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下+番外——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3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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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了金发碧眸,没有了贵族装扮,但黑发雪肤,墨瞳红唇,或者哪怕只是一套普通至极的湖绿色长呢衣——因为是穿在他的身上,所以只会显示出与艳丽浮夸的英伦风情所截然不同,甚至比之更具美感的,有如高岭之花那般傲然凛冽的东方神韵。

魏嘉看呆了几秒钟,眨眨眼睛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天哪,果然美貌才是王道,衣服都是浮云呐!诶,我觉得你下次可以去cos东方不败诶!就现在这个气势和表情……啊!还有眼神!哎呀真是像死啦像死啦!只要把衣服换成大红色就绝对和青霞姐有得一拼啦!”说到最后魏嘉已经忍不住双手捧腮两眼放光,俨然一副深陷脑补小剧场的花痴模样。徒留下身后的周云飞满头黑线,无语凝噎。

林烟皱眉听到这里,大概有些了解眼前情况了。这两人应该是Z大的学生,估计在去年五月份的全国大学生cosplay大赛上,他们看见了自己的cos扮相。

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活到现在,对于别人对自己外貌上的惊艳失神,他实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然而就在林烟正准备迈开脚步速速离开的时候,却猛然听见,这个明明刚刚还陷在无限花痴里的小男生居然这么快就回过了神来,然后冲着前方不远处,高声叫出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的名字:

“嘿!庄景玉快来这边这边!林烟林烟……就是你那个漂亮死人的高中同学,他也来了这里的哦!”

庄、景、玉……

这三个字,这个名字,滑入耳缝的霎时,林烟简直像极了一只被拂到痛处的猫,浑身的毛刺都骤然竖立了起来,尖锐凛冽,寒芒渗人。

他嗖地转回身去。熙熙攘攘的拥挤人潮里,林烟却一眼就找出了那个,多年丝毫未变,仍旧满脸傻气;却不知是在哪里,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要比他强上一千倍一万倍的自己,击落得一败涂地的,致命“情敌”。

和庄景玉四目相对眸光相接的片刻,林烟觉得自己,一辈子数也数不清念也念不尽的无边嫉恨,都全部碾碎融化在,那一刹的分分秒秒,百转千回里了。

而庄景玉的反应,看他现在那副呆立原地,手足无措的傻样,应该也没有比林烟好到哪里去,而只有比林烟,更夸张的份儿。

这下子,就算魏嘉再怎么不懂察言观色,但至少感觉器官还都一个个好好运行着,无论怎样也都已经后知后觉地感应出了,“现场气氛可怕,此地不宜久留”。

只是看到林烟很快几个箭步踱过去走到庄景玉的身边,他实在没有信心他那个傻里傻气的单纯室友能够对付得过林烟这等魄力十足的“蛇蝎美人”。于是咬咬牙,最后到底还是不放心,干脆牵上周云飞的手全当给自己助威打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嗯……于是,虽然周云飞没什么兴趣去帮别人解决狗血俗套的三角恋家务事——再说他们两个外人去了也没用,但现在既然有这种福利回报,他也就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勉强当是,去看看热闹好了。

第五十章

林烟直直站定在庄景玉的面前,四周觥筹交错,酒光水影,喧哗此起彼伏,处处谈笑风生。然而他们俩面对着面,让这周遭方圆几米以内的氛围气场,都变得非常奇怪莫测,静静流淌的沉默之中,更隐隐透露出几分诡异的不安与危险。

庄景玉一直在努力张合唇瓣试图说出话来,然而最终,那句“你也是韩莹月的朋友么”——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去,就看见对面的林烟,容颜未改,仍旧是初识时那般少年模样,身形纤细唯美,眉目精致如画,就算不刻意,五官也自带几分轻蔑冷峻,淡漠疏离;两片薄唇上下翻动,轻轻吐出一句:

