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故事+番外——未婪海
未婪海  发于:201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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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迷迷糊糊地起来,他还真搞不清昨晚曾白楚回来还一起吃面到底是真的还是场梦。跑到给曾白楚整理的房间一看,卧室的门好好地开着,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谢一北一下有点蒙,想了下又跑去厨房。成套的小碗大瓷碗两双筷子好好地躺在水里泡澡。谢一北舒了口气,原来不是梦。

可人跑哪儿去了?

洗漱一番,谢一北又回到厨房做早饭。正在考虑做几人份时又传来了开门声,曾白楚穿着一身运动服回来了,头上有细细的汗珠。

“去晨跑了?”

“嗯。”

谢一北暗暗咋舌。好好的觉不睡起那么一大早去跑步,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出来。

曾白楚有早上洗澡的习惯,回来就进了浴室。他洗完澡出来时直接就没穿上衣,赤着上身回卧室找衣服,毫不在意地经过谢一北面前。身上的肌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结实而又不夸张。谢一北看得脸有点红,不禁想起了那次在浴室帮他擦澡,还有宾馆的那一夜。

看到曾白楚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才暗骂了自己几句,怎么一看到这人就想歪。

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单面煎的荷包蛋、牛奶、小米粥、切片面包、烤香肠,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中式的西式的,就都做了点。”谢一北道。

顿了顿,曾白楚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谢一北也没气馁,点了点头自己把东西吃了一半,剩下的塞进冰箱。眼看到了该出门的时间了,临起包就往外走:“我上班去了。”

曾白楚正仰着脖子喝水,喉结上下一动一动的。喝完放下杯子,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上午谢一北多少有点走神,脑中总想着昨晚那人怎么莫名其妙突然又跑来了,是不是时隔这么久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的约定,怎么前阵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曾白楚显然是绝不会主动和他解释什么的,他也不好直愣愣去问。

面对病人的时候精神还算集中,坐在办公室写病历时谢一北握着笔就发起呆来。看见姚主任路过,许方晓轻轻敲了敲谢一北的桌子,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没被逮个正着。

“昨晚没睡好?”看老妖婆走掉,许方晓皱着眉头问。

“没事没事。”谢一北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

让谢一北很高兴的是,自从那次和许方晓在天台谈完话后,许方晓对他的态度显然有很大的改观。虽然还是一天到晚摆着张傲气的脸不搭理别人距离感十足,对谢一北却有些另眼相待,尽管没多少尊师重道的成分,关系却亲近了不少。

其实许方晓虽然性格似乎差了点,其实却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一个好医生。谢一北可以感觉到,他对医学有种近乎理想主义的追求,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少了这一点理想主义,可能很难撑过漫长的枯燥的学医的道路。可越是对医学有理想主义的学生,面对现实后才会被自己的信念打击得更痛苦。谢一北自己经历过这个过程,也就忍不住对许方晓多了几分关照。

说来也惭愧,谢一北那天在天台的长篇大论也是自己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有感而发想找个人发泄一下而已,恰巧打动了这个难搞的学生实在是意外所得,不过看来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只是谢一北的轻松没持续多久,眼看另一台大手术就要来了。该点点做手术了。

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50%都活不过一岁。大部分情况下,手术是越早做越好,也有一小部分病情轻的不用接受手术只要不出意外也对生活没有大碍。剩下的便是情况特殊只适合长大一些再动手术,点点便属于最后一种。

点点在他们这里不是最小的病人,却是最讨人喜欢的。不光是医生护士,常住的病人基本也都认识她。

为了不给小姑娘造成压力,手术前依旧一切如常。谢一北拣了个空又跑到她病房,偷偷摸摸给她塞了两个糖吃。只是这回不是方盈给的,是他自己买的。虽然知道曾白楚爱吃糖的可能性实在有点可笑,可他还是各种零食都往家里抱了一点儿。

点点的妈妈正在办公室和主刀医生讨论病情,她正啃着苹果翻哆啦A梦。看见谢一北,神情紧张地跟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要告诉妈妈我在看漫画噢,拜托啦!”

谢一北很配合地点点头:“好,我不说。是不是数学作业又没做完?”

“这都被你发现了。”点点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好多都不会嘛。”

“这两天就饶过你了。等手术做完让新来的许医生教你。”说到这,谢一北的声音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接下去,“他数学可厉害了。”

点点眨巴眨巴眼:“是每天跟你来查房的那个不笑的医生吗?”

