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此时天下之主姓高。
然而高家皇室自来血脉稀疏,嫡传龙裔只有高盛、高瑾、高瑜叔侄三人。
高盛人过中年未有子嗣,高瑾高瑜兄弟年逾弱冠却迟迟不肯娶妻,现下这又独好了男色,岂不是要高氏王朝就此断了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天作之和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井奕祺,欧阳彰,高瑾,高瑜 ┃ 配角:炎烈,木天一,其他 ┃ 其它:码字木人看无与伦比的哀伤_(:з」∠)_
序章
虔情街是一条花街,青楼娼馆鳞次栉比,达官显贵富家公子们总乐于在此挥金洒银,美人在怀,夜夜笙歌。
街角有翔南酒馆,却并非风月场。
掌柜的迟溪精研秘酿碧月酒,乃一年只出十坛的珍品,引得无数豪贵竞相争抢。其妻包氏更是秀外慧中、声色艺三绝,虽已为人妇为人母只助兴偶尔唱得一首小曲,也能惹得豪贵们挥金如土来捧场。来此的客人吟上一句“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自不过分。
然而,翔南名盛虔情风头无两似是用尽了迟家灵气,旦夕间迟溪重病,散尽家财也未得灵药一副,英年早逝,年仅三十岁。包氏相思成病积劳成疾不久也就跟着去了,二十八岁便即香消玉殒。
迟溪与包氏诞有一子一女。长男迟岗,七岁,次女迟晴,五岁。
兄妹俩自出生起便在乡下同祖父迟燎生活,从未去过虔情街,最为繁华的所见也不过是每年镇上举行的庙会。两人如同平常农家的孩童,天真质朴,无邪纯直。唯独欠缺的,是原本浓深的父子亲情。那些于他们而言,当真一片荒芜。
迟燎把子媳合葬于青山绿水间,清明时带一壶酒,牵着迟岗迟晴来走一遭,轻描淡写地谈些琐事便下山归去,感伤之言甚少。
如此过了十年。迟晴已是亭亭玉立,眉眼间像足了包氏,再过两年当是不可方物的美人。迟岗却差得多,膀大腰圆、黑面厚唇还颇有些凶狠之色,因着自小在村里秀才身边陪读磨墨,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间竟极具儒风,相比那粗犷的外貌,实在有些怪异。
某一日,迟燎把迟岗唤进内屋,说了些往事,拿出两张略微泛黄的纸和一锭银子。
那日后的第二日,迟岗便已收拾好行装,怕心中难舍,他未与迟晴告别,黝黑的脸上滑下两行泪,宛如夜空中闪耀光芒的银河。迟岗拿手背草草擦干,独自上山寻到父母坟前祭拜,珍而重之按住胸口,——昨夜他已把翔南酒馆的房契地契缝进布衣内袋——不语一言,又拜了三拜,下山去往虔情街。
去写祖父亲手教他的一个“孝”字。
世人皆知,在虔情街经营,美酒美人得一即可长存,两样俱无,那是任你豪阔精装堆满名人字画山珍海肴都难以立足了。
数年后重开的翔南酒馆,既无碧月酒,亦无美娇娘,自是门可罗雀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偌大的翔南酒馆只有掌柜一人,何等萧条落寞。
迟岗没有手艺酿美酒烹美食,也没有银两请伙计厨师歌舞伎——虔情街同盛男风,但以他这副形貌,即便他肯,也无人欢喜。此处美人如云,迟岗之容只能更显丑态。也曾有大掌柜愿出钱共同经营翔南酒馆,但祖父叮嘱翔南是迟家产业不得他人染指,他便只得婉拒。
可怜迟岗小小年纪咬着牙竭力经营着风雨飘零的翔南酒馆,既无力供人寻欢也无能与人作乐,只偶有三两客人,温一壶酒,点几个小菜,其他便尽是冷冷清清。
如此又过三年。翔南酒馆非但还在,甚至渐有繁盛之势。这并非迟岗经营有方,全仗着迟晴美貌。
迟晴念着兄长来虔情街探过几回,起初慕美而来的客人便络绎不绝。
虔情街上为博美人一笑千金散尽亦不吝之人大有,虽迟晴不常来,但总归会来,守着翔南酒馆,终有机会一睹倾城。