“我真是小看了你,庄景玉。想不到你居然认识韩莹月……呵,又多了一个大靠山。”

对于此话深意,局外人魏嘉满脸茫然一无所知,局内人庄景玉半脸懵懂似懂非懂。所以虽说现场原本应该是三对一的绝对占优形势,然而当林烟这一句杀人不见血的讽刺之语一经射出以后,三人中,唯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周云飞,神色清明,微微一笑;一手不漏痕迹地紧紧搂住了魏嘉,一手则不动声色地,将庄景玉拉至了自己身侧。

“错了。韩莹月顶多只算是我们这些人的靠山,不过我们跟你无怨无仇,所以既不需要,也没有用;而他——”周云飞伸手指指一旁逐渐回过神来,脸色略带苍白的庄景玉,眸光一寒,口气轻描淡写,却又一针见血道,“庄景玉自有他专属的靠山,不管有没有韩莹月和韩家撑腰,你也不敢动。”

这番反驳无论是从字面意思还是从字里深意来讲,无一例外,都是非常给力的。然而林烟听后却连眼皮子都没惊动眨一下,目光冷冷,也片刻都没舍得离开过庄景玉半分丝毫。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好吧,你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算是第三个靠山。”

周云飞面无表情,倒不介意林烟对他置若罔闻的无视;不过看样子,却也不怎么欢喜,林烟对他毫不吝惜的表扬。

庄景玉站在原地一时无语。很奇怪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堪或者尴尬;他甚至都不怨恨林烟对他和他的朋友,恶毒无理,字字带刺的谩骂。

他不口吃,不结巴,不是想说却说不出来话——而只是单纯地,不想讲话。

不知道被扶正了的小三在曾经的原配夫人面前,是不是就是,他现在的这种感觉。虽然庄景玉十分清楚,他和林烟两人,他既没有当小三的资本,而林烟,也从未取得过,是原配的资格。

尽管他一直都非常清楚,并且也非常乐于承认,林烟实在是要,比他强上太多太多。

无论是在哪个方面。

然而他更加知道,对于林烟来说,自己唯一胜过他的那个地方,就是俨然胜过了,他的全部。

黎唯哲喜欢自己而并非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一句话。

想到这里,庄景玉无意中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他只是想感叹感叹世事无常,这人世间有很多东西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更何况,还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感情,其中没有任何嘲笑或者讽刺林烟的意思。可是面前的人在听见以后,却好像瞬间被踩着了痛处的受伤野兽那样,浑身骤然戒备起来,神情又惊又怒,又气又恨,且既凶还狠,直接冲上去就拎住了庄景玉的领子,声音压抑嘶哑,却近乎咆哮地低吼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可怜我?……你居然敢可怜我!?”

林烟的动作快得好像一只扑捉食物的猎豹,在场三个人,谁也没能先他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这一圈四人已经俨然在庭院里造成了一场小范围轰动,并且越来越多地接收到周遭客人们不断投射而来的,或惊讶,或好奇,或想要息事宁人,又或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各色眼神之时,周云飞眉头一皱,知道以现在这种状况,自己已经不方便再走上去有所动作了。于是只能微微倾身凑上前去,在林烟耳边沈声低语一句:“你这是要干什么!想把事情闹大吗!?韩莹月的父亲在这里,黎唯哲也马上就要赶来了,如果你还有点理智剩下的话,那就赶快放开庄景玉。”

两大靠山即将来袭——周云飞这句话里的警告威胁意味,呼之欲出,不言而喻。可谁知林烟在听见以后竟然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眼角,口气虽确是在笑,但内容却是又冷又傲,叫人恨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跳: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这人生平缺的东西不少,但偏巧最缺的就是理智。不信你可以问问庄景玉。”

事实上林烟说的是真话。他为人既激烈又疯狂,一生活至此处,大概也真的从不知道,也不屑知道,理智,究竟为何物。

庄景玉正打算点头附和,顺便示意周魏二人他没事没事,你们俩别激动的……结果哪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刚点了头的下一秒,他便看见总算回过神来的魏嘉一时气极,居然半个箭步直接窜上前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死死揪住了林烟的衣领,然后冲他耳边毫不客气地大吼了一句:

“我擦我真是瞎了狗眼!虽然我说你可以cos东方不败但你还真特么当自己一统江湖唯我不败了啊!?做事怎么这么不眨眼啊!快特么给小爷我放开庄景玉!”

