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点脑子行么？我畏罪潜逃能在你眼皮子底下等着你找！”
“也是！”胖子摸了摸胖脑袋，“那每月的5万块钱呢？”
“等一天，明天给你！＂＂不信！”胖子上下打量着明靖邋遢的T－SHIRT还有怀里的孩子……怎么看都是一刚下岗的落拓工人……
“不信就滚蛋！网上发去吧！反正我现在没钱！”
“你这人怎么这么混蛋呢！”
“就这样，你看这办！”
胖子横了一会，“得，谁让我心善呢，明天吧，还这点，我在这儿等你，要迟到超过1个小时，我可就不客气了！”
“行！……那你快走吧，我闺女不喜欢丑八怪！”
胖子气得要命，冲明靖虚挥了挥拳头，“要不看在钱的面子上，我揍死你！”
明靖目送胖子离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赖小海的事还用得着自己管么？恐怕管了也是自作多情！可不管怎么办呢？还是放不下！
下午的时候，明靖特意回了趟静水花园的公寓……进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心跳的很很快，好像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打开门的时候，他不得不控制住情绪……他站在门口，屋子的每个地方都是赖小海……赖小海窝在沙发上和他看电视、赖小海在厨房做饭、赖小海在浴室门口跟他斗气、赖小海……明靖眼花缭乱地看着满屋的赖小海走来走去……他喉咙发干、眼睛发涩，他突然很想冲动地说一句，回来吧！……我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不管，哪怕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也能忍，就象忍程为那样！
可是一瞬间，所有的赖小海都消失了，屋子里和他那天早晨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每件东西都被赖小海细心地归置好了……干净、整齐，却也空得厉害……
明靖飞快地跑进他们的卧室，……他希望赖小海曾经回来过……至少拿走他的东西……留下哪怕一点点痕迹！
卧室里赖小海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很明显，赖小海和他一样，从未回来过！
明靖颓然坐在床上，心里空落落地，空虚得厉害……他不知再过多久之后，心里的那个赖小海留下的大洞才能填得满……
他没精打采地从衣柜里翻出两件比较正式的衣服，仔仔细细套在身上，又整理了下发型。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套上衣服依然人摸人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镜子里的那个笨蛋把自己的一部分给了别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明靖收拾停当，又拿了一些东西……走的时候，他环顾了一下屋子……他和赖小海曾经有过两个家……第一个，房子没了，可人在，心也在，第二个呢，房子在，可是人不在，心也不在。
他决定有些东西还是料理清楚地好，他打算明天去华宇把辞职的所有手续都交接清楚，毕竟，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不负责任地跑掉，把一切麻烦留给别人，不是他该干的事！
是该收拾心情，重新开始了！
明靖刚一走，躲在角落里的赖小海就冲了出来……他贪婪地看着明靖远去的背影……他想他回头看一眼，可又怕他回头看，他不知那会是个什么眼神……他到底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
一直到明靖走了很久，赖小海才进到屋子里……他嗅着屋子里的空气……隐隐地似乎还有着明靖的味道……干净、暖和，象晒在阳光下的水……赖小海光着脚在屋里走了一圈，好象明靖还抱着他，象乔迁新居那天……屋子里到处都是蜡烛……明靖就抱着他转啊转，一直转到床上去！
赖小海在那张床上躺下来……明靖换下来的衣服还堆在床上……有些少爷脾气他就是改不了……在男人里头不算邋遢，可换下来的衣服永远不记得放洗衣机！
赖小海把衣服抱在怀里……明靖的味道浓浓地包裹着他……让他又产生那种温柔的错觉。
68.