面对如狼似虎的寻欢客,娇弱的迟晴羞怯地躲在迟岗身后只露出灵动美目,睫毛长密,轻轻一眨眼,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迟燎在翔南后院喝茶,他本不愿让迟晴染这虔情街的污水,但仅凭迟岗一人要在虔情街经营酒馆实在太难,只得每三月带迟晴来探一次住六日,翔南店里果真立时好转不少。
从乡下到虔情街一路并不太平,越近虔情越多狂蜂浪蝶,如今迟燎年逾六旬,年轻时受的伤又不讨好地频频复发起来,护着迟晴到翔南着实费了不少力气,每次他总要在后院歇好大一会儿才行。
突然迟晴掀开帘子提着裙摆跑进后院,甚为失态,似是出了什么大事,一声一声唤着“爷爷!爷爷!”声音却仍是娇柔非常,怕是跑得急了,秀美的脸上泛起红晕。
迟燎忙安抚孙女道:“不急,你带我出去看看。”待得迟晴脸上红晕渐渐退去,他才挽起孙女的手走进大堂。
大堂内围满了人,站在人群中间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俊美异常,仿若整条虔情街都为之黯然失色,所有人均呆呆地看着他,就连迟燎这般早心如止水的人见了也不由一愣,转头看迟晴脸上早已又红透,他才知这是少女心动的桃红。
“我们店里确实有过一名伙计,但想来同客官说的不是一人,而且他已离开两年有余,怕是不会再回来了。”迟岗的声音打破了逐渐漫上淫靡之色的沉默气氛。
天知道那些人在心里转了多少念头要把这俊美少年生吞活剥。
迟岗继续正色道:“若客官想喝两壶酒,在下这就去给您温了来,若客官没这兴致,便请回吧。”
少年凤眼微动,扫了店里一圈,显是并无离去之意,只听他开口道:“我要做店里的伙计。”
看他服色华丽气质高洁必然出身富贵,即便是要等那人回来,怎得要做伙计如此寒酸?莫不有什么企图?迟岗刚想反对,被迟燎抬手拦住:“公子要留下,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以迟燎阅人无数,眼前少年虽身世神秘,却必不是歹徒,何况有这少年在翔南,以他之容撑起酒馆绝非难事,他本已有意留下少年。虽觉如此不免下作,但想到孙女所受那些寻欢客的色气目光,心中钝痛,便再无犹疑,怎得都非留这少年不可。
倘若少年因他一时私心而遭了难,他又如何能不懊丧?想到此节,迟燎上前握了握那少年的手,顿觉他五指虽冷掌心却热,想不到少年小小年纪内功已颇有修为,迟燎当即心下一宽,看来这虔情街上也没几人能欺负了他。
迟燎再住得几日,时时观察,一日比一日更加放心,到第六日向迟岗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迟晴回了乡下,自此甚少再来翔南。
翔南酒馆内,那自称风羽川的神秘少年,此时已换了粗布麻衣,却更衬得无双美貌。日日有人试图亲近,他只充耳不闻,难得到大堂同迟岗耳语几句便径直走向内堂,头也不回。
这哪里像寻常伙计?分明是王孙公子的傲然风貌。
客人们也都不气不恼,反倒更显沉醉,极尽讨好之能事,风羽川自是不屑一顾。
迟岗无言,他知自己貌丑,也从不妒人貌美,男子汉本不拘泥颜色。只是那风羽川实在太过俊美,又是这般容易挑起人征服欲占有欲的性子,若有人耐不住要强夺那便大大不妙了。
在虔情街,这不是罕事。
甫入夜,丝竹声起,虔情街开始演一天中最奢华的戏。
翔南酒馆当然也更加热闹起来。
掌柜的迟岗却一人坐在店外石阶上剥毛豆,剥好了放进盘里,拿了一壶酒走去内院,把风羽川叫出来,两人坐在树下几颗毛豆一口酒,酒壶空了也不再添,迟岗向后一倒,背靠树干,摇着蒲扇赏起月来,好不惬意。
风羽川始终没有说话,他本就话少,到店至今三月有余,同他说过话的不过五人。
迟岗心想若是那人还在,必会嘻嘻哈哈笑他“长得像李逵偏还装什么书生”,怎会这般死气无聊?
