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灭了,曾白楚怕是已经回房睡了。谢一北想了想,又折回了客厅去收拾茶几。他多少算是有点强迫症,虽然头已经重得要命开始犯困了,但想着那一堆啤酒瓶散乱在桌子上心里总是挺不舒服的。
收拾好东西谢一北转身回房,不经意的一瞥,竟看见曾白楚站在阳台上抽烟。他倚靠在栏杆上抱着胸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明知道这时候该收回视线回到自己房间好好睡一觉才对。谢一北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上前了几步,着了魔似的伸手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第二十三章
夜凉如水。
刚一拉开门,冬夜寒冷的空气就刺得谢一北一缩,忍不住把身上薄薄的珊瑚绒的睡衣裹紧了些。曾白楚好像一点都不怕冷似的斜倚在冰凉的雕花铁栏杆上,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么冷,怎么还在外面站着不睡觉?”
“抽烟。”曾白楚简洁地回答。
谢一北一愣,这才想起来他没有买烟灰缸,果然还是百密一疏。
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瓷砖,谢一北磨磨蹭蹭地站到了曾白楚旁边与他错身而立,面对着面对着栏杆,看着楼下路灯青色的光晕。不时有巡逻的保安经过,拿着手电筒到处乱晃着。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谢一北的睡衣并不厚,站在阳台上冷得几乎都发抖。曾白楚捏着烟的手一顿,皱着眉头道:“冷就进去。”
“你是在关心我吗?”谢一北一偏头,笑得很是开心。
曾白楚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那支烟在慢慢地燃尽。
也许是月色太美好。也许是腹中的那几瓶酒太烧人。也许是头脑晕晕乎乎失了分寸。谢一北大胆地偏着头盯住了曾白楚看,有点突兀地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现在我算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十年前我那么羡慕你,却没有勇气像你一样走出去跟在你身后。现在我算是做到了吧。”
“……”
“不过,我现在又有了个愿望,你猜是什么?”
曾白楚吐出一口烟,没有看他。谢一北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侧过身,抬头咬住了曾白楚的下巴。
呼吸间有淡淡的烟草味。谢一北咬的不重,还轻轻用牙齿磨了磨,嘴唇触及的皮肤有眼睛看不见却磨蹭着嘴唇的胡渣。
“你第一次用枪指着我的时候,我就想,这人下巴的轮廓真性感,啃起来感觉肯定很好。”
眼色一沉。曾白楚的声音带了一丝忍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确定?”
谢一北不怕死地继续挑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何必装傻?上次在……”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曾白楚勾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个亲吻。谢一北迷迷糊糊中还在想,上次在宾馆的时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吻过他。
他的吻很霸道,还有浓重的烟草味道。谢一北自己不抽烟,却说不上讨厌。
身子猛地一轻,谢一北被一把抱了起来。他虽然身材不及曾白楚魁梧到底也是个正常个头的男人,被这么公主抱着着实有点屈辱,挣扎着想要下来。
“别乱动。”被曾白楚这么一训斥,又不敢说话了。第一次被这么抱着总觉得不稳当没有安全感,谢一北只好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敢看他的脸,谢一北有点难堪偏过头去,却正好看到了曾白楚抱起他时随手扔在阳台的烟蒂,强迫症又发作了般好想去捡。直到被猛地扔到床上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是那根烟蒂。
“这时候还走神。”曾白楚道,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谢一北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倾身压了上来。
上一次在宾馆的欢好,曾白楚从头到尾意识都不是太清醒,谢一北也就放下了矜持颇为主动地引导他。但这次被曾白楚毫不避讳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明明曾白楚还没有做什么动作,光是那身形就让他有了十足的压迫感。
曾白楚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有把他弄伤。
冲撞中谢一北用胳膊肘努力撑起上身用颤抖的嘴唇去亲吻他,没撑多久又被重重地一撞,胳膊肘一软,上身又倒了下去。他的头难耐地使劲往后仰,露出了白皙的脖子。曾白楚俯下身,一口咬了下去。
终于一次做完后,谢一北狼狈地躺在床上,动都没有力气动。突然觉得发际有点痒痒的,像是有水珠。伸手一摸脸,谢一北才发现自己哭了。
后来曾白楚抓着他把他翻过来趴在床上又做了一次,一双大手掐着他的腰使劲往下按。谢一北没了力气把脸埋进枕头里任他摆布,最后连何时睡着的都记不得了。
谢一北是被闹钟吵醒的。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头痛得要命,怕是发烧了。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做完曾白楚是根本没跟他睡一张床还是一大早就走了。谢一北红着脸把手伸到身下摸了摸,没有黏腻的东西,做完应该是他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就清理过了。
下床想要穿衣服,刚踩上地腿就一软,一下又坐回了床上。头更是疼得要裂开一样。谢一北只好无奈地抓过手机给老妖婆打电话请了一天病假。最近请假如此频繁,估计早晚要被炒鱿鱼。
既然已经请了假,不睡白不睡。谢一北渴得要命,却没那个力气再去厨房倒水,索性用被子把头一蒙,最后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烧晕了过去。
曾白楚晨跑完回来,擦着额头上的汗蹲下来换鞋。他观察敏锐心细如发,立刻发现谢一北的鞋还在这里。
今天天气不错,难得没有雾也没有风,他就沿着环城路多跑了一圈,跑完还慢悠悠地吃了早餐。已经是这个点儿了,谢一北不是早该出门了么?
