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留恋岁月——筱迩
筱迩  发于:2013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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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阿三他已经……”欧阳彰脱口而出,“他已经……”却是终究说不完整。

太后并不理会欧阳彰,只看着高瑜,道:“瑜儿是不信么?”

高瑜默默地放开制住太后的手,微微叹息道:“我竟始终不知原来母后也习了雪玉山一派的功夫。”

“你眼里心里只有你的皇兄你的阿三,哪里还会来关心母后?”太后终于冷眼看向欧阳彰,恨道,“如今又多了这个人!”

欧阳彰默默地闭上眼睛调理内息,他知此刻自己是绝不能多言,甚至动一动都是错,只求别再因为自己使这件事越来越坏。

只听高瑜说道:“是儿子不孝,母后何必牵累旁人?何况皇兄对母后向来孝顺,哪怕他并非母后亲生。”

“你……”太后眼中飞速闪过诧异、愤怒、悲绝之情,旋即却又恢复初时的慈祥,她脸上的阴晴变换着实叫人心惊,“你何时知晓?”

“我曾见过有个姑娘,长得像极了皇兄。”

那个姑娘,便是虔情街上翔南酒馆掌柜迟岗的妹妹,迟晴。

高瑜素来只在乎两个人,一是高瑾二是井奕祺,与他们无关的其他任何在他而言都如浮云般。是以当日他见过迟晴也只匆匆一瞥没多放在心上,虽觉眼熟但天下之大人有相似原本不足为奇,直到今日之事,他才想起,那个姑娘和皇兄是如此相像而自己与他竟是那么不一样。

“就凭这个?”太后问道。

“不。若非见到母后今日的狠心所为,我只如从前般当母后是因皇兄国事太忙而无法常伴膝下才逐渐疏冷了他,绝不会想到这一茬上来。”

太后娴雅地饮了一口茶,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也不妨再多告诉你一些。”

第三章(三)

雪玉山前代掌门是我爹,我生在雪玉山长在雪玉山,修习雪玉山功夫于我是自自然然的事情。不妨就此告诉了你,我专擅用毒。直到今日,雪玉山里至高的药物也只有我一人能用得。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兄,日久生情也便定了海誓山盟,原本我以为,嫁他也是那样自自然然的事情。

对,我的师兄便是你们的师父秦曦,是他为雪玉山招来了高盛。高盛那时年少气盛一心要立一番丰功伟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我那冥顽的爹领着雪玉山一派甘心为朝廷卖命。名为朝廷,实际还不是为他高盛!

只因他说我的八字与他皇兄极合定能为高氏诞下龙裔,我便要被送入皇宫做那个病入膏肓的皇帝的妃子。

我对师兄说我不要进宫,我只要做他的女人,让他带我走,他应了我。

然而又是高盛,用雪玉山一脉威胁,让师兄生生撒开了我的手。自那一刻起,我便恨他,恨不得要他死!我也恨雪玉山,师兄怎能因为雪玉山而不要我?他不能这样!

后来我终于还是进了宫,后宫虽无佳丽三千,只可惜高烜的身体根本无力去做什么生育皇子之事,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向高盛报复,但我无权无势根本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

高烜病弱无子,皇位的唯一继承便是高盛,他也有意让高盛建功立威,便让高盛领兵南征,那一役,师兄是他的先锋。最后自是凯旋。他封了个靖南王,而雪玉山也成了他的心腹。

几年后,高盛提议皇帝南巡,高烜允了,未曾想竟也带上了我去。我在马车里头,师兄在马车外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想亲口问问他这些年想我不想?当年没带我走悔是不悔?若是他肯带我走,我便不再怨了。