这声音大得,就连与魏嘉隔了段距离的庄景玉,听在耳朵里,也都给震得无比蛋疼……

哎,事已至此,看来他原本想要息事宁人的打算,应该是彻底不可能了。

事实上,当林烟最初一把揪住自己,那架势又凶又狠,好像下一秒就要重重砸下拳头来的时候,庄景玉却只觉心中一片平静,没有感到丝毫害怕。可是讲句实在话,就算最初他真没有半点可怜林烟的意思,然而当后来,当他看见那样一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神情咄咄逼人,动作张牙舞爪,不仅处处得饶人处不饶人,而且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暴躁林烟之时,他倒反而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有一点可怜了。

当一个人需要用凶狠的面具去伪装自己,用难听的话语去武装自己,用画蛇添足,弄巧成拙的故作骄傲,去掩饰自己,已经越来越掩盖不了的胆怯虚弱——这样的时候,其实这个人,反而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杯弓蛇影。

那一刻庄景玉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准确形容,此时此刻,从自己心底深处,缓缓升腾而起的感受。

他真的是在可怜林烟吗?又或者说,他对林烟,真的就只有可怜吗?

可是他应该明白,就连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怜,哪怕刚才的自己只是在无意之中,不小心表现出了冰山一角,然而骄傲如对方,都已经,受不了了。

也许那其中还有心疼。庄景玉想。只可惜这种情绪,说出来不但林烟不会相信,甚至就连他自己,也都觉得太过矫情。

现在,他们这一圈四人,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庭院众人的目光洗礼之下,彻底沦为了被围观的对象,和被议论的笑柄。同时,从四面八方赶往此处的急促脚步声,也逼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只见数秒钟以后,黎唯哲,以及韩笑韩莹月唐汉,这两拨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到达了事故核心区域。

林烟的手是被黎唯哲给硬扳下来的。庄景玉站在两人面前,高清看完了全过程。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林烟那两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洁白如玉肤若凝脂的纤细手腕,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黎唯哲的大力,给一点一点,逼出了两道青紫色淤痕来。

那场景生动惨烈,庄景玉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也好像浑身发疼。

下意识里,庄景玉很想要大声叫一句,“黎唯哲你快给我住手!”——然而当一抬眼,瞅见对面那个,正在亲身承受此等剧烈疼痛的当事人,却竟是一脸好像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冷峻淡漠,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因为嘴唇略微的发白和额角微渗的汗意出卖了他的身体,那么庄景玉倒几乎真会怀疑,林烟是不是有神功护体,居然真的,不会觉得疼么。

这样强悍的忍耐力不禁让庄景玉感到又惊奇又佩服又心酸,可是仔细想想却又难免释然:林烟的全部隐忍都来自于他的骄傲,而他的骄傲,则本就是,与生俱来。

“黎唯哲,”现在一圈八人,林烟却看也不看别人,目光又黑又深,只直直盯着黎唯哲,最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来了。”

然而黎唯哲对林烟这句脉脉含情之语的反应只是:一把将庄景玉,揽进了自己怀里。

这种直接打脸的回应方式,让原本最有资格趾高气扬的庄景玉,都倍觉难堪,不忍再看;轻轻,闭上了眼睛。

唐汉是属于典型的硬汉纯爷们儿,热血方刚,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刚刚远远看见好友庄景玉居然被这个伪娘如此对待,心中自然怒极,愤愤不平。于是也顾不上准岳父大人这还正在场看着呢,直接就冲林烟骂了句:“我操你个不男不女的死人妖,敢对我兄弟动手动脚!?”