曾白楚走进卧室,只见那个早该吃完早饭笑眯眯跟他说再见去上班的人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
虽然多少觉得这个莫名其妙总往自己身上凑的人有点自作孽的嫌疑,曾白楚看了他几眼,却忍不住想起了昨晚他咬着下唇不肯叫出来的样子,以及情动难耐时哼出的带着哭腔的长长的尾音。
现在那粉色的嘴唇已经干得起了皮,怎么看怎么碍眼。
曾白楚难得有了恻隐之心,去厨房倒了些水喂他。看他那副迷迷糊糊不知是睡是昏的样子,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昨晚也没怎么折腾他,这人身体怎么差成这样?
迷糊中谢一北感觉到唇边有温热的水,有人的胳膊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扶着半坐起来。水喝得太急被呛了一下,这才不情愿地展开眼。眼前是曾白楚的脸,皱着眉头,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看得谢一北,情不自禁往后缩了一下,微微有点受伤。
看见他醒了,曾白楚扶着他肩的手也松了开来让他躺回床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只留下了一句“自己喝”便转身离开。
谢一北垂下了眼睛,靠着床头努力坐直了起来,双手抱住了大肚子瓷杯小口喝起了水来。
反正是你自己犯贱送上门去的,人家勉为其难要了你,还帮你做了清理,生病了还喂你水喝,你还想要怎么样。
曾白楚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用毛巾单手胡乱地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一向主动不晓得怕他的人醒来后看到他那种瑟缩了一下的反应,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曾白楚一向最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的感情关系。别人都说人的性格都是童年的经历所造成的,与父母有很大的关系。他却觉得,自己从记事以来便是如此。
他不喜欢依赖什么人,也不喜欢被依赖。与其说他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倒不如说他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关心。感情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累赘。他没有体验过,也不觉得今后有什么体验的必要。
当然,很多时候感情会让人做些蠢事。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在道上混的人或者生意人,要的就是坚定的意志力和判断力。一旦被感情所牵动……也就是有了可以利用的弱点。
谢一北这么莫名其妙地总是想要试图进入他的生活里是他无法理解的。不过不同于其他不识相总是想向他要求些什么的女人,谢一北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什么。尽管他对自己有些多余的想法,但至少他还是个医生,关键的时候能顶些用,也不曾做过向他表白索要承诺之类的无聊事。曾白楚也就默许了他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他的两次主动献身,曾白楚却是没有料到的。谢一北身份特殊,他不是没有过怀疑,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当初没杀他,现在还是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白楚却也渐渐改变了主意,谢一北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只是单纯地迷恋他。他虽然不缺床伴,不过既然有人送上门来,何有不要之理?
反正他的身体还不错,人也知情知趣,不会给他找什么麻烦。而且又不是女人,不会有怀孕的风险。
回头再问问,看他想要些旁的什么。只要要求不过分,这段关系长期发展下去也不错。
蹲在电视机柜前翻出了药箱找退烧药,箱子里各种瓶瓶罐罐太多,说明书上很多又是长长的看不懂的专业词语。曾白楚索性不耐烦地把药瓶子都丢了回去把药箱收拾好拎到卧室,让他自己来找。
看着谢一北吃完了退烧药又睡下后,曾白楚打了个电话给程函,确定今天没什么事之后,难得有了闲情逸致往客厅一坐,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也许是继承了家族经商的传统,曾白楚在接手了青泽帮后,比起收收管理费保护费做点皮肉生意,他更倾向于将青泽帮往商业方向发展。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帮中许多元老默许了甚至支持了他的篡位的原因之一。
那些老一辈的人物对生生死死早就看淡了,枪林弹雨泥里打滚的生活都过来了,对奢侈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追求。要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若是有重要的人这些年来也早就保护得密不透风,很难抓到什么把柄。
这样的人除了青泽帮的发展本身,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打动他们改变主意了。
方子青虽然是一届草莽英雄杀出了一片天地创下了青泽帮,到底是没有什么管理的经验。虽然这些年来青泽帮也算是地头蛇强权一方,但始终迈不开步,没什么进展。这样的话,虽然没人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些元老们心里也清楚。
不然没有他们的默许和袖手旁观,想要扳倒方子青,还真没那么容易。
最近帮派进行了大清理。几个李联和方子青的心腹都被他好好处理了,虽然被人指责过于严苛,杀鸡儆猴却也是必要的。至少眼下四区一片安宁,帮派运转正常。虽然早就知道漂白从商是个极艰难的过程,实施起来的难度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那些兄弟收保护费做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还行,再涉及些别的就是一头雾水。这些日子他大小事务亲力亲为,各区的地盘也不能放松,神经也着实绷得紧。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传说中曾是青爷男宠的刀疤脸,不仅身手很好,做生意也很有一套。不仅胃口大吃得下货,海关也打点得很顺利。虽然程函提醒过他很多次这个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不值得信任,他倒不介意。
对于商人而言,根本没有信任不信任的。在商言商,只谈利润。只要刀疤脸不会违反他们白纸黑字的交易,曾白楚很乐意跟他长期合作下去。
还是这样有予有求的交易关系最简单,最省心。
第二十四章
谢一北睡得头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虽然脑袋还是觉得重重的,却比早上醒来时要好上太多了。一整天都没吃饭,睡着时不觉得,醒来才感觉肚子饿得不行,嘴里却淡得没什么食欲。
汲着拖鞋蹭到了客厅,意料之中,曾白楚不在。谢一北打了个哈欠自暴自弃地想回卧室继续睡到明天早上,却听到了隔壁主卧有敲键盘的声音。
手悬在半空忐忑了一下,谢一北还是落手敲了门。随即里面便传来一声“进来”。
曾白楚正在对着电脑敲打着什么。回过了头来时,鼻子上竟架了副细框的眼镜,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多了几分斯文。谢一北没见过他这个造型,一时看得竟有点发愣。
“什么事?”
