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碎空抚摸着他的柔软发丝,涩涩地道:“你这是何苦呢?”
耽英摇头,仰起脸,太息道:“要我……”
白碎空剧震道:“不可以,我们不可以犯错了!”
耽英退后一步,在他面前缓缓褪去衣裳,展现出白皙晶莹的身体,脸上透着一抹羞涩的红晕,道:“我把尊严都抛开了,要我!”
白碎空面对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赵谦在军营里说的那番话。
第二章(上)
耽英忍着羞意躺在榻上,白碎空轻轻的吻着他的身体,却为他盖上了被子,缓缓道:“我不会碰你的,英儿,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听不进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你就会想明白了。”
耽英闭上了眼睛,泪水由眼角滴到了枕头之上。
清晨,白碎空在院中站立凝神。
耽英来到他的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失败,而且失败的莫名其妙,我要回家了,希望以后还能有见面的机会。”
白碎空虽然背对着他,心中却能感觉到他的绝望,道:“忘了吧。”
耽英没有回应,深深地望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开。
冬狩的时间到了,白碎空接到圣旨,负责太云山狩猎场的安全。
策马在雪地里狂奔了一会儿,白碎空缓了下来,明天皇上和众臣子就要来这里狩猎,他这个堂堂大元帅放弃了边疆战事的,来这里守场,真是可笑又可悲。
树林里一闪而过的白影吸引了白碎空的注意,他掉转马头,冲着白影追了过去。
来到一处陡坡,坡顶立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型,那人一身青衣,脚旁伏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似乎听到了他的马蹄声,那人回过头,有那么一刹那,白碎空以为见到了楚烟,但很快他就认出了那是耽英。
耽英有些诧异他的到来,白碎空更是奇怪耽英为什么会在这里。
耽英脚下的那团白色也猛地立起来,像闪电一般窜到白碎空身前,一双火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白碎空,竟然是一只有半人高的雪狐,威猛的体态似乎随时会爆发,白碎空可以肯定刚才看到的白影就是这只狐狸。
耽英轻喝道:“伏魔,回来!”
雪狐转头望了望耽英,又瞅了瞅白碎空,最终回到了耽英脚下。
白碎空跳下马,走上前道:“这里已经被封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耽英道:“伏魔驮着我,走到哪里就算哪里了。”不再理他,安静地望着远处。
雪狐伏魔似乎知道主人在想什么,也学着耽英向远处眺望。
白碎空来到耽英身旁,道:“在看什么?”
耽英淡然道:“白雪,枯树。”凛冽的寒风吹得他单薄的青衣猎猎作响,白碎空摘下斗篷披在他身上,道:“回去吧,在这里很危险的,碰到你的幸好是我,如果换了别人,定会把你当成刺客杀了。”
耽英露出一个虚无飘渺的笑容,道:“皇上是我舅舅,谁敢动我?”
白碎空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不知怎样开口。
耽英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白碎空摇头道:“没什么,这里很冷……”
耽英打断他的话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恐怕以后没机会了。”
白碎空险些失声道:“你说什么?”
耽英道:“过两天我就要去北方住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中原,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有话就快说吧。”
白碎空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恨我吗?曾经那样对你,今日却没有勇气接受你?”
耽英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痴痴的笑了起来,突然转向白碎空,抓住他的手臂,指尖的力气大的出奇,根本不像他这种体格的人能使出的力量,几乎捏断了白碎空得臂骨,白碎空没有皱眉,只是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神好像吞没了一切。
耽英的目光由澄明转为迷茫,凄然地道:“为什么你不要我,却还用那种似有请若无情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泥足深陷?为什么,难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今生老天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当我决定放弃的时候,你要问我恨不很你?我怎能不恨你?你叫我如何不怨你呢?”哽咽的声音由吼间溢出,字字控诉。
白碎空心口一阵剧痛,楚烟和耽英的面孔在眼前不断闪过,失神之间,耽英和伏魔已经离开了。
出了关,气候就变得格外寒冷,穿上棉裘也不顶用,耽英和伏魔窝在马车里,互相依偎取暖。
耽英轻抚着伏魔毛绒绒的头,柔声道:“你会陪我一辈子吧,伏魔,我就剩下你一个了!”
伏魔睁开火一般的眼睛,在耽英的脸上蹭了蹭。
突然,它的毛张了起来,挺立起身体。
耽英缓缓起身,淡淡地道:“出来吧,等了你很久了!”马车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马车的正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身着雪白衣衫的男子,与漫天银装相映衬,这人生得非常俊美,但面色苍白,似乎有病在身,嬴弱纤细的身体在寒风中飘摇。
耽英道:“刺杀耶律隆绪的计划失败了吗?”
白衣男子道:“玄音说还没到时候,再过十年吧!”