那天夜里,我们随高烜乘画舫游江,听见歌声悠悠传来,那个女人唱歌实在太动听,近了再瞧,竟如月亮上走下来的仙女般纤尘不染美丽无双,连我都不免荡漾了心神。

她叫做包碧月。碧月酒的碧月。

在场的人怕都想弄脏了她,但是谁敢跟皇上争女人?当晚她便被送给了高烜,或许当真是她的魅力摧枯拉朽,那晚的高烜竟有精神强要了她。

而我,和师兄在另一处翻云覆雨。他虽有许多顾虑,可情到浓时毕竟把持不住,还是做了。

我问他想我么?他说想。我问他后悔么?他说悔。我问他带我走好么?他却不说话了。我知答案已经再明了不过。

我也什么都不说,既然他要保全他的“义”,我便成全了他。那晚,我拼了命地和他交合,真想永不天明,然而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南巡后,包碧月被带了回去,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能先藏在了高盛府里。没想到的是,她竟有了身孕,我也是。

世上就有那么巧的事不是?

十个月后,举国欢庆,皇上终于有了一个小皇子,便是高瑾。我亦母凭子贵被封了皇后。这是何等的光耀?然而我们都心知肚明,此举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

高瑾是包碧月的孩子,不是我的。你问我的孩子?呵,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一剂堕胎药就这么没了。皇家到底不一样,此事上上下下做的滴水不漏,移花接木完美无缺。全天下都以为,高瑾是皇后所出。

后来,高盛的一个侍卫带包碧月逃了出去,高盛力保他们,高烜气得削了高盛的王位。

凭了什么包碧月可以有人带着她远走高飞而我要守着四面宫墙耗此一生?她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自己的孩子!可是我连一面都没有见过他!高盛为了那个女人竟放下了权位甘心做一个辅臣,秦曦竟要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传授于一个害死自己亲儿的孽种,哼,真是天大的讽刺!

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的孩子原本该在雪玉山快乐地成长,可他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就死去了!

我要报仇,我怎么可能不报仇?

可是我还太弱,我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未曾想后来,我竟怀上了龙种,那便是你,瑜儿。

我以为上天终于开始眷顾我,让我除了仇恨之外有了别的活下去的理由。如此光明如此温暖的理由。

然而高瑾一天比一天更像包碧月,我不得不想起,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我的孩子被他害死了。做娘的怎么能不为孩子报仇?

高烜南巡后秦曦便回了雪玉山,他说他对我不起唯有在雪玉山上诵经祈福以赎罪孽,却竟又为了高盛一句话便下山……你瞧,我在他心里,根本不存在。

我成全他的“义”,他也休想阻我的恨!

三年前的那件事便是我的第一次复仇,只可惜一败涂地。

我亲自教了那个刺客如何以雪玉山功夫杀人,那晚炎烈正巧进宫,嫁祸他本是顺理成章,没想到高瑾竟把这件事硬压了下来,更没想到的是,竟会伤了你。

那时我很怕,怕我唯一的、仅有的孩子也会离我而去,我向上天祈祷,只要你平安我便不恨了,仇也不报了……你真的好起来了。当时我真的决心为你放下一切……

可是你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阿三”,第一件事便是确认高瑾平安与否,几时想起过母后?

你这个孩子,自小便对谁都是冷冷清清,却唯有对高瑾那般亲近,高盛安得什么居心?竟又送了个井奕祺来,更是把你迷得鬼迷了心窍,到哪里想的念的都是他!

你知道母后多伤心么?为什么连你的心里也没有我?我是你的母亲啊!

我不允许,不允许有人从我身边夺走你!任何人!包括心里只有高瑾和井奕祺的高瑜!

高瑾有难你拼了命去挡,井奕祺离宫你不顾一切去追,就连这个欧阳彰你也千方百计去护,你无视母后的苦苦哀求,始终执意要走,既然如此,我又何惧玉石俱焚!

我最恨的还是高盛。然而他退政后便无人知他身在何处,我又到哪里去找他?

欧阳彰,你可知田茂是我叫人抓了来的?