靖从公寓出来后，开进了老城根下面一条深长的小街……
小街很窄，开进去以后就不能倒车，明靖在一道朱红油漆的大门前停下，按了门上的可视门铃……过了一会，吴婶胖胖的脸出现在小屏幕上，看到他显然吃了一惊，“明……明靖……回来了！快进，快进！”吴婶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明靖笑了，“那也得开了门我才能进去！”
“是，是，这就开！”
门卡塔一声开了……吴婶正从东厢房跑出来，大着嗓门颤悠悠地喊，“明靖……你真回来了！”
“那可不，真人在这儿站着呢！”
“不走了吧！”
“难说，看爸！”
“唉，你们这父子俩到底是怎么了，少说也闹了十几年了，怎么就没完呢？”
“小妈在不！”
“在呢，后院里陪着小琪晒太阳呢！”
明靖把车开进来，停在前院里，边走边问吴婶，“小琪好点没！”
“好点了，现在说话比以前清楚！”
“那就好！……吴婶，不陪我了，我自个先去找小妈！”
“行，我给你张罗饭去！”
明靖穿行在古老的大宅院里……这里基本上还保存着近两百年前的模样，没大变化，要不是私宅，估计都能列入文物保护单位了！
明靖对这个家始终是排斥的，这里面充满了不好的回忆……即使现在他走在穿廊里，好像还能听到父母的争吵声……
其实，明靖的家世真不是那么简单，他从来没跟外人提过，不是怕人家知道了就不拿他当普通人了什么的，而是他怕提这个家……这个家对他来说，除了冷冰冰的青砖碧瓦，剩下的全是一连串的噩梦……
明靖的母系家族，是当年的皇室旁支，民国了以后，明靖的曾外祖父在北方开面粉厂，在南方开丝厂，成了赫赫有名的实业家……解放后几起几落，改革开放后，明靖的外祖父重振祖业，与海外亲戚联手创办了金氏集团……外祖父一生雄心壮志，老而弥坚，却有一件遗憾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但外祖父却没打算把女儿培养成事业接班人，而是一心要把女儿培养成真正的贵族，……在这方面，他确实挺成功，明靖的母亲高贵、优雅、美丽……在当时中国的女人都还嫌粗糙的时候，她就象一朵盛放在荒野里的百合一样稀罕……但这样的女人质适合在家里养尊处优，不适合在中国社会生存，当然更没法和男人们在商场打拚……当然，外祖父也根本没打算那么干，他疼女儿，见不得她受一点苦……于是，找个精明能干的女婿来继承家业就成了必须！
外祖父当年没看上明靖的爸爸，嫌他家在农村，个性保守拘谨、长相也很普通，但明靖的母亲却死心踏地要嫁他……她觉得这个男人让她觉得可靠踏实……而明靖爸爸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公主会看上他这从山里来的穷小子，大学毕业后，明靖外祖父得了癌症，时日无多，两人匆匆举行了婚礼，明靖爸爸就开始着手接受金氏的运作。
做惯了公主的母亲还象姑娘时那样，她要人哄……要人陪……要人处处让着他……可明靖的父亲一头扎进金氏，完全忽略了公主的需求……明靖母亲是娇惯了的人，有点不痛快自然要发泄，要吵要闹……但明靖父亲这时候肩上已经有了担子，他需要一个贤良温顺的妻子，能够支持他，在他疲累的时候给一点安慰。……慢慢地，需求不一致的两个人矛盾越来越深……不久之后外祖父过世，两个人之前还遮掩着的矛盾，基本上就明着爆发了……这种情况，直到明靖出生的时候达到了高潮……
回忆到这里，明靖不由得苦笑，他真是个倒霉的孩子……一出生大概父母就在吵架……就这一点来说，他还不如妞子呢？直接把他抛弃，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可以换个父母，换个人生，……可他不是妞子，他没得选择……他就在那种吵得热火朝天却又冷冰冰的家里，一直过了7年！
明靖停住脚步……前面一丛海棠树下，小妈正推着弟弟小琪在院里散步……嘴里不停地纠正小琪的发音，“是花……不是发……是苍蝇不是苍崖……”
明靖心里一阵酸涩……这个家里，没有人是幸福的……而小妈的不幸、小琪的不幸，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这是在这个家里，他最难以面对，也最无法回避的！……对于父亲，他只有对立，没有愧疚，父亲更象是一个固执的对手，没法说服，只有对抗；而对小妈，对小琪，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而且这份愧疚是穷他一生也无法补偿的！
“小妈！”明靖轻轻喊了一声，他不敢大声，怕吓着小琪！
小妈愣了一会，转过身来，叹了口气，“明靖……你就不能把那个小字给去了！”
“叫惯了……小时候你不纠正，现在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明靖走过去替小妈推过了轮椅……“你这孩子！”小妈笑着，垫起脚尖，在明靖额头上弹了个爆栗……“一年没见，好像又长高了！＂小琪歪过头来看着明靖，口水顺着嘴角一串串地往下流，歪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哥……哥！“”小琪，想哥哥不！“