想起那人,迟岗不禁叹了口气。
初见时,迟岗只觉这人着白衣执扇便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着铠甲挥剑便是豪气干云指点江山,若说风羽川是让明珠黯然失色的美,那人便是让鱼目熠熠生辉的俊了。自然,那人的出现也曾让翔南酒馆好好红火过一阵子,他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似与旁人都能称兄道弟,那时虔情街上难得的天清水蓝,美好得不像话。
现下细想,或许他就是风羽川要找的人也说不定。但,是又能如何?
不到一月他便不知所踪,至今无半点音讯,为他来的人也不再来,翔南酒馆再次冷冷清清,先前那一切仿佛只是回光返照,迟岗也只当幻梦一场。
怎知这风羽川突然找了来,直搅得这些天迟岗心神不宁。
“你到底为什么留在这儿?”迟岗再也忍耐不了,若是为他,你就回吧。
风羽川摇晃手中酒杯,遥对明月,薄唇微启:“我要酿出碧月酒。”
迟岗一惊,天空炸开绚烂烟火,也把他的心轰然炸开。
自迟溪过世后,碧月酒已成绝酿,迟燎少有再提,迟岗初到翔南也曾试酿,失败次数多了也便放弃了。其实莫说酿酒之方,迟溪生前所酿碧月酒也已少之又少,多数皆为皇室所藏,若非达官显贵,即便想嗅一口酒香那也是难得很。迟岗见也未曾见过,又如何去酿?
今日这不知哪儿来的风羽川竟要酿碧月?
“为何?”迟岗追问。
风羽川闭上眼,并未回答,他饮了酒面色微红,却仍是那副寡淡模样。
迟岗知道以风羽川的脾性自己再怎么也问不出什么,只得摇摇头随他去了。这些天他已知风羽川并非池中之物,若是他来酿碧月,或许真能再出碧月。到时无论他是否会留给翔南所用,自己都是要把他视为恩人好好感谢的。
当然这是后话了。
翌日一切如常。
迟岗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伙计们忙里忙外地跑堂打杂,风羽川在后院酿酒,手札上密密麻麻写着试过的材料配方心得。
信差送来迟燎的家书,迟岗看了心下大慰,立时给父母灵位上了两柱香。
原来刚回乡时迟晴害了相思病,日夜难寐,成天坐在山头远望虔情街方向,不想早有无赖见色起心,等四下无人便上前调戏,正巧有一游侠经过英雄救美,游侠对伊人一见倾心,至此停住脚步,搭了座茅屋誓要长伴佳人左右。
迟晴本年少,不懂什么铭心刻骨,见他待自己实在好,又是风流倜傥器宇不凡,便也逐渐淡了当初相思,同他在乡间织布耕田,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过得几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甚好,甚好。
第一章(一)
塞外军帐中,哨兵急报敌人突袭,主帅下令迎敌,侧头看身旁的人懒懒打了个哈欠,那是他的先锋。
只见他转瞬间已提剑出帐,骑上战马,一扫惫懒气冲霄汉,待得主帅一声令下,当先率领精骑冲入敌阵,染了一身鲜血,带回一声捷报。
是夜,军士们围着篝火烤肉饮酒载歌载舞,他们帅精将猛兵勇是以出征以来未尝一败,方又赢了一仗,自是欢喜无比,不久便都醉倒。索性敌方受挫过重无力再攻,否则这常胜之师怕有全军覆没之虞。
主帅大怒,把当值的将领狠斥重罚,道是骄兵必败,至此严肃军纪,精悍更甚从前,很快把那不可一世的津浦之国攻破,自此向天朝称臣,年年进贡。
军队班师回朝,主帅木天一进爵封侯,全军论功各有封赏。
钦赐先锋欧阳彰免罪金牌,只祸国殃民罪不可赦,禁宫之内随意进出无人可阻。皇帝知他不爱为官,特准他兴起时再自行去户部挑选官职,无官职时亦领二品衔,享终身俸禄。
京郊,欧阳彰仰面躺在草地上,身旁一只鱼竿,鱼鳔在水面安静浮着。
塞外烈阳飞沙,生在绿草碧水间的欧阳彰嘴上没有多说,心里却着实大大不喜。回京头件事就是到河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再取出心爱的鱼竿,抛出鱼鳔,安然地晒晒太阳,闻着青草香,困了便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太阳落山他也不回家去,兴致来时赏月观星,偶尔吟两首烂熟的诗。
这是他在南崎小镇过惯了的日子。
南崎青山绿水,民风淳朴,宛若世外桃源,那是欧阳彰心心念念着的家乡。