曾白楚看他一直傻乎乎盯着自己的脸,有些微的不耐烦。
谢一北这才反应来:“……那个,你吃晚饭了没?”
“没有。”
“哦……我今天怕是做不了饭了,订外卖可以吗?”
“无所谓。”曾白楚道,“你吃哪家?”
“我?”谢一北没想到他还会反问这么一句,受宠若惊,却还是说:“我没胃口,先不吃了。”
曾白楚看了他一眼,顿了几秒,也不知揣摩着什么心思,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做吧。”
谢一北莫名其妙地跟了过去。原来他没听错,曾白楚真的径直去了厨房做饭去了。
熟练地打蛋,拌匀,加水,入锅。看来是要做鸡蛋羹。
曾白楚用刀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顺手,切葱花的时候菜刀在案板上速度极快地移动着。他的个子很高,肩膀也宽厚,谢一北都担心他的头会不会磕到上面的柜子。他低头切葱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专注,薄薄的衬衫里可以看见绷起的肌肉。站在这厨房里明明有些突兀,却有种奇异的违和的美感。谢一北忍耐着头晕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侧脸,直到腮帮子都有点酸了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在看着他笑。
十年前见到这个人不过是匆匆一瞥,虽然印象深刻却也没有留下任何交集。只是有时看着大雨便会突然想起,有过那么一个阴雨连绵一个星期后突然放晴的下午,他见过那么一个人,让他在过了数十年循规蹈矩的生活后第一次有了那种想不顾一切地不顾一切的冲动。
只是那时候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忙碌,太多太多的学习和礼仪交际需要应对,他以为自己没有记住那个过客。可后来突然发现,尽管只是惊鸿一瞥,那一瞬间的触动像是在心底生了根,在所有忙碌的闲暇的时候都会冷不丁地冒出来。如同内心深处的重重地牢最底层关押着的一个小人,一直在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呼喊。
所以十年后的再见,刚一看清他的眉目,谢一北就认出了他来。若不是再见面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原来还记得那个人的相貌。
那一刻谢一北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次再放手,你都对不起自己。
曾白楚将鸡蛋羹蒸上了锅,又从冰箱里取出一份上次吃剩的米饭,动作利落地做了份炒饭。掌勺颠锅虽然称不上是多么娴熟,却比谢一北也差不到那去。谢一北看着他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居家形象的背影,突然心生疑惑。
自己当时是因为出国留学,逼不得已才勉强算是学会了做饭,做的还是不伦不类的中西结合。但曾白楚看起来不像是会出国念书的人,以他的家世条件,怎么会做饭做得如此熟练?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对曾家也没什么了解,可至少记得曾家也是当时在H市有头有脸的人家。能让父母亲自上门拜访,绝对是有雄厚的钱权背景。曾白楚虽然看起来与家里关系不怎么好,可他父母也不该放任允许他沦落到混黑帮的程度?
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谢一北还是决定暂时按捺住好奇心。曾白楚并非健谈之人,估计会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装作没听见,搞不好嫌他多管闲事心生厌烦也说不定,还是等到以后有了机会再问吧。
曾白楚手脚很快,晚餐很快就摆上了桌,甚至顺手帮谢一北往碗里插了只勺子。谢一北看着面前那碗香滑细嫩的鸡蛋羹,想到上次那只荷包蛋,突然意识到这是这是自从他离家出国求学后第一次有饭店以外的人做饭给他吃。
虽然生病了没什么胃口,这鸡蛋羹却做得清淡嫩滑,又是那人亲手做的,谢一北用勺子一口一口吃得极是心满意足。不像程函会抱着碗到处跑还顺带聊着天,两人从小家教都严,没了程函在中间插科打诨,都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默不作声地各吃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