“嗯,就是他。”

“他可帅了!”点点低低地欢呼一声:“就是好凶的样子……”

“才多大点儿,就帅不帅的。”谢一北哭笑不得地揉揉她的头,自尊心也多少有点受挫,闷闷道:“不过他不凶,人很好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从病房里走出来,谢一北缓缓地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如果还有以后。

点点做手术的那天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温暖的冬日。谢一北忍不住去手术室门口转了好几圈,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刺目又眨眼。盯着看久了,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雾,尤其是长长的走廊,看起来都有几分虚无。

谢一北走回科室,在门口又不小心差点撞到了个护士。许方晓终于看不下去,大步走过去拽着他的手腕一把拉到椅子旁,板着脸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去。

眼前的人转身就走了。没一会儿手中被塞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纸杯,是医院自动贩售机的咖啡。谢一北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抬头笑笑向他道谢。

“穿着白大褂就注意下形象,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许方晓皱着眉头训他,语气一点都不留情,“我去外面帮你看着,有事再叫你。你好好坐这别乱跑了。”说完把谢一北膝上的病历抽出来,往腋下一夹,大步走了出去。

谢一北低头抿了口咖啡,心里稍微好受了点。怎么这么丢人,这种情况下不是他开导学生才对么,怎么被学生安慰了。

昨天他带的那批学生已经转到了下一个科室实习了,只是许方晓不知用了什么门路竟然留了下来。不过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谢一北还是挺愿意多带带这个聪明的学生的。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下去被病人和家属看到影响极不好,谢一北深吸了口气,翻出纸笔开始写带教报告。

再次听到叩门的声音时长长的报告都快写完了。许方晓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抿了抿唇,说:“点点手术做完了。”

“做得怎么样?我去看看”谢一北赶紧站起来,坐得时间有点长姿势也不对,一下子腿有些麻,微微踉跄了一下。

“别去了。”许方晓走过来,轻轻把他又按回座位上,“别去了。”

谢一北有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抓住了许方晓的袖子:“她妈妈呢?去病房……陪我去看看。”

第二十二章

谢一北自以为是医生,早已看惯了生生死死,已经对这些无所谓了,真到了这一天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然。反倒是点点的妈妈早就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知道这场手术只是悬殊的赌博,所以比起谢一北,她似乎看起来更要平静一些。

虽然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看见谢一北还是勉强笑了笑。虽然痛失爱女,依旧不失一个坚强的女人的自持:“谢医生,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到了病人家属面前,谢一北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可这种时候依旧词穷不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果篮里的水果还没有吃完。那本藏在枕头底下的哆啦A梦现在躺在被子上,想来已经被点点的妈妈发现了。床头的柜子上还有一本数学练习册,削得短短的铅笔和一块花猫橡皮,那铅笔上还有被小孩子啃过的牙印。

谢一北轻轻地翻开了那本练习册,里面空白的地方还真不少。要是让许方晓来讲,怕是要讲上好半天。

“该走了。”许方晓道。声音不大,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谢一北平静了下心情,点了点头。

下班之后许方晓却没有看到谢一北。想了想,往那天午后的天台跑去。

他果然在那里。天台的风很大,尽管穿着厚厚的风衣裹着围巾,谢一北还是被吹得微微缩起来。不穿白大褂的他看起来有点陌生。

“你怎么跑上来了。”谢一北听到脚步声,回头笑道。看许方晓没有回答,眼睛弯了弯:“怎么,担心我啊?”

“哼。”

谢一北不以为意,他算是确定了,不同于曾白楚里外如一的天生冷淡,面前这孩子只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外加几分少年的傲气。

“没事啦,我已经调整好了,今天是意外情况,失态了。”不好意思地摸摸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谢一北转身:“走吧,早点回去。”

“你家在哪,我送你。”许方晓说。

谢一北一愣,又笑:“得了吧,我个大男人要你送干什么,小孩子太晚回家不好。”

“我不是小孩子。”许方晓皱着眉头瞪着他。

“好好好,不是不是,赶快走吧,我也冷了。”谢一北拍拍他的胳膊催促他快走,尽是哄小孩的语气。

许方晓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一句话不说转身大步就走,把谢一北丢在了后面,明显是生气了。

“……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差。”谢一北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小步跟上。

******

曾白楚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微微有点惊讶。印象中谢一北好像酒量不怎么样,也不像是会一个人在家没事喝点酒的人。

顺手啪地一声按了下墙上的按钮,客厅的灯开了。没想到谢一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被突然的光亮吓了一跳,有点惊惶地看了过来,随即又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四个啤酒瓶,曾白楚扫了一眼,只有两个是开着的。

“你回来啦。”谢一北别别扭扭道。说完发现这句话说得跟个小媳妇似的,一下更纠结了。

“嗯。”曾白楚倒没听出来什么异样,随口问道:“怎么喝酒了?”

“没事,突然想喝了而已。”谢一北摸摸鼻子,中国人客套的好习惯让他没怎么过脑子就冒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喝点?”