只因师父田茂年轻时犯的一桩劫官银大案被刑部翻了出来,田茂虽隐居南崎多年,仍是被官府找到抓了去,幸而并未累及家人。田茂被判秋后处斩,乡民们凑了银子,让欧阳彰带着田茂之子田彦上京,只盼让田彦送父最后一程,把遗体带回南崎好生安葬。
未曾想竟叫他们遇着了试剑大会。
田茂早已将一身精妙绝伦的武艺统统传了欧阳彰,加之欧阳彰天赋异禀,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拳脚兵器一路比试下来,欧阳彰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得皇帝亲口允了恕田茂无罪。
正高兴时,他却被木天一指了做西征的先锋。欧阳彰虽不愿却也只得随军出征,恩师方才脱难,却不得片刻相聚,与南崎也是一别两年。
欧阳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却发现木天一正坐在身边。
“伤好些了么?”木天一开口便问。
他的这个先锋,平时操练俱甚少参加,可谓极尽偷懒之能事,上得战场却骁勇善战以一当百,赞他,他却嬉皮笑脸说“多亏木帅军纪严明,末将偷个懒总是被罚十几二十倍地补回来,想不勇猛都是大大的难事。”谁曾想他竟会把伤隐瞒不报,凯旋时骤然摔下马,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醒后却还是那副嬉皮笑脸“哎呀我又偷懒了,木帅可要手下留情从轻发落啊。”木天一真是哭笑不得,想自己这三天彻夜担忧难眠实在愚蠢之极。
“人参灵芝吃了那么多,还能不好?”欧阳彰笑道,“侯爷下朝了?”
“谁有你悠闲。”木天一席地而坐,一挥手,跟班放下酒壶酒杯就退远开去,“皇上赏了一壶碧月,拿来与你尝尝。”
“我早就戒了碧月啦!”欧阳彰把酒杯推回去,望着天悠悠发呆,露出少有的黯然神色,不消一会儿便即退去,换上素来的嬉皮笑脸,“今天我运气好钓了几条鱼,侯爷若不嫌弃,我们烤来吃了如何?”
“好!妙极!”
木天一也不是什么拘泥之人,当即挽了袍袖,找些枯枝架起火堆。欧阳彰抽出随身匕首杀了两条鱼,用细枝串起放在火上慢烤。
那碧月酒十里飘香,竟有几人循着味儿找了来,他们也不介意,只要出得下酒菜便能分得一杯酒,酒香肉美,自在逍遥。
欧阳彰醒时已是正午,因着宿醉,脑袋兀自胀痛,他皱着眉揉揉太阳穴,掀被下床。田彦打了水给他洗漱。
“少爷真是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呢,昨个儿回来时还在唱歌,自从……”说到一半田彦似是触了忌讳般立时闭嘴,诚惶诚恐地看着欧阳彰。他知少爷不会罚他,他只怕少爷不高兴。
田彦自小崇拜欧阳彰,时时跟着他,试剑大会后欧阳彰出征,他本想随了一起去,但父亲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去了半条命,没有他陪护怕回不了南崎,况且,欧阳彰千叮万嘱要田彦把在南崎养伤的那人照顾好了,于是他送他上马,看他扬尘,自己却只得和父亲一起回了南崎。
那人名叫井奕祺,是从天上掉进南崎的,田茂和欧阳彰合力救了七日才拉回他一条命,素来惫懒的欧阳彰不眠不休地照料着,谁料他的伤方有好转自己就要远赴京城,原以为不久便能再见,谁曾想一别便是永远。
田彦从南崎赶至军中,告知的却是井奕祺死在了南崎山的瘴林之中。欧阳彰听了登时头晕目眩,陡然间竟觉生无可恋。号令响起,他跨上马便冲锋厮杀,伤了也不顾不管,直到身体支撑不住堕马,当时真想这么死了便好,却终究活了下来。
田彦每每想起当时欧阳彰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真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了见他为了跟着他吗?大可说井奕祺不辞而别天下之大寻不着他也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偏要如实说出他的死讯?不,若是扯了如此的谎,欧阳彰当了真,那结局只能是他拼了一生去寻找一个已死之人,即便天下再大,也必处处烙下足迹。当乡民们找到井奕祺的尸体,自己竟然还有些开心,欧阳彰这下子非死心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