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精怪 卷一 都市夜归人(四)——朱砂
朱砂  发于:2012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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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海妖送的东西怎么着也该是个宝贝,最后的结果却是陶土,不免让人难以接受。钟乐岑满脸失望,把盒子带泥扔到屋角

去了,说哪天把这个盒子腾出来装个东西挺有味道。这次沈固听伴郎提到软陶,就打上了这盒泥的主意。刚才他进门就看了一

下,那些年轻人用的陶泥,看起来还真没有他手里的这份好呢。

女老板一眼看见龟甲盒,脸色突然微微一变,眼皮一抬,像是想看沈固一眼,半途却又压了下去,伸手来接盒子。沈固本来已

经把盒子递过去了,这时候却突然缩回了手。女老板拿了个空,勉强笑了笑:“先生,你不给我,我怎么看呢?”

沈固没回答,只是先把她打量了几眼。本来刚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刚才女老板那眼神却让他微微一惊,那将看

未看的一眼里居然满是愤怒和恨意,只是一闪即逝,如果不是刚好看见,沈固会怀疑自己看错了。他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

,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位女老板,而且,女老板刚才还很和气而热情地向他介绍着礼品的式样,这种近似于仇恨的眼神,是

看见了龟甲盒之后才露出来的。难道这个龟甲盒跟她有仇吗?这可是海妖送的,之前有什么历史他可是半点也不知道啊。

沈固心里想着,嘴里没说什么,把盒子递过去了。女老板用双手接了盒子,左手托底,右手在盒盖的龟甲背上轻轻抚摸了几下

,这才揭开盖子,用指尖捏了一点青泥捻了捻,淡淡地说:“您这个泥应该是陶土,跟我这种软陶是两回事,我也不熟悉这种

东西。要么,您把东西留一下,我找个懂行的朋友看一下?”

沈固略一沉吟:“如果能有内行人指教一下当然好,不过这东西不是我的,不能放在这里。如果您能给找个人,到时候我再过

来行吗?”

“这也可以。您留个电话?或者这是我的名片,您过几天打个电话过来?”

沈固接过名片,名片也是原木色的,四边压着褐色的花纹,表面有软陶制品的光泽,很是别致。名片上的名字是:海长生。

海长生。沈固把这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觉得有点古怪。姓海的就已经很少见了,再说长生这两个字,好像也太古老了些,

现在哪有女人叫长生的呢?他正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门口忽然又进来两个客人,人还没进来呢,声音已经传过来了:“长

生姐,我们来啦!”

这声音沈固听过,在寂莲的那场婚礼上。他一回头,果然是林小溪,一手挽了个男人,一蹦一跳地进来:“长生姐,今天人很

多啊。我那个手镯烧好了吗?颜色怎么样啊?哎——你是那个——沈——乐岑哥的朋友,你叫沈——”

“沈固。”

“啊对对对,沈固,沈固。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乐岑哥呢?他也来了?”

“他没来,在诊所呢。”服务行业就是这样,人家休息的时候,你反而忙。沈固好容易能休一个完整的假了,钟乐岑又忙着诊

所的事走不开。

沈固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小溪挽着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肌肉结实匀称,虽然掩藏在宽松的休闲

服下面,但行动之间的矫健有力却是掩不住的。男人脸上架了一副细银丝边眼镜,不知是不是镜片的反光,沈固有一瞬间觉得

他的瞳孔是绿色的,像是上好的祖母绿,但再看过去,又不是了。他还记得空华出国之前跟他们说过小溪交了个男朋友,说是

个做建筑预算的,当时好像是出差了,还拜托他们有机会给把一把关,结果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把这事也忘到脑后去了,现在

看小溪和这个男人很亲热的样子,想必一定就是空华说的那个人了。

小溪看沈固一直打量那个男人,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郎一鸣。一鸣,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乐岑哥的男朋友,他

以前是特种兵呢,我哥的酒吧上次给人举行婚礼的时候,他用刀子生叉子在墙上钉了个心出来,可厉害了。”

郎一鸣很客气地伸出手来:“沈先生,你好。”

沈固跟他握了握手。郎一鸣的手掌干燥而结实,动作干脆有力,掌心有薄茧子,拇指关节处却没有。沈固随口问道:“听说郎

先生是做建筑预算的?以前我看做这一行的还用笔写写画画的,现在大约是都改成电脑计算了吧?”

郎一鸣稍微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也随口回答:“大部分是用电脑,但有时候也要写写算算的,毕竟不是什么地

方都方便带电脑。”

沈固点点头:“那郎先生经常出差吧?建筑上的活是不是都这么辛苦?”

郎一鸣笑笑:“做哪一行都辛苦,沈先生是特种兵,训练估计比我们更辛苦吧?”