无意中我得到高盛的一本手札,他竟对南崎这个地方尤其关心,我这才知晓多年前高盛借着瑜儿出生之喜让高烜下旨大赦天下,说什么大赦天下,他想赦的不过田茂一人。我秘密授意刑部派人抓了他回来,只为引出高盛。

可却又来了一个你,我还没等到高盛,田茂就因你而被高瑾放了回去。后来瑜儿竟偷跑出宫去你军营,那时我已容不得你了。

不过我倒也要感谢你欧阳彰,若不是你,高瑾也不会毒发。

寻常的毒伤不了高瑾,而我也不想那么便宜他。我给他落的是雪玉山上的一种奇毒,强大的内心便是抑制毒发最好的药,然而一旦显出软弱便会牵出一连串的折磨,越悲伤那毒越喜欢。

高瑾素来坚毅,自小到大,他把所有艰难困苦孤独寂寞都独自扛起来,咬着牙渡过,坐江山哪是容易的事?然而不得不说,他做得很好。

我还当那毒会在他身上埋一辈子呢,索性遇到了你,哈哈,你看他到毒发时候那痛苦的样子了么?实在赏心悦目啊……被爱人抛弃是什么滋味,我再清楚不过……我要包碧月的孩子十倍二十倍的尝到!

叫炎烈去试剑大会的自然也是我,井奕祺把他藏在宫里,可让我好找。

正如我所料,他以高盛之名为自己担保。这消息我早早放了出去,高盛也该收到了。

试剑大会的地位可比科举还要高些,若出了事,高盛怎么也要出现了吧?若是能趁此灭了雪玉山更好,若不成便算了,反正雪玉山已只剩空壳一副。

炎烈最终的对手是欧阳彰那更是再好不过,省得我还要想别的法子除了你。不过炎烈也算没用了,竟然杀你不死。

南崎草也果真名不虚传,连我落的毒都能解。

瑜儿日日在这儿守着高瑾,我也不能再进一步作什么,今日他代高瑾去试剑大会我才能把高瑾送去他该去的地方。

放心,我不会叫他死,我要他生不如死。

哦,还有井奕祺,你们当真喜欢他么?怎得都不提起?瞧我都忘了他啦。

欧阳彰,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练的是什么样的功夫?你们门下的功夫,练出一样来便能独步天下,是古往今来少有的神功。而把三样都修好了练通了会到什么境界你知道么?是超脱生死。只要不被剜心斩头,便死不掉。

自你们祖师爷爷创出这门功夫以来,除他本人,似乎只有井奕祺全部练成了。

南崎瘴气遇上南崎草是无药可救的毒,井奕祺确实毒发而亡,但他并没有真正死去。田茂大概知道我不会放过井奕祺,便将计就计安排了一场假死。他当着众人葬了阿三,却又悄悄把他带去无人之地让他回转生息。待身体里的毒清理干净,人便会从假死状态苏醒过来。毒性越烈,耗时越久。

我也一直当他死了,是师兄带他来,我才知道原来没有。

师兄说雪玉山的历代掌门在接位之前都要立一个誓言,当见到这枚玉佩时便要竭力杀死佩戴之人,不惜任何手段。对,就是那枚井字玉佩了。至于其中缘由,他也不知晓。人与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从来没有个头。

然而师兄见到这枚玉佩时,佩戴它的井奕祺时只是个孩子,他哪里下得去手?后来发现了假死的井奕祺,师兄岂会是趁人之危的?况且既知他已练成那样的功夫,师兄爱才之心一起便更加舍不得了。

他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心里是欢喜的……如果他不是为了找我要雪玉山的圣药来帮井奕祺的话……南崎的毒有多厉害,欧阳彰你最清楚,若无雪玉山圣药辅佐,井奕祺永远只会是个活死人。

哎哟,这不是盛弟么?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已经疯了。

第三章(四)

高盛身后跟着木天一等人,声势浩大。他虽退政多年,此时看来,仍是无法撼动的王。

“多年不见,嫂子可好?这许多人未通报便贸贸然一起来了,可有惊扰了嫂子?”高盛说得谦恭有礼,甚至微微颌首,寒暄过后才对身后道,“你们在外候着,本王要同太后叙叙旧。”