耽英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哂道:“文岚你总是信他的话,小心被骗。”
白衣男子道:“宁老师要见你!”
耽英道:“你驾车吧!”遂吩咐车夫回东京。
第二章(下)
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东京染白,是很少见的气候,连帅府的水井都结了冰。
白碎空上完早朝回到府中,即叫来白域。
正厅内。
白域躬身道:“爹叫孩儿过来有何吩咐?”
白碎空叹道:“今天早朝皇上向我提到,想把七公主许配给你,你的意思如何?”
白域浑身剧震道:“不行!”
白碎空愕然道:“怎么了?”
白域垂头道:“我不想和没感情的人成亲!”
白碎空释然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等成了亲,很快就会好。”
白域抬头直视着父亲,冷冷地道:“那耽英呢?爹为什么不可以和他培养感情,已经五年了?”
白碎空闻言语塞,苦涩地道:“你还年轻,不明白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白域冷然道:“我不觉得自己年轻,相反是爹拿不起放不下。”
如此对父亲说话,实是大逆不道,白碎空却因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而满心愧疚,对于他的不敬除了无奈,就是辛酸,于是语重心长地道:“皇上有意,为父也恐难拒绝,你既然不觉得自己年轻,就应事事考虑周全,倘拒绝皇上的好意,我们就不见得好过。”
白域冷笑道:“原来爹是怕名誉不保,但孩儿绝对不会娶公主,爹看着办吧!”语罢转身离开。
厅外传来赵谦的笑声:“做爹很难吧,孩子不听话,却管不了!”
白碎空起身迎接,赵谦在侧椅上坐下,前者道:“看来王爷很清闲,有时间来我这里打牙祭。”
赵谦微笑道:“我的宝贝外甥去了遥远的北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白碎空不语。
赵谦道:“你知道你最恨人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总把话藏在心里头,如果肯说出你的真实感受,我想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白碎空茫然地道:“我应该去找他吗?”表情竟像个无助的孩子。
赵谦失声道:“老天!”随即又觉得好笑,“看来除了楚烟,你没经历过任何感情上的折磨,不过转头一想,你这样问我,就表示你已经为耽英动心了,并且准备行动,哈,我是不是应该为你准备一下呢?”
白碎空瞅了瞅他道:“用这么着急吗?”
赵谦道:“怎么不用,再不快点找他,我怕他会去天竺寻道。”
白碎空愕然道:“去天竺寻道?那是做什么?”
赵谦道:“就是追寻佛道的本源,出家寻道!”
这回轮到白碎空失声:“你说什么?”
白碎空马不停蹄的出了“祥庆关”,赵谦告诉他耽英会先去拜见“闲散真人”宁初昊,然后才去析津的“万相寺”找嘉天宗无乐大师,共赴天竺,倘若自己不加快速度,恐错过耽英。
远处的雪林传来嗷嗷的叫声,像是猎犬在驱赶猎物。
一只猎犬咬住了一只小鹿的喉咙,那只小鹿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白碎空看得心中恻然,弱肉强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如今天下局势也是如此,南有大理,北有契丹,西有西夏土蕃,无不对大宋虎视眈眈,皇上却处处忍让,终有一天中原大地会被蚕食殆尽。
摹的,他周身的空间突然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半仗之内地面上的雪如被龙卷风卷起,狂飙到空中,将白碎空围在中间,两道带着凌厉杀气的真气分别袭上他的前胸和后背。
白碎空乃宋朝第一大将军,武功超绝,刻下也不由得色变,因为事前根本没一点警兆,而且他也不是刻意停在这里看捕猎的场景,怎么会有人藏在雪底准备刺杀他,未免太过精确了,况且他此次出关,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
当下他矮深滑下马背,闪到马腹底下,马儿因突如其来的攻击受惊,长嘶一声,前蹄抬起,蹬了两下,落到地上,撒腿就跑。
白碎空由另一侧上了马背,杀气如影随形的追在其背,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白碎空拔出背后长剑,回身横扫,剑气如虹,劈开一道银光,反射在雪花上,顿时空中闪闪如星,格外的眩目,在这一瞬间,白碎空看到两柄剑和他们的主人——一青一紫两青年男子。
青紫两男子剑尖在一瞬间变为无数点金芒,真气注满剑尖,无形中给白碎空的眼睛增加了压力,令他面颊有刀割般的疼痛。
白碎空心思电转,他突然想到这两人很有可能是刺客一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含笑紫青”,两人刺杀过无数有权有势之人,无一失手。
双剑在半空拱起身子,分别向左右弹出,身体交换位置,以两个半圆弧的线路攻击白碎空。
白碎空挥剑疾劈,刚好架住紫青双剑,剑刃交接之处,真气碰撞,白碎空手臂一阵发麻,骇然于双剑的功力。
双剑也因为他的回挡而缓了一线,落到地上。
白碎空双腿用力夹紧马腹,马身体受箍,放开四蹄,飞一般的冲了出去,双剑追之不及。
青剑回剑入鞘道:“南朝第一大将军果然厉害。”
紫剑道:“纵使我们算无遗漏,但想要刺杀宋庭第一高手岂是易与,看来只有等下次机会了。”
耽英独自登上皓月峰顶的涅磐崖,“闲散真人”宁初昊修长俊朗的身影立在崖边,乌黑发亮的头发直垂到膝间,双手负后,背对着他。
耽英道:“晚辈耽英,见过宁前辈!”
