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他不是痛死的!他只会死于失血过多或者细菌感染?反正他不是痛死的。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死?这不算有创意的死法。”王翊试图通过手机对卫珈谌布道。关于死亡的信仰。“按照我的理论,他应该把自己的直肠取出来,再穿上绳子,缢死。这样才符合犹大本身。只是我觉得他支持不了这么久才放弃了——”
“你这个走火入魔的变态!”卫珈谌抱着手机听得快呕了。
“我承认自己是个变态,也仅仅只是心理变态而已,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想象付诸现实,总的来说我是个正常人。嗯,文字嘛,你知道我得靠它赚钱。”
“你可以平和一点儿,你只是靠它赚钱,没必要这么掏心掏肺。”卫珈谌长吁一口气。“翊,你已经收到几十封死亡威胁了!为什么就不能妥协?”
“你觉得死亡威胁那玩意儿有用吗?”
“架不住当中有一个是认真的!”
“嗯,也许你是对的。但如果死在某个狂热粉丝手里我也算功德圆满了。”王翊轻笑。“卫子,我不怕死,但要让我说个明白。”
“明白——”
“对,明白。我跟美编商量过了,你画最后自杀那一幕,别太写实,留出想象空间——啊,这本书说不定一完结就要集结成册,你调整一下工作时间表。”
卫珈谌咬唇道。“好。”他没资格阻止王翊所向往的自由,“自由”和“永远”是值得企及的梦想。
郁金香生病了,耀眼的金色枯萎,而钟岩没有出现。“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他的。”卫珈谌拨通了徐琛的号码。一上午都泡在手机talk里了。“徐琛,我这儿有盆花快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它。”
“什么花?”
“郁金香。”
“噢,郁金香啊。”徐琛字字拖音,小调侃的深意。“抱着它来花房,我现在脱不开身。”
“好。”
第三十八章:徐琛——杀
卫珈谌抱着花坐2号线去了花房,徐琛坐在房前喝热茶。“不是说脱不开身吗?”卫珈谌笑着,坐到徐琛身边。
“才脱开身。”徐琛瞧了眼奄奄一息的郁金香。“你给它浇过水吗?”
“它?”卫珈谌木了一刻才回过神。“啊,你说花啊,没浇水,我没时间浇,好容易赶齐了温彻要的画,明儿还要给他送过去。”
“郁金香很好养活的,晒太阳,浇水,施肥,就这样。”徐琛招呼过一个工人。“麻烦你侍弄一下。”
卫珈谌跟工人道过谢,端过徐琛手里的茶。“我根本就没打算养什么,更别提养活——”
“那盆花是你带来的吧?”徐琛坏笑。
“我没办法跟你说得太清楚,总而言之,并不是我想留下这盆花——”
“可花在你这儿,它是你的,如果它死了,你就是凶手。”
“我需要杀花偿命吗?”卫珈谌没法反驳徐琛的理论。就植物而言,徐琛有绝对发言权。
“需要吗?不需要。”徐琛接过卫珈谌还回的空茶杯。“这花又不是我送的。”
“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死了也罢,活着也好,都是我的——”
“那又为什么要救它呢?我可以送你一盆新的金色郁金香,保证送你的人看不出。”
卫珈谌怔了怔,低声:“可那盆花还没死。”
徐琛没有嘲笑卫珈谌幼稚的仁慈。比起幼稚,仁慈更为可贵。“一星期后来拿花。”
“你就这么打发我?”
“是你有求于我,我就这么打发你。”徐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要换衣服回家,送你一程?”
“不了,我做地铁更方便。”卫珈谌学着徐琛的样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拜。”
徐琛轻笑,挥手,看着卫珈谌走没影儿了才去工人房换回了衣服。从花房开车回公寓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徐琛卡在堵车长龙的中间听肖邦,嗯,肖邦,肖邦永远是装逼利器的首选,然而徐琛一点儿都不喜欢肖邦,那是他父亲的爱好。他试图理解父亲,当然,这样的念头兴起得晚了些,直到父亲去世后他才想起去理解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小徐,今天的排骨不错!拿回去红烧或者糖醋都好吃!”肉铺的大婶是看着徐琛长大的。以前是徐琛的母亲带着小徐琛来买菜,再是徐琛的父亲领着青春期的徐琛,现在徐琛一个人。
“好,给我称两斤。”徐琛只在固定的摊位买菜,他捡起了徐家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一直都是无关紧要的。
排骨炖在土罐里,去了血沫,阵阵的香。徐琛给番茄去蒂切片。他不善家事,厨艺麻麻,但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下厨贪个新鲜。父亲去世后,徐琛在小区背面的小区重新买了间公寓,如今他安顿在这儿,预着安顿下去。
“喂?”徐琛偏头夹着手机,把番茄放小火闷着的汤里。
手机那头沉吟。“我——”
“嗯?”徐琛洗了手,擦净,拖住手机。
“我是方榕圳。”
这次换徐琛沉吟。“所以?”