沈固也笑笑,客气了两句。小溪催着要看烧制的手镯,女老板去后边拿货,沈固跟着小溪走了两步,问:“你和老板认识?”

小溪指指郎一鸣:“长生姐是一鸣的朋友。怎么,你也要做陶吗?”

“哦,乐岑生日,我想送件礼物。”

“啊,啊——”小溪眼里立刻放光,“送什么送什么?长生姐这里有好多式样呢,挑个浪漫点的。要不然送朵瓷玫瑰怎么样?

我见过长生姐做过,烧出来可漂亮了。还可以做一朵小的串上链子戴着。要不然做个杯子,杯子杯子,就是一辈子的意思嘛,

多好。再不然……”

沈固笑笑:“我恐怕没那个手艺,做点简单的还成。”

“礼物嘛,就是看个心意,只要是你亲手做的,不好也是好。”小溪还准备继续教育,沈固不动声色地打断她:“我准备跟老

板先学学手艺。老板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哦,长生姐是海南人,来滨海已经两年多了。她这个店里的陶泥跟别的店不一样,颜色特别丰富,烧出来光泽也特别好。你

看见她自己戴的那对镯子了吧?像不像玉的?我也让她帮我烧了一副呢。哎对了,我就觉得玉跟乐岑哥特别配,你可以给他也

烧一个啊!不是说烧镯子,就烧个挂件什么的,比如说烧个观音像,男戴观音女戴佛嘛。嗯,这个麻烦的话,也可以烧个小牌

子,把你们俩的名字刻上,再不然烧颗心也行啊……”

沈固受不了她这兴奋劲儿,只好打断她:“你哥来过信没?”空华走了之后就再没什么消息,钟乐岑知道他也是为了躲着钟乐

洋,也就没主动跟他联系。

小溪垮下脸来:“就来过两封电子邮件。第一封说到了,第二封说实验什么的很忙,再就没有了。这回国才几年啊,就又跑出

去了!都是那个姓李的,当初想出国就把我哥甩了,后来才发现我哥也有钱又来再来找我哥,死不要脸!逼得我哥又出国了。

别让我看见他,看见他我非扇他不可!要不是我哥不愿意惹事,我把事捅到他老婆家去!”

沈固没敢说空华这次出国怪不到他那个前男朋友头上去,于是默许有人替钟乐洋顶了黑锅:“你哥走的时候跟我们说了,挺惦

记你找男朋友的事。”

小溪脸一红:“我本来说要带一鸣见见他的,那不是出差了嘛。”

沈固犹豫一下,眼看着郎一鸣点了支烟到店门外去了,还是问:“他的情况你都清楚?”反正他要是不问,回头钟乐岑知道了

一定要担心,还不如现在就问清楚的好。想来有钟乐岑在那里顶着,小溪也不好意思嫌他管得太多。

这次轮到小溪犹豫了一下:“他——是内蒙人,不过父母都过世了,本地也没什么亲戚。他现在住青岛,就在南京路头上租的

房子。哦对了,上次不是那个左队长带着一只狗到过寂莲吗?那只狗就是一鸣养的。左队长走的时候把狗落在寂莲,我和六点

去还狗的时候才认识的一鸣。”

沈固一愣,霎时背后有点冒冷汗了——左队长的狗?左健那厮养的是只狐狸吧?而且,那狐狸是郎一鸣养的?左健可是说过,

那地方是个妖怪公寓,这个郎一鸣……等等,狐狸姓胡,那姓郎的——不会是头狼吧?

小溪是没察觉到沈固的表情变化,往门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其实吧,哥见不见他也无所谓,反正我看,我跟他也不太可

能。”

沈固诧异:“什么意思?”

小溪很忧郁地又叹了口气,托着腮帮:“他也就是把我当朋友罢了。”

沈固难以理解:“那你呢?”

小溪更忧郁了:“先处着呗。”

沈固觉得匪夷所思:“知道他没这个心思,你还——”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没法理解。

小溪笑笑:“没什么。他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那就处着呗,别的不行,当朋友总可以吧。咳,你们别替我担心了,没事。

沈固心想:小姐呀,如果你喜欢的是个人,谁替你担心呀,问题是,你喜欢的这个——他很可能就不是人啊!

海长生拿着一对莹白的手镯出来:“看,怎么样?满意吗?”

小溪立刻被吸引过去了,沈固趁机走出门去,郎一鸣正在抽最后几口,沈固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过去,眼睛看着别处,随口

说:“你的安全证呢?”

郎一鸣一怔,目光锐利地盯过来,掐灭了烟站直身体:“你是——”

沈固立刻就确定了他绝对不是人类,脸上表情不变,肌肉却绷紧了:“安全证!”