宁初昊的声音幽幽的响起:“终于决定去天竺了?”
耽英道:“本来晚辈以为玄音的预言可以打破,就能不去天竺寻道,岂知终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第三章(上)
宁初昊叹道:“世事终有定数,但你此刻心下茫然,思想并不集中,可见你有很多事都放不下,倘若以这种心态去天竺,必不得善果。”
耽英淡然地道:“放不下怎样,放得下又怎样,我们如果都放不下抑或都放下,结局都是一样的……”
宁初昊旋身面向他,如神将雕刻一般精致俊美,惊为天人的面容挂着一丝笑意,这不是耽英第一次见到宁初昊,但每每都被他的容颜所震撼。
“闲散真人”宁初昊如今已年过七旬,却返老还童,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一般。
耽英道:“家师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真人,‘铁木离’已经拿到手了,前辈随时可以去取。”
宁初昊点点头,道:“我叫你来并不是为此事,你应该得到‘水芙蓉’的真传了吧,所以我想试试你的身手。”
耽英一怔,哑然失笑道:“前辈说笑了,得师傅真传的是师兄,我只学了些皮毛。”
宁初昊微笑道:“在我面前说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你师兄于思明有几分斤两,所作所为,我清楚的很,‘水芙蓉’怎会将自己的毕生绝学‘天丝雨衣’交给他?何况你的气息运行和普通人截然相反,如果不是练了‘天丝雨衣’,怎会这样?”
耽英不由得诧异,宁初昊已经到了灵慧通透的境界,两人距离如此之远,他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正常,无奈道:“既然如此,就请前辈赐教。”
白碎空走上“万相寺”的台阶,宝相庄严,古韵十足的寺体建筑,令人不由得严肃起来。他徘徊在寺门外,不知该不该敲门。
如果耽英在里面,自己该跟他说些什么,叫他不要去天竺,但自己凭什么这样要求,他不是耽英的任何人;如果耽英不再,或是没有来或是已经离开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正他犹疑不定的时候,寺门“吱”的一声打开,一个小僧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微微一呆,随即施礼道:“施主有什么事吗?”
白碎空犹豫地道:“请问……有没有一位耽英耽施主住在这里?”
小僧上下打量他,道:“有倒是有,不过耽施主不在。”
白碎空险些失声,道:“他不在?”难道自己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小僧道:“今早,耽施主说到集市去办点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白碎空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走。”
小僧道:“施主找耽施主有事吧,请到寺中稍作休息,也许一会儿耽施主就回来了。”
白碎空点点头,小僧将他引领到寺中的大殿,就离开了。他一个人站在空寂冰冷的佛殿,面对释家众佛的雕像。
耽英撑着当雪的竹伞,走进“万相寺”,今日的雪特别大,将伞压得沉沉的,街上也鲜少有人出来走动。
他垂头走在寺院的长道上,似乎在想某些事情,直到一双黑布靴映入眼帘,不禁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犹在梦中抑或思念成疾,产生了幻觉,白碎空就站在他的眼前,眼眸间充满了深情,他期待很久就也只在白碎空回忆楚烟的时候见过这种神情。
他瘦了,比以前更加嶙峋,白碎空心疼地道:“耽英……”
耽英恍惚地道:“嗯,碎空?”
白碎空伸手揽住他,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耽英在他抱住自己的一刻,浑身剧颤,推开他退了半步,不能置信地道:“碎空,你……”
白碎空勉强自己笑出来,柔声道:“我来找你了,请你不要去天竺。”
耽英背转过身,听到他这句话,本应该高兴才对,他来找自己,就表示对自己有情,但为何他现在却觉得难过,硬压下心中的痛楚,淡然道:“我已经决定了,你回去吧。”
白碎空语带苦涩:“耽英,都怪我不好,来找你的那一刻起,有很多事情我已经想通了,你和楚烟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的过去,一个是我的未来,没有人肯舍弃未来而死守着过去那段已经结束的感情,原谅我这几年来对你的忽视可以么?”