其实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看到曾白楚点了点头换了鞋坐到他身边伸手去拿酒瓶子,更是暗暗叫苦。其实他已经不能再喝了。

实话实说,谢一北确实是在为点点的事情难过,下午在许方晓面前也是在强颜欢笑故作淡然。反正曾白楚这么久以来也就突然过来过那么一次,他以为晚上家里不会有人,就索性买了几瓶啤酒回来借酒消愁。这倒完全不至于是买醉那种矫情的程度,只不过心里多少有点郁闷,想喝个小酒发泄一下而已。谢一北有自知之明自己酒量不怎么样,也正好,就当喝个微醺正好能睡个好觉。

谢一北一向自觉是个挺乐观挺热爱生活的人,难得心情抑郁一下喝点小酒感怀个春秋,倒也不算个事儿。偏偏被曾白楚撞见了他在黑暗中喝闷酒的场面,搞得谢一北实在有点有口难言。

告诉他原因吧,实在有点小家子气的矫情,跟个娘们似的。说自己没事吧,反而更有欲盖弥彰此地无银的嫌疑。

得了,认栽吧,今天这误会怕是逃不掉了。这情景,要他自己看也是一副失意青年独自买醉的悲情画面,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幸好曾白楚也没多说什么,将桌上两个酒瓶启开了,递给他一瓶,轻轻地碰了一下瓶颈。

看他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谢一北也就放松了下来。他本来就是那种喝一口脸就红的体质,这会儿能感觉到脸已经在发烫了。刚才的那两瓶喝的快了点,本来他已经打算收拾收拾睡觉了。不过既然有曾白楚作陪,再多喝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阵无言。不同于曾白楚那种冻死一屋子人自己也无动于衷的性格,谢一北是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握着酒瓶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总想找点什么话说打破这气氛。最后竟脱口而出了一句极失败的:“你见过死人没?”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么。别说见过,看那样子杀过人都不稀奇。

“……嗯。”

像是被这淡淡的一声鼓励了般,谢一北突然有了种倾诉欲。那些不能对许方晓说的话,在这个人面前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反正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恐怕已经够糟糕了,也就不介意破罐子破摔变得更奇怪一点儿。

“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就是在医院里,是个很和善的老头。那时候我还是实习生,没有一个病人愿意让我碰。只有那个老头说,你给我打针吧,练练手,扎疼了没事。”

“就那么好的一个人,早上还在笑眯眯地问我小伙子多大了有女朋友了没,下午就变成了冷冰冰的一句尸体。”

曾白楚没有说话,也没有嘲笑他少见多怪,只是轻轻地用酒瓶又和他碰了碰。

两个人都一直没有转头,谢一北窝在沙发里盯着自己的酒瓶,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后来见过的死人越来越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有时候会觉得,医生根本就是个很绝望的职业,我们是在跟无法抗拒的东西做斗争。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是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让病人多活那么一点点而已,对于最后的结果永远都还是无能为力。”

“你想太多了。”曾白楚道。

“可能吧。”谢一北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对他来说已经有点多了,脑袋开始有点重重的,虽然意识还清醒的很,可是话已经控制不住地多了起来。

“你知道我当医生之后学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谢一北微微偏过头看曾白楚的侧脸,动作带了几分孩子气。

“是什么?”曾白楚意外地配合。

“做自己想做的事。”谢一北笑笑,“我听过很多病人的遗愿,很多很多……很多人走之前最后悔的事,就是年轻的时候总是为别人而活,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小时候家里管得很严,天天就是学习,除了学习之外还要学乐器,学礼仪,学各种能给我爸妈争面子的东西,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跟着我爸妈穿梭在各种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上,陪我爸妈应酬那些商业伙伴……从来没有想过要拒绝。所以我总是想着,要把以前那些亏待自己的日子都补回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活在当下。”

“你现在可以了。”

“嗯,我可以了。可是我父母都不在了……”

曾白楚看着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没有回答。

谢一北站起身来,身子微微有点不稳:“我去洗澡。”

冲了一会儿热水头越来越晕,谢一北才发现自己干了件不靠谱的事。酒后不能洗澡,这是常识。他居然连这都忘了。

稍稍调低了水的温度,谢一北快速地把身上的泡沫冲掉。脑袋重得快要支撑不住,他闭上眼睛靠在浴室冰凉的瓷砖上休息了一会儿。

其实曾白楚是个好听众。

跨出浴缸谢一北伸手去够睡衣,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幸亏扶住了洗手池。结果又不小心把洗手池边上放的东西一胳膊肘全扫到了地上,洗面奶刷牙杯须后水乒乒乓乓掉了一地。揉了揉太阳穴,谢一北皱着眉头蹲下来一样样把东西拾起来冲干净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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