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臻伸出手,拉住大卫的手臂,轻声说:“一时间,哪里能找到人买你那平治?”
大卫老老实实地说:“送你到医院,才想起没有医药费。正不知怎么办时,正好看见崔某探望他未婚妻。”
许永臻想了想,依稀记得以前送大卫参加聚会,似乎是有个崔某。和大卫有过好几次冲突,所以双方看对方都不顺眼。
许永臻轻轻拍了拍大卫的手,说:“然后呢。”
大卫说:“他看见我,本来偏过脸想装作没看见我,我就直走过去,问他要不要我的车?”说到这儿,大卫垂下头,又说:“
你以前开车送我,应知道他一直喜欢我这辆车,但是家中对他限制诸多,所以不能如意。”
许永臻明白过来,这次大卫主动找他转卖这辆平治,对崔某来说真正是求之不得。
许永臻想起一事,问道:“那你的车卖了多少?”
大卫说:“两万。”
许永臻一惊,道:“怎么才两万?这不是白白送给他么。”说罢,他皱起眉,低声说:“他倒会就地开价。”
大卫说:“我开始也有些吃惊,但是他说他手头可用现金不多,只能给我那些,而且我想虽然少了点,用来付药费应该够了吧
。”
大卫顿了顿,又道:“加上你的手一直在流血,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干脆卖给他。大概是有些卖的少了。”
许永臻闻言,深深地凝视着大卫。大卫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便扭过头去。这时他听见身边许永臻柔声说:“傻瓜
,你当然卖的少了。”
大卫垂下头,低低地哦了一声。
许永臻见大卫还不明白,便微微起身,抓住大卫的手,看着他,嘴角是温和的笑:“在我手好之前的那段时间,我是没法接活
了。没钱的话,我们生活怎么办。你不替我们将来想想么?”
大卫一怔,仿佛这时才明白,原来许永臻说的是“我们”。他无意中跟着念出“我们”,语气又是疑问,
又是不信。
许永臻也不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笑。
大卫垂下目光,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有想那么多。”
许永臻笑道:“你从来如此,若是不说,你就不会去想。”
大卫说:“我虽然刺伤你的手,但我也付了医药费,我可不欠你了。”
许永臻也不意外,他低声说:“然后呢,然后等十二年后,你才会开始怀念我?像你那匹小马?还是你的电动火车?”
大卫动了动嘴唇,似乎想分辩,又似乎是想开口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作声。
许永臻又道:“你订婚的事情,我是对不起你。但你在怨愤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一丝的好?”
大卫看了他一眼,意外地答话。他冷冷道:“没有。”
许永臻不以为意,笑道:“是的,你若有想过,也不会眼都不眨地就扎下去了。”
大卫面色一暗,好一会儿才说:“但你也不要那这个来要挟我,我不会因为这个而欠你一辈子。”
许永臻也是神情一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我不是想拿此来要挟你的。只是当时见你翻脸无情,着实也有些心灰意冷。你
若没有回来找我,我又若是侥幸未死,或许可以再世为人。”
大卫听他那么一说,想到在匕首刺下时,许永臻流露出那种接近死亡的灰暗脸色。当时心中也是一抖。
许永臻低声说:“你既然回来了,没有再世,我就还是那个许永臻。”
大卫回过头看着许永臻,那时他竟莫名地想起以前他跟许永臻说的话。
他跟许永臻说起童年养过的那匹小马。它虽然不会言语,但是那双眼睛看着他,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他现在才发现,其实他早已忘记那匹小马的样子,又哪里会记得它的眼睛。
与童年的小马无关,原来那一直是许永臻的眼睛。
大卫垂下头,迟迟不说话。
许永臻也不作声,只是耐心等待。
大卫终于抬起头,却不看许永臻,只是看着他绑着白纱的左手,低首道:“这段时间我有回家过。”
许永臻知道大卫要说下去,便默不做声。
大卫低声道:“我只是想瞧瞧爸爸怎样,听说他病了,我只是想看看爸爸怎样。”
许永臻轻声说:“然后呢?”
大卫默然,好一会儿才说:“爸爸不愿见我,连大哥也是。”
许永臻不知如何作答,当即病房一片死寂地沉默。
大卫突然抬起头,看着许永臻,道:“你没醒的时候,我听医生讲,你的手被扎的很深,他说以后就算伤口愈合,你的左手差
不多也废了。”
许永臻不以为意,笑了笑,说:“是么。”
大卫说:“你左手要是好不了,你还能画画么?”
许永臻笑道:“你知道我是左撇子。”他又想了想,笑道:“要是以后不能画画了,那我得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别的营生可作
。”
大卫却没有笑,他抬起头,盯着许永臻,一字一句说:“要是你的左手好了呢,万一你的左手好了,你还会画我吗?”
许永臻看见他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是全身一寒,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猜不出大卫的心思。当时便沉默不语。
大卫不肯作罢,他盯着许永臻,继续问:“你还会画我么?”
许永臻见大卫神情,突然不知如何作答。他有些惶恐地转移目光,不敢看大卫。
大卫见许永臻神情,也止住了话。他看了许永臻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只要再画一张我的画,我就绝不会再在你身边。”
许永臻一怔,抬起头看大卫。
那件事让他颜面无光,父母兄长不肯原谅。原本是可以衣食无忧地安心做林家二少爷,一直做到成家立业。最后却困顿到为了
医药费不得不贱价卖掉爱车。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爱或者妒嫉,报复或者是想挽回的挣扎。那件事到底还是伤他很深。
许永臻看着大卫良久,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他点了点头,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再画任何你的画像。”
说罢,他看着大卫,低声而恳求地说:“所以请你留在我身边,等待离开的机会。”
大卫一直面无表情,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许永臻默默仰首,看着他自顾自放肆大笑,那样肆无忌惮的
神情,嘴角一丝深浅嘲弄,的确是他最初爱上的浪荡又傲慢的少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