“想……！”小琪挤眉弄眼地笑……
小妈说，“是真想，天天都念叨哥哥哥哥的，现在就这个字他发音最准！”
“小妈，你受累了！”
“胡说什么呢？小琪是我儿子，受累我乐意……可这话不该你说，该你爸说！”
“他说了么？”
“没！”小妈撇撇嘴！
“你说你怎么就挑上他了，老古板，一点都不懂体贴人，说句暖人心的话都不会！”
小妈叹口气，“这不已经挑上了么？……十几年了，后悔也晚了，……你说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
“我怎么提醒，你们结婚那会我10岁还不到呢！你觉得一个小孩提醒这事儿靠谱么？”
“明靖，你对你爸有成见！”
“没，我只是看到了他的本来面目！”
“你跟你爸就这点倔劲儿象，其它什么都不象！”
“那是，我比他帅多了！”
小妈扑哧一笑，“这话可别让你爸听见！”
“听见怎么样，帅不帅的他也不在乎，除了那破公司，他什么都不在乎！”
“不是，你爸就是不擅于表达！”
“哼……他还不如他秘书呢，哪回你过生日不是秘书挑的礼物按时送家里来，小琪过生日也是！我……就不用提了！”
“明靖……其实你爸……他人比较木讷……而且他有他的苦衷……”
“小妈……”
从小花园的月亮门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明靖，过来！”
明靖皱了皱眉……虽然差不多7年没见，但这个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怀念！
他跟着父亲的背影，来到书房……
书房还沿袭着以前的老格局，只是外祖父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那些代表旧式贵族风雅意趣的字画、博古架、古玩大概都被父亲请出去了……现在里面就真的只是书房而已……除了必须暴露出来的窗户和门，其它所有地方都被书架包裹着……明靖看着这代表父亲的暗沉郁闷的空间，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祖父当年不中意他，他确实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即使在旧主人都已经离开的今天，他也依然象个突兀的外来者！
父亲在书桌前坐定，指了指旁边一把椅子……明靖不清不愿地坐下去……椅子太硬，怎么坐都不舒服，他必须把腰挺得笔直，才能靠到后面的靠背……
父亲的脸没什么大变化，……大约古板的人不容易变老吧，因为表情的变化实在在少，抬头纹、鱼尾纹、笑纹……都没什么生存空间……剩下的就只有法令纹了……也因此让那发令纹显得格外深刻，整张脸象一张麻将“八万”的上半部分！
父亲看着他，好一会没说话，从小，父亲跟他谈话前总是一本正经地沉默一会，有时候明明他没犯错也会觉得惶恐不安。
“爸，有什么话直说吧！”
“你有什么打算，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一直混下去吧！”
“我没不负责任！”明靖不由地就犯起倔来……这样很幼稚，可在父亲面前，几乎一说话就会这样，好象对抗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打算回来么？”
“嗯，有这个打算，只要你让，我就回金氏！”现在，支撑他远离这个家的一切理由都没了，程为结婚了、赖小海也找到了他的潜力股……再跟父亲固执还有什么必要呢！
“那些坏毛病都戒了么？”
明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就跟个山顶洞人似地，在同性恋满天飞的今天，还坚持认定那是一种毛病，跟吸毒同性质的一种病！他认为他能够戒掉，只是没有努力、毅力不够，只要把他象戒毒一样关进女人堆里，他就能喜欢女人，不再喜欢男人！
这都是哪来的狗屁逻辑！
“哪些坏毛病？”明靖故意问，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着……
刚吸了一口就被父亲抢了过去，在地上踩灭，“越大越没规矩，书房不许吸烟！”
“那你许干什么吧！是不是非得象你一样，规规矩矩，象根直尺似的活着……，从来只有你量别人的份，没有别人量你的份！”
“明靖！”父亲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
看到他额头暴跳的青筋，明靖感到一阵恶意的畅快。
父亲气得背过脸去，过了好一会才说，“……前阵子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心理学家，据说可以治好这种毛病！”
“什么毛病？”明靖盯着不放，他就是不明白，那个词怎么就那么难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