“你现在能来一趟人民医院吗?”
徐琛不确定。“现在?”
“现在。”方榕圳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你没空就算了。”
“我现在赶过去。”徐琛关了瓦斯。汤才开始染上可爱的桔色,如此可爱。
人民医院的急诊室远不如想象的那么急。方榕圳坐在长椅里,衬衫的右边袖子被剪掉了,手臂裹着绷带,整个人苍白而无力。徐琛踱到方榕圳跟前:“受伤了?”
方榕圳一怔,继而苦涩。“不小心划了一条口子。”
徐琛对方榕圳的说辞不置可否。“需要我干什么?”
“送我回家。”方榕圳费力的把西装搭到身上,遮住满是绷带的右臂。“我现在没办法开车。”
停车场。徐琛没接方榕圳的车钥匙。“开我的车送你回去。你可以请你的秘书或者助手明天来这儿把你的车开回去,而我的助手不会帮我处理私人事务。”
方榕圳咬唇,轻声。“好。”
车内沉默得轻微窒息,方榕圳说了地址却不指路,徐琛开始考虑买GPS,但首先,他得打破沉默。这是他的车,可沉默不是他的。《祖玛卡舞曲》是明智选择。
“吵。”方榕圳揪紧了眉头,失血的感觉令人作呕。
“我觉得太安静了。”徐琛一定程度的接受抱怨,调低音量。
方榕圳不能抱怨更多,愈加安静。地址显示是近郊的别墅区,徐琛七拐八绕的找到了别墅区入口,入口的门庭前停了几辆车。“呃,你确定要回家吗?你大哥在外面。”徐琛良心建议。
方榕圳默过一刻。“我没地方去。”
一个人身价上亿的人没地方去该怎么理解?徐琛尽量不妄图揣测。“你可以去我家——”方榕圳的恐惧更胜于镇定。“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徐琛的信用在方榕圳这儿破产了,怪谁?彼此都不怎么hold住的下半身,和那些明面上暗地里的龌蹉心思。“如果你找得到别人——”
“没有别人,只有你。”方榕圳跟方游隔了一条街。他们是兄弟,所以才自相残杀。“你欠我的。”
“欠?”徐琛的笑容是轻蔑的。“就因为我上了你?方榕圳,我期望你能更成熟一点儿——”
“要怎么成熟!假装不在意!我没有被别人上过!你知道那有多疼吗!你这个该死的同性恋——”
“好了。”徐琛捂住方榕圳的嘴,烦躁。“扣好安全带,我们离开这儿再讨论括约肌跟海绵体的问题!如果你非要这样吼,方游迟早会听到的。”一路安静,徐琛不再放肖邦了,因为这安静是他所控制的。控制一切。
方榕圳浑身发抖,失血与饥饿双重作用下的生理反射。“冷——”
徐琛叹了口气,把车停在星巴克旁边,脱掉外套盖到方榕圳身上。“我去买杯热咖啡。”
方榕圳靠带着徐琛体温的外套和美式咖啡找回了神智。“谢谢。”
“谢谢?我不是欠你吗?”徐琛拆开新买的香烟包装上的塑料纸。他认为香烟比咖啡好,至少尼古丁能帮他度过这一分钟的煎熬。
“你没资格挖苦我。”方榕圳别过头,倔强。
“我是没资格。那你就有资格了?”徐琛深吸一口烟,按下车窗。“方榕圳,我是上了你,但我不觉得自己欠了你。”
“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有多疼,我从来就没这么疼过。妈妈离开我的时候也没这么疼,被方家排挤的时候也没这么疼。那时候我只不过想做一件跟方家无关的坏事!只要跟方家无关就好!不管干什么!”方榕圳把还没喝完的咖啡扔出窗外。现在他做了一件坏事,跟方家无关,但“乱扔垃圾”不会成就任何“快感”,他依旧是方榕圳,每个人都像对待“方榕圳”那样对待他,好的,或者坏的。如果他不是方榕圳,也许生活会宽容一些。“我讨厌疼痛。总有一天我杀死方游的,我也会杀死你——”
徐琛确定方榕圳不会更成熟,他只是在假装成熟,那些充满心机的算计和报复无非是童真的另一面展示。“你不会杀人。”徐琛弹掉烟头。
“我会的!我一定会——”
“杀人也会疼的。”徐琛扬起嘴角,按住方榕圳的心脏。“这儿会疼。”他没杀过人,朋友自杀了,心脏就疼了。朋友说是他杀死自己的。徐琛没有杀过任何人。
方榕圳错愕。自己的心跳,通过徐琛的手心传来。“你——”
“方榕圳,你应该更善良才对。”徐琛发动了车子。这是他对方榕圳的注解,注解不在正文内,通常人们只看正文。
徐琛把车开回了家。“饿了吧?汤还没有凉,你先喝碗汤。我去炒两个菜闷锅饭就来。”方榕圳讷讷坐到饭桌边,右手用不了,左手吃力。徐琛把饭菜端上桌,又给方榕圳添了个小勺子。“排骨炖了两个小时,应该好吃——”
