它自己缩回去了,待听到高容最后那句话它已完全消失没有踪影——想不出还有其它理由了。这大过节的,一人一马咋整得

又渴又饿?马还好打发,这少爷挑食不说,还要吃酒,别是有什么烦心事来这里借酒浇愁?得想些法子防着点才好。

阿筌正比较哪把酒壶的容量小,高容跟进来。

“阿撒老倌有好货啊,什么酒?”

“他自家泡的白花木瓜酒。”

“香,就拿这罐。”

这,这,这罐……

抱着酒罐回到外面,高容迫不及待倒了一碗,细细抿一口,直叹:“好酒,甘香回甜。你不尝尝?“

阿筌忙把腊肉花生摆到他面前,又谋着要不然去煮碗面条,肚子里填满了面条,就装不下酒。

“阿筌,你不吃酒也不吃东西,冲壳子啊。”

冲壳子——不晓得你烦心什么,我冲哪头?“阿容少爷可要听我弹弦子?”

“好啊!”

“既然用弦子下酒,那我弹一个调,你就吃一口酒。”

高容恍然大悟:“怕我吃多了?大过节的你还啰嗦这个!”看来发酒疯的预谋被识破了,可酒都开封了,不吃下去不好收场,

好吧,只装个微醉吧。微熏不必大舌头,能清楚说出道歉的话,叫他听明白。

哎,这么美的酒却不能尽兴吃,可惜了!

阿筌轻轻拨弄三弦,柔声问:“昨天你们走得急,阿俪少爷可受了伤?”

“根本没打起来。阿铭被他逼得没法,就练了一遍木家剑法给他看,还指出他没使到位的两处身法。”

阿筌大惊:“阿铭哥挣面子也不能这样挣啊!”

高容斜眼看他,又抿一口酒:“或许,阿铭跟我有一样的心思。”

“但,但土司……”

阿铭一亮真功夫,木俪肯定舍不得离开金沧了,或许还要想些法子来纠缠。与木家联手是高容的心愿,但土司不愿啊!如此阳

奉阴违,土司必然不愉,对高容和阿铭都不利。

高容一仰脖子干下酒:“事已至此,我担着。是我不准阿铭谦让,是我年少心性争强好胜。”

这样闹开固然爽利,但以后若换个人来管校场,阿铭日子也不会好过。“阿铭哥怎会让你独自担着!”

“本来就是我激木俪去比试的,你可以作证。”

阿筌苦笑,我什么身份啊,哪个会来听我作证?见高容又倒酒,他忙扑过去:“少倒点,少倒点。”

高容也不争,放下酒罐问道:“你可晓得木俪咋打算?”

“他咋说?”

“想跟我要几名试剑工走。”

“阿俪少爷眼利,瞒不过他。”

“你要是试剑工多好,把你给他我放心。”

阿铭看着火把沉吟许久,缓缓开口:“不如把阿铭哥给他。”

高容惊讶地放下酒碗:“什么意思?”

“土司老爷肯定舍不得阿铭哥,可木家又只要他,土司老爷不好推脱,或许就答应让阿俪少爷留下。阿俪少爷来了,自然要带

帮人来服侍,反正阿铭哥带一群娃娃是带,带两群娃娃也是带。”

高容晓得他意思了,联手是个美好愿望,咋联却是个问题。把么些人放自己眼皮底下带,确实省心许多。

高容揽过阿筌又拍又笑:“阿筌,爷走眼了,没看出你竟是个能人。我何其有幸能遇上你!”

阿筌一下脸如火烧,因为高容的赞赏,更因为那近在耳边的灼热呼吸,一呼一吸间酒香更烈,熏得他心跳加速思绪混沌。

“憨娃娃,我待木俪特别,还有个原因。你可晓得?”

阿筌无法思考,木然摇头。左肩上手掌的温度和右耳边带着酒香的热气,强烈地撕扯着他的自制。只要一倾身就能陷进那个怀

抱,只要一侧脸就能对上那双唇。而我,不能!

三弦不知何时已滑落脚边,阿筌两手徒劳地抓了抓,想找个支撑好拴住自己不要投怀送抱。他茫然地抓过煮花生,剥出花生仁

顺手送到高容嘴边。本是做惯的动作,心境不同了,感受也不一样,指尖才触到那唇,整条手臂就化成了水,勉强把花生仁顶

进唇去,他急忙缩回手,两手互掐许久才找回有骨有肉的感觉。

高容有些疑惑:“手疼?我瞧瞧可是昨天打伤了。”他也不换个坐姿,直接从后面探过手来,把阿筌圈怀里肩上腰上一阵乱捏

阿筌哧哧吸气,努力控制着不要颤抖。

高容看他没大碍,就着搂抱的姿势扑在他肩上拖醉腔:“昨天,我也不晓得咋就……硬是难为你了。我其实没打过人,服侍我

的人和府里家丁我都没对他们动过手,不晓得为何对你就——以后我再打你,你就打回来可好?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打我,我

练过功夫的,你不要惜力,更不要受着不反抗,我,我……不要记恨我,可好?”

阿筌长吸口气,好不容易才稳住气息慢慢吐出字:“阿容你说什么憨话,现在我当你是老庚,老庚打就打了闹就闹了,不兴记

仇。而且,你昨天可是没吃饱?连青印子都没给我留个。”

被抱得久了,阿筌感觉渐渐适应了,身体对高容的触摸不再那么敏感,只是越发贪恋拥抱,舍不得挣开,给自己找理由:他喝

多了,就任他靠一会儿。

火把噼啪燃着,系果子的红线被烧到,有些果子掉到地上,有些则掉进火把里,于是火焰里就带出一股甜香。

火把再往下燃一层,就可以烧手索了。阿筌扯扯自己的手索,染料不够好,七彩手索已败成混色鲜艳不再。高容的却还紫是紫

蓝是蓝。阿容少爷应该要回去烧手索,那在这里就呆不了多久。

喝多了这样睡着要受凉,阿筌拍拍高容环在自己腰际的手。扣着腰的手指动了动,示意主人还有意识。

“阿容,你待阿俪少爷特别好,是为什么?”

“为阿莲。”

“阿莲小姐?”

“他是阿莲的夫婿,我们提防他三分,日后他提防阿莲七分。阿莲从小没受过委屈,不能让她到了夫家,还因后家的恩怨受委

屈。”

硬是周到。这少爷一天到晚脑子里都转的什么啊,人家说我心思多,我心思哪有阿容少爷一半多?难怪他时常借酒浇愁。

阿筌苦笑:“我看阿俪少爷不是那种人。”

“你又晓得他。”

“处人要处心,木家如何待阿莲小姐,关键看阿莲小姐的心,你别平白揽那么多责任。”

“你又不是她阿哥。”

高容嘟囔着想去拿酒,阿筌忙按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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