众人依言退了出去,唯有木天一和炎烈仍立在原地。此事既与雪玉山有莫大关联,他们俩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此时的他们哪一个不是焦急万分?他们的皇上正不知在何处受着怎样的折磨,而他们却相救不得,心里都是百转千回只怕一个便不慎害了高瑾。

唯有太后不紧不慢地饮着茶,勾起嘴角轻轻笑着,魅惑至极。高盛极少正眼瞧她,今日才知她竟能如此妖娆,心想,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摆在眼前,秦曦把持不住倒也合情合理。

“除了官话,盛弟没别的说了么?”太后问道。

“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请嫂子放了皇上。”高盛道,他并担心井奕祺,毕竟有秦曦在,除非……

太后已然看穿高盛心思,直言道:“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顾念什么昔日情分么?”转而扫了其他人一眼,“你们似乎都是秦曦的弟子吧?不妨也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若高瑾和秦曦必须死一个,选谁?”

“自然是皇兄。”说话的是高瑜,他扶起欧阳彰交给木天一,又对高盛道,“我知皇叔会怪我鲁莽,这样或许会更快害死他们所有人,但母后既然执意要一个答案,这便是我的答案。”

太后握着茶杯的手终于有了些许颤抖,道:“当真?”

趁太后分神之际,欧阳彰无力地拉了拉木天一的衣袖,悄声道:“传些内力给我。”木天一听了立刻依言而为,欧阳彰凝神静气也不管眼下如何只顾竭力借着木天一源源不断输入的内力打通周身阻滞血脉。

又听高瑜道:“盼求母后仁慈,别再伤害皇兄。”

“我凭什么要对他仁慈?”太后仰天长笑,“当日高盛可曾对我仁慈对我的孩子仁慈?瑜儿你又可曾想过你离开后母后会有多凄凉?要我仁慈?除非时空逆转,你们先还我一个仁慈!”

高盛拦下正欲再说的高瑜,对太后道:“男儿大丈夫哪个不想立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我也是。收揽雪玉山也是为了打几场为人称颂的胜仗。然而我无意做皇帝,想着仗打完了便归隐山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但皇兄若无子嗣这皇位却非要我来继承不可,在雪玉山上我一瞧见你的八字便欢喜得不得了,心想你定能为我高家留下血脉,到时我便能抽身而退了。未

曾想,我的自私竟把你逼到了这步田地。”

“你是否还想说,我落到这步田地虽由你的自私而起却终归是我自作孽所致?在你们心里,包碧月是无辜的,高瑾是无辜的,井奕祺是无辜的,只有我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也不是?”

这厉声喝问叫众人陷入一片沉默,此时炎烈却站出来说道:“报仇雪恨并没有错。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扪心自问,他们可曾真的对你不起?”

“别来跟我说这些!我没你那般善良,善良到蠢钝!”太后怒道,“没有他们我的孩子会死?没有他们我的瑜儿会舍我而去?哼,冤有头债有主?像你那样看先帝死了就当亡国之仇已经报了么?哈哈哈,自欺欺人!可笑!可笑至极!高盛,我放他不过,他们,我也放不过!”

高盛轻抚袍袖,缓道:“当初你派人抓田师兄来,我已知你仇怨极深,本欲立即除了以绝后患,是师兄叫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有许多苦衷须当慢慢化解。他在南崎呆了这些年竟像起了整日阿弥陀佛的和尚,我居然也听了他,早知如此,就不该一时心软。”

“原来那时你到了京城。我倒没发觉。”

“你敢对他下手,是摆明要和我对着干了,不过你倒说说看,有什么资本这么做?这些年你确实培养了些耳目死士,但那样就妄想能与我抗衡?未免太天真。你用毒确实厉害,但别忘了,这世上任何的毒在南崎草面前统统都算不上毒。若不是来时师兄嘱托再给你一次悔悟的机会,我会在这儿跟你演戏跟你废话?我早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了。”高盛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道,“已经过了这么多时候,他们也该找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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