方榕圳把所有的菜都试了一遍。“只有排骨好吃。”
“你可以把‘只有’去掉,这样我会更容易说服自己收留你——”
“我不要你收留——”
“那要送你去酒店吗?狗仔找到你还好说,如果方游找到你,你觉得你还会有第二次机会吗?”徐琛不戳方榕圳的伤,因为现实已经够受伤了。“方榕圳,他是真的想杀死你。”
方榕圳再明白不过。金钱作祟,人变成魔鬼。他在地狱间徘回,迟早也沦为魔鬼。“我会先杀死他的。”
“我已经说了,你不会杀人。”徐琛轻笑。方榕圳的固执极尽可爱。“你会报复他,这才是你的风格。”
方榕圳不承认徐琛的判断,尽管判断本身没错。“Joseph,你现在去Fun Bar后巷,看那儿有摄像头没。如果有,就想办法弄到今晚八点到八点半的录像,最好要看得清楚人脸的那种。记录方游的动向,把他身边的人都记下来。另外,跟董事局说我去加拿大和GIP谈合作意向。”方榕圳挂断手机。他没避忌徐琛,甚至希望徐琛也沾染他的罪恶。他让他痛了,所以,他们得痛在一起才行。
第三十九章:徐琛——分裂
徐琛把卧室让给了方榕圳。“浴巾和睡衣都放在这个格子里,嗯,这条内裤是新的。你一个人可以洗澡吗?”
“可以。”方榕圳逞强。
“如果伤口沾到水发炎了,回医院清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怕痛对吧——”
“我可以不洗澡!我只要吃止痛药立马上床睡觉就行了!”方榕圳显然对“清创”的过程脑补得过多,以至于幻痛。“反正我不会在你面前裸体,再裸体了!”
徐琛被气笑了。“嘿!你不再是童子军了!没必要执着于裸体与否!我虽然是同性恋,但并不代表我对任何男人都能勃起——呃,不可否认我对你勃起过,因为当时我没有其它选择——”
“我不想跟你讨论当时发生过什么!”
“好吧。”徐琛也没兴趣跟当事人分析自己的性生活。“如果有需要叫我——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你已经不是处男了,对吧——”回答他的是摔门声。徐琛摸着差点被拍扁的鼻子讪笑,方榕圳比处男还处男——
“就因为我是个男人所以我就该心胸宽广的不计较你用你的老二捅了我的屁股!Fuck me!如果我没跟你睡过,我还是处男!我不觉得处男有什么可耻的!You’re an asshole!”方榕圳打开门对徐琛咆哮,再附赠一记摔门声。
呃,徐琛突然觉得生活有了新乐趣。方榕圳很有反转天赋,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是该对方榕圳的意外受伤表示遗憾,还是对方榕圳无厘头的处男宣言显露开心。啊,方榕圳不是处男了,嗯,于是他们打平了。
闹钟没响徐琛就醒了,书房的沙发床始终没有卧室的床舒服。汤和饭都有得剩,早饭算是一定程度的解决了。等泡饭做好,徐琛翻出一罐豆腐乳佐饭。而卧室毫无动静。徐琛站在门前,等过五分钟,敲响房门。“起床了,我做了早饭。”里面没有反应。“方榕圳,起床了。”还是没有反应。“我给你机会了。”徐琛翻出钥匙,打开卧室门,迎接他的是枕头。“够了!起来吃饭!”徐琛不想把一天的耐性在一个小时内全消耗光。
“混蛋!出去!”方榕圳简直是个孩子。粗鲁、任性、野蛮、无理取闹的孩子。
“给你五分钟刷牙洗脸。如果五分钟后你没坐到饭桌前,我会剥光你把你扔到街上。”徐琛不开玩笑。“开始计时——”
“你这混蛋——”
“你确定你有闲心骂我?”徐琛冷笑,出了房间。
差十秒到五分钟,方榕圳坐到了饭桌前。他试过寄人篱下的生活,看人脸色简直成为了神经反射,所以他清楚徐琛有多认真。方榕圳过于自尊,却不是不懂进退,而他每退一步就处心积虑的想要前进三步,偏执于得失使他别扭。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别扭的,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我没威胁你,我说事实。”徐琛把豆腐乳夹成小粒,摆到方榕圳的碟子里。“吃饭。”
类似的小风波一天发生个四五回,徐琛就免疫了,方榕圳却依旧乐此不疲。“我不洗澡!”方榕圳坚持不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