对于这句毫不留情的恶毒骂辞,林烟给予唐汉的反应,和黎唯哲刚刚给予自己的反应,是一样一样的。

唐汉彻底被激怒了。他什么时候被这样华丽丽地无视过!?尤其更别说,现在还是在女朋友韩莹月,准岳父韩笑,众多兄弟朋友,以及一票子围观客人的面前!

然而就在唐汉狠狠啐了一口,正准备撩起袖子大肆修理一顿这个无法无天的臭人妖之时,韩莹月却忽然在他身后偷偷拽了他一把;然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无话的正牌主人韩笑,终于姗姗来迟地开口了:

“林烟,我记得我刚跟你说过,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要从后门走。”

韩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温和,眼角细纹弧度不变,面上笑容谦逊依旧;然而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不至于听不出来,在韩笑这一番,貌似娓娓道来的君子之言里,却深深隐藏于其口气深处的阴鸷与狠戾。

而更令他们这一圈剩下的七人皆感震惊的是,原来这林烟,居然不是由他们其中哪一位所带来的,而竟反倒是与韩笑认识,并且看样子,甚至,还是谈了一下午事情的。

或许是因为胆子毕竟没有那么大,又或许是因为目前仍然有求于他:林烟没有像刚刚对待唐汉那样,二话不说直接拂了韩笑的面子。但就凭他仍然没有将目光从黎唯哲身上移开这一点来看,他到底,也不算是给了韩笑多大的面子。

“我记得,”林烟随意勾勾唇角,眉目媚得惊人,“不过中途我突然想到,既然前院有一场宴会,那我来走上一遭,说不定在咱们签下合同的当晚,我就能替韩老板您做成一笔生意,大大赚上一票。嗯?您说是不是?”

听完林烟的话以后,韩笑的表情,就好像是听完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他顿了顿,而后伸手指指被黎唯哲紧紧拥在怀里的庄景玉,和声道:“好,好。我承认你有心了。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莫非你找了半天,最后勾搭上的客人,竟然,就是这孩子么?”转头望了望黎唯哲逐渐皱起的眉头,韩笑抬手扶了扶镜框,眼底蓦地闪光一片寒光,“呵呵,那我可真不知道,我究竟是应该说你被喂肥了胆子,还是应该说你白长了一双,只会勾人不会看人的瞎眼睛……嗯?哪一种,比较好呢?”

这一段高深莫测,含蓄隐晦的对话,一圈几个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只有黎唯哲沉默半晌,忽然目光如炬炯炯看向林烟,沈声道:“你进了宠儿?”

林烟怔怔望着他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良久过去,忽然嘴唇一动,好似风马牛不相及地轻轻吐了一句:“你想,让我出来吗?”

黎唯哲耸耸肩,一脸很无所谓地笑了:“宠儿那种地方,你连进去都没有事先跟我招呼一声,现在居然还有脸来问我想不想让你出来。呵,林烟,你还在奢望什么?你到底是脸皮太厚,还是,根本就没有脸?”

林烟当然是有脸的。否则怎么解释,在听见黎唯哲这一番话以后,那个地方,刷地,就变得苍白如雪。

刚刚有那么多人围攻他,辱骂他,冷嘲他或者热讽他,甚至差点儿就要动手修理他——林烟的神色表情,却也不见得,有丝毫的变化;然而当他被黎唯哲如此一针见血地一顿数落,林烟霎时就变得,那么无所适从,那么手足无措。

不知道别人究竟怎么想, 但是庄景玉,真的已经看不下去。

更何况,他已经听出来,那个所谓的“宠儿”,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也许是脑筋一时发热吧,事后就连庄景玉自己都没有想通,那时候他是怎么就突然不对劲儿了,居然冲着林烟脱口而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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