郎一鸣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件东西,却没有立刻亮出来:“你的证件呢?安全证也不是人人都能检查的。”

沈固摸出证件亮了一下,郎一鸣一眼看清,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特别事务科?我不知道特别事务科也管检查证件?这应该是

妖监会的事吧?”

“没错。”沈固收回证件,“确实是妖监会来管你们,但看看证件,特别事务科也还是有这个权力的吧?”

郎一鸣没再说话,张开手。沈固看了看,这份安全证跟他从前在白萝卜那里看到的大同小异,但出生日期比白萝卜还早。上次

白萝卜那份证件他还没看清楚就碎了,这次他仔细看了看,安全证的格式跟普通身份证很相似,只是民族那一栏换成了籍贯,

郎一鸣的籍贯是内蒙。沈固心想,敢情还是草原狼呢。

郎一鸣等他看了个够,才慢慢地说:“沈先生看完了吗?”

“看完了,但话还没说完。”沈固示意他把证件收起来,“林小溪是我朋友的妹妹。”

郎一鸣没说话,又掏出烟来,点上抽了一口,才点点头:“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着。安全证你也看过了,应该知道我没

伤过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伤’,你应该明白。”

郎一鸣又深深抽了一口,把烟雾慢慢地吐出来,挡住了他的脸,才笑了笑:“明白了。”

沈固觉得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既然郎一鸣没有伤过人,他也不好再做什么。特别事务科处理的特别事务当中,不包括干

涉人妖恋。

“小溪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你朋友?”

郎一鸣马上回答:“海长生也是有安全证的,不过她的证是在海南领的。”

果然……

“她是——”

“玳瑁。”

怪不得看见龟甲盒会是那种表情,敢情以为这龟甲是他扒下来的?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沈固一看,是钟乐岑打来的:“你在哪儿呢?”

“哦——在外面。”

“知道是外面,我在家里呢。你在干什么?赶紧回来看看,402门上又出现红布条了,是你那天看见的吗?”

“好,我马上回去。”沈固挂断电话,看一眼郎一鸣,“麻烦告诉小溪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回到康佳花园,沈固一走上四楼就看见门上那一小条红布了,跟前两次他看见的一模一样,但这次却是系在门把手上,十分明

显。钟乐岑从五楼上探下身来:“回来了?你看——”

沈固点点头,迅速上楼:“就是原来的布条,但是位置变了。前两次都是夹在门缝上边,很不显眼,但这次直接系在门把手上

,好像——”

“好像是有意示威。”钟乐岑眉头皱得很紧,“我刚才听见402又吵架了,摔了东西之后两个人先后都出门了。我下来看,

就发现了红布条。”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啊。你平常有没有看见402有什么不对劲的?”

“也没有……不对,好像有过——”

“是什么?”

“不过,是好几个月之前了。就是年三十的时候,我回来在楼道里看见一个人。当时楼道里灯坏了,我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在

楼梯口晃了一下,似乎是往402门口走了,等我上来,人已经不见了。当时我以为是402的人,也没在意。现在想想,那

人穿得很奇怪,大冷天的,似乎还光着上身,就穿了条短裤——”

“等等!”钟乐岑一下子打断他,“短裤?是什么颜色的短裤?你看见他脚上穿的是什么了吗?”

沈固摇摇头:“楼道里太黑,颜色根本看不清楚。脚上——好像是拖鞋。怎么,你知道是什么?”

“可能,就是虚耗。”

“虚耗?就是你说过要点灯来照的那个虚耗?”

“嗯。我记得402过年的时候好像没有人。”

“对了,我听他们吵架的时候说过好像是在女人娘家过的年。”

“那就对了。”钟乐岑拍了一下楼梯扶手,“大概年三十全楼上下就是他们家黑着灯,虚耗就是在402过的年,然后留下不

走了。”

“留下了会怎么样?会死人?”

“虚耗本身不会。但它会消磨人的运气,等把好运全部耗光之后——你说会怎么样?”

沈固又往楼下看了一眼:“但上一次我把那红布条抽掉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左右402才又开始吵架,这次——这才两天

,虚耗就又回来了?而且为什么红布条的位置也变了?”

钟乐岑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发白:“是啊,布条系的位置很——很嚣张。虚耗是小鬼,没这个胆子的。只怕——它会把

穷鬼招来……”

“穷鬼?”

“穷鬼住在恒山。有的使人穷于文,有的使人穷于命,有的使人穷于智,不管哪种穷鬼,一跟上人就不肯走。韩愈曾经做过《

送穷文》,可最后也没能把穷鬼送走。402家里好像是做买卖的吧?做买卖最怕遇上穷鬼,恐怕不到不名一文是没办法的。

“虚